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不會有下一個安東
第9章 不會有下一個安東。
葉珂沒想到李重言會追問這件事,而且還明顯不是随口一問的語氣,不免驚訝了一下。
她看着李重言,緩緩點頭,老實答道:“他是我中學同學,以前就愛騷擾我......”
葉珂把和周自謙有關的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其中包括易堯曾經為了她和周自謙打了一架,以及桐月在過去幾年風雨無阻的早晚接送。
“其實我早就忘了他了。他這幾年很少出現在我面前,我最多和他在街上偶遇。我還以為他變好了,沒想到......他還是那樣。”
葉珂說着,透過後視鏡看了眼被拷在後排車座的周自謙一眼,語氣不太确定地問:“他真的會被判刑嗎?”
“在有明确證據的情況下,進化人對普通人進行性騷擾,構成強制猥亵罪,處一年以上三年以下監禁。”李重言一邊說,一邊啓動車子上路。
遠離城市的路上幾乎沒有什麽車流。車子一路開的很快,道路兩側的景色化作一條條偶爾摻雜着其餘色彩的綠帶,從車窗外飛速劃過。
葉珂坐在舒适的真皮車座椅上,李重言不再問她話,車廂內重歸安靜,只不時響起導航語音熟悉的女聲,一時間,竟隐隐感到有點不自在。
她身體後傾,抵着椅背。原本該是舒适放松的坐姿,她整個上半身卻不自覺地挺得板直,眼睛正視着前方,長長的睫毛随着車窗外快速劃過的景色,輕輕顫動了幾下。
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車子還行駛在郊區的路上,離駛上三環高架橋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葉珂的聲音突然在車廂內響起。
“李重言,今天謝謝你。還有......我要向你道歉。”
葉珂轉頭,神色鄭重地看向駕駛座上的男人,烏黑的眼瞳映照着他輪廓冷硬的側臉,“我為我之前說過的話向你道歉。那些話都是我亂說的,是我為了推卸責任在狡辯。”
“對不起。”葉珂語氣誠懇,停頓了一下,小聲問道,“...你能原諒我嗎?”
葉珂接連說了這麽大一通話,李重言總算肯在行駛的過程中分心看她一眼,目光從她面上淡淡掃過,說:“你該道歉的人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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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葉珂說,“我會向安東道歉的。”
葉珂一開始并不知道追求安東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就如同繼母王莞所說,安東是她的初戀,在此之前,她從沒有和別的男生交往過。
她沒有經驗。
她只知道安東很像易堯,眉眼間的那幾分相似足以輕易吸引她的目光。特別是在她始終被易堯拒絕的情況下。
她被一股沖動的情緒操控了行為。
她以為不會有太大不同。
但事實證明,這一切都是一個錯誤。
她很難過。和安東在一起的第一天這種難過的情緒就像一粒種子,種在她的心裏——因為每當她看見安東,她總會忍不住想起易堯。
而随着和安東相處的時間逐漸增多,這粒種子開始生根發芽,并且有長成一株參天大樹的趨勢。
葉珂不能用及時止損來形容她和安東分手的決定。因為從始至終,她并沒有任何物質、感情、甚至精神上的損失。
她決定分手,更類似于一種源于內心的預警。又或是存在于她大腦深處的、某種無法說清的自我保護機制。
——她總是能第一時間察覺危險。就像是大廈将傾時,提前感受到異常的蟲鼠。
葉珂不知道她內心深處感受到的危險具體代指什麽。她只是有一種模糊而微妙的感覺——如果繼續下去,事情會變得危險并且不可控制。
當然,如果和安東在一起能給葉珂帶來哪怕一點快樂,她或許都會堅持的更久一點。
但事實是——她無法欺騙自己。
在這件事上,她沒有遭受任何損失。安慧給她的那一巴掌不算。但安東确實受到了傷害。
安東是一個善良、真誠、不虛浮,性格中不帶有明顯惡意和攻擊性的男生。
與他相熟的長輩或許會用“乖巧”這個詞來形容他——一個剛成年的少年。
這具有明确的褒義。
葉珂知道自己犯了一個很大的錯誤。但她并不後悔。因為...如果給她機會回到過去,她或許還是會這麽選擇。但她感到有點難過。從一開始,這粒代表難過的種子就深深地紮在她心裏,到現在,依舊沒有徹底拔除。
“我會追求安東,确實是因為他長的很像易堯。”
其實李重言對葉珂自始至終都稱不上友好,只能說是公事公辦的态度。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又或是......他剛救了她的緣故,葉珂一點也不介意讓他知道她心裏最真實的想法。
這不是為了獲得李重言的原諒而刻意作出的“鋪墊。”,也不同于單純的情感傾述,只是葉珂将她內心的感受和想法說了出來。
而車廂裏,正好有一個人在聽。
——除非他捂住耳朵,否則這些字眼一定會不可避免地一個一個鑽進他的耳朵裏。
“李重言,你應該知道,我和易堯、還有桐月一直都待在一起。在易堯去首都聖瓦上學前,我們三個人幾乎沒有長時間分開過。最開始我是單純的把他當作親近的家人。”
她停頓下來,再開口時,語氣有所加重:“我把他當哥哥。後來......我不确定我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喜歡上他,但這種感情到現在依舊沒有變過。“
李重言抽空瞥了她一眼。
葉珂在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語氣平靜地說:“他不喜歡我。”
車子駛上三環高架橋,彎道增多,路上車流也逐漸多了起來。李重言眼睛盯着前方路況,餘光則留意着四周車流的動向。
葉珂的聲音繼續在他身旁響起,“我對易堯很重要。如果讓他在我和桐月之間作出選擇,他不一定會偏向和他有血緣關系的親生妹妹。”
她的聲音低了下來,“但這種感情不是愛情。”
李重言側頭朝她看去,發現她不僅聲音低了下去,頭也跟着低垂了下去,像一枝被自身重量壓彎的花。
“我不是刻意傷害安東的。在這件事上,我沒有得到任何好處。”
陽光透過明淨的車窗玻璃落入車廂,輕易将汽車座椅上的葉珂籠罩在燦爛的光線中。但她并沒有因此感到任何溫暖或者積極向上的情緒。
她有點難過,情緒低落。而只要易堯一天沒能給她渴望的愛情,她就一天不能擺脫這種難過的情緒。
“我想向安東道歉。”葉珂輕聲說道,緩緩垂下眼眸,“但我知道我大概率不會再見到他。”
安東出自一個家教嚴謹的家庭,為感情自殘的行為永遠只會發生一次。而在那之後,他的家人——主要是撫養他長大的兩位老人,不會願意再看到他和葉珂有任何接觸。
而安東自身也并不完全是一個會被情緒操控的人。
葉珂有預感,在鎮定劑失效,在他從一場渾渾噩噩的夢境中醒來後,他會主動接受心理醫生的治療。
無論被動或是主動,在近十年、二十年內,安東都不會再和葉珂碰面。
甚至不需要這麽長時間,只需短短幾年,這種曾經無比炙熱的感情對安東而言,便會變得不再重要。那麽,是否和葉珂見面,自然也不值一提。
但是至少現在,他需要葉珂的道歉。一聲正式的對不起,又或是一封嚴肅的道歉信。
“如果你見到他,替我向他說一聲對不起好嗎?”葉珂說,“我猜現在,無論我是和他見面還是通訊,對他來說都是一種負擔。”
“你們不需要在聯系。”李重言說。
在這一點上,他和他母親保有相同的态度。
“我知道。”葉珂想了一下,商量道,“我想給他寫一封道歉信。信的內容你可以先過目一遍,如果覺得沒問題,我想請你幫我把這封信轉交給他。”
李重言沒有立即答應。他輪廓冷硬的臉上看不出什麽表情,雙手握着方向盤,熟練地往右一轉,駛離高架橋。
下午五點,陽光依舊炙熱。城市道路上車流逐漸增多,車速減緩,車窗外的景色逐漸變得清晰而具體。
李重言一路将車開進公安局內部停車場,車停好後,方才正眼看向副駕駛上的葉珂。
“你可以把信給我。不過要不要交給安東、什麽時候交,由我決定。”他語氣平直道,說完,又補充:“我近期不會去聖瓦城。”
葉珂沒有任何意見,說:“我回去就把信寫好交給你。”
李重言像是覺得她态度轉變的太快,目光凝在她臉上,帶着些微的審視。
葉珂知道他在想什麽,說:“我不會再做類似的事了。”
既然已經知道這是一個錯誤,那她就不可能再重蹈覆轍。
對于當初在沖動之下做出的追求安東的決定,她并不後悔。她只是有點難過。難過于她清楚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人是另一個易堯。
再做類似的事,對她而言沒有任何好處。相似的人,對她也不再具有任何的吸引力。
“不會有下一個安東。”葉珂說。
随着這句話落下,她感到一種突如其來的孤獨感。像是一種冥冥中的預感——不會有下一個安東。同樣,易堯也永遠不會愛上她。
心裏的情緒表現在臉上,葉珂眉宇間染上淡淡的憂色,視線下垂,眼神有些落寞。
李重言自然不可能和她讨論這種私人感情上的問題,目光在她面上一掃,說:“下車,公安局到了。”
葉珂臉色卻微微一變。她像是想到不久前被李重言毫不留情地趕下車的狼狽的一幕,以至于整個人瞬間驚醒過來,盯着眼前的男人,語氣誠懇道:“我剛才說的都是真的。”
李重言掃了她一眼。
葉珂:“我對安東感到很抱歉,以後絕對不會再有類似的事發生。”
李重言:“到底要不要下車?”
葉珂表現的有點不好意思,臉頰上的緋色逐漸暈染開,想了想,還是問道:“那你呢,你和我一起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