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什麽人
什麽人
很難受。
宋臨青第一次有那麽劇烈的水土不服反應,又是失眠又是嘔吐的,他躺在床上已經三個小時了,但還是一點睡意也沒有。
他起身走到窗邊,剛要打開窗,就聽見窗外馮千行跟白韻交談的聲音——
“本來可以早早調查完回去的,這宋臨青一下暈車一下又要吐的,真他媽煩。”
“你什麽意思?你幹嘛這麽講師弟?他是金北人,第一次來這些高海拔地區,身體不舒服很正常,為什麽要講這麽難聽的話?再說了,他是老師執意要帶來的,人家專業知識過硬,哪像你,讀三年研究生一千個植物都還認不齊,讓你鑒定植物還總是牛頭不對馬嘴,要是你有能力,你一個人跑完整個楚明市得了,也沒人拖你後腿。”
馮千行被怼得啞口無言,最後重重哼了一聲說:“你們現在這些小女生,就喜歡這些柔柔弱弱長得跟個小白臉似的男生,等到真遇到事了,他不僅不能保護你,還會把你推出擋災!”
“懶得跟你扯。宋臨青雖然身體不好,但人家家境好顏值高還知書達禮,可不像你們這些爹味男,聽得人想吐。不想跟你說話了,我要回去睡覺了。”
白韻翻了個白眼就要走,馮千行拉住她,诶诶叫着:“別啊,我睡不着,你陪我多聊會兒天,或者你讓我跟你去你房間,你睡覺,我不吵你……”
白韻臉一黑,聲音顫抖:“說什麽瘋話呢!滾啊!”
馮千行不依不饒,白韻越來越害怕,這時宋臨青嘭地一下打開窗,望着馮千行說:“你吵到我睡覺了。我睡不好,明天身體會更難受。到時候你又要嫌棄我拖慢進度,既然這樣的話,你現在就開車先去山花地,好嗎?”
“……”
馮千行松開手,讓白韻進了房間。他走到窗戶前,瞪了宋臨青幾眼後,狠狠砸上窗戶,打開門又重重地砸起來,把房間裏的東西踢得砰砰直響。
宋臨青無視他的沒素質行為,回到床上再次閉眼睡覺。
然而馮千行并不消停,打游戲不帶耳機,把聲音放到最大,髒話噼裏啪啦往外冒,聽着是罵隊友,但罵誰他們都心知肚明。
宋臨青從來不把這種品德有問題,劣跡斑斑的人當做人,不是人講的當然不是人話,不是人話他也聽不懂,所以他自動忽略,戴在降噪耳機美美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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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臨青洗漱完出門,馮千行還鼾聲如雷。
“師弟早啊。”
白韻也早早收拾好,在屋外等着跟宋臨青講話。
宋臨青禮貌開口:“師姐好。”
“昨晚謝謝你啊。”白韻看一眼宋臨青,又迅速移開眼,臉上泛起紅暈,“今天身體好些了嗎?”
“不客氣。我身體好多了,謝謝師姐關心。”宋臨青看了一眼表,說,“我們先去早餐店吃早餐吧。點好早餐,老師和馮千行應該就來了。”
“好。”白韻開心地跟在宋臨青身後。
宋臨青雖然看起來冷淡不好相處,但慢慢熟悉後,他身上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讓很多男男女女都忍不住想要親近。
就像山間的冷冽泉水,藏于深山,但總有人為了那一口甜,翻山越嶺,長途跋涉也要一嘗那山泉的香甜。
雖然冷,但實在美味啊。
白韻吃着東西的時候免不了偷看宋臨青,心裏暗暗感嘆。
“今天好些嗎?”周自聲也很擔心他的學生,畢竟宋臨青天資聰穎,是棵好苗子,老師都喜歡,搶着要他當自己的學生。
宋臨青原封不動地照搬了回答白韻的話,低頭斯文地吃馄饨。
周自聲放了心,吃完早餐想抽煙也忍住了。他們等了半小時,那馮千行才姍姍來遲,周自聲訓了他一頓,他心裏開始埋怨宋臨青為什麽不叫自己,路過宋臨青時,他故意撞了宋臨青的肩膀。
宋臨青還沒開口,白韻已經先為他打抱不平了:“你眼瞎啊?!撞到人不會說對不起?”
在老師面前,馮千行裝得老實憨厚,他摸了摸頭說:“對不起啊,我腦子笨反應慢,師弟你別在意啊。”
宋臨青沒說話,轉頭跟老師說:“老師,我去買一點橘子,聽說橘皮治暈車,我試試。”
“诶好,記得開發票,到時候報銷。”
買好橘子回來,馮千行也吃完了,四人上了車,往山花地方向開。
山路崎岖,沒開多久宋臨青就開始剝橘子了。
“有用嗎?”白韻從前面探出頭來,關心地看着宋臨青。
宋臨青把橘皮對折,低頭嗅了嗅,再擡頭,是能緩解一些,他點了點頭。
“要是不行的話你來前面坐,前面應該……”
馮千行打斷他的話道:“他一個大男人怕什麽?你不是也暈車?別管他了,你趕緊坐好吧。”
宋臨青也說:“我沒事了,師姐你不用擔心我。”
路程很遠,宋臨青看着沒有盡頭的山路,左邊又是大山,右邊又是懸崖峽谷,他有些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相比起來,他更喜歡開闊的,一望無際的草原,但一些不為人知的,漂亮的植物偏偏藏在深山裏,尤其是南春省,這裏不僅是動物王國,更是植物王國,能遇到新奇的植物也數不勝數。
所以即使趕路痛苦,他也願意忍受,畢竟看到植物那一刻,就會覺得一切都值得。
兩個小時後,按照GPS定位,他們到了第一棵古樹旁。
下了車,馮千行就自信滿滿道:“這一定是榕樹!”
“挂牌上寫的是。”白韻拍了挂牌,踮高了腳看,“但我覺得葉子不像,它的葉子是寬卵形,它是……高山榕!”
“高山榕。”
兩人異口同聲,白韻湊到宋臨青身邊去,看他已經在系統裏噼裏啪啦寫明了挂牌錯誤以及樹高樹冠等一系列信息,她詢問道:“榕樹的葉子是不是比這窄啊?我記得的是這樣的。”
她知道她記得沒錯,但能多和宋臨青說句話,誰不樂意呢。
“嗯。”宋臨青提交信息,還不忘誇獎,“師姐也很厲害。”
他說完就走到一旁去拍照,留白韻一個人在原地開心許久。
樹很高,他的相機配備的都是最好的鏡頭,長焦鏡頭微距鏡頭什麽的,他都準備得很齊全,拍的植物特征都很清晰。
到下一棵古樹的路程愈發難走,柏油路變水泥路,最後甚至變成了泥巴路,前兩天下過雨,要去的地方要下一個很陡峭的坡,為了安全起見,他們決定步行去到那。
“啊我的鞋!”馮千行心疼地看着自己被泥巴覆蓋的鞋,忍不住吐槽,“什麽破路啊簡直!”
他再擡頭,宋臨青跟白韻已經走出去老遠了,周自聲拍了拍馮千行的背說:“搞調查嘛,就穿雙便宜的鞋子來,這樣就不心疼了。”
馮千行看了眼宋臨青腳上幾千塊的鞋,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走了一兩公裏的路,前方一棵繁花開遍枝頭的山茶迎風搖擺,宋臨青頓時一身輕,背着沉重的相機包也跑得飛快,到了山茶下,他不由地驚嘆:“太美了……”
粗壯斑駁的樹幹,革質泛着光澤的樹葉,花一朵挨一朵,樹下已經開敗了許多,滿地春色。
他往左邊走了點,樹幹上的繩子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他順着繩子看去,一頭乳臭未幹的小水牛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愣頭愣腦從樹後探出頭來,高揚着下巴,哞了一聲。
“什麽人?”
坡上傳來一個普通話不太标準的聲音,宋臨青循着聲音看去,陽光正烈,少年穿着無袖黑色背心和一條做舊的牛仔褲,露出來的麥色皮膚被汗水浸濕,青筋從他的手背往上蜿蜒,到達少年鋒利的下颌線下。
再往上,一雙黑亮的眼睛死死盯着宋臨青。
天好像突然黑下來,宋臨青看見了一只盤旋在天邊的山鷹,翅膀扇起獵獵風聲,摧毀一切植物,暴露獵物行跡——
完全避無可避,無處可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