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卡卡瓦夏是天才
第18章 第 18 章 卡卡瓦夏是天才
三天後。
黑衣人如期而至。
他們名義上是為可憐貧窮的埃維金人提供篷車修補服務,為首的援助小組負責人與部落族長交涉,公事公辦:“公司聽說了前些天夜裏的事,很遺憾,我們未能及時提供幫助。”
無論是卡提卡的突然襲擊,還是夜裏發生的爆炸,都瞞不過公司的喉舌。
但他們不知道細節,不知道卡提卡人和埃維金人的戰損比例,說白了他們不會對一個沒有油水可撈的星球有着過多的關注。
因此嘉波在族長說話前搶先一步,神色頗為哀傷:“放牧的草場沒了,物資也全都被劫掠走了,我不知道我們該如何活下去。”
負責人張了張嘴:“……節哀。”
“家裏快揭不開鍋了,我年幼的妹妹還餓着肚子,我的弟弟躺在床上奄奄一息。或許,早日讓他們回歸母神的懷抱才是最好的選擇。”
“……我會向上請示,下次援助的物資翻倍。”
“好的,謝謝。”嘉波抹掉虛假的淚水,“下次多帶點藥品,尤其是治療外傷和風寒的。”
“……”圍觀的埃維金人嘆為觀止。
援助小組需要将物資從車上卸下來,再帶着工具和木板去需要修補的篷車那裏,他們人手不足,忙得團團轉,就在負責人轉身去指揮的那一刻,卡卡瓦夏拉住嘉波的衣擺。
他真心實意地說:“現在我一點都不覺得埃維金人很會花言巧語了。”
明明嘉波哥哥更在行嘛。
“最近學習很有長進嘛,都學會挖苦了。”嘉波叉腰,“我說的都是實話,哪裏說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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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羅拉專注養殖大業沒空做飯,埃德溫昨天練習射箭被弓弦拉傷正躺着休息。
确實。
卡卡瓦夏搖頭:“沒錯。”
“都說了我是一個誠實的人。”
嘉波牽起卡卡瓦夏的手走到無人僻靜之處,今天是他們約定好,要一起出門冒險的日子。
熟悉的角落,熟悉的易容,熟悉的打暈又歸隊的方式,他們很快坐上了返回公司基地的車,又在基地坐上了前往茨岡尼亞-I的運輸飛船。
按照計劃,他們将在茨岡尼亞-I的交通空間站換乘大型飛船,躍遷至星際的更深處。
熱鬧的站臺人來人往,神色匆匆,步履不停,腳邊或多或少都堆放着行李箱和布袋,嘉波和卡卡瓦夏是為數不多兩手空空的人,錢或者資源,都不是什麽難以獲取的東西。
嘉波在公告欄前。
在欣賞自己的通緝令。
罪名是妨害公共安全,侵犯個人財産,通緝金額數字不長,不是很讓他滿意。
配圖是一張他從角鬥場貴賓室內走出的動圖,眉眼帶笑,他當時還是易容狀态,照片裏不是他真實的臉,但那雙眼睛透露出的寒意卻一點掩飾的意味都沒有。
“拍得還行吧。”嘉波單手搓着下巴,評價道。
另一只手被卡卡瓦夏牽着,他好奇地看向透明穹頂透露的星空,又或是人頭憧憧看上去比部落總人數還要多的旅客。
過了一會,卡卡瓦夏問:“哥哥,我們要去哪裏?”
“銀河系,”嘉波想了想,“科裏米,銀河自由大學附近。”
“去哪裏做什麽?”
“去見一個朋友。”
維裏塔斯·拉帝奧,別稱真理醫生,一個擁有八個博士學位的真正天才。
他這個人沒有任何毛病,除了他和砂金也保持着良好的社交關系以外——怎麽能這樣!拉帝奧,到底誰才是你真正的摯友!
一想到就很生氣。
沒關系,回到過去就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他可以和拉帝奧從最開始就打好關系,在拉帝奧心中建立起無敵靠譜的成年人形象,從最初就讓他意識到,誰才配得上他心中的第一名!
嘉波從飛船時刻表裏選出自己想要的那一個,帶着卡卡瓦夏跟随擁擠的潮流,踏入了飛往銀河系的大型客船。
他們兩人是連號的座位,卡卡瓦夏就坐在窗邊,即使第一次正式乘坐飛船,擁有了屬于自己的座位,也沒有讓他興奮地左顧右盼。
反而憋了一會,忍不住問嘉波:“哥哥的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他幾歲了?是學生嗎?他住的星星是不是比茨岡尼亞-I還要繁華?”
“為什麽之前沒有聽你提起過?”
卡卡瓦夏一連問了好多個問題,問得嘉波都警覺起來:“幹嘛?你問什麽詳細做什麽?”
難道這次他還沒和拉帝奧見上一面,卡卡瓦夏這個小壞家夥就準備截胡了?
“問一問嘛。”
“不告訴你,就不告訴你,略略略。”
自從躍遷技術問世後,星球之間的旅行就變得極為方便,開拓将星軌鋪滿了宇宙,連接一個又一個星球,像編織而成的細密的網。
卡卡瓦夏纏着嘉波許久都沒能從他口中聽到任何有效信息,除了拉帝奧的名字,還有他是一個藍紫色頭發的學者。他最多也就堅持了五六個小時,就耗光精力,躺在嘉波懷裏睡着了。
但拉帝奧的名字像一株藏在石縫裏的芽,默默地在卡卡瓦夏心裏生了根。
他記得,嘉波哥哥手裏那本枯澀的論文全集,署名就是這個叫拉帝奧的家夥。
……哥哥還特意離開茨岡尼亞-IV,跨越比遙遠更遙遠的距離,就為了見他!
好在意。
真的好在意。
卡卡瓦夏默默地在心裏給這個名字畫上了一個朱筆加重的圈,睡夢裏都是大號加粗滿屏幕的“維裏塔斯·拉帝奧”,字在夢裏化作實體,長了腿有了手,最後演變成這個名字在追殺他。
可怕的噩夢,在被追上的前一刻,一股來自外界的力量晃醒了他。
嘉波:“到站了,卡卡瓦夏。”
銀河系-科裏米行星。
這是一顆教育資源極度發達的星球,坐擁銀河系排名第一的銀河自由大學,中學和小學資源極其豐富,至于各種興趣類學校則多如牛毛,數不勝數。在這裏停留的旅客大多是帶着小孩的家庭或者是結伴出游學生,被自由教育的風氣吸引,慕名而來。
腳落在了實地。
撲面而來的風帶來青草的氣息,比起茨岡尼亞-I幹燥的沙漠,這裏顯然植被更多。花香和連綿的林木構成了城市的一部分,将鋼鐵也染上一抹清新的綠意。
論文集上署名的拉帝奧還在讀中學來着。
銀河自由大學附屬中學的門口,拉帝奧被一名頭發花白的長者攔住:“拉帝奧,我為你寫了一封送往第一真理大學的推薦信,以你的天賦和才能,直接跳級去讀大學沒有半點問題。”
“榮德教授,我會考慮你的建議。”拉帝奧不卑不亢地回答。
拉帝奧的個子很高,身形颀長,超越年齡的沉穩和淡然讓他看上去比同齡人顯得更加成熟,輕易地就讓人忽略他今年其實才剛滿十三歲。
“你還在猶豫什麽?”對方顯然不理解,“你才十三歲就解決了我耗盡一輩子都無法求證的真理,你的同學們都是庸人,而你是百年難遇的天才,你與他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留在這裏只會顯得你更加格格不入。”
這所中學已經是科裏米,甚至是銀河系最好的初中。
它的學生是最出類拔萃的一波,培養的人才輸送星際,是各個領域的棟梁砥柱。
然而,在老者口中,與拉帝奧相比,他們與塵埃也沒有什麽區別。
“拉帝奧,機會難得,你現在立刻動身,還來得及趕上一個月後的入學典禮。”
可拉帝奧仍然保持拒絕的态度:“我有自己的想法,跳級暫且忽略不定,等我确定未來規劃後會給予您答複。”
點點頭就算是離別的禮節,他繞過老者,從他身邊走過,和其他放學回家的普通學生沒有太多區別。
晚霞将雲層點亮,頭頂的樹葉将傾瀉的日光切成成千上萬的碎屑,它落在拉帝奧的頭頂和鼻梁,落在每一個人身上,他們頂着碎光前行,和每一個平常的傍晚都一樣。
只不過今天,拉帝奧在必經之路的路口見到了兩個人。
那是一大一小,兩人都有足以吸引視線的頂級相貌,大的圍着鬥篷,佩戴名貴寶石,一身華服在日常氛圍中顯得有些突兀。
小的那個穿着簡單,一身灰色的短打,外面披了一件民俗風格的墨藍外套。
他并不認識那兩個人,但小的那個顯然認出了他,拉帝奧對人的目光很敏銳,他發現小的那個用探究的目光足足盯了他一分鐘,糾結了好久,才肯挪出半步,擡起手想和他打招呼。
……然後被大的抓起兜帽攔回去了。
真是奇怪的兩個人。
拉帝奧無意給自己找麻煩,他就當沒看到他們,自顧自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一直到身影消失在拐角,小的那個——也就是卡卡瓦夏,他默默地擡起腦殼,幽幽地說:“哥哥,原來你的朋友年紀這麽小。”
都沒比他大多少。
“你什麽時候認識他的啊?你和他認識的時候他是不是和我一樣大?”卡卡瓦夏問,“最重要的是,哥哥,你的朋友好像不認識你诶。”
“他看見你都沒有向你打招呼。”
眼神很陌生,甚至還有一點警惕,那不是一個看向熟人的眼光。
卡卡瓦夏突然意識到了什麽,他往後邁了一步,小心翼翼:
“難道哥哥,是單相思?”
嘉波:“……”
我真的很難給你解釋為什麽,但是你能不能不要瞎用詞,《星際語入門與進階》還教這個嗎?
“你最近都學了什麽奇怪的東西?”
嘉波嚴肅地拿出了論文合集,迅速翻到了其中一頁,指着《論古典主義在重工業時的二元博弈應用》的标題。
擲地有聲:“我們這是神交。”
“我們離成為摯友就差認識了!”
小小的卡卡瓦夏還是太過年輕,他既不知道古典主義,也看不懂什麽是二元博弈應用,被一長串專業名詞砸暈了頭腦,迷迷瞪瞪地,連嘉波嘴裏的話都沒有懷疑。
他只是強調,還有點委屈:“明明是我先來的。”
我才是先跟哥哥認識的那一個。
但嘉波錯誤地理解他的意思,在未來,在他正确的時間點,不得不說砂金的确是和拉帝奧相處的更多的那一個。
大魔術師巡游宇宙,每一個星球呆的時間都很短,而拉帝奧任職的博識學會是公司資助的學術組織,砂金又是公司的高管。
近水樓臺先得月,不過如此。
嘉波的警惕性瞬間被擡到了最高,即使卡卡瓦夏抱住他的手不放開,他也頂多是退讓了一小步,只有一小步。
“那就公平競争。”
卡卡瓦夏被激起了戰意,不高興地嘴巴都快能挂油壺了:“公平競争就公平競争。”
他一定要證明,哥哥最喜歡的小朋友是他,沒有人能超越他,沒有人能阻擋他。
他會贏得最後的勝利。
。
嘉波一夜未歸,第二天一早,他把卡卡瓦夏從睡夢中挖出來,在他迷迷糊糊往身上找到一個足夠舒服的位置繼續睡之前,嘉波眼疾手快地擋住小朋友搖搖欲墜的身體。
再把一張卡片甩到他身上。
卡卡瓦夏揉了揉眼睛:“這是什麽?”
銀河自由大學附屬中學的學生證,姓名卡卡瓦夏,一年級生。
類似的證件在嘉波手裏也有一張,不過他不是學生,卡片輕飄飄地一片,用票夾別在胸口,身份那一欄寫着“生物教學助理”。
卡卡瓦夏這才發現嘉波換了一身衣服。
剛來茨岡尼亞時的那身表演禮服早就壞掉了,嘉波穿了一陣麻衣,去茨岡尼亞-I後又換了一身綢緞點綴的高檔西裝,還有搭配的馬甲和鬥篷,再用鑽石胸針和寶石懷表裝飾。
但現在,那些複雜的設計都被去除了,他就穿了一件白襯衣,幹燥得能聞到陽光的味道。
長發在腦後紮了一個高高的馬尾,發絲掃在卡卡瓦夏臉上,他看着和往常區別甚大的嘉波,半點困意都沒有了。
卡卡瓦夏眨了眨眼:“哥哥,我們要去哪裏?”
“去當老師和學生咯。”
不枉他半夜走了一趟校長的家,搞定了聘用證書和入學申請,嘉波:“說了要公平競争,這次我連你的份都準備好了,感謝我吧。”
卡卡瓦夏下意識:“哦,謝謝哥哥。”
“不過……為什麽要上學?”
嘉波理所應當:“那當然是因為拉帝奧在這所學校讀書啊。”
不一起讀書怎麽拉近關系,學生一天至少一半的時間都呆在學校,青春、童年、還有成年之後美化的記憶都發生在校園,學生天生會對教師産生敬仰,非常有利于他在拉帝奧面前建立起一個高大靠譜的形象。
嘉波美滋滋。
他連卡卡瓦夏的校服都準備好了,就等着洗漱完畢換好衣服一起去上學。
上學,好陌生的詞彙。
茨岡尼亞-IV沒有學校,他自然也沒有接受教育的權利。卡卡瓦夏怎麽都想不明白他昨天還是荒原的游牧者,今天居然搖身一變,變成了一個學生。
現實太荒謬了吧!
他都不知道一個學生除了學習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必須要遵守的規定。
他木然着被嘉波牽着走出酒店,再坐上校車,校服不太合身,袖子長出好長一截,卡卡瓦夏耐心地将它挽上疊好,再用別針固定住。
心髒撲通撲通地跳。
他有些緊張。
即使嘉波說上學只是一個幌子——他們是出來玩的,要不了多久就會回家,學生的身份能維持幾天就不錯了。
但卡卡瓦夏還是緊張。
這種緊張一直持續到他真正地踏進校園,看見許多和他同樣着裝的少年和少女,他們是才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學生,和他們一比,卡卡瓦夏覺得自己就是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滑稽表演現場的小醜。
嘉波摸摸他的頭:“就當是上表演課吧。”
魔術師是表演者,當然要學會各種各樣的表演形式,演出各色不一的角色。
卡卡瓦夏嗯了一聲。
他跟随嘉波的腳步走進教室,整齊擺放的課桌後坐着都是比他大不少的未成年,有一個自稱是數學老師的女性向他們介紹今天加入班級的生物助教嘉波老師,和轉學而來的卡卡瓦夏同學。
卡卡瓦夏咽了咽口水,他藏住顫抖的手,腦子裏一瞬間過了千百種介紹自己的說辭。
他正要按照腹稿介紹自己,就聽見講臺底下有人問:“為什麽他看起來這麽小?”
嘉波:“因為卡卡瓦夏才八歲。”
“八歲?那應該在接受初級教育吧,科裏米的中學教育至少要受教育者達到十二歲才行。”
有人質疑。
被質疑的小朋友心如擂鼓跳,他站出來,想要嘗試解釋,就看見嘉波義正言辭地反駁:“那當然是因為——”
“卡卡瓦夏是個天才!天才別說跳級讀中學了,就算跳級直接讀博也沒有問題吧?”
質疑的聲音:“……”
天才卡卡瓦夏:“……”
怎麽就天才了,他昨天才學完星際通用語的入門課程好嗎!別随便給他按上奇怪的人設啊!
就算是哥哥也不能這麽說……
卡卡瓦夏木着一張臉:“是的,沒錯,我就是天才。”
他覺得今天已經承受了太多超越原本年紀的重壓,而後數學老師小小地驚呼了一下“這下我們班上就有兩個天才”了,并以此為理由,直接将他安插到了那位維裏塔斯·拉帝奧身邊。
第一節課是數學課。
随堂小測的試卷發下來,卡卡瓦夏看着滿卷子各種稀奇古怪的三角函數和微積分,天殺的,他連三角函數和微積分是什麽意思都看不懂啊!
慈悲的母神啊,請保佑您的孩子。
卡卡瓦夏在心裏祈禱,顫抖的手抓起筆,按照感覺随便填了一個又一個答案,直到卷面被完全填滿。
他僵硬地轉頭,流着冷汗,看向他高大沉默的同桌兼任競争對手,看見拉帝奧冷冷地看着他:“別看我,看卷子,自己做題。”
“我看見傻瓜就想死。”
卡卡瓦夏:“……”
他覺得拉帝奧的态度好差。
到底嘉波哥哥為什麽會想和這種人做朋友吧。
人總是對自己不了解的生物敬而遠之,天才也在其中,這次小測驗的結果很多人都在盯着,題目難度很高,也許除了拉帝奧這種天生的怪物之外,不會有人能拿到滿分吧。
……不會吧。
數學老師以極其迅捷的速度批改試卷,卷面都是選擇題,批改起來很容易,很快最終結果就出來了。
“拉帝奧,滿分。”
班上學生都習慣了,毫無反應。
數學老師刻意地停頓了一下,她沒有注意到卡卡瓦夏緊張得臉色都白了,小臉垮得覆面趴在課桌上。
說不定是最後一名,簡直是有史以來天才之名崩塌得最快的一次。
然而,老師:“卡卡瓦夏,滿分!”
雷鳴般的掌聲中,就算是拉帝奧也微微錯愕,卡卡瓦夏猛地直起身體,瞪大眼睛,他比所有人加在一起還要更加驚異。
母神顯靈了。
母神真的顯靈了!
在別的星球母神居然也能保佑祂的孩子啊!
。
最近幾天,卡卡瓦夏總能在課桌和抽屜裏發現牛奶和糖果。
如往常一般,他将書包放下,臉埋進臂彎趴在桌面休息,困倦得眼睛根本睜不開。
上學好難。
比放牧和躲避卡提卡的追捕都要難多了。
雖然在其他人的眼裏他好像真的成了所謂天才,但卡卡瓦夏自己明白,這僅僅是因為他運氣好罷了,是母神在保佑他,其實他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傻瓜。
為了向哥哥證明他比拉帝奧要厲害多了,他白天要上學,晚上還要學習,從初級教學的啓蒙開始,一點一點摸索。
學習好累啊他不想上學了。
他拆了一盒牛奶,閉着眼睛喝,他的同桌就保持着擡頭看天的姿勢,也和往常一樣,懶得和任何人說話。
“卡卡瓦夏!”
身後有人拿筆輕輕戳他。
卡卡瓦夏回頭,見是一個滿臉雀斑的男同學,他小聲問:“嘉波老師和你什麽關系啊?”
“我哥哥。”
“是嗎?”男同學嘀嘀咕咕,“看上去你們長得不像。”
“長得不像他也是我哥哥。”卡卡瓦夏不高興。
比起他,嘉波在這種角色扮演游戲裏顯得游刃有餘,他偶爾會帶生物課,出乎意料的是他帶得還像模像樣的,至少班上的同學們都很喜歡他。
因為他上課時從不點名,要點只點拉帝奧一人。
“不是你想的那種意思,我就是随口問問。”男同學解釋,然而他餘光裏發現拉帝奧往身後瞥了一眼,頓時不敢再多說,“算了,沒事,上課吧。”
今天第一節是嘉波帶的生物課。
白襯衣戴金絲眼鏡的限定版嘉波站在講臺上:“今天我們就來講講人體結構吧。”
“宇宙開拓衆多,許多行星都被證明了有文明和生命的存在,抛開無機生物和能量生命,有機生物的結構總體還是有一定相似點的。”
他扮演得很起勁,仿佛真的是一個傳道授業解惑的老師,粉筆頭一彈:“拉帝奧。”
“回答一下,破壞人體結構的哪一部分,人死得最快?”
“……”這種問題不該出現在課堂吧,拉帝奧隐隐地嘆了口氣,他現在察覺出了嘉波老師的異常,但依舊尊師重道,站起身回答。
拉帝奧:“心髒和頭部,心髒是供血器官,大腦是中樞神經的總和。”
“bingo!”嘉波推了推眼鏡,“作為理論回答,滿分。”
“但是作為實踐答案,零分。”
場面一時嘩然。
嘉波眨了眨眼睛,說真的,無論經過了多少次,每一次他反駁拉帝奧時,底下學生不敢置信地炸開鍋的場景,真的讓他覺得很有趣。
坐在卡卡瓦夏身後的男同學大聲說:“老師,拉帝奧是不可能出錯的。”
“為什麽?”
“因為他是天才啊。”
“天才又怎麽了?”
“因為是天才,所以不會出錯,在老師來之前,拉帝奧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他斬釘截鐵地說。
神明都有可能犯錯,歡愉星神還曾經将神力注入到一個蟲子體內看它是否能達到天才的标準,結果最後不還是失敗了嘛。
神明都如此,更何況天才。
嘉波單手擡起鏡片:“那不就說明,我是一個比維裏塔斯·拉帝奧還要厲害的天才。”
“心髒和大腦的确是人體最重要的器官,但大腦有頭骨保護,心髒有肋骨保護,實戰中很難做到一擊致命。”他将粉筆當成小刀,肆意在指尖玩弄,粉灰簌簌而落,被他不經意掃開,“比起心髒和大腦,攻擊這裏才是最快的。”
他點了點側脖頸和大腿內側,柔軟,皮膚底下隐隐跳動。
動脈的位置。
生物老師給出注解:“即使不能一擊致命,也能做到流血而死,成活的概率很低。”
他歪了歪腦袋:“學會了嗎?”
“……”感覺沒有必要的知識增加了。
男學生不甘心:“那老師又有什麽證據呢?”
“因為,”嘉波把粉筆彈起,又在半空中接住,他将粉筆當作子彈,又将男同學視為靶心,假裝瞄準的姿勢,嘴上還模拟出開槍的砰啪聲。
“實踐出真知,”嘉波說,“同學,你想試一下嗎?”
怎麽會有人對人體結構的了解超過他,嘉波想,畢竟他可是拿自己做過許多次實驗了。
他滿意地看着男同學乖乖閉嘴,看着學生對他的敬畏超過了喜愛,就像變魔術時,卡提卡人将他當作魔法師一樣敬畏。
一節課四十分鐘,接下來沒有人再敢在嘉波的課上插嘴,嘉波也沒再點人回答問題,安靜緊繃的氛圍一直持續到下課。
下一節課在室外進行。
也許是嘉波吓到了他們,也許戶外課程本身就更加吸引人,在嘉波收拾教案的時候,屋裏幾乎瞬間就清空得一幹二淨。
之所以是幾乎,是因為還有兩個人還沒走。
卡卡瓦夏一如既往喜歡黏着嘉波,他湊上來,幫嘉波将粉筆裝進盒子裏,再将紙張疊好。
期間還要甜甜地問嘉波渴不渴、累不累,放學後他想和哥哥一起去科裏米的夜市吃好吃的。
以及偷偷摸摸地看了一眼還沒走的拉帝奧,再故意大聲說,最喜歡哥哥了。
“哥哥你也一定要喜歡我啊。”
嘉波:?
什麽意思,為什麽他總覺得卡卡瓦夏最近黏人得有些不正常。
拉帝奧沒有離開座位的意思,事實上,據卡卡瓦夏觀察,他連話都不喜歡說,說出口的最多竟然是挖苦諷刺的話,口頭禪是“你蠢得我想死”和“你閉嘴感覺世界都清淨了”。
他的嘴真的好毒。
卡卡瓦夏感受到一陣溫暖的觸感落在頭頂,是嘉波揉了揉他的頭發,緊接着這種溫暖一觸即離。
擡起頭,就發現嘉波已經走到了拉帝奧身前。
他靠在拉帝奧的課桌邊上:“拉帝奧同學,你怎麽還沒走?”
“你人緣不太好啊,課堂上還有同學為你申辯,下課後竟然全走了,都沒有人願意留下來等等你。”
拉帝奧斜眼一瞥,他的眼周有一抹天生自帶的嫣紅,看人的時候顯得分外淩厲。
他低低哼了一聲:“老師,你管得太多了。”
“這世界上充滿了各種各樣的盲目,對天才的盲目信任,對權勢的盲從,我不想和這種人共同在一片天空下呼吸,會讓我覺得難受。”
“難受?”嘉波聳聳肩,“我看你拒絕跳級的時候很果斷嘛,不像是想和你口中的笨蛋白癡分開的樣子。”
而且就算是同學因為他是天才而盲目地認為他是不會犯錯,也沒見到他站出來反駁啊。
“嘴硬心軟嘛,拉帝奧同學。”
拉帝奧:“……”
他張了張嘴,胸口因為驟然被戳破心事而氣得鼓起來。
嘉波卻立刻接過他的話茬:“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你想說‘天啊,你還是別說話了,給我滾出去’。”
“我就不走,就不,略略略,怎麽辦拉帝奧同學,有本事來打我啊。”
拉帝奧:“……”
旁觀的卡卡瓦夏突然就對拉帝奧産生了一丢丢同情。
學生不能對老師出手,他看見拉帝奧反複深呼吸了好幾次,才将憋得不清的邪火壓下去。
他擡起頭,與嘉波對視,一字一頓地說:“那天,我在學校門口見過你們,我知道你不是真的老師,卡卡瓦夏也不是所謂的天才。”
“我怎麽就不是天才了,考試我都是滿分的……”卡卡瓦夏小聲反駁。
拉帝奧:“我沒見過哪個天才考試是要靠投骰子做題的。”
“你就是嫉妒我運氣好。”
“閉嘴吧你。”
“就不,運氣也是實力的一部分,你不承認是因為你運氣太差吧。”
怎麽他什麽都沒有說兩只小的就吵起來了,嘉波看着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争鋒相對,他無語地一手一只,把他們強行分開。
這幾天拉帝奧說的話加起來都沒有他和卡卡瓦夏互怼說得多。
“兩位小朋友,握手言和,禁止打架。”
嘉波的笑容此時帶上了脅迫的意味,卡卡瓦夏哼了一聲別過頭,躲在嘉波身後去了。
成年人的身軀是最好的避風港灣,他從嘉波身後探出半個腦袋,一雙眼睛警醒地盯着拉帝奧的動作。
他看見嘉波哥哥搖了搖頭:“有一點你說的不對。”
“我不是這個學校的老師,但是生物我的确說得沒有錯,啊如果你想學魔術的話我倒是可以教你。”
“你好,維裏塔斯·拉帝奧,請允許我介紹自己,”他将手放在胸前,微微鞠躬,是一個演出開場時表演者向觀衆致敬的禮節動作,“我是大魔術師,嘉波。”
“我不是你真正的老師,但是卡卡瓦夏的确是所謂的天才。”
卡卡瓦夏睜大了眼睛。
他覺得數學好難,物理和化學根本聽不懂,為什麽一種物質在不同的狀态下會有不同的反應也不明白,他的腦子就是一團漿糊。
他知道這些知識在拉帝奧眼中就跟小孩過家家一樣輕松簡單。
但是嘉波哥哥卻對這樣的拉帝奧說,他是真正的天才。
拉帝奧明顯不信:“為什麽這麽說?”
“在學習上他的确不如你,但他勝過你的地方很多。”
環境造就了卡卡瓦夏,他能看一眼天空就預知幾小時後的天氣,也能根據風傳遞的味道規避危險,他和每一個遇見的人都相處得很好,就算嘉波讨厭那個成年後的卡卡瓦夏,也從來沒有動過殺他的念頭。
這是他的本能,亦是他的天賦。
想到這裏,嘉波突然啊了一聲,仿佛想到什麽,他抓起拉帝奧的手,将他硬生生從座位上拉起來。
嘉波:“別學了,反正卡卡瓦夏不喜歡上學,那些知識對你也沒用,我帶你出去玩吧,你有好好逛過科裏米嗎?好了不用看我了,我懂我懂,你這個家夥肯定兩點一線枯燥生活根本沒有好好享受過人生。”
拉帝奧:“……別說的好像我們很熟的樣子。”
就算你這麽說,也沒見你在認真反抗嘛。
拉帝奧還是這麽心口不一,嘉波想,就和以前一樣,每次他出去玩的時候不管拉帝奧嘴上罵得多兇,最後收拾爛攤子的還不是他一個。
他一手卡卡瓦夏,一手拉帝奧,拽着兩個小朋友沖出教室,在監控的盲區翻牆而出,果斷潇灑地帶着兩個學生逃學跑路。
目标,賭場。
科裏米是教育星,娛樂設施遠不如茨岡尼亞-IV繁華,然而任何人類生活的地方就會滋生黑暗,在灰色地帶掙紮生存的人永遠不會少。
嘉波喜歡冒險和閑逛,他喜歡尋找一個城市的陰暗面,早在踏入科裏米的不久後,他就摸清了這顆星球的地下脈絡,熟門熟路地鑽進了地下賭場。
這是一家市中心酒吧的後院,金碧輝煌,巨大的水晶吊燈懸挂在天花板正中,浮誇的裝飾風格一點也不符合科裏米自由的風氣。
人影穿梭,有人喝彩,有人暴怒,游樂設施和賭桌前都站滿了人。
這是一個巨大的銷金窟,能出賣你的一切,無論人格、身份還是夢想。
拉帝奧輕微地皺了皺眉。
“你帶我來這種地方做什麽,看人怎麽把自己蠢死的?”
“不不,”嘉波搖了搖頭,“我是要證明給你看,為什麽我說卡卡瓦夏是一個真正的天才。”
他打了一個響指,兩疊紙幣就落在他手中,方方正正地疊在一起,拉帝奧輕而易舉就能計算出這些錢的總額。
一百萬。
嘉波将這一百萬信用點均分,分給兩個小朋友各五十萬,他說:“你們一人有兩個小時,兩個小時後,誰的籌碼多誰就是勝利者,明白了嗎?”
卡卡瓦夏眨眨眼:“哦!”
拉帝奧挑眉,看向嘉波:“你不參加?”
“有誰見過莊家親自下場的。”嘉波懶洋洋地說。
他一把将他們推入會場中,在卡卡瓦夏耳邊興奮高呼:“去吧卡卡瓦夏,讓你的對手領略什麽叫真正的恐怖!”
“好耶!”
卡卡瓦夏開心地眨了眨眼,噠噠跑進人群,強運是他的財富,洞察人心是他的本能,籌碼在他眼裏就是唾手可得的資源。
絕對,絕對會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