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車門開了。
所有乘客都安靜下來。
阮洲環顧四周,乘客們和司機都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他。
“不用感謝,我走了奧。”
阮洲揮了揮手,和司機告別。
車上乘客們的身體沒動,頭顱卻轉了360度,甚至有人把自己的腦袋拔下來,湊到窗戶上去看阮洲的背影。
不是說地獄大巴一旦上車就下不去嗎?
為什麽他下去了?
大媽的兩條腿掉到了地上,零件一樣散開。
原來,不是她的身體柔韌性好,而是裙子下面,她的兩條腿就沒和身體連接。
“師傅——我們也要下車。”她顫抖着聲音。
“我們也要下車!”另一個人說。
司機額頭上似乎冒了冷汗。
“下車!”
“下車!”
車輛上,男女老少的聲音此起彼伏,幾乎要把整個車子掀翻。
司機的冷汗打濕後背:“下不去!”
“為什麽他能下去?”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下車!”
乘客們站起了身,沖着司機前面的開門鍵湧了過去。
但是任憑他們如何去按那個按鈕,都無法靠近那地方一絲一毫。
就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東西一直在阻攔他們。
他們臉上的表情漸漸被絕望取代。
司機捧下自己的腦袋,拿來旁邊的汗巾擦了擦腦門,又用塑料瓶裏面的紅色液體洗了洗眼睛,放在頭上之後,再次啓動了車子。
“都說了下不去,你們還不信,咱們都是老熟人了,我還能騙你們不成?剛剛一定是你們看錯了,怎麽可能有人中途下車呢?”
自己也是,一定是最近跑長途太累了,回去之後他要好好休息一下。
“好了,安靜,請大家系好安全帶,我要加速了!”
司機一個猛沖,大巴車蹿了出去,直直怼到了前面那輛車上。
前面車輛的司機恰好在看後視鏡,眼見有輛大巴猛地沖向他,吓得魂都要出來了。
但幾秒後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他揉了揉眼睛。
剛剛身後不是有一輛大巴車來着,怎麽不見了?
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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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睜開眼,下意識雙手合十祈禱,希望今天的工作也能順利。
而意識到的自己做了什麽以後,他臉色一變,旋即握緊了胸前菱形的寶石吊墜。
這是傑瑞斯給他的抵抗精神攻擊的物品,一旦遭遇精神洗腦,這東西能讓他保持清醒。
這東西小黑塞牙縫都嫌小,傑瑞斯就留給了枭。
菱形寶石亮了亮,枭的精神穩定下來,松開了雙手。
他洗漱之後準備出門上班。
現在組織上很多人都被安排去異調局打工,大家進去了以後才發現,異調局不僅給交社保,甚至還有各種補貼。
被壓榨習慣了以後,一個不那麽壓榨人的公司簡直讓他們恨不得住下來,現在每天都上班都喜氣洋洋的。
因為幹活賣力,異調局幹脆成立了一個外包部門,專門處理異常現場,負責人就是周笑。
他現在手下負責的有十幾號人,即便以在異調局來說,也不算少了。
辛辛苦苦在組織工作十年,連個小組長都不是,在阮洲公司上了幾天班,就已經混到了部門領導的崗位。
這一度讓周笑懷疑自己的選擇是不是正确的。
他領導下的保潔們幹活效率奇高,尤其擅長處理複雜現場,不知不覺間,在全國異調局系統內都出名了。
大家都知道,新海有兩張王牌,還有一支特別優秀的清潔工隊伍。
“周經理來了。”周笑到了現場,正在努力工作的同事笑着沖他打招呼。
趁着異調官不在,他拉着一個組織經驗豐富的成員問:“怎麽樣,我不在的時候有沒有打探出什麽?”
即便表現優秀,但他們清楚自己的本職工作。
那成員壓低了聲音:“很難,他們下面的人不知道,上面的人嘴巴緊。”
枭當然知道,異調局的政審以及背調和身體檢查都是非常嚴格的,甚至每次升遷和人員變動,他們都會進行核實身份和調查。
而所有的成員都會在首府統一進行培訓,接受嚴格培訓後上崗。
跟他們組織的洗禮差不多。
枭扁了扁嘴巴:“繼續幹活吧。”
他的任務主要還是監視阮洲,一旦有異狀就及時上報,但沒了那個印記控制,加之上班久了,染上了班味,懈怠就漸漸浮了上來。
上班而已,老板現在又不能要他的命,摸魚怎麽了?
枭剛拿出手機,一名異調官就進了辦公室:“周笑,你們部門得獎了!”
娃娃臉男人一下站了起來:“什麽?”
那人一臉高興:“得獎啦!最佳部門獎!你記得領一下獎品,還有獎金。”
前段時間處理了一件非常難纏的案子,所有的外包團隊成員都付出了很多時間,所以這次表彰大會給他們團隊也發了獎。
那人拍了拍周笑的肩膀:“果然,阮先生看人總不會錯。”
剛剛和周笑聊天的那人看向了他。
天爺嘞!他們雖然沒有打入敵人內部,但是也在敵人外部站穩了腳跟!
而且異調局福利也太好了吧,自己以前過得都是什麽苦日子?
同事一臉激動:“周經理,我去告訴大家這個好消息。”
枭:“……行。”
下午的時候,周笑拒絕了異調局的聚餐邀請,獨自來到了阮洲公司。
進去的時候範來正在看新聞。
上面說某國正在面臨巨大的危機,将近一個省的人都死于海難。
那些穿着黑色制服的人,正是那個國家的官方類似異調局一樣的組織。
說明這件事背後有異常的影子。
大海上面的異常,往往破壞力都很強大。
枭想到了什麽,眼皮垂下。
範來注意到他,問:“你看上去怎麽那麽疲憊?”
為什麽疲憊?
因為自己的本職工作還沒卧底工作做得好。
但這能說嗎?
枭低着頭,撫摸着頸間的吊墜。
無論是統靈會還是阮洲,他都拒絕被控制,他的大腦只有自己能掌握。
以往每天下午上班第一件事情就是清理雕像,清理完成以後,枭這才會開始清理其他地方。
但今天,枭特意從辦公室的垃圾開始清掃,小謝看到随口問了句:“咦?我以為你今天也會拜一拜那個雕像呢。”
“我才不拜。”枭冷笑一聲。
“不拜就不拜。”小謝努嘴:“那麽兇幹嘛。”
枭惡狠狠地看了眼那個雕像,誰都別想控制他!
雖然精神印記已經消失,但作為一名情報人員,他的職業素養還是有的。
那個雕像此時在他的眼中,變成了和精神印記一樣的奴隸的标記。
他不會是任何人的奴隸,他的一切行為都必須由自己做決定。
他不會像以前那樣賣命,但畢竟還是組織的成員,沒什麽特殊情況,他沒必要背叛組織。
——畢竟現在他拿三份工資,組織的還是大頭。
枭再次看了眼雕像.
這東西有鼻子有眼,比最初見到的形象好多了。
枭的腦子再次恍惚起來。
不僅形象好,似乎也更帥氣了一些。
枭身上的吊墜猛然亮起,散發着灼熱的溫度,甚至已經灼燒了他的身體,在胸前印下了烙印。
“怎麽一股糊味。”範來探着鼻子聞了聞:“你中午吃烤肉了嗎?”
枭低着頭:“沒有。”
他避開兩人,去倒垃圾。
範來聳聳肩,繼續看電視新聞。
“東月市出現了工廠爆炸,多位消防以及治安廳人員出動……不少熱心群衆也參與進來。
有人在二次爆炸之前,救了十幾位消防員……不肯透露姓名……”
這人真是神人,範來倒吸一口氣。
枭一進電梯,仿佛卸下重擔一樣,松了口氣。
太好了,今天沒有拜一拜!
他的策略是正确的,這東西果然能克制精神影響。
枭臉上挂着笑。
“叮——”
電梯門開了。
迎面而來是剛去樓下買了吃的的阮洲。見到枭,他招呼:“倒垃圾啊?”
枭不知道自己此刻臉上是一副什麽表情,他不想笑,但似乎臉上露出了笑容。
“對的阮總。”
“費隊長跟我說,你工作得獎了,好厲害。”阮洲笑着說。
“哪裏哪裏。”枭認為自己應該是笑了,因為阮洲笑的更真誠了。
枭和他擦肩而過的時候,聽到阮洲說:“我給大家買了零食,慶祝你獲獎,一會上來一起吃?”
他好溫柔……周笑控制不住的想。
“好。”
一想到一會上去就有好吃的零食,周笑心情雀躍,連前胸的疼痛都不算什麽了。
“哼哼哼~”
周笑扔完垃圾,進了寫字樓,看着電梯廂倒映出來的那張笑臉,他的眼角都了褶皺。
不知為什麽明明是同一張臉,但他只覺的陌生。
雖然名字叫周笑,可他已經許多年都沒有這樣笑過了。
沒有任務的壓迫,沒有生命危險,沒有随時暴露的感覺,也沒有生命被威脅的危機。
周笑的內心漸漸平靜下來。
他的胸前,那個菱形的吊墜隐隐散發着黑色的光芒。
既然已經戴上了它,選擇了自己的信念,怎麽能不貫徹到底呢?
佩戴者不願意受到精神污染,它可以幫他。
但佩戴者若主動違背自己的初衷,願意倒向污染者的一方,那就是背叛。
背叛者是會受到懲罰的。
這枚吊墜終于在此時展現了它的獠牙。
周笑剛剛按下電梯,足以灼燒靈魂的痛苦就從頸前蔓延。
跗骨之蛆一樣,褐紅色如蛛絲一般,從他的頸部一直沿襲到心髒,劇烈的窒息感包裹而上。
一瞬間,他就知道傑瑞斯騙了他。
傑瑞斯所提供的根本不是什麽穩定精神的異常,這是一件看似無害,卻能依舊能控制他精神的異常。
枭被這蛛絲一樣的東西纏住了身體,他從口袋裏面掏出一把小刀,小刀上面裹着一層不知道是什麽東西制作的刀鞘,發着淡淡枯黃的光。
【聖物:美工刀】
【描述:可以切斷世界上的所有有形之物,使用者産生“切割”的想法的時候,能力發動。
備注:刀刃時時刻刻需要緊貼使用者的皮膚,但要小心,不要被刀刃割傷哦。】
一定是傑瑞斯的手筆,他發現自己的印記已經沒了,想要以處理叛徒的方法,在任務中輕而易舉的處理自己。
他伸出手,但在刀刃即将觸碰到那個吊墜的時候,枭的精神世界收到了猛烈的沖擊。
“哇”地一口老血噴了出來。
枭的眼前出現陣陣黑影,視野裏面,電梯、白熾燈、按鈕……所有的一切都開始扭曲起來,仿佛被投進了洗衣機,天旋地轉,天昏地暗。
這異常正在他的精神世界裏面發瘋,影響到了軀體。
他的精神世界被攪碎,大腦仿佛正在被人一片一片的切削下來,用拳頭捏出汁液,再将剩下的固态物體放進攪拌機攪碎,用滾燙的開水沖開碎末,喂給他自己。
最後,通過各個器官的消化排出體外。
枭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發出痛苦的叫喊,但他現在幾乎失去了意識。
痛苦仿佛沒有盡頭,汗水浸濕了他的身體。
不光是僅剩的一點精神印記,而是所有的精神世界,都發出了不堪重負的聲音。
這異常确實能讓他不被阮洲洗腦,但同時,他的整個精神都被摧毀了!
沒有精神世界了,談什麽信誰不信誰?
沒想到沒死在異調局手上,反而死在了傑瑞斯手裏。
這個渣滓——
枭徹底癱軟下去。
模模糊糊的時候,似乎聽到了一聲:“叮——”
電梯開了。
有什麽人攙扶起了他,溫熱的水喂到了他的嘴巴裏。
靈魂像是在泡溫泉一樣,模模糊糊,溫暖又安寧。
他仿佛看到那雕像化成了人形出現在眼前。
而災難現場一樣的精神世界,似乎随着祂的出現而迅速恢複。
周笑再次恢複意識的時候是在醫院,雪白的天花板刺眼。
他的身邊,是負責最早自己的那位女性異調官,叫褚娜娜。
“你醒啦?”她很欣喜:“我去給阮先生打電話。”
周笑問:“我,怎麽了?”
褚娜娜:“你上班的時候低血糖暈倒了,是阮先生送你過來的。”
周笑:“啊?”
褚娜娜:“不是我說,你工作是敬業,但也要注意身體,下午兩三點你沒吃飯嗎?怎麽還能低血糖?”
她嘴上說着不注意,實際上話語裏全是關心。
周笑喉結滾動,他連忙去看自己身上的那個吊墜,發現已經不在了。
“我有個吊墜你看到了嗎?”他問。
“那個東西在你暈倒的時候挂電梯把手上了,差點把你勒死。”
褚娜娜吐槽:“要不是阮總及時救了你,你就完啦。”
是阮洲救了他?
周笑抿了抿嘴唇,不知道該說什麽。
“等你出院了,一定好好謝謝人家。”
他點頭稱是。
褚娜娜離開醫院後,給費士蘭打了電話:“嗯,他看起來并不知情,好,我會繼續關注他的。”
關了手機,褚娜娜擡頭看了眼住院部的大樓,神色嚴肅。
周笑在醫院住了好幾天,再次出院的時候,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異調局徹底給他放了假,他出院的時候,直接去了阮洲那邊。
一進公司,看到範來正在每日一拜。
他下意識的放下外套,再次來到了雕像前面拜了拜:“救苦救難的神,請……”
範來拜完,拿了一瓶汽水在他旁邊喝,感嘆了一句:“你拜的比我還虔誠。”
周笑的動作一僵,頓了幾秒,随後還是深深地拜了下去。
再次起身的時候,周笑的眼神恢複了平靜——正如他以往在世界科技公司工作一樣的平靜。
他起身,用幹淨的新抹布擦了擦雕像,說:“心誠則靈。”
範來:“對對對,那你心誠嗎?”
“誠不誠,心會告訴你答案。”他說:“事情也會。”
範來無語:“你進了一趟醫院怎麽神神叨叨的,不要過于唯心知道嗎?一定要唯物、唯物。”
也不管周笑有沒有聽進去,範來起身接了杯水,準備上班摸魚。
這時,周笑喊住了他,語氣有些猶豫:“……你還有沒有別的雕像,我想拿一個回家,再放一個到異調局的辦公室。”
範來手一抖,水撒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