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我學會了出老千
第37章 第 37 章 我學會了出老千
這麽個沒用的小廢物怎麽可能是魔神?
砂金盯着牆角的嘉波, 覺得很不可思議。
小蘑菇在角落裏生根,發芽,好像又回到了初見的時候, 佯裝自己長在提瓦特的沙漠裏,和一塊石頭一樣沉默。
現在他長在砂金的床上了。
白布裹在身上,蒙住腦袋, 将嘉波與外面的世界分隔開,他盡力把身體縮在微小的軀殼裏,努力不與外界溝通,只跟自己的影子說話。
和影子說話不用發出聲音。
很方便。
“影子, 你能壓住被角嗎?”
腳下的漆黑陰影抖動了一下,歡快地伸出觸須,将布料壓得死死的,絕對不會讓任何一個人靠近他。
嘉波抱住腦袋。
片刻後又擡起頭。
“影子, 能不能留出一個縫隙?”
影子停住, 像是在猶豫, 最後它像是妥協了, 願意滿足宿主一個小小的願望,被子在觸須控制下一點一點滑落, 最終在嘉波視線的正前方留出一道足以讓光透進來的縫隙。
那個人,榴蓮,便宜的砂金石,背對着他。
嘉波只敢偷偷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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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偷看一眼,又在對方轉身正對他的時候迅速地把頭低下, 再把縫隙扯緊,藏起來,讓黑暗重新淹沒了他, 假裝沒有偷看,假裝什麽都沒發生。
不敢靠近他,嘉波告誡自己,也告訴蠢蠢欲動的影子,不要靠近他。
但是砂金不知道影子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他竟敢走上前,強硬地掀掉了人類與知識之神的僞裝,捏了捏神明的臉:“我走了。”
嘉波不說話。
“你轉身就逃,我還要去村裏說明情況,處理你留下的爛攤子。”
嘉波低下頭。
“我真的要走了。”
臉上的溫度,沒有了。
砂金的手用上了力氣,臉部的軀殼有一點痛,痛覺是危險的信號,在手驟然抽離後危險的信號消失了。
嘉波覺得自己應該松一口氣。
但真的當身邊屬于人體的熱源消失的時候,鬼使神差地,他又擡起手,拉住了砂金的衣角。
嘶啦。
一聲輕響,現在砂金确認了,這個廢物的小蘑菇的确不是人類。
因為人類不會用撕碎衣服的力氣攥他的衣角,還無辜地看着他,一動也不動。
“真是倒黴,現在衣服也沒了,我必須得去一趟村子。”砂金故意提高音量,“這都怪誰啊,如果有人說話的話,我或許可以考慮留下來。”
“對不起。”
一個微弱的聲音,能聽出藏在底下的焦急,嘉波向更遠處伸出手,攀扯他的皮膚,他的腰,衣角之上更多的衣角。
“等一下,”嘉波絞勁腦汁地思考理由,“今天的表情,還沒有學完。”
他問過影子,影子告訴他用笑容表達積極的情緒,用哭泣表達消極的情緒,影子沒有五官,沒有五官就教不會他,嘴角的弧度和眼角的彎曲要怎麽搭配才是最完美的微笑。
他不懂。
知識的魔神不了解關于表情和感情的知識,很無能,是一個無能的神。
砂金起身的動作停住了,他垂下視線,看着從被子堆裏一顆亂糟糟的頭,說:“現在你該說什麽?”
“請,”嘉波說話斷斷續續,“請繼續教我。”
他這副樣子難得的有趣。
“好啊,可以教你。”砂金應允了。
他把人從被子裏挖出來,帶到羊皮畫卷面前,光從破舊的窗棂落進來,照在羊皮畫卷最右邊一列倒數第二張臉上,為它注入了一點溫暖的金色。
砂金指着這張臉:“今天不學難過,學這個。”
嘉波扭過頭,似乎不理解為什麽不按照順序教學。
“這叫傲慢。”砂金繼續說,“我覺得比起其他表情,傲慢更适合出現在你臉上,記得好好學。”
“哦。”嘉波小聲地回應。
和上次一樣,他任由砂金的手貼上來,更改他的眼角弧度,垂下他的眼睑,擡高他的下巴,将他的臉當作一張空白的畫卷,随意地填上想象的顏色。
最終,砂金滿意地拍手:“屬于嘉波的傲慢,就是這樣。”
“記住了嗎?”
嘉波不敢動,他維持着這個表情,仰頭的姿勢好累,和微笑不相上下地累。
他還是很認真,認真地記錄臉上每一個五官的表情細節,保證下一次傲慢出現在他臉上時,會和現在一樣分毫不差。
“理解傲慢的意思嗎?”
“看不起人。”嘉波很困惑,他覺得這是一個和他完全不搭配的表情,讓他和砂金以外的人說話都難,要他看不起人感覺會窒息得死掉。
因此疑惑地問:“我,看不起誰?”
得到的只有一聲冷笑。
我的死敵,見到你這副表情最多次數的,當然是我。
砂金又上手了,把嘉波臉上的困惑抹去,按照自己的審美,随意擺出了一個又一個表情,也不告訴他這些表情的具體含義,就像是玩一個柔軟且不能反抗的棉花娃娃。
直到門外再次響起了一個聲音。
“砂金哥哥,小祭司,你們在嗎?”
午後送飯和衣服的孩子去而複返,這次只有一個人,他在門外踢起一個小石子,看着它落進沙中再被沙掩蓋,也不敢推開那扇壞掉再也關不上的房門。
“有事?”
這次出來的只有砂金,赤王的小祭司躲在門後面,吹開了灰,透過縫隙觀察着他們。
小孩叫辛德,是不久之前提到赤王的那一個,他親眼看見了小祭司搖搖欲墜的身體和蒼白的臉色,被趕回家之後向爸爸媽媽提及此事,又被擰了一頓耳朵,要求他立刻向小祭司道歉。
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辛德還是老老實實地過來,他沒有不服氣,真心實意地向砂金鞠躬:“我是來向小祭司道歉的。”
“小祭司,對不起!我吓到你了!”
說得很大聲,确保嘉波能聽見。
“你等一下。”砂金說。
他又推門進入,将小孩擋在門外,被一個人類小朋友吓到的魔神普天之下說不定只有這個小廢物了,砂金确認這次嘉波的表情沒有異樣,也沒有鑽回被窩假裝自己不存在。
放下心,他提高音量:“那你要原諒他嗎?”
嘉波頓了頓,人類沒有做錯,錯的是他才對,小孩不必道歉,也沒有道歉的理由。
于是小聲地說:“本來就和他無關。”
然後就聽見砂金大聲地回複門外:“他說沒關系,原諒你了!”
“謝謝小祭司!”
只有門裏的嘉波:“……”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他開始糾正砂金,“傳達,錯了。”
“那你自己去跟他說吧。”紫色的眼睛笑了,但嘉波只能看出來這是笑意,不知道砂金是在耍無賴,“你敢嗎?”
小慫包。
嘉波肯定不敢,瞪大眼睛委屈地看着他,癟了癟唇角,默默地閉上了嘴。
門外的辛德還沒走,得到小祭司的原諒後他很欣喜,因此踢石子的頻率也變得越發高了。
小祭司看上去是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少年,即使父母教導他要敬仰小祭司,要像尊重沙漠的赤王一樣尊重小祭司,但辛德還是覺得。
小祭司呆呆的,很可愛。
少年的喜歡是多了一個同齡玩伴的喜歡,少年的勇氣是破開死水一往無前的利箭,辛德在門口猶豫了一會,一鼓作氣地大聲喊:“小祭司,要不要一起出去玩?”
玩?
門裏的嘉波擡起頭,砂金确定他臉上一片空白,腦袋裏說不定正在頭腦風暴,他愣住了。
——然後撲進了砂金懷裏。
像一只遇到危險要打洞鑽進去的兔子。
玩意味着要出門,會見到更多人類。
不想去。
不想見人。
嘉波急需給自己尋找一塊避風的港灣,他瞄準了砂金,把自己藏起來,一時沒有控制住手上的力氣,使得砂金被揪壞的衣服變得更加破爛。
他再也忍受不了,揪住嘉波的長辮子,想不透現在自己居然還能保持冷靜:“你到底要幹嘛?”
嘉波眨了眨眼睛,想要砂金幫忙傳達:“拒絕。”
“你自己說。”
好難。
嘉波和砂金對視了半天,見這個冷漠的成年人不為所動,一點都沒有想幫他的意思,他只好鼓起勇氣,深呼吸一大口氣,好讓自己的聲音能穿透門的阻隔:“我不要……”
“好啊!”砂金突然截住話頭,蓋過他的聲音,“你等一等,他說去。”
嘉波:“……”
嘉波:“我沒有。”
可他的反抗很無力,被砂金揪着辮子過去,拆散了又重新編好,嘉波注意到砂金很擅長這種事情,他能良好地适應沙漠生活,會畫抽象畫,會變魔術,敢威脅一個魔神,手指還很靈活。
……很厲害的人類,什麽都會。
而我,什麽都不會。
嘉波看着自己的手,想到了那枚成功藏在砂金身上的籌碼,更改了對自己的評價。
現在,會了一點點。
砂金鐵了心要帶嘉波出門。
他理順了嘉波的頭發,更換成今天剛送來的衣服,再把自己這身破損的衣服換下,牽着嘉波的手——即使他胡亂揮舞着手臂,扒住門框,用眼神問他“能不能不去”,都沒能挽回他的心。
他把嘉波拖出門,向辛德點頭示意:“讓你久等,這次我跟着去吧,你們要玩什麽?”
辛德早就想好了:“比賽捉風滾草,可不可以?”
這是村落裏最受孩子們歡迎的游戲,每次玩的時候大家都是吵吵鬧鬧地,但是很開心,希望小祭司也喜歡。
他把砂金和嘉波帶到了距離村子不遠處的一處沙丘。
幹燥的風迎面撲來,吹來了無數像球一樣的枯草。風滾草是一種生活在沙漠裏的植物,具有極強的生命力,每當水源不足時,就會收起根須,團成一團,任由風吹動身體在無邊無際的沙漠滾動,直到找到新的水源。
辛德指着這些被風吹過來的草球:“我們就來比賽誰抓住的風滾草更多吧。”
為什麽要比賽?
比這個有什麽意義嗎?
嘉波不理解,也沒有說話,餘光裏他看見砂金微笑着說好啊,就注定了要推他上場。
捉風滾草沒有意義,反抗也沒有意義。
即使覺得沒有意義,嘉波還是照做了。
他抿了抿嘴唇,用頭抵着砂金的胸膛,悄悄地問影子:“能不能在不被發現的情況下,把風滾草帶給我?”
影子扭曲了一瞬。
很高興地答應了。
緊接着,被沙子擋住的地下,觸須在蔓延,無數的影子探出一角,抓住了被風裹挾的草球的根莖,再不斷以宿主為中心收縮。
于是一分鐘後。
連帶着砂金一起,他們被草團子團團圍住了,方圓三公裏的風滾草都在這裏,像海浪一樣把他們淹沒。
嘉波揪着砂金的衣領,歪了歪頭:“抓住了。”
“這樣可以嗎?”
砂金:“……”
竟然還有臉問。
他從一團團草的縫隙中勉強找回了自己的手,在嘉波的額頭重重彈了下,冷笑着說:“不可以。”
這個廢物小蘑菇,學什麽不好?
竟然還學會作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