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五條悟的觀察報告
第42章 五條悟的觀察報告
我頂着雪被夜蛾一通電話叫到醫院時,硝子和傑已經到了,正在病房門口的長椅上排排坐。
我想他們一定都發現了我的到來,但只有硝子一人向我投來了視線,在示意我坐在她身邊後,擡手為我撣去了肩膀上的雪花,于是制服外套的肩膀處只留下一片淺淡的濕意。
他們二人今日都呈現出了少見的沉默與鄭重,我的脫節便顯得格格不入,這讓我格外不滿地率先挑起了話題。
“哎,我可讓輔助監督把油門都要踩漏了才這麽快到的!所以究竟是什麽事?”
收回視線的硝子又觑我一眼:“夜蛾老師沒告訴你嗎?”
“就是因為沒告訴我,我才好奇他賣的是什麽關子啊。”
天知道我有多讨厭別人說話說到一半就開始賣關子,家裏的老頭子們是這樣,夜蛾也是這樣,現在連一向和我處在同一頻道的同期們都有隐隐被帶歪的趨勢,我得趕緊阻止他們的反向進化。“所以夜蛾人呢?”
“在病房裏和醫生說話,”一直沉默着的傑終于開了口:“悟,最好小點聲哦……這裏是重症病房。”
什麽啊,我又沒來過普通人來的醫院,怎麽會知道這茬事嘛!
我微妙地從傑的話中感到了一絲尴尬,抓了抓在路上被吹亂的頭發,壓低音量轉移起話題:“那裏面躺着的是……?”
“是中村先生和我在任務結束後的海邊發現的少女。我們對她的傷勢進行了粗略的檢查,情況并不樂觀,有失血過多的風險,就叫了救護車把她送來這裏。”
雖然他口口聲聲說着少女的情況不容樂觀,我卻覺得他的情況更差些,因為他的臉色是真的差到了極點。
好吧,最近一段時間他都是這樣——在我習得反轉術式之後,我們的最強組合便常常被拆分開來去執行委托。于高專內遇見獨自一人的他時,他總是擺出一副正思考着什麽的模樣,好容易才發現我的存在,以及我正注視着他的眼睛,這時才後知後覺地記起要向我打聲招呼。
是怎麽回事啊?最近任務太緊沒有休息好嗎?
我剛想問問傑今天的任務是不是難度很大,畢竟夜蛾将這樁任務交給他時還反複向他強調要小心,結果夜蛾從記憶中跳了出來,看起來心情不怎麽好地打開病房門喊我的名字:“悟,你進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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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要開始正題了?是關于裏面躺着的那女孩的?
我抱着這樣的想法一腳踏進病房門,目光卻不由自主地就被床上的那女孩吸引住了——倒不為別的,只因為她也有着一頭雪色的長發。
她微長的發絲統統鋪開在潔白的枕面上,幾乎要與其融為一體,裸露在外的肌膚更是白得吓人,仿佛是死神奪走了她體內尚存的血氣與生命力的象征,面貌倒是幹淨漂亮的,這麽看上去,是個年紀與我相仿的标致的美人。
但是這些都不是重點。最重要的是……
“悟,你認識她嗎?”
夜蛾見我盯她盯得久了,立刻就如此向我發問。我給予否定的回答:“當然不,只是很少見到和我相同發色的人哎。”
“她應該是五條家的人。”
這話可就不是能亂說的了。
我将目光轉到夜蛾身上,他鎮靜自若地從一旁拿過一件已然破損得不成樣子的薔薇色和服來,向我展示其上的家紋。
“這是五條家的家紋,沒錯吧?和服的面料看起來也是頂級的,想必你們家身份很尊貴的小姐才能夠身着這樣的和服?”
他将和服往我面前遞了遞,我遲疑地接過,潮濕的海水的鹹腥氣與遺留血跡發酵出的鐵鏽味道立刻就侵占了我的嗅覺。
夜蛾說得沒錯,這之上印染的的确是五條家的家紋,并且與它相同觸感的和服我也曾有過許多件的,單憑這一點就能判定,這少女的身份肯定不簡單。
只是,我怎麽不記得家中有這樣的小姐?
換言之,如果家中有同樣是白發的小姐,我不會不知道她的存在,畢竟這是太過顯眼的标志。
“話雖如此,但我們家的确沒有一位這樣的五條小姐,你要問的話,也該去問我們家的老頭子吧?”
“是因為從她身上找到了這件咒具,所以才來問你。”
我感覺我和夜蛾之間的對話仿佛是我單方面在擠牙膏,非要我主動問他,他才會給予他本該出口的回答,這讓我有些不爽。
然而在他回過身,将他所說的那件咒具遞給我後,我也變得如他一般無話可說。
正被我拿在手裏的,是一副輕巧的鐐铐,仿佛飽經風霜般,其上附着着經年歲久的鏽痕,導致它原本的顏色與材質幾乎要看不出。
不過我通過六眼可以分析出,這不是任何一種普通的金屬,且它現在還在兢兢業業地發揮着它本來的作用——它能夠在最大程度上抑制人的咒力,我僅是這麽拿着它,都無法施展出無限。不,別說無限了,光是放出咒力都很難做到。
一個危險的想法在我腦海中轉了又轉,我用一根手指挑起鐐铐,讓它在指尖打着轉,壓低了聲音問道:“你以為這女孩是我家秘密研究的什麽試驗品,所以才先來問我的嗎?”
夜蛾一定是這麽想的,不然他的神色和語氣都不會詭異地頓上這麽一下。
雖然我現在在名義上是五條家的家主,但繼任典禮還沒有舉行,五條家的許多事我自然未曾知曉。老頭子們要是硬要弄出一個僞造品來,我對此一無所知那也太正常了。
我走近了些去看那少女。
即使纏上了道道紗布,她露在外面的脖頸與手腕都細瘦伶仃,一看也不是身體健康的模樣;更令我意外的是,她的發絲是很自然的白色,像是天生就如此,而非後天注射藥劑、或遭受非人的虐待所致。
在意識到這點後,我的第一反應是,不能讓家裏的人知道她的存在。
傳統些的咒術師其實更加将普通人的存在視若草芥,說不定家中的哪位長老就有淩虐少女或以用少女做實驗為愛好。我既然已經接觸到了他的實驗品,那麽等她從失去意識的昏迷狀态中清醒過來即可,到那時一切就都能夠知曉了。
我将我的想法如實告知了夜蛾,後者如此問我:“你已經能夠确定了嗎?”
“啊,差不多吧?”
她看起來并非天與咒縛,可體內卻連一絲一毫的咒力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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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夜蛾把傑和硝子一同叫出來,我們對從她身上一同被發現的殘損物品進行了簡單的研究。
它們分別是——兩封邊緣殘缺泛黃、經由海水的浸泡過後已經完全辨認不出字跡的信,剛剛夜蛾遞給我查看的鐐铐,以及一塊同樣鏽跡斑斑的懷表。
從信件上完全得不到線索的我們,自然是對着其他兩樣物品百般猜測。
那鐐铐硝子和傑也都未曾見過,懷表上所附着的術式作用在我眼中就無所遁形,不過它也僅是充當了保命符的作用罷了,很多等級較高的術師都有這樣一件保命的後手,這沒什麽好大驚小怪的。
真是怪異的少女,你究竟從哪裏來,原又是要往何處去?
直到少女入院滿一個月,這個謎底都遲遲沒有解開,因為她一直都未曾醒來。
我有時候會在委托地點與醫院順路時,抽空去察看她的情況。
她總是一如往常般在病床上安睡着,若不是護士告訴我,她手背上打着的留置針都換了六七個,一直照顧她的護工每天都有勤勤懇懇幫她翻身擦洗身體,我都要以為她是什麽仿真的人偶娃娃。
“說起來,您是那位小姐的兄長嗎?”
聊得多了,對咒術界一無所知的護士小姐自然對我抛出這樣的疑問。
我被她的推測吓了一跳,有點像被踩到尾巴的貓即将炸毛的模樣。剛想否認,她接下來的話卻讓我将還沒出口的吐槽吞了回去。
“你們長得很像呢,雖然五官和眉眼倒不至于像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但神态上很肖似!”
這聽起來像極了贊美的無心的話語在尚未窺探到真相的我聽來,天然地含着一股諷刺感。
我在謝過她之後,提着裝有甜味零食的袋子自然地踏入病房,卻意外地發現了傑的到來。
他正牽着少女那只布滿細小傷痕的手,動作小心而珍重,像是在捧着什麽易碎的寶物一般。
與此同時,視力很好的我恰好也發現,少女的指尖微乎其微地抽動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