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周自謙
第91章 周自謙
原本寬敞幹淨的客廳堆放着不少空紙箱和空的收納袋, 屋內一片淩亂。
陸判聞言,看向葉珂的眼神,沉默中夾帶着幾分怪異。
事實上,李重言并沒有插手幫忙。他只是站在卧室一角, 看不出情緒的目光落在陸判身上, 又緩緩轉開, 掃視那間因長時間不住人, 地面覆上薄薄一層灰塵的卧室。
陸判将葉珂指定要拿的衣服和手辦裝好, 背對着李重言, 僅停頓了半秒,便轉身, 走進衣帽間,将櫃門打開……
他需要打包的東西太多,耗時太長。
李重言沒有插手幫忙,也沒有繼續待下去。某一刻, 他轉身離去,卧室裏不見他的身影。只在陸判将東西全部打包好, 雙手抓住紙箱兩側的手扣,從二樓窗口躍至微型貨車車前時,他站着一旁,問了一句是否需要幫忙。
陸判沒有拒絕。
“你覺得我會讓他碰你的內褲嗎?”陸判低眸看着葉珂, 慢慢說道。
葉珂:“……”
她沒有回話, 腦袋嗡嗡的, 許久,才擠出一句, “我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是什麽意思?”陸判附下.身,目光端詳地看着她。
“只是問一問。”葉珂小聲道, 話落,便要轉身回到卧室繼續收拾,手臂卻被人拽住。
她被慢慢拉扯着,跌進對方懷裏。
“你今天都和李重言說了什麽?”他再次低聲詢問。
葉珂:“沒說什麽。”
短暫的安靜後,陸判說:“你好像很喜歡找他幫忙。”
他眼睫低垂,黑眸如墨色翻湧,若有所思地看着懷中少女。
她在察覺曹凱的異樣後,沒有選擇報警,而是私下告知李重言。
除此外,他剛到趙家那夜,躲在門外偷窺的她發現潛入卧室的官曼曼,第一時間聯系的人也是李重言。
葉珂聽見陸判這話,多少有些愣怔。片刻後,她站直身體,脫離他的懷抱,神色認真地看向他。
“我是喜歡找他幫忙。”她一字字清晰道,“他家背景很深,又是我目前認識的進化級別最高的人類。最重要的是,他是我鄰居,在我母親失蹤前,我們兩家關系一直很好。”
“那在你母親的事上,你也有找他幫忙嗎?”
“我當然有。”葉珂道,随即垂下眼來,聲音多少有些沉悶,“但他說他幫不了我。”
“他是這麽說的?”
說話間,陸判伸手撫向葉珂的臉頰,拇指輕輕磨蹭她臉頰細嫩的肌膚。
“對。”剛才在樓下,李重言直接拒絕了她。
“或許他只是這麽一說。”
“……?”葉珂聞言,有些疑惑地擡眸,“你這話是什麽意思?是說他其實可以幫到我嗎?”
陸判沒有回話。
他盯視着她精致白皙的臉,面上沒有多餘的表情,撫摸她臉頰的手卻緩緩下移,指腹觸及她嫣紅的唇瓣。
很多事,即使不用讀心術,也能看的清楚明白。
譬如李重言對葉珂的心思。他藏的很好,壓在心底。但身為男人,有時候,只是互相注視的短暫的一個眼神,便知道對方在想什麽。
但這件事,葉珂不知道。或者說,她那些旖旎的心思不在李重言身上,所以從未往這方面想過。
葉珂被陸判簡單幾句話抓住心神。對于他大拇指指腹輕輕摩擦她的嘴唇,緩慢暧昧的動作,沒有多想。她甚至沒有後仰腦袋,避開他的觸摸。
“葉珂。”正在葉珂仔細思索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時,陸判低聲開口,卻是話題一轉,問道:
“你為什麽會選擇我?”
“什麽?”
“為什麽是我?”陸判眸光微黯,一字字直白道,“在你被趕出家門後,為什麽會想到找我?”
如果沒有那個從背後突然而至的擁抱,他們或許不會是現在這樣。
李重言。
僅論條件,如葉珂所言,李重言無疑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是因為那時他不在?還是他從未表露過對葉珂的心思?因此,當葉珂被趙金傑趕出家門,想要尋求一個依靠時,從未想過還有李重言這個選擇。
他為什麽從未将這種心思表露出來?
如果葉珂知道……
陸判眸色暗沉,目光在葉珂面上緩緩逡巡,最終,落在她欲望湧動,卻依舊幹淨清澈的眼睛。
他直覺,如果葉珂知道李重言的心思,知道他那句“我幫不了你。”只是一句托詞,她一定會像嗅聞到食物氣息的野貓,主動跑上前,用尖銳的爪子緊緊勾住李重言的衣服。她會張開肉墊,展露自己柔軟的肚皮,像當初突然從背後抱住他時一樣,試圖引誘李重言。
“為什麽不能是你?”葉珂神色不解。
她身體筆直地站立着。身前的陸判低眸看向她,并未俯身靠近。
兩人身高的差距,讓她隐隐有種正被審視的錯覺。她微微偏頭,目光探究地看向他,許久,說道:“因為我喜歡你。”
這話她方才同李重言解釋過,但似乎從未告訴過陸判。
“喜歡?”
“嗯。”葉珂說,“我喜歡你的臉。”
陸判眉梢一挑,平靜的黑眸湧動着微妙的情緒,定定地看着葉珂。
少女清潤的聲音落下,他眸色轉暗,如同一場暗潮即将襲來。
“只是臉嗎?”
“還有……整體。”葉珂略微仰頭看向他,一字字慢慢道,“我喜歡……你的整體,身體、臉、眼睛,還有頭發。”她語氣認真,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帶絲毫虛假。
直白膚淺的話語落下後,她閉緊嘴巴,不在多說什麽,整個人顯得非常老實。
但似乎對于他突然的詢問感到不解,眼睑微微上挑,一雙黑亮的眼眸自下而上緊緊盯着他。
視線相對。
陸判心髒像被一只手掐揉把玩,胸口湧動着古怪而陌生的飽脹感。
“喜歡我的身體、和臉。”良久,他低聲道,語氣介于詢問與重複之間。
“嗯。”葉珂應了一聲。
她還有話沒說完,“不止是這些。”
“還有什麽?”
“還有很多。”葉珂說,“比如,你做的飯很好吃,愛幹淨,會主動打掃衛生。不會在我面前抽煙,很少喝酒。我讓你工作後把賺的錢都交給我,你也沒有反駁。你很聽我的話。”
“只是這些?”
“這些還不夠嗎?”葉珂問,揚起一張氣色紅潤的臉。
見陸判不說話,她走上前,抓住他自然垂落在兩側的雙手,身體和他微微貼着,臉上帶着直白明朗的笑意,說:“和你在一起有好處對不對。”
這就是她全部的理由。
和陸判感受到的一樣。她的喜歡很膚淺,同時,樂于支使他,從他身上獲得好處。
陸判沒有說話。
葉珂卻在盯視他片刻後,忽然開口:“你還沒有回答我?”
“回答你什麽?”陸判問。
“你說李重言“只是這麽一說”是什麽意思?”葉珂表情認真。
陸判不說話。
葉珂:“你是說,其實他可以幫到我,只是不願意對嗎?”
隔了一會,他才說:“不是。”
葉珂疑惑道:“那你是什麽意思?”
“他已經明确拒絕了你。”
“可你說——”
陸判看向葉珂的眼神像是要直達她心底,語氣平淡地打斷她的話道:“你是想去找他嗎?”
“請求他幫忙,将你母親從實驗室裏帶出來?”
葉珂低眉思索片刻,緩緩搖頭。
“我和他關系……”她道,“其實沒有那麽好。”
“他不會幫我的。”
陸判道:“既然這樣,那就不要想了。”
他轉移話題:“客廳全是你的東西,角落還有四個紙箱沒拆——”
葉珂立刻說:“這些都是你自己拿過來的,你沒有問過我意見。”
她略微歪着頭,思索片刻後,态度強硬地落下一句:“我不會再收拾了,這裏交給你,我周末再來。”
話落,便兩手空空,大搖大擺轉身離開,絲毫沒有順道把堆積在客廳的空紙箱帶下樓的意思。
陸判凝視她的背影。
……
十月轉瞬即逝。
十一月,氣溫反複無常,在驟冷驟熱後,連綿的烏雲于十三日下午沉沉壓來。暴雨将至,整座城市籠罩在詭谲的夜幕下。
呼嘯的狂風掩下骨骼碎裂的聲響,綿軟的人體重重跌落在地,濺起一地泥濘的水花。
偏僻的巷道內,無人得以見到這殘酷的一幕。
只有街角安靜運轉的監控攝像頭,将現場如實記錄在鏡頭內,借用網絡,上傳至數據中心。
瓢潑大雨中,瘦長的黑影以正常人類的步伐逼近。
某一刻,監控畫面一片漆黑,只聽見詭異的嘶嘶聲,和雨滴重重砸向地面的聲響。
下一秒,黑暗的畫面消失,稍遠處,一具男性屍體趴伏在冰冷濕滑的地面,大量鮮血從他身下溢出,順着雨水,流向監控無法捕捉的區域。
星海市國際中心。
周自謙望着玻璃幕牆外翻滾的烏雲,黑暗襲來,雨水被狂風裹挾,呼嘯着至高空垂落。
室內燈光不知被何人揿亮。
周自謙回身,看向不遠處,無論何時何地,都穿着一身白色制服的男人。
白澍将最後一組燈光揿亮,循着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回身看了過去。
“你說過最遲三個月。”周自謙道。
他背對着玻璃幕牆,身後是風雨交纏的黑夜,身前是刺目的燈光,不知道是被關的久了,還是如何,身上的鮮活之色盡數褪去。
他顏色淺淡的眉毛下壓,目露懷疑地看着白澍。
僅僅兩個月過去,白澍卻似老了二十餘歲。他神情疲憊,是那種自內而外的衰老疲乏,聞言,渾濁而略顯陰戾的眼睛靜靜看着周自謙,良久,低聲開口:“實驗成功了。”
周自謙不在乎實驗有沒有成功。
而白澍平靜的話語還在繼續:“這幾個月我投入了全部資金增加設備和人員數量,擴大實驗規模。不僅是星海市,全球七大洲都有我設立的分部,只要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周自謙語調平靜地打斷他的話。
白澍像是突然卡殼的機器,許久,才緩緩轉動脖頸。
他似乎很不舒服,伸手重重揉摁兩側太陽穴,餘光瞥見遠處茶水間隐隐亮起的燈光,快步上前,給自己倒了杯咖啡。
周自謙無聲跟上去,在他身後站定。
白澍眼眸低垂,一面嗅聞着咖啡馥郁的香氣,一面問道:“你想要出去?”
周自謙保持沉默。
白澍轉過身,幽幽道:“需要我幫忙嗎?我可以派人把你喜歡的女生抓進來,只要進了實驗室,除非變成——”
“我的事不用你管。”周自謙冷漠道。但相比明顯不正常的白澍,他的話并沒有多少力度。
白澍笑了一下,笑容在那張疲憊的瘦削臉龐上,多少有種刻意的成分。
他淡淡道:“我不是想插手你的事,我只是有點好奇,畢竟她是葉芝的女兒。”
周自謙沒有試圖分析白澍最近一段時日,種種異常表現後所隐藏的危險含義,眸色寡淡地看着他,說:“我要盡快出去。”
白澍頭低垂着,像是完全未将他的話放在心上。
良久,低沉淡漠的聲音從低垂的頭顱下傳來:“你随時可以出去。”
周自謙聞言,沒有動作,反而目光更為考量地看着他。
少頃,他不再做多餘的思索,轉身朝電梯廳走去。
白澍手肘撐在桌面上,神情冷靜地看着周自謙遠去。片刻後,他目光一轉,朝着虛空輕喚了一聲。瞬間,一道如幽靈般的細瘦身影不知和何處出現,迅速朝他逼近,在距離他約兩米處停下。
“白教授。”來人道,嗓音略微嘶啞。
“跟上他。”白澍語調冷淡。在那道細瘦黑影消失前,他站直身體,凝視着遠處周自謙的背影,漫不經心地補了一句,“他讓你做什麽,就做什麽。”
黑影一頓,随即默默跟上前。
周自謙走到趙家院門前時,雨已經停了。
寂靜的深夜,白色鐵藝大門緊閉,庭院內,因無人修剪而散亂生長的花草樹木,透過镂空的栅欄,落入他眼中。
從牆角生長的野草可以看出,這裏至少有數月沒有住人。
隔壁,錢嬸無意間瞧見一道人影長久地站在趙家院門前,不由得換上外出的鞋子,踩着濕淋的路面,朝那人走去。還未近前,便開口道:“你到這兒,是想找什麽人嗎?他們一家早搬走了,這裏沒人。”
周自謙轉身,“我找葉珂。”他盯着錢嬸生出褐色斑點的臉說道。
錢嬸眼神不好,走近了,才發現這人看着年輕,但身形瘦長,臉色又出奇的白,盯着人瞧時,莫名給人一種不好的觀感,一時便沒有說話。
周自謙:“她現在住在哪裏?”
錢嬸說:“不知道,走的時候沒和我打招呼。”
這話是實話。
周自謙聞言,收回看向她的目光,轉身沉默盯視眼前這棟三層獨棟別墅。
錢嬸皺眉打量他片刻,沒看出什麽,不好一直站在趙家院門外,引來小區路人注意,便轉身往回走。她沒有立刻進屋,站在廊檐下,朝趙家看去,卻見趙家院門外,已沒了那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