第39章 道別 它腥紅的瞳仁,在某一……
第39章 第39章 道別 它腥紅的瞳仁,在某一……
在審判者游戲中, 所有玩家,都将一個東西的外表,深深的刻在自己的腦海裏。這樣哪怕是夢裏, 他們也能一眼将這個東西認出來。
這就是審判書。
雖然NPC看不到審判書,但審判書的确是實體的,是能拿在手裏的,是藏在NPC私欲與財産中的寶藏,是玩家能擁有的一個渺茫的希望。
審判書也稱“幸運文件”、“幸運證書”, 外觀是一張燙金邊框、題着審判書三個字、材質極為特殊的紙張。
它摸起來柔軟絲滑, 溫熱宛如人類皮膚,但書寫下筆,卻和正常的紙一樣,唰唰作響, 無論字跡還是血跡, 印在上面, 都無法消除。
也正因為審判書是實體的,所以稍不留神, 審判書會被其他玩家搶走。
為了避免夜長夢多, 玩家們在副本裏,一旦拿到審判書,第一時間,就會在上面親筆寫下自己的名字,寫完的一刻,無論玩家是不是剛進副本, 都會立刻通關,離開當前副本,并收獲五百生存點。
這就是當陳雨依看到眼前的黑色審判書, 感到無比震驚的原因。
眼前的審判書,和她印象裏的審判書,實在是太不一樣了。
不,是徹頭徹尾的,除了“審判書”的三個字之外,沒有一處相同!
首先,眼前的審判書,和主神的對話框一樣,是完全懸在虛空當中,沒有實體的。
沒有實體,首先就意味着,它無法被搶奪。
這竟然是一張屬于她個人的審判書!
假如現在不是其他玩家都死光了,這個事實,将帶來多少安全感,陳雨依想都不敢想。
畢竟第二點的好處就是,審判書沒有實體,那它必須“親筆書寫”這條規則,就完全不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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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斷了手就無法拿筆,眼瞎了就看不到審判書,或是瀕死時刻無法書寫、只能将審判書讓給其他玩家的種種情況——就根本不存在了啊!
再看眼前審判書的外表,它雖然薄而透光,但眼睛眨動間,總讓人覺得它黑的滲人。
其上審判書三個大字,則是極端不詳的血紅,除此之外,沒有任何裝飾。
相比之下,陳雨依記憶中的審判書,有金色花紋環繞邊緣,紙張潔白,乍一看素淨典雅,見了讓人狂喜——雖然她已經有段日子沒有親眼見到審判書了。
玩家們,也因為審判書白底和金色花紋的模樣,乍一看很像是現實世界中屢屢見到的各種證書的外觀,所以審判書才被叫做“幸運證書”。
……
“不對啊!”那名跟着他們的玩家,被眼下情境刺激的心髒病都要犯了,慌張的說:“名字,名字寫不上去啊!這審判書,又是怎麽用的,難道還得把它轉變為實體?”
陳雨依試過之後,一時失語,突然,她感到手臂被人抓緊。
“先走再說!”
的确,高爐附近的溫度不斷的升高,燙的讓人漸漸有些接受不了了。
他們用最快的速度原路返回,身後的高爐咔咔作響,仿佛随時會炸爐迸裂。
偏偏禍不單行,他們才跑出一截,林況就眼尖的看到了異樣,猛地抓住了蔣提白。
“老大,你看前頭!”
讓人震驚的一幕再次發生,排練廳裏,那些支離破碎的肉塊,偏偏在這個時候,又拼湊了起來!
而且這一次,借着火光,他們看到,連死了的玩家,也不分彼此的,和演員們融合在了一起!
“它們好像在往高爐走!”那名玩家驚慌的說。
林況表情抽搐了一下,他還沒說話,這一次,陳雨依先開口了:“可能是那些蟲子,它們喜歡熱!”
“這火旺的都可以炒它們一盤了,還不夠熱嗎?”林況要崩潰了,開始胡言亂語,“肯定是演員們知道副本快要結束了,所以想和郭清他們再碰個頭,商量商量以後長成這德性,還怎麽跳舞。”
陳雨依登時哭笑不得,“別貧了,快走吧!”
衆人立即改變方向,盡力隐藏身形,往目前還算平靜的住宿樓跑去。
現在已經來不及進到樓裏,他們就找了個窗戶下頭,背對高爐的地方藏了起來。
“看那爐子,馬上都能崩出爆米花來了。”陳雨依苦笑着對蔣提白說,“到底沒堅持到三個小時,我覺得我們頂多只剩五分鐘了。”她目光滑向賀群青。
——沒來得及賣出商品,也沒能收到其他人背叛頭目的罰金,在陳雨依看來,再沒有比ace更倒黴的新人了。
所以眼下利用審判書通關,對ace來說,已經成了唯一的活路。
蔣提白說:“審判書已經有了,我們現在只需要搞懂,這個審判書,它怎麽用。”
“這到底是個什麽審判書,不僅沒見過,聽都沒聽過。難道是這類特殊副本獨有的審判書?”林況憋得要命,快速的問出口。
蔣提白搖頭,“特殊副本的審判書雖然少,但出現過一次,和其他審判書,沒有區別。”
“那會不會是主神終于修複審判書‘實體’的這個bug了,特意升級了關于審判書的部分?”
蔣提白笑了一下,“那可不是bug。”
副本裏實體的審判書,就和玩家必須尋找“本地”的電子産品登陸商城一樣,都是主神對玩家展露的惡意之一。
“不要想別的。”蔣提白說:“現在已知的是,我們自己的名字,是無法出現在這個審判書上的。”
這時,賀群青也加入他們,說:“周濟、曾海箐和郭清的名字可以,我已經試過了……你們也試試。”
賀群青就是奇怪他們這點,難道正常人,看到“審判書”三個字,不應該都先登記壞人的名字嗎?
這麽一想,系統的游戲規則真是越來越讓人迷惑。
賀群青現在已經覺得系統在各個方面,都是在故意誘惑、逼迫、誤導玩家走上錯誤的道路。加上人性本惡,相互傾軋,玩家之間的争鬥只會愈演愈烈,系統的用意,究竟在何處啊?
“真的?!”
其他人立即照做,果然,和ace說的一樣,随着他們的聯想,這三個NPC的名字,輕易就出現在了黑底的審判書上,變成了七個血色發光的小字。
“所以這是一張只能寫NPC名字的審判書?”林況被搞糊塗了,“NPC的名字寫上去有什麽用,難道NPC也可以通關,主神要把NPC帶走?”
“看來我們要假設,這個審判書的功能,已經徹底變了。”蔣提白冷靜的分析:“或許它不是立即讓玩家通關的審判書,而是給玩家的最後一道題。”
“什麽題?”
“在這個副本裏,誰是壞人?”
“郭清、周濟?”陳雨依說:“反正曾海箐,這個女人,她的錯有沒有到周濟那個程度,我不确定。”
蔣提白:“排除你作為女人,那些多餘的幻想和同情心之外,我們知道的真相的确太少了。我們和舞劇團裏的人溝通的時間,加起來可能還沒有兩個小時。那換個問題,誰才能站在主觀的角度,去恨這三人,去決定這裏誰是壞人,決定我們該寫哪些人的名字?”
陳雨依假裝沒有聽到關于多餘的同情心那句話,豐富的副本經驗讓她立即明白了蔣提白的意思:“……你是說受害者?”
蔣提白緩緩點頭,“這裏除了曾海箐、周濟,明顯還有另一股力量。”
他說:“我們第一天到達這裏,就做了噩夢。那個噩夢,精神上帶來的傷害非常大,但實質身體上的傷害,卻很少。或許它的目的,就是想讓我們所有人,對周濟的所作所為,感同身受。”
“這個副本裏最大的怪物,就是曾海箐,她可以命令其他異靈,也可以發揮超常的能力——比如針對林況那次。但曾海箐,明明在瘋狂的渴望找回她遺失的部分,卻一次都沒有去過醫務室,恐怕就是因為,她還在害怕周濟。”
“那麽周濟,守着曾海箐的內髒,就像拿着曾海箐氣息的擋箭牌,将一切異常都擋在門外,卻也有極端害怕的東西——他怕火,他怕出門,甚至他失常時離開醫務室,他都說那是在做夢,是在夢裏——他在害怕什麽?”
“我懂了,是那些掌聲!”林況咬牙,“那些在臺下故意鼓掌的人!”
“高爐下埋着的可能就是他們吧。”陳雨依說,“我們現在還不知道,周濟的買賣是怎麽運作的,或許以前,他經營的是自願賣器官的生意,但後來,有了郭清的加入,周濟徹底放開手腳了……等等,我記得,郭清在記事本裏寫過,舞劇團裏所有人,後來都得到了好處。”
想到這裏,陳雨依的眼睛就瞪大了,甚至驚慌之下,磕巴了起來:“……好家夥,如果非要從受害者的角度出發,寫這張審判書,那我們難道……要把舞劇團裏所有人的名字,都弄上去?!”
林況也倒抽一口涼氣,“這不可能!他們舞劇團有多少人我都沒仔細算過,更別說他們都叫什麽了。”
最後一名玩家說:“我也頂多記得一兩個名字——誰會去記NPC的名字啊?!”
林況抱着希望問:“老大,你記得嗎?”
蔣提白說:“我只記得十來個人,我沒看完他們的考勤本。”
“考勤本?”陳雨依緩緩扶住了額頭,她的目光,遙望正在熊熊燃燒的辦公樓。
考勤本她看過了,簡歷她也全看過了,但她重點都在關注演員的自述,以及郭清的評語,有些時候,連名字那一欄都沒看!
“我記得的。”
正在他們愁眉苦臉的時候,他們之中忽然有人開口。
陳雨依目光一滞,很快,她反應了過來,一個激靈,和其他人一起看向了安靜蹲在旁邊的新人。
“你說……啊?”林況露出了極度懷疑的表情。
“你,ace,你說,你記得多少?”和林況不同,陳雨依立即就想起了當時發生在郭清辦公室裏的事。
ace,這小子當時的記憶力,真是好的離譜的啊!
“我記得——”
忽然,對方本就虛弱的聲音斷了。
就在陳雨依眼睛越睜越大的注視下,那新人毫無征兆的,就這麽倒了下去,被蔣提白反應極快的接住了。
“ace!”陳雨依低呼。
賀群青也沒想到,自己已經這麽凄慘了,竟然還會疊加上身體修複的狀态,幾乎是瞬間,就要了他百分之九十九的命。
可時間不等人,賀群青拼着一口氣,才把話說完。
“——全部。”
“全部?”陳雨依愣愣的問:“你記得全部?”
賀群青沒有多話,他抓住蔣提白的手臂,想借點力,但都是徒勞,他甚至連精神,都要跟着飄走了,當下,只能抓緊說出舞劇團人員的名單:“鐘晴……晴天的晴;劉駿,駿馬的駿;江守澤,守衛的守……潤澤的澤;趙米娜,小米的米,女字旁娜……”
陳雨依聽着,一邊錄入,一邊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ace又發病了。
她想。
如果他們有心,進副本後,哪怕留下一張NPC的名單,都不會落入現在窘境。
她敢說蔣提白和自己一樣,都是打着救ace的名義,才走到拿審判書這一步。
沒想到臨到頭,還是得靠ace解決難題。
尤其是對方現在,幾乎就和前兩晚一樣,病勢洶湧。
陳雨依心裏火急火燎,有種莫名的預感——今晚ace受了重傷,或許這一次倒下,會讓他在下一秒就停止呼吸。
賀群青說到最後,上下嘴唇像是有磁力一般,每一次分開它們,都格外的吃力,好不容易,他才念完了這份名單。
嘟——
幾人耳邊同時聽到了一聲提示音,審判書一閃,像是終于滿足了。
他們瞬間注意到,審判書上,出現了從來沒有過的現象。
打頭的名字前,竟然出現了“罪人”兩個字,以及最下端,也突兀的出現了一行字。
通通連起來看,就成了——
【罪人:周濟、郭清、曾海箐、鐘晴、劉駿、江守澤、趙米娜、孫思衆、劉霄淼……
——今罪行确立。
以上人員,不得自辯惡行,不得自贖精神,不得釋放魂靈,永世不可解脫。】
【本場審判,到此結束。】
【請您确認,并在審判書上留下姓名】
林況喉嚨裏咕咚一聲,他不由自主的摳着自己的銀鏈子,震驚的喃喃:“卧槽,老大,陳姐,這好像是個,真正的審……”
他話還沒說完,忽然,異變突起,一個精壯的影子,從拐角處瘋狂的竄了出來!!
幾人只感到一股巨力,伴随着惡臭,撞擊到了他們身上,每個人都差點被撞的吐血。他們像是桌球一般被撞散了。
陳雨依大驚失色,昏頭昏腦的去摸鐵鍬,但沒等她抓住鐵鍬柄,就聽混亂中蔣提白的聲音充斥着怒意:“楊放!”
伴随着玻璃被狠狠撞碎的聲音,那個怪異的影子,竟然直接沖進了一層的房間!
所有人面向那扇破碎的窗戶,本能的護住頭臉。
蔣提白被林況死死拽着,他屏住呼吸,一擡眼便盯着那扇窗戶裏頭。
終于,一個高大強壯的影子,出現在了窗內的房間裏。
複活回來的楊放,渾身肌肉鼓脹,但胸口塌陷,雙肋也軟軟的看不出形狀,像是整個上身,被什麽壓碎了。
楊放的口鼻外布滿了凝固的黑血。
但所有人都看到,楊放此刻,在笑!
因為他手中,還牢牢提着另外一個人影!
蔣提白不知不覺間,攥起了拳頭。
“ace!”陳雨依的确想冷靜,腦袋卻嗡嗡響,那個需要确認的審判書的通關窗口,就在眼前,但她卻始終沒有繼續下去。
“蔣,蔣大佬,陳姐……”那名從排練廳出來就跟着他們的玩家,像是在強忍什麽,顫聲說,“我能不能先走……”
其他人好像沒聽到他的話。
“楊放,”蔣提白眯眼,“你這又是幹什麽?你要是希望我道歉,直接找我不就行了?”
楊放的笑容擴大了,之後他肩膀顫抖,笑的越來越厲害,嘴裏的血,也湧出的越來越多了。
楊放沒說話,他說不出話,但他知道,自己現在,該做什麽。
蔣提白和陳雨依,說到底,死不了的。
但他眼下攥着這個匿名的新人——剛才攻擊他們的時候,這新人,當場就暈過去了!
現在看着陳雨依那副假裝鎮定的模樣,可能是這新人的生存點,還不夠!
楊放手臂一動,高高舉起了新人的身體。
楊放的眼球木然的移動了一下。
“等等!”陳雨依痛叫。
她震驚、慌亂的看着窗戶裏。
在這一刻,時間仿佛再次放慢了。
蔣提白有些茫然,他看着傻新人似乎就在這時,眼睛微微睜開了。
哪怕下一秒,蔣提白忘記了那人眼睛的形狀,但他知道,小C醒着,baby醒着,ace醒着——要醒着承受死亡了。
“通關!”蔣提白對着賀群青低喝,“快——”
楊放猛地勒緊了手臂。
只短短一瞬間。
下一秒,楊放放開了人質。
所有人聽到了身體跌落在地的聲音。
那朝地面倒下去的身影,由于窗臺遮擋,極度安靜的消失在了他們眼前。
蔣提白瞳仁一陣緊縮。
他眼前仍然不斷出現,剛才新人最後向他投過來的視線。
蔣提白從那一眼裏感覺到了——
道別?
那個天真的新人,在跟他……道別?
……
突然,楊放得勝的微笑消失了。
他好像感覺到了什麽,緩緩的向身後走廊轉過身去。
……
陳雨依猛地戰栗,她比在場的所有活人,都率先覺察到了異樣。
……
“陳姐??”
她聽到林況壓抑着情緒的聲音。
……
陳雨依沒有回答,她眼中,逐漸透出了深深的驚恐。
“是它,它出現了。快……我們必須……”
……
“誰,誰出現了?”
林況的聲音好像從遠處飄過來。
……
陳雨依張了張嘴,又張了張嘴。
她自己都沒想到,只經歷了一次面對面的死亡,她現在竟然就連一個名字,都不敢驚擾了。
……
最終,還是現實代她說了。
轟的一聲,伴随火焰席卷,整層樓的玻璃,同時炸裂了!!
幾人被氣浪掀翻出去,等他們爬起來,蔣提白餘光一暗,看到一個無比高大的影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踉跄的楊放身前。
那個影子,站立在熊熊火焰中。
它長着怪異鋒利、金屬的長角,魔鬼般寬闊的雙肩,黃蜂般細薄的腰,肺部像被層層割開、扇動的鰓,其下透出陣陣紅光,猶如冷卻又加熱的岩漿。
蔣提白從陳雨依的視頻裏見過這個影子。
血腥游蕩者!
咕叽一聲輕響。
只一瞬間,蔣提白都沒有看到對方是怎麽行動的,楊放的身體,已經橫着變成了數片,傾塌了。
楊放抽搐的聲音,像是有條大魚在地上拍打,一直沒有間斷。
蔣提白看到,游蕩者向窗口緩緩的邁步,鉗子般的長角,刮過高高的天花板,使得白灰簌簌落下。
它下巴無情的擡着,但腥紅的瞳仁,卻在某一刻,微微的降了下去。
它像是在看地面上,另外一樣東西。
蔣提白記得,那是傻新人不久前倒下去的地方。
……
陳雨依猛地、惡狠狠的抓住了蔣提白的胳膊。
她的手在顫抖,眼睛絲毫不敢離開那巨大的boss。
她滿心恐懼,已經絲絲縷縷從聲音裏透露了出來。
“快……走!”
誰知她話音剛落,突然,那雙可怕的、真正不屬于人類的、熱寂的眸子,輕輕一顫,瞬間定睛在了他們身上。
陳雨依尖叫一聲,雙眼緊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