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籠中鳥④在我們之間
第37章 籠中鳥④在我們之間
夏油傑在被告知需要去查看你的情況時,是在你被他擄來的第四天傍晚。
這期間他再未去過鎖着你的和室,也嚴令禁止其他人前去給你送食物和水,就算菜菜子和美美子這兩日一直用欲言又止的眼神悄悄瞄着他,他都未曾心軟過。
他心裏很清楚,像你這樣的脾氣就是要吃些苦才肯服軟的。他想你身為六眼,出于自己存在的價值考慮,被囚禁後至多只能是只不願歌唱的夜莺,而非氣性大到以性命相抵的麻雀,所以他才安心地叫你敬酒不吃吃罰酒。
只是他沒想到,事态還真就沿着與他心中所想完全相反的方向一路發展下去。
障子門被打開的輕響宛若一記重錘,無情地敲碎屋內的昏暗靜谧。階旁的燭光已熄滅多時,夏油傑緩了一會兒,才看到靜卧在原地的你——依然是他離開前的那副樣子,面色蒼白得更勝于窗外的月光,要不是毯子下你的胸膛還在輕微地起伏着,簡直要讓人懷疑你已經喪失了生命體征。
他的目光偏向一旁他之前拿來的托盤,其上的食物早已涼透,好在現在是冬日,倒不至于散發出奇怪的味道,不過足以看得出你對它們是一口未動。他簡直都能想象出你盯着它們時憎惡的眼神。
看來是真的氣壞了啊,他可不能怠慢了玻璃一樣的五條妹妹,否則他後續怎麽和悟交代呢。
夏油傑在你面前蹲下來。即使你在兩天前做出的反抗的舉動吓壞了當時和室內的另外兩人,他卻絲毫不在意,反複摩挲着你手感極佳卻熱得燙手的面頰。
正如他所想,你對他的觸碰毫無反應,仿佛面團一般聽話地任由他揉捏,他只要輕輕用力,就能在你的肌膚上留下一個泛紅的指印。
生病的樣子和他的養女們倒是很像,唯一不同的是,他保護了這麽多年的孩子們,是不會在睡夢中将眉頭蹙得這麽緊的。
“既然來了,就快進來吧。”
在聽到廊內傳來的腳步聲遲疑下來後,夏油傑低低地吩咐了這麽一句。他不用想都知道,那人必定是他剛剛叫人去喊的醫生。
事實果真如此。前不久剛被你威懾過的醫生心有餘悸一般站在門邊不敢靠近,要不是教祖大人發話,他絕對是能拖延就要多拖延一陣的。
前些日子他路過這裏時,還聽到這裏面的少女在喃喃自語,說的盡是些他聽不懂的怪話。
不過要說你最常重複的,果然還是當代最強術師五條悟的名諱——你叫得一聲比一聲輕,一聲比一聲嘶啞,尾音中都透着些凄慘的味道,就算他深知你的危險性,卻也有些不忍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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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藥箱再次被打開,這一次失了你的阻攔,醫生很快就将最基礎的檢查器械準備出來。
帶話的人說,教祖大人只要求準備最基本的解熱鎮痛藥劑即可,但他還是盡量多備了些藥物可供選擇。他總覺得你的發熱不是出于簡單的理由。
“教祖大人,這手腕之上的……可以解開嗎?”
醫生終是鼓了鼓氣,向夏油傑提出難免冒犯的詢問。
你腕間的金屬裝飾精致是精致,可于現在這般場合的襯托下,更像是冰冷的刑具。他在靠近它的同時,感覺到自身的咒力受到了全然的限制,這恐怕不是輕易就能取下的平凡之物。
也是和菜菜子大人、美美子大人年歲相仿的女孩,對其下達這樣的刑罰,教祖大人果真嚴酷。
經醫生這麽一提問,夏油傑竟真的認真思考了起來。不消多時,他直起身,擒住你被綁縛在一起的手,在那鐐铐之上輕按了幾下,就将其解開。
然而這并不代表着他就此放過了你——他為你擺出一個平躺的姿勢,将你原本背在背後的手挪至前方,鐐铐于是又回到了你的腕間。
“這樣就可以了吧?”
醫生不敢多言,為你測量完體溫之後,麻利地埋了針開始輸液。這一次你配合地一動不動,他翻看了你的眼睑,想必你連意識都是飄忽迷離的。教祖大人就是抱着這樣的目的才這樣對待你的吧。
他本該守在此處片刻,以觀察你的情況,但夏油傑屢屢投來的目光無聲地告訴着他,此地他不宜久留,他只好将醫藥箱合起放置于一旁,準備在門外随時待命。
可就在這時,自你喉嚨中發出的呼痛聲硬生生地留住了他的腳步。
他回過頭,只見剛剛還任由人擺布的你正蜷縮着身體、皺起眉頭呻吟。不僅如此,你的四肢還在輕微地抽搐,他能夠看到你腕間不斷有咒力的弧光一閃而過,但它們無一例外都被那特殊的咒具所壓制——它反饋出更加強勁的電流,傳遞給你滅頂的痛楚。
“看夠了嗎?”
醫生不敢應夏油傑的話,他聰明地擺出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樣,匆匆地推門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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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實格外讨厭爬山,不如說,你痛恨一切可以讓你出汗的運動。
但你這次讓無臉的輔助監督将車停在了山下,下車後就一路牽着五條悟的手,沿着盤山公路,從晚霞欲漸濃郁的逢魔時刻走到天色轉為深邃的墨藍。
這一路沒有什麽美麗的夜色可供觀看,蒼茫的白霧依然纏繞在你們周身,你的可見範圍只有眼前一米的距離。不過你知道你不會在自己的夢中受傷,所以将腳步邁得格外大,也格外堅定。
五條悟對你非要自己走上山的任性不置可否,他正如自己所說的那般,将自己的時間全然交給了你,就算你們只是沉默地并肩而行。
“悟,你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嗎?”
你揮手試圖驅散面前的白霧,雖然這不過是場徒勞。
你身旁的五條悟則奇怪于你的舉動,在他眼中這片白霧仿佛并不存在。他輕松地回答了你的問題:“如果沒有那些爛橘子下發的沒完沒了的任務,或許會更喜歡一些?”
“……果然是很有悟的風格的回答呢。”
“倒是你今天,很奇怪哦,一直在問些莫名其妙的問題,是沒有安全感了嗎?”
你一時組織不上語言,話語權就被五條悟奪了去,偏生他的态度還算嚴肅,直接将你想要糊弄過去的話語堵在了喉頭。
看來就算是對着自己創造出來的悟也要慎言啊……
但你就是惡劣地不想立刻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将他的手攥得更緊了。
你們到達延山麓的速度還算快,你猜測這和你的心境有關,在你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時,你自然就可以達到你想要達到的終點。若是現實也與此一般無二那該有多好。
簡單的話語在口中滾了好幾圈,你這才腳步急停,轉過身來将目光飄向遠處。
“悟,我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說。”
你是不會退縮的,你現在可是在自己的夢裏!退半步來講,無論你是否處于自己的地盤,你都不會輸,這是你一直以來堅信的事實!
你将自己放在高矮錯落的鳥居上的視線轉回到五條悟臉上,因着嫌他面上的繃帶太過礙事,便伸手去解。令你意外的是,他的繃帶竟是輕輕一碰就掉落了大半,露出他那雙此時此刻飽含疑惑的蒼天之瞳。
時隔數天,你終于是又一次見到了他的這雙六眼。那是仿佛結合了天空與大海般清透的藍色,其中蘊藏着的白霧仿佛流動的雲,你從他的眼中能夠看到屬于你的整片天空。
是不是要等到他走遠了,你才會明白他在你生命中的位置?*
內心深處的勇氣源源不斷地湧上來,足以編織成為你行動的力量。于是你松開五條悟的手,轉而攬住他的脖子将他向下壓,在與他額頭相抵的同時,一個勝利般的微笑在你唇角蕩開。
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麽嗎?
或許什麽都不必說吧,畢竟你的心意還是要傳達給真正的他才算圓滿。
不識趣的夜風刮得突然,正值五條悟面上的繃帶緩緩滑落之際,你隔着這層粗糙的織料,迎着他瞪大的雙眸,虔誠地吻上他的雙唇。
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你想你沒法很好地形容。
夢境之中僅能複刻你在現實中觸及過的真實,在此之間你未曾觸碰過五條悟的雙唇,故而在你緊閉的唇間只能感受到繃帶粗粝的質感,但這已然足夠。你想這一刻你不是在與所愛之人接吻,你的這般行為反而更像是在為自己早就設想好的決定加油鼓氣。
你不可能就這麽坦然赴死的,你得想想辦法,這是只有你自己才能夠破解的死局。
“都已經在做這種事了,你還在為什麽事而發愁呢?”
五條悟含糊地如此問你,你被他呼吸之間傳出的熱氣激得頭皮發麻,卻直到自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才依依不舍地放開他。你們任由原本纏繞在他面頰之上的繃帶緩緩墜落,誰都沒有去撿起它。
“還要再來一次嗎?大人之間的親吻。”
他這樣說着,還想要再向你靠近,你卻将手掌抵在他的胸前,無言地拒絕了他。
這樣美好的經歷有一次就足夠了,你還沒有自己再往深了意淫前代六眼的壞習慣。
你尚且空着的右手捏出了熟悉的手訣,随着一記蒼的射出,面前的五條悟立刻就煙消雲散,沒有傳來任何打擊的實感。而你在微冷的空氣中長出一口氣,連幹澀的眼眸都更加清明。
夢做完了,是時候離開這裏了。
*魔改自“是不是要等到那個人走遠了,我們才會明白他在我們生命中的位置”,出自馬克·李維《我們之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