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是魔法還是魔術?
第16章 第 16 章 是魔法還是魔術?
再一次,雷霆在濃雲後重擊,氤氲的水汽在空氣中集結,幹旱和燥熱一掃而空。
很快要迎來近年的第一場雨。
來到這顆星球這麽久,這還是嘉波第一次經歷茨岡尼亞-IV的雨天,他注視着卡卡瓦夏,他的臉色煞白,悲傷憤怒種種情緒混在一起,卻唯獨不見恐懼。
嘉波蹲下與他平視:“卡卡瓦夏,想不想當大魔術師的助手?”
卡卡瓦夏不假思索:“想。”
“那你要學會冷靜。”嘉波眨了眨眼睛,“因為所謂魔術師,就是掌控全局的人。”
卡卡瓦夏深深吐出一口氣,他的臉色漸漸回暖,遲鈍的思維開始轉動,就聽見嘉波問:
“身為大魔術師的新人助手,還記得自己要做什麽嗎?”
他的語氣已經逐漸取向穩定,臉上是超越年紀的成熟,卡卡瓦夏:“回祭典報信,找到組長,告訴他卡提卡的鐵騎到了,讓他們趕快組織撤離。”
“乖。”
摸頭是獎勵。
嘉波想了想,又把準備跑走的卡卡瓦夏抓回來,卡提卡人的馬蹄聲和雷霆混在一起,耳朵捕捉的聲音提示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了。
但嘉波神色依舊輕松,他囑咐:“報完信後你去叫奧羅拉和埃德溫,從峭壁的小路回家,把放在後院的兩桶水帶過來,用布條和棉花沾濕,悄悄地鋪在卡提卡人的後面,然後等我的信號。”
“注意點,擡水的時候動作一定要輕哦。”
要不然還要麻煩他去給三個未成年收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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桶裏裝的是提純後的硝酸鹽,返回茨岡尼亞-IV後,嘉波閑來無事,把之前發現的硝石礦挖回去,專門搞了一個不準人靠近的實驗營帳弄他的煙花魔術道具。
卡卡瓦夏當然知道兩桶水的危險性,他低低地嗯了一聲,然後迅速而果斷拉住了嘉波的手。
将自己的手掌完全舒展,貼在嘉波的手掌上,他的手很小,指尖觸碰到的是成年人的指節。
卡卡瓦夏知道,再危險也不會比留下來的人更危險了。
嘉波好奇:“這在做什麽?”
“對掌是母神的祝福。”卡卡瓦夏努力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閉上眼。
“願母神三度為你阖眼。”
他的聲音空曠而悠遠:“令你的血脈永遠鼓動,旅途永遠坦然,詭計永不敗露。”
“母神會保佑你的,嘉波哥哥。”
“那我允許祂保佑我。”
嘉波勾了勾嘴唇。
他一把揉亂卡卡瓦夏的碎發,在他身後推了一把,看着他沖向集市的方向,與祭典中的燈光逐漸融為一體。
而後回過頭,表情瞬間冷淡,擡頭凝視逐漸出現在地平線上,屬于卡提卡人的身影。
嘉波留下來是為了拖延時間。
要控制觀衆的心,抓住他們的注意力,讓他們只能看見你想讓他們看見的,從而忽略身後視野盲區幾個少年的小動作。
接下來,是大魔術師的表演時間。
。
卡提卡人坐在馬背上。
舉辦祭典,埃維金人一向會把最好最貴的資源拿出獻給他們的地母神,疏于防守的同時又有唾手可得的豐富資源,簡直是劫掠的最好時機。
即使這次祭典舉辦得倉促,驟然得知,卡提卡人也只來得及召集了一小部分同伴,近百騎卡提卡人披上皮革和金屬做成的甲具,手持彎刀和弓箭。對付埃維金人,這些人手和東西已經足夠了。
但是,在埃維金集市的邊緣,他們卻被一個衣着華麗的男人攔住了。
他戴了一頂鑲嵌鑽石和水晶的高禮帽,耳墜的藍寶石在月華照耀下熠熠生輝,然而比寶石光芒更加璀璨的是他的眼睛,從帽檐邊緣露出的一雙紅藍點綴的眼睛,仿佛沉睡在海底的惡魔忽然被喚醒。
悠悠地問:“你們相信魔術嗎?”
回答嘉波的是一支對準他的箭,還有劫掠部隊首領的貪婪:“你的眼睛很好看,放在黑市裏,一定能賣不少錢。”
“——放箭!”
箭離弦而出,瞬息後貫穿了嘉波的身體。
在恐懼中死去的人,瞳孔會放大渙散,變得不值錢,那就希望在眼珠被挖出之前,這個漂亮男人不要死吧。
首領在祈禱。
他也因此錯過了身後的異常,族群倒是一陣莫名的騷動。
“他沒死!”
“老大,他就在你背後。”
一個毫發無傷的嘉波側身坐在首領的馬背上,就與他相差不過半米的身位——那只箭沒殺死他不說,怎麽他本人還跑到身後來了?!!
嘉波還有點委屈:“怎麽一上來就殺我,我只想給你們變個魔術啊。”
一把彎刀直接砍向他的頭。
彎刀鋒利,力道也很足,但首領敏銳地察覺到砍中對方時的觸感不對,借助月色回頭,他才發現他砍中的不是人的□□。
而是一堆汩汩冒出的紙牌。
每一張都是Joker(小醜)。
牌面上Joker哈哈大笑,首領卻莫名感到了一陣嘲諷,他回過頭,卻發現嘉波還完好無缺地站在原地,腳邊是他射出的箭,曾以為被箭貫穿的身體事實證明也不過是一張紙人。
“奇跡——”
啪。
眼前詭異的男人打了一個響指,下一秒,他身後數十株張牙舞爪的光禿胡楊木就剎那開滿了花朵。
花朵潔白,與茨岡尼亞-IV永遠陰郁的天空格格不入,它們盈盈散發着微弱的光,如同花瓣被注入了皎皎月華。
這時,首領才聽見嘉波慢條斯理地念完臺詞:“——綻放。”
卡提卡人部隊的腳步凝滞住了,應該是被吓的,嘉波猜測。
片刻後,首領咬牙切齒的聲音傳來:“你這是什麽妖法?!”
“都說了是魔術啊,”嘉波好無語,“能不能不要把你不理解的東西都歸結于魔法好不好,現在可是科技社會,就算星神是活的那也是科技社會。”
他又打了一個響指。
樹梢上的花朵紛紛飄落,仔細一看那竟然都是一張張白色布條。
首領覺得自己被戲耍了,可還沒等他沖上去給這混蛋一刀,那些布條被風一吹,無風自燃,火焰和煙霧霎那間鋪滿了整片河谷。
煙霧吞沒了嘉波的身影,只聞得他張狂肆意的笑聲:“想砍我?有本事就進來抓我啊。”
戰馬嘶鳴,躊躇不前,動物畏懼火光是天性。
首領擔心再不去,那幫埃維金人得到消息可就跑了,他們打架厮殺不行,逃跑的技術一流,要不然也不會被追殺了這麽多年還沒被滅族。
他正想下令讓手下繞開這個會魔法的小子,繞道從別的地方闖進河谷,他們騎着馬,那小子就兩條腿,難不成兩條腿還能追上他們四條腿的?
就在這時。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胡子上。
随後水珠越落越快,雨滴成線,急促地交織成一道磅礴的大網,澆滅了橫隔在嘉波和卡提卡人的大火。
雨在埃維金人的觀念裏是母神的恩賜,此刻卻成了嘉波的催命符,他躲藏的身影被迫完全展露在卡提卡人的眼前。
“我看你還往哪裏跑。”首領舔了舔嘴角,露出興奮而嗜血的目光,他抖了抖缰繩,就在準備用彎刀砍向嘉波的前一秒。
“雨而已。”
被澆濕的頭發一縷一縷擋住眼睛,嘉波歪了歪腦袋:“誰說魔術師不能控制雨呢?”
大魔術師無所不能。
他的手輕輕擡起,就在觸碰到帽檐的一剎那,如同一個訊號。
雨停了。
不是雨勢消失,雨還在下,水珠卻懸停在身前,一顆顆無數顆晶瑩的水珠就像被無形絲線串起的珠簾,人能清楚地看見雨水包裹着細小的塵埃,能看見水光表面自己的倒影。
“女士們先生們,請不要眨眼,請屏住呼吸,接下來就是真正奇跡的時刻,看清了嗎?看清我手中的動作,這究竟是魔術,還是魔法!”
他手向上一擡,水珠竟逆流轉向了天空,手再重重一落——
“哎呦,什麽東西在砸我!”
“紅色的,圓形的……等等,這不是雨!”
“是錢啊!全都是錢!”
“天上下赤銅幣了!”
無數雨珠化作的赤銅幣紛紛揚揚墜落,砸在身上還有點疼,然而卡提卡人顧不得上這個,誰被錢砸了會不高興,那可是貨真價實的錢啊!
人在面對無主金銀時會暴露貪婪的本性,沒有人會經得起這種誘惑,只要有一個人伸手撿起赤銅幣,場面便會無可避免地走向混亂。
撿錢的、搶錢的、找盛具接錢的,還有在大雨和火焰連番攻擊下驚恐的馬匹,場面愈發不可扭轉,別管他們是不是還打算沖進埃維金的市集,至少現在,他們的眼裏只有這場雨。
沒有人注意嘉波,更沒有人注意到他已經完全把帽子摘下了,雙手張開,眼睛裏閃耀最奪目的光彩。
“最後,讓我們盡情期待大魔術師嘉波的閉幕演出,那将是最盛大,最精彩的——”
轟!
轟轟!
沖天的巨浪映照着明亮火光,在卡提卡人的後方瞬間炸開,滾滾沙塵是最華麗的幕布,猩紅的火舌妖豔綻放,這是本世紀最偉大的魔術師精心準備的完美演出,即使觀衆從美夢中被驚醒,四散奔逃。
嘉波與卡卡瓦夏約定的暗號是“叮咚”。
叮咚是赤銅幣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卡卡瓦夏和他的哥哥姐姐已經做足了準備,硝酸鹽在浸足了雨水之後威力會進一步加強,只要卡卡瓦夏在聽見暗號的時候躲在安全的地方引爆。
就會把眼前這幫土匪炸上天。
爆炸連番進行,卡卡瓦夏異色的眼裏竟是火光,他像一個小炮彈沖出來,撞到嘉波懷裏。
耳邊是尖叫和怒吼,他聽見自己的心跳,是由戰栗和興奮構成的急促顫音,砰砰,砰砰,頭暈目眩,讓人迷離。
一雙手擋在他的眼前。
該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嘉波揮了揮手,示意埃德溫帶着奧羅拉趕快撤離,他自己也動了起來,抱起卡卡瓦夏,把他帶到了安靜的地方,讓樹木和峭壁擋住了一切能鑽進腦子裏的聲音和影像。
“害怕嗎?”
卡卡瓦夏搖了搖頭。
他咽了下口水,老實說:“有點緊張。”
緊張得都快吐了,倒不是因為多餘得善良,卡卡瓦夏知道如果不想辦法趕走這幫卡提卡人,死的就會是他的朋友,長輩,甚至他愛的家人。
“教你一個小魔術,可以平複心情。”嘉波手裏躺着一枚赤銅幣,他的手指修長,骨節分明,還靈活得不像話,赤銅幣在他手中跟個被任意揉捏的玩具一樣,消失又出現,出現又消失。
最後,嘉波雙手握拳:“猜猜硬幣在哪裏?”
卡卡瓦夏指了指嘉波的左手,張開是空的。
指向右手,也是空的。
“硬幣在……?”卡卡瓦夏疑惑地砍向嘉波。
只見嘉波摸向了自己的肩頭,從那摸出了一枚赤銅幣,可他的手依舊沒有放下來,還是按在自己的左肩:“你看,這個動作是在做什麽?”
“是在擁抱自己。”
心情不好的時候,變一個小魔術逗自己開心,再抱一抱自己,就什麽煩惱都沒有了。
“這還是我學會的第一個魔術呢。”嘉波把赤銅幣遞給卡卡瓦夏,重複一遍剛才的動作,将速度放慢了數十倍,好讓小朋友能看清手中的動作。
卡卡瓦夏學得很仔細。
他的手指尚短,發育還不完全,硬幣在掌心動來動去顯得很笨拙,但他依舊認認真真完成嘉波指示的動作。
只是在間隙的時候擡起頭,問嘉波:“哥哥是向誰學習的魔術呢?一定是一個很厲害的老師吧。”
嘉波神色淡然,語調未變,無所謂地聳聳肩:“誰知道呢?”
“太久遠的事情,我早就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