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砂金與大慈樹王
第69章 第 69 章 砂金與大慈樹王
砂金深呼吸了一口氣, 往樹的另一端走去。
看不見湛藍無垠的天空,在樹梢的彼端,绮麗的紫色覆蓋了整片頭頂, 就如同這個世界的本質一樣,充滿了夢境中才會有的絢爛。
大慈樹王是這個世界中唯一純潔的顏色。
潔白的長發和裙式,植物構成了她身體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她靜靜地站在樹下,不打擾兩人的交流,直到嘉波和蘭利迦一同離去,砂金往她的方向走來, 才輕輕地詢問:“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同一時間響起的還有砂金的疑惑:“天理是誰?”
兩位同時開口又同時靜默,砂金知道,世界從來不如嘉波眼中那樣簡單,僅僅試探和交換情報, 都會花費無數時間。
好在夢裏就連時間也變得可控, 他紳士地伸出手, 手心朝上微微躬身:“女士優先。”
大慈樹王微笑道:“謝謝。”
“你好, 砂金——嘉波是這麽叫你的,請允許我也使用這個稱呼, ”她重複剛才的問題,“你和嘉波有什麽淵源嗎?為什麽要為他做到這個地步。”
砂金能理解大慈樹王的想法,如果她真如她口中所說的那樣,和花神赤王一樣愛着嘉波,那她就必須先确認砂金的身份。
确認他不是一個包藏禍心的異類, 利用幼年魔神的純真和來自深淵的污穢,做出什麽不可挽回的事情。
很好。
這至少證明了大慈樹王不會害嘉波。
砂金總是習慣了在開口前就将對話揉碎了分析,理智和質疑是成年人溝通的必要橋梁, 既然大慈樹王愛着嘉波,那砂金願意與她分享自己的信任。
他想了想,說:“大概是我欠他一個道歉,或者一場表演,一個承諾……太多了,在他的未來我們有太多孽緣,我們彼此欠了很多債,只能由我們自己歸還。我了解嘉波,如果是他今天站在我的角度,也會和我做出一樣的選擇。”
嘉波的未來是砂金的過去。
“所以,”砂金笑了笑,“這也是時間線的自然選擇,要不然也不會是我來到這個世界。”
“很合理的解釋。”大慈樹王相信他的說辭,“看來你們未來的關系很好。”
“……這倒也沒有。”砂金喃喃地說。
他的反駁一點都算不上有力,而且砂金也沒有繼續向外人解釋他和嘉波關系的想法,這太浪費時間了,索性默認了大慈樹王的定義,聽見這位和藹的女神說:
“我能看出來,你們的關系比想象中複雜,而且,”她的眼神有一種深入骨髓的悲憫,像是一面跨越時間的鏡子。
望着她,就如同凝望着自己本身。
砂金仿佛在她的眼中看見了童年的自己,那是生活在茨岡尼亞-IV、穿着髒兮兮T恤的卡卡瓦夏,他不明白為什麽會在大慈樹王眼中聯想到過去,只能将其理解為夢境權能的一種體現。
“無意冒犯,我能看見你的記憶中,有一塊被蒙蔽的陰影,那是你的童年,你的弱小,就像是透過樹冠頂層落下的一片陽光,被樹葉切得支離破碎。”
不知道這對眼前的外來者來說是否重要。
提瓦特的魔神比起神,更接近有了至高權能的人,祂們依舊保留着類似人的情感,至少現在,大慈樹王會為了自己窺探砂金的隐私而感到抱歉。
“希望我沒有冒犯你,”大慈樹王說,“感謝你為阿赫瑪爾和娜布·瑪莉卡塔的失敗付出,感謝你照料了嘉波,以及你們未來無數歲月的相互陪伴,我只能做到這個,但願你沒有覺得困擾。”
“不,沒有。”砂金說。
他的表情一點都不曾改變。
“我猜到了,我的記憶被修改過。”
其實他在很久之前就對當年發生在茨岡尼亞-IV的屠殺慘劇留有疑惑,比如為什麽明明姐姐死了,他卻沒有感覺到悲傷;比如為什麽屠殺的當天,艾利歐會巧合地剛好停留在那顆宇宙邊緣的無主荒星;再比如他當年第一次在紙牌游戲見到嘉波的時候,會因為他裝出那副弱小的姿态而和他組隊,會想因為坑了他而專程事後找他道歉——雖然最後也沒能道歉成功,反而他們的關系更加惡化了。
但是星際和平公司的總監砂金什麽時候會對賭局中的獵物心軟過。
這是第一次。
靜默了一瞬,砂金說:“在我的世界裏,有專門處理記憶的機構,不過很少有人見到他們,也很難抓到他們,更何況,我沒有證據證明自己的記憶被修改過。”
“不過現在我有了一點猜測,我被修改的記憶和嘉波有關,畢竟我都能因為一場磁場風暴穿越到他的過去,那他穿越到我的過去也無可厚非。”砂金望向大慈樹王,他早就有過類似的猜想,所以并不會因為她的說破而感到困惑,反倒問,“不知女神能否解決我的困境?”
然而大慈樹王只是搖了搖頭。
“你不是提瓦特的人,所以很抱歉,世界樹裏不會有你相關的記載,”意思就是他的記憶只能由砂金自己想辦法。
透明流光的枝條在大慈樹王身後無限地延展,流動的光是提瓦特的記憶,它記錄着每一個在提瓦特生存而又毀滅的生物,即使是一株草,即使是一個嬰兒,都會在樹枝上擁有一團屬于自己的光,它是生命經過無數歲月層層累積的結晶,支撐着整個世界,如同支撐着這片不朽的夢境。
這是提瓦特的世界樹,而大慈樹王是世界樹的管理者。
——是個數據庫。
砂金在心中給這棵巨樹安上注解。
“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應該?”大慈樹王凝視着砂金,似乎想要在他身上讀取相關的數據,毫無疑問地失敗了。
但身為魔神,即使預言不是她的權柄,她也能看得出一些人類無法注意到的細節:“當你意識到有一塊玻璃隔絕在你和記憶之間,那打破這塊玻璃是遲早的事情,畢竟這不是一塊被神明強化過的玻璃。”
希望重燃,大慈樹王認真地說:“所以不用擔心,你的記憶很快就會重新歸還于你。”
看來,他記憶的蒙塵不是由記憶星神浮黎做下的,應當是一名憶者修改了他的記憶——憶者和星神的力量不可同日而語,星神的封印絕無沖破的可能性,但憶者的并不。
“很快了,”大慈樹王強調,“我已經看見了玻璃上的裂紋,很快你就能打破它。”
他低聲對大慈樹王說了一聲謝謝。
消化這個消息并不會浪費太多時間,砂金還記着有一個小朋友在等他,還給他定下了半個小時之內必須回到他身邊的死命令。
他怎麽好惹一個小朋友傷心?
希望和失望在他的臉上轉瞬即逝,仿佛從未出現過,砂金揚起笑臉,此刻他又是一個合格的總監,拿出一副商業談判時興致勃勃的表情:“感謝樹王,接下來換您解答我的問題了。”
“好。”樹王定聲道。
他本來想問的問題是天理,按照大慈樹王的說法,天理是衆神之神,對像他這樣的外來者和嘉波這種與深淵強相關的小角色深痛惡絕——如果天理是一位合格的神,那說明外來者和深淵對于這個世界都會帶來侵蝕一樣的負面影響。
影響有多大?什麽時候天理會察覺到他和嘉波的存在,出手抹掉他們?
然而就在他話問出口的同時,一陣隐秘的波動在體內翻騰而起,就像是幹涸的河流終于迎來了一場罕見的甘霖。
——砂金再次感知到了存護星神克裏珀。
雖然這聯系若有若無,幾乎等同于沒有,但……但的确是琥珀王啊!從被卷入提瓦特起,就再也沒有感受過的,來自存護命途的聯系。
見砂金面色古怪,大慈樹王柔聲詢問:“怎麽了?”
“……不,沒什麽,”砂金下意識地隐藏,咳嗽一聲,原本脫口而出的問題也換成了另一個,“您剛剛提到的世界樹,除了我,還有誰是它不能記錄的?”
這個問題沒有什麽隐藏的必要,大慈樹王回答:“深淵。”
指嘉波。
“還有像你這樣的降臨者。”
“降臨者?除了我以外還有誰是降臨者?”
大慈樹王沒有說話。
提瓦特是一個很脆弱的世界,它就像一個孩童随手揮舞的肥皂泡,就像大慈樹王讓蘭利迦遞給嘉波的夢境,提瓦特的外殼也是一個一碰就碎的氣泡,很多時候,為了維護這團氣泡,需要付出很多努力。
深淵與世界壁壘相關,意識也與世界壁壘相關。
“我不能說,我也不應該知道這個問題的答案,天理和我一樣有随時查看世界樹的權力,我如果引來了祂的警惕,會為本就弱小的土地帶來意想不到的災難。”
她沉默了,就在砂金以為得不到想要的回答時,大慈樹王再次開口:“不過我猜測。”
手指指了指上面。
她沒能說完的話自動在砂金心裏補齊,這不算違規,即使天理查看了世界樹也不會意識到大慈樹王說了什麽。
她說:天理或許就是降臨者。
天理是衆神之神,天地之間不會有比祂更強的存在,降臨者來自星海之外,那麽祂身上或許就有如何歸于星海的秘密。
砂金如此想,但他面上沒有任何表示,大慈樹王說世界樹不會記錄他這個人,就意味着沒有人能預料到他接下來的打算。
有時候砂金也會覺得自己是一個冷漠的人,他不想摻和到如何拯救提瓦特這片大陸的事情中,也無暇參與正在蔓延這個世界的魔神戰争。
他只想順着他與琥珀王的聯系而找到回家的道路,而後帶着嘉波一起走,一起歸于他們原本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