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安德烈的預言
第16章 安德烈的預言
官曼曼将葉珂視作同類, 出手時沒有任何克制。
這裏是居民區,并且不是自己的私人領域,她不希望打鬥引來其他人的注意——最近幾年,國際警署及國際sts聯盟對進化人的監管越發嚴格, 她不想招惹任何麻煩。
露臺玻璃門被鎖死, 窗簾落下。
在安全密閉的空間內, 一起十分典型的、由進化人引發的暴力犯罪正在進行。
葉珂被官曼曼掐住脖子, 缺氧讓她的反抗顯得綿軟無力, 腹部被對方膝蓋猛烈撞擊, 一下、兩下、三下,劇烈的疼痛讓她的臉色迅速變得慘白。
她想向房間裏的第三人求救。
混亂中, 陸判颀長瘦削的身影出現在她逐漸變得模糊的視野內,她心中生出一絲被拯救的希望。
但這一切只是她的錯覺。
自始至終,陸判沒有出聲,也沒有向她靠近。
他站在一旁, 神情冷靜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發生,目光從葉珂慘白的臉上掠過時, 眼神甚至顯得有幾分冷漠。
白熾的燈光下,他能清晰地看見她身體的潰敗,臉上健康的血色迅速褪去,清澈明亮的眼睛變得渾濁, 呼吸泯滅, 張開的嘴唇只能發出“嗬嗬”的憋氣聲。
和葉珂不同, 兩個小時前,陸判在一樓客廳見到她的第一眼, 就認出了她。
她的相貌和五年前沒有太大區別,依舊是小頭小臉, 濃密的頭發,白皙的皮膚在光照下顯出一種細膩的光澤感。
她五官精致立體,同時,柔和的面部線條和短小圓潤的下巴,又讓她在面相上多出幾分甜美的幼齡感。
——陸判懷疑這是自己第一眼就認出她的主要原因。
Advertisement
但現在,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破布娃娃。
*
陸判成長于一個健全、富有的家庭。
他的父母都是高級進化人,有着薪資優渥的工作和較高的社會地位。
但相比進化人同類,他們更關注普通人類群體在政治、經濟、社會等各方面所遭受的不公平待遇,以及生活中潛在的安全問題。
進化人強大的身體素質和各種匪夷所思的異能,是懸在普通人類頭頂的利劍。
社會正在逐漸變得畸形而危險。
陸判父母只能寄希望于科學技術的快速進步,能緩解普通人類與進化人之間巨大的力量鴻溝。
他們在工作之餘,一直在盡自己所能支持與推動科學技術的發展。
因為這層緣故,陸判在自己剛出生那年,就擁有了一個保姆機器人。
保姆機器人陪伴他度過了最初的嬰幼兒時光。她有着高度拟人的外觀,具有類人的感知、決策、行為,和交互能力。但沒有心跳。
陸判當時還小,不知道機器人除去沒有心跳,也沒有意識。
他将保姆機器人視作了自己的同類。
在很長一段時間裏,他的世界沒有父母、長輩、朋友,只有他和保姆機器人。
因此,當陸判走入同齡人的群體,人類繁雜的意識瞬間如同重量級核彈,炸毀了他安靜的世界。
喋喋不休的鬼魅聲響讓他精神高度緊張。
他每天都生活在恐懼之中,直到......他與之對抗。
陸判開始了他的第一次犯罪。
當那些喋喋不休的鬼魅聲響逼近他時,他摧毀了它們!
意識的主人開始出現惡心幹嘔,短暫失憶,記憶力障礙,精神崩潰等症狀。最嚴重的一位甚至被确診為輕度表達障礙,不得不休學回家。
事态發展的太過迅速。
校長立刻将此事上報給公安局,但調查一直沒有進展。
教室的空座位越來越多。
直到這天,上早課的葛萊老師走進教室,看見偌大的教室裏只坐了一位學生。
她和那位每天由保姆機器人接送上下學,穿着漂亮的小西裝,打着格紋領結的小男生對視。
他的眼睛如同被水浸濕的黑曜石,明澈,漂亮。
他很安靜。這份安靜讓* 他一貫沒有任何表情的稚嫩面孔顯出幾分乖巧感。
但葛萊只感到恐懼。
兇手自動落網。
聞訊趕來的國際刑警将針對進化人研發的特殊手铐拷在陸判的手腕上。
冷硬的觸感讓他從詫異中回神,他看向來人,表情變得沮喪:“媽媽,我沒有交到朋友。”
國際刑警經過調查研究發現,陸判在出生後便經由全球最頂級的保姆機器人照顧。沒有人知道他是何時覺醒的操控人類意識的異能。
保姆機器人沒有“意識。
陸判年齡又太小,異能覺醒後,自我認知能力不足,沒有察覺到自己與其他人的區別。
他正處于異能覺醒初期,無法準确掌握并操控自己所擁有的異能——換言之,他無法控制自己不去探索他人的意識。
但由于母親在國際監獄任職的緣故,他此前一直生活在一座相對封閉的島嶼,身邊沒有同齡人。
保姆機器人沒有意識,他的世界還算安靜。
但當他走出島嶼,進入學校,在一個相對密閉的空間(教室),被數十個同齡人圍繞時,那些嘈雜的意識瞬間朝他湧來,以一種猝不及防的姿态,将他安靜的世界撕扯出一條巨大的裂縫。
就如同動物受到刺激,會産生攻擊行為。
陸判也不例外。
至于他為什麽沒有攻擊他的父母和學校老師,國際刑警猜測,主要原因在于3-12歲孩童的大腦活躍度遠遠高于成年人。
同齡人活躍的意識,對他造成的幹擾,遠比成年人巨大。
操控意識的異能,無論是對進化人還是普通人類,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沒有人希望自己的真實想法暴露在他人眼前。
陸判被貼上“危險”的标簽。
他正處于異能覺醒初期。在對他的異能進行引導、開發、鍛煉,還是采取最新研發的基因技術,直接抹殺他的異能,他的父母選擇了後者。
陸判并不知道父母的選擇。
這項基因技術正處于早期發展階段。無菌手術室內,醫生和護士全都嚴陣以待。
陸判被護士抱到手術臺,他坐在臺面上,燈光照下來,讓四周精密的醫學儀器設備顯出一種冰冷的質感。
他問醫生:“我生病了嗎?”
醫生怔仲片刻,說:“只是一個小手術。”
護士走過來,微微俯身,将一個手臂纏着白色繃帶的小熊玩偶遞給他,笑着說:“陸判就像這只玩偶一樣,身體出了一點問題,但你不用害怕,我們會很快解決好的。”
陸判努力地睜開眼。手術後,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再完整,像被掏空內裏填充物的玩偶。
特護病房內,手臂纏着白色繃帶的玩偶擺放在床頭。
穿着病號服的陸判将繃帶一點一點解開,看見玩偶的手臂沒有任何“傷口”。
病房門被打開,保姆機器人走了進來。
在心理醫生的建議下,保姆機器人被陸判父母送回原車間,進行重新改造。
高度拟人的外觀消失不見,出現在陸判眼前的保姆機器人有着卡通人物的外形,玻璃鋼的材質覆蓋着黑白灰三種塗料。陸判甚至能看見它的充電接口。
心理醫生走在機器人身後,手裏端着一個果盤,臉上挂着溫和的笑容。
......
最好的律師事務所,陪伴十年的心理醫生,頂級雇傭兵團隊。陸判有想過在将綁匪反殺後,他是否又需要進行一場手術。
但這次顯然和十年前不同。
他住在星海市一間度假公寓內。
首都聖瓦,強大的律師團隊正在為他做無罪辯護。母親孫若雲作為法定監護人,回到聖瓦代其出庭應訴。父親陸誠則在追查綁架案背後真正的主導者。
公寓隔壁住着孫若雲特意聘請的全球頂級雇傭兵團隊。
但陸判不确定他們是在保護他,還是監管他,又或是...必要時候,可以将他擊殺。
他看向坐在客廳沙發上的心理醫生。
孫若雲的同事安德烈——一名可以預知未來的進化人,在電視上看到“人質反殺綁匪案件”的相關新聞報道,經由被打了厚厚一層馬賽克的案發現場的血腥圖片,看到陸判的未來。
他預言陸判會在未來開啓極.權統治,不斷地引發殺戮,操控他人為之戰鬥。
孫若雲沒有相信安德烈的預言。
預知未來的能力說出去唬人,但實際效果卻因人而異。
安德烈可以成功預知兩名犯人會在一分鐘後鬥毆,卻無法預知他們的争鬥會導致另一名無辜的犯人受傷。
他可以預知五分鐘後,監獄食堂會發生犯人群體性鬥毆事件。卻無法預知五分零一秒後,海底火山噴發引發的大型地震,會讓這群逞兇鬥狠的罪犯如受驚的鳥獸四處散去,紛紛躲在桌下、牆角、衛生間裏。
重要的從來不是異能,而是力量。
安德烈五十三歲,再有幾年就要退休。如果他的異能足夠強大穩定,他早就轉任國際刑警,從事他夢寐以求的刑事偵查工作。而不是成為一名獄警,在監獄度過他大半的職業生涯。
對于安德烈的預言,孫若雲以一種冷靜的态度反駁道:“安德烈,如果你在拯救人質的事上出了力,我或許會相信你的預言。但可惜,你沒有。”
在陸判被綁架後,國際刑警通過綁匪發來的視頻,無法确定陸判所在的具體位置,只能劃出大致的區域。
為了抓緊時間找到陸判,孫若雲曾寄希望于同事安德烈的異能。
但他預知未來的能力微弱破碎,無法提供任何幫助。
安德烈聞言,有一瞬間的不自在,似乎是在為此羞愧。但見孫若雲越過他離開,他仍是立刻追了上去。
“你不覺得他太冷靜了一點嗎?”
孫若雲沒有理他。
針對這起案件的新聞報道,迅速在首都聖瓦引起轟動。
盡管新聞報道對當事人信息嚴格保密,但孫若雲仍舊擔心陸判會受此影響。
她決定帶陸判去旅游散心。
在前往星海市度假前,她到監獄和同事進行後續工作交接。安德烈再次找到了她,“他成長的很快。”他憂心忡忡,眉間的褶皺能夾死一只蚊子。
“什麽成長的很快?”孫若雲皺眉問道。
“他在......恢複?”
安德烈也不确定。他的異能确實既微弱又破碎,看到的未來片段混亂模糊。
但他有種直覺——他成長的很快,比任何人預想的都快。
安德烈查看過陸判報考格林軍校時,儀器測出的他的各項身體數據,以及他的戰鬥成績——成績很優秀,但...并不突出。
安德烈懷疑這并非他的真實實力。
孫若雲不知是聯想到什麽,神色微變。安德烈還要再說什麽,她卻一改往日和善的态度,立刻阻斷他未出口的話語:
“安德烈,你在侵犯我家人的隐私!”
她語氣冷酷。
安德烈:“我......不是......”
“如果你繼續在未經我允許的情況下,探查我家人的未來,我會向國際警署狀告你。”孫若雲語氣嚴肅道。說罷,整理好桌上的材料,起身離開。
她已經走出很遠。
身後,安德烈的聲音遙遙傳來。
“他是反社會人格者!”他語氣激烈地說道。
孫若雲和安德烈的談話,一字一句,全都傳入陸判耳中。
他當時就坐在停靠在監獄大門外的黑色轎車裏,等着孫若雲交接完工作,他們一起乘坐汽車到渡口乘船,到達陸地後,再乘車到機場,飛到星海市度假。
進化人的五官非常敏銳,空間距離不是問題。他能輕易聽到他們的談話。
至于某些潛藏在孫若雲和安德烈腦海深處,未經說出口的想法,他同樣一清二楚。
就比如“他患有反社會人格障礙”這件事。
陸判知道,這并非是安德烈通過預知未來,借由看到的未來片段,獲取到的信息——這是安德烈與陸判的私人心理醫生溝通得來的結果。
安德烈似乎做了某些事,讓心理醫生對他産生了極高的信任感,以至于違反職業道德,多次洩露病人的隐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