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他看上去……恢複力驚人
第51章 他看上去……恢複力驚人。
葉珂覺得這件事和自己是有一定關系的, 她有知情權。
于是,她一改此前克制謹慎的态度,快步走上前,也不說話, 就靜靜地挨着陸判站着, 肩膀抵着他的胳膊肘, 同時踮起腳, 試圖讓兩人身高持平, 手機聽筒的聲音能盡量清晰準确地傳入她耳中。臉上……卻一本正經的模樣。
正在通話的陸判斜眸看了她一眼。
“其他人呢?”
“其他人的通訊沒被切斷, 各自都按照指示,把守在商場的各個出入口, 對出入人員和車輛進行調查。另外,派去跟蹤周自謙父母的人傳話回來,目前兩人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似乎并沒有發現他們兒子消失的事。”
齊翰沒有料到他才離開短短數日, 事情便進展到這個程度。
證據——那枚微型竊.聽器中所記錄的對話其實并不充分。但宋萬裏和周自謙雙雙失蹤,并且定位器失效, 俨然是一種危險的信號。
如今已經沒有再繼續隐在暗中調查的必要。束手束腳,只會讓對方愈發猖狂。
“我已經安排人對周自謙的父母進行抓捕,至于抓捕的名義……”他頓了頓,道:“目前看, 星海市的水比我們預想中要深, 謹慎起見, 我們的人暫時只能以經濟犯罪的名義對兩人進行抓捕。至于與周自謙一家聯系密切的親友,我向上面申請了針對他們的技術偵查措施, 等申請通過,會立刻對他們進行密切監察——”
在齊翰說話時, 陸判的神色一直淡淡的。
直到葉珂緊挨着他,一臉認真地聽着他和齊翰的對話,踮起腳時,頭頂毛絨絨的發絲有一下沒一下地蹭着他脖頸的皮膚,帶來一種極為擾人的酥癢感。
他臉色一沉,放下手機道:“要不我将電話交給你,你和他說。”
葉珂正屏氣凝神“偷聽”兩人的對話,聞言受到了不小的驚吓,轉頭看向他,猶豫着說:“……還是……不要了吧。”
“我和他不熟,沒什麽好說的。”她聲音很低,神情極為乖巧,一副認真回答的模樣。
電話對面的齊翰聽到有女人的聲音,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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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快判斷出那人是葉珂,思緒從緊繃的氛圍中短暫抽離了一瞬——不知道為什麽,他覺得……這兩人的對話很微妙,似乎并不真的像聽上去那般劍拔弩張。
卧室內,陸判沉默地看了葉珂幾眼,收回目光。
他繼續和齊翰通話。
齊翰道:“秘書長正在和華國高層商議,希望華國軍方介入——畢竟我們目前的證據不夠充分,而旅游業是星海市兩大支柱産業之一,國際軍方介入會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當地經濟,甚至是華國國際形象。由本國軍方介入、國際刑警組織監察,是最好的選擇。”
自從2312年“進化者元年”起,全球格局便發生巨大變化。
如今一百餘年過去,國家的形式依舊存在且具有一定的必要性,但無論是從政治、軍事、經濟、文化、社會等角度考量,還是依從普通民衆心理,國際政府與全球七大洲陣營的存在,都遠比單獨的國家要更具權威性。
“在得到更确切的證據前,國際軍方不會貿然介入,目前依舊由國際刑警組織把控整體局面……”
陸判一直沒有說話。
齊翰也并沒有要詢問他意見的意思。似乎他打這通電話,只是單純告知陸判目前的形勢。
這有合理的解釋——他們不僅是合作關系,也是知根知底的朋友。
葉珂開始對齊翰感到好奇。
“你……”在通話的末尾,齊翰話語微頓,再開口時,語氣顯得遲疑而古怪,但依舊帶着身為朋友應有的關心:“你現在……身體有好轉嗎?”
葉珂聞言,适時擡頭看向陸判。
很快,她代替他作出了回答:“他看上去好多了。”
電話對面的齊翰聞言再次一怔,約莫半秒後,他笑了笑,說:“是葉珂嗎?”
“你知道我?”葉珂脫口道,話語落下,不用人提醒,她便知道自己這是說了廢話。
齊翰當然知道她,或許在她不知道的時間裏,他已經見過她很多次。
葉珂沒有見過齊翰,但她聽出了他身份不一般,至少和因病休學的陸判不同,他隸屬于國際刑警組織,在調查BTPC實驗室這件事上,一定具有不小的權力。
因此,葉珂徑直忽略陸判微沉的面色,踮起腳,對着他握在手中的手機道:“這段時間我一直有很好地照顧他,并且為他聘請了專業的營養師。他現在看上去氣色好多了。為了避免官曼曼再次騷擾他,我還為他雇傭了私人保镖——”
葉珂本意是想在齊翰面前留下一個好印象,但當她說到雇傭保镖這件事時,她突然想到陳鵬和宋萬裏其實都是齊翰的人,是他的下屬。
她一張臉微微泛紅,開始結巴:“我……我花了很多錢……”
說話間,她呼出的溫熱氣息灑落在陸判握着手機的手上。
電話對面,齊翰似乎笑了一聲。
陸判沒笑,他睨了眼一旁面色透着一層微微薄紅的葉珂,直接對着電話道:“沒其他事就先挂了。”
齊翰态度瞬間恢複正經,說:“我現在在趕往機場的路上,預計下午會到星海市——”
陸判沒等他說完,直接挂斷了電話。
電話剛挂斷,身旁便響起一道清脆嬌軟的聲音——“你對你朋友的态度很不好。”
陸判緩緩側過身。
葉珂:“他在關心你。”
話落,她又為自己辯解,一臉真心誠意的模樣:“我确實花了很多錢。”
“我也在關心你。”這句話說的……地上的螞蟻都能聽出她語氣裏的計較。
陸判沒有落入她話語裏的“陷阱”,垂眸看着她臉上還未完全散去的薄紅,直接問道:“你還要待到什麽時候?”
“……”
葉珂微微瞪大眼睛,臉色有點委屈。
她雖然在很多事上,對他進行了隐瞞。但他也在欺騙她。
她臉色不太好,一臉氣呼呼的模樣,約莫半分鐘後,皺眉瞪了他一眼,什麽都沒說,直接轉過身走了。
她已經将這件事大致弄清,再沒有必要繼續待下去。
她現在需要靜一靜。
*
齊翰抵達星海市時,是下午5點45分。他從飛機上下來,猶豫了一下,沒有立刻聯系陸判,而是在機場通往市中心的車上處理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周自謙和宋萬裏依舊沒有找到。
好在經由秘書長與華國高層商議,華國軍方開始介入,正大規模搜尋兩人的蹤跡。
至于針對周自謙親友的技術偵查措施,申請已經通過,目前以國際刑警23分隊的一行人為首,正暗中對他們進行密切監控。
但針對周自謙父母的審訊,暫時沒有任何有效進展。
齊翰手上有很多事需要處理。
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見陸判一面。
夜裏七點,夕陽的餘晖隐入天際,白日的燥熱逐漸散去,天色卻尚未暗下。
一輛黑色賓利駛達小區,在趙家別墅院門前停下。
齊翰從車上下來。而聽聞院外的動靜,房內的陳鵬早已快步上前将別墅院門打開。
齊翰徑直入內。
他一路走上三樓,在陸判房門前輕敲了幾聲,見沒人回應,試探着握着門把手朝下輕輕一按——房門沒鎖死,他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卧室裏沒人。
齊翰無聲站定片刻,看了眼前方敞開的露臺玻璃門,邁步走了過去。
他很快在露臺找到陸判。
陸判正背對着他站在露臺邊緣,雙手插兜,背影清瘦颀長,一頭黑發似乎因為一段時間沒有修剪,微微有些長。
齊翰靜靜地看了他的背影片刻,邁步上前,在他身旁站定。
從這個角度,可以輕易看清樓下花園以及小區內的景象。
——他的車還停在院門外,司機正坐在車裏等他。
“事情突然有了進展,我們的人都很意外。”少頃,齊翰突然開口,聲音稍顯低沉:“但從接到宋萬裏的電話以及他發送的監聽錄音,到他消失,不過短短二十分鐘,驚喜便變成了驚吓。”
“這種情況,你們應該早有預料。”陸判語氣平淡道。
齊翰沉默下來,半響,不得不承認:“我們安插在星海市的人不夠多,無法及時給到他支援。”
陸判緩緩轉過身。
齊翰視線落在他臉上,借着未暗的天色細細觀察了他片刻,發現葉珂說的确實沒錯——和前段時間相比,陸判整個人的氣色看上去确實好了很多。
他恢複的比預想中更快。
齊翰道:“目前華國軍方已經介入,正大規模搜尋周自謙與宋萬裏的蹤跡,但針對周自謙父母的審訊已經進行了數個小時,暫時沒有任何好消息傳來……事情又陷入了僵局。”
陸判眉梢輕挑,臉色卻依舊不冷不熱。
齊翰心情并不好,語氣也稍微沉了下來:“在收到宋萬裏的消息後,我立刻通知一直暗中監視曹凱動向的幾名下屬,進入精神病院,控制住曹凱。但卻收到曹凱失蹤的消息。而在那不久,宋萬裏的定位器便失效了,我們的人再無法聯系到他。”
“這是你們的失誤。”
“是。”齊翰承認。
陸判聞言,沒再說什麽,轉身朝前走去,看樣子似乎想回卧室。
齊翰轉過身喚道:“陸判。”
陸判停下腳步,身姿不變,只微微側頭:“什麽事?”
齊翰沉沉吐出一口氣,道:“你應該知道我今天來找你的目的。”
“什麽目的?”齊翰有預想過陸判的諸多反應,比如沉默、又或是其它,卻沒想到……他會這麽直白地反問。他神色微訝,只一瞬,便冷靜了下來。
陸判等着齊翰出聲。
他們的目光在空中對視。
半響,齊翰道:“秘書長一直很關心你的身體狀況。”
“我看上去還好。”
陸判身量比齊翰高,隔着一段距離看他,刻意微微垂眸,制造出一種自上而下的視線,同時眼角微帶上一絲戲谑的笑意,聲音卻顯出與神色、姿态不搭調的平和沉靜。
“陸判,你知道我想問什麽。”齊翰壓低聲音道:“至今為止,廢除第二套神經系統這種極端手術,只發生在全球僅有的幾個進化者重刑罪犯身上。而他們在手術後,體內最重要的部分遭受到不可逆的破壞,無一不在術後3-6個月內,發生各種各樣的免疫系統疾病,最終痛苦離世——”
“現在還不到三個月,你們或許可以再觀察一下。”陸判語氣冷漠地打斷他的話。
齊翰話語一頓,繃緊眉心質問道:“你現在,是連我也不信任了嗎?”
陸判沒有立刻出聲,臉上的神色卻不自覺冷了幾分。
“你想說什麽?”
“手術并不成功,陸判。”齊翰臉上閃過幾抹對好友的愧疚,卻依舊壓低聲音清晰說道:“我是指十五年前那場手術。”
十五年前,發生在年幼的陸判身上的“抹殺進化者異能”的基因技術,正處于早期發展階段。
但後續事實證明,在不破壞基因組DNA,對進化者造成嚴重身心傷害的前提下,定向抹殺異能的基因手術從一開始便不存在。這并非是科學家口中,最新研發的醫療技術,而是存在于文明社會中的、一種合法的私刑。
齊翰并不清楚陸判在那一年都發生了什麽。但他活了下來。他的身體依舊健康,只是人變得沉默,記憶力似乎陷入短暫的混亂。又在半年後,徹底恢複清醒。
“你或許不知道,當年……在你出院不久,孫姨便後悔了。後來,我們的人前去醫院查看——”
陸判再次打斷他的話,輕飄飄道:“你是指國際刑警組織,還是準星集團的人?”
齊翰沉默下來。
近年來,準星集團雖然日漸甚微,但二十餘年前,卻是全球最大的商業集團。準星集團一直由齊家把控。陸判母親孫若雲是齊家養女,成年後因為一些長輩間的舊事,曾在某段時間與齊家徹底決裂。
但孫若雲性格其實很軟,加之雙方雖然并無血親,養育之恩卻并非作僞。
因此經由齊翰母親出面斡旋,雙方終于在陸判出生那年,恢複了往來。
陸判出生時,負責照看他的保姆機器人,便出自當時財力正盛的準星集團。
而四年後,也是準星集團介入,孫若雲考慮到陸判的成長需要,以及準星集團提供的負責照看陸判的專業團隊,方才放心讓年幼的陸判獨自走出封閉的島嶼,在臨近島外的一所面向進化者小孩的學校就讀。
——事情的轉折便出現在這裏。
但讓年幼的陸判接受最新研發的“抹殺進化者異能”的基因手術,卻并非準星集團主導。
事實上,當時,準星集團的主事人,孫若雲曾經的養父母一直在極力反對這件事。
這個決定,最終是由陸判父母做下的。
國際刑警組織有在其中參與——當時,提出這項基因手術的私人醫院,是國際刑警組織最新的一個合作方。
“現在那家醫院早已被取締,其中許多人因為極端觀念而實施的不合法規的操作,被人揭露,最終被判處無期徒刑……”齊翰一一說道,在看見陸判的神色後,又無法繼續下去。
錯誤是雙方一力造成的。
好在陸判最終無事,并且健康成長,證明……當時的手術應該失敗了。
只是對外,考慮到他未成年人的身份,以及未來成長的需要,國際刑警組織配合陸判的父母,對外宣稱手術成功——他精神操控的異能被徹底抹除。
一直以來,知道這件事真相的人只有陸判父母,以及國際刑警組織少數的幾個高層。
“是阿德爾伯特派你來作說客的嗎?”陸判問。
齊翰沒有否認。
阿德爾伯特是當年負責處理這起案件的警員之一。也是他,接到葛萊老師的報警電話後,趕到學校,将銀色鐐铐铐在犯罪嫌疑人(一個幼稚懵懂的小男孩)的手腕上。
十餘年過去,阿德爾伯特已經身居國際刑警組織秘書長之位,但一直沒有忘記當年這起案件。
他一直在關注陸判的成長。
……
“你們是不是忘了,我是被你們從手術臺上救下來的。”
良久,陸判語氣淡淡地說道。
齊翰目光在陸判颀長清瘦的身形上打量,如果他一直是從手術臺上醒來時孱弱的姿态,或許他會相信他的話。
但他不是。
他看上去……恢複力驚人。
齊翰不認為這是葉珂聘請的專業營養師的作用——僅僅是如此,還不足以違抗第二套神經系統受損後,身體自然衰敗的規律。
他們的目光在逐漸暗下來的天色中相遇。
小區次第亮起的路燈暖黃色的光線,漫射在兩人身周。
齊翰心中閃過諸多思緒,最終,卻只是看着陸判,一字一句傳達秘書長的意見,或者說是……某種請求:“阿德爾伯特秘書長一直希望你能加入我們。”
他微微垂下眼睫,眉心微緊,眉宇在暗沉的天色下逐漸升起幾分愁苦之色,“現在事情陷入了僵局,後續會如何發展,誰都無法預料。如果你能加入我們,我會立刻将這起案件的主導權轉交給你,阿德爾伯特秘書長也會賦權予你。你可以一力主導調查這起案件,為你父親報仇。”
齊翰一席深思熟慮的話說完,陸判卻并沒有給出更多的反應。
他神色淡淡地看着齊翰,說:“我的身體沒有恢複。如果我依舊擁有探破人心的異能,那宋萬裏不會失蹤。”
齊翰聞言,目光中閃過一抹淺淺的思慮。
對于陸判的話,他并未完全相信,但陸判的态度已經十分明顯,繼續說下去沒有任何益處,反而會淡了兩人的情誼,絕了以後的路。
齊翰不再提這件事,他微微側身,掃了樓下依舊停靠在院門外的車一眼,道:“官曼曼還沒離開星海市,陳鵬暫時還是留在你身邊,如果你後續需要其他人手,可以聯系我。”
“對了……”齊翰話鋒一轉,提到葉珂:“宋萬裏轉交給我的那份監聽錄音,我已經提交上去作為證據保存,但按照流程,我們還是需要詢問葉珂,做一份筆錄——”
齊翰話未說完,一道十分輕微的“嘩啦”聲突然響起,像是窗簾被人無意間扯動。
他話語一頓,和陸判齊齊轉動目光、朝前方連接卧室與露臺的那扇明淨的玻璃門看去。
門後,湖綠色的窗簾一角淺淺地蕩了一下,又安靜垂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