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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粥漬在地板上留下的痕跡已經變成灰白色。
我坐在客廳裏,目光掃過這個住了五年的軍幹樓。
主卧的衣櫃,一直是放舒雲遺物的地方。
兩面牆的木櫃,滿滿當當。
我從沒把自己的東西放進去過,只有幾件換季的軍裝孤零零地挂在門後的衣鈎上。
五年來,我避開那些屬于舒雲的痕跡,就像避開一道道生鏽的釘子。
不是不疼,只是不敢碰。
我以為,只要足夠小心,總有一天傷口會愈合。
直到今天,我才明白,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
“我們是家屬院收舊站。”
我打開門,樓道裏站着兩個穿着工作服的師傅。
“請進。”
我帶着他們打開衣櫃的門。
舒雲的衣服整整齊齊地挂在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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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取下衣架,把衣服疊好放進紙箱。
動作很慢,仿佛在進行一場告別儀式。
櫃子一點點空了,露出原本的顏色。
“這些都要處理嗎?”收舊師傅指着角落裏的鞋盒。
我點點頭,目光掃過那一排排盒子。
每個盒子上都貼着标簽,寫着款式和年份。
最後,我打開床頭櫃最下層的抽屜,拿出那個紅色的布包。
布包裏躺着陸星辰的婚戒,嶄新如初。
他從來沒戴過,說當軍官不合适。
我低頭看着自己左手。
五年來,那枚戒指從未離開過我的手指,甚至在做手術時也只是暫時摘下。
戒指在無名指上留下了一圈淺淺的痕跡。
我摘下來,和他的那枚放在一起。
“都收拾好了嗎?”收舊師傅問。
我把布包放進最後一個箱子:“嗯,都在這裏了。”
……
招待所的大堂裏,我讓值班室的同志幫我給陸星辰帶個話:舒雲的遺物已經被我處理了。
兩分鐘後,值班室的電話響了。
是陸星辰。
“你瘋了?”他的聲音帶着滔天怒火,“你知不知道小舒知道東西都被清理後心髒病發作了?現在正在搶救!”
我看着頭頂昏暗的燈泡,光線在眼前晃動。
“那些東西立刻給我拿回來,一樣都不能少!”
我挂斷了電話。
心裏漾起一絲報複的快意。
服務員遞來鑰匙,聲音溫和:“同志,您的房間在208,行李已經送上去了。”
我站在樓梯口,不再去理會值班室的電話鈴聲。
……
“沈大夫,急診有臺手術。”護士長匆匆跑來。
我剛換上手術服,就被人從後面拽住。
“跟我來。”是陸星辰的聲音。
他拖着我往樓梯走,力道大得讓我手腕發疼。
路過的醫生護士紛紛低下頭,假裝沒看見。
“陸團長……”護士長欲言又止。
“手術讓別人做。”他頭也不回。
到了二樓,他拽着我走向小舒的病房。
“道歉。”他松開我的手腕,聲音冷得像冰。
小舒躺在病床上,眼睛紅紅的:“陸團長,算了……”
“不行!”他一拳砸在牆上,“她必須給你道歉!”
我看着小舒蒼白的小臉,突然笑了:“對不起。”
她愣住了。
“對不起,我應該早點把他讓給你的。”我整了整被他抓皺的白大褂,“不過現在也不晚,祝你們幸福。”
“你……”陸星辰的聲音一抖,“你說什麽?”
“沈大夫,你誤會了!”小舒慌忙坐起來,“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還有手術。”我轉身往外走。
他大步追上來,手臂橫在門框上。
我低聲說:“這裏是醫院,陸團長,你看看周圍。”
走廊上站滿了人,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他的手僵在半空。
“你今天必須跟小舒道歉,否則……”他咬牙切齒,每個字都像從牙縫裏擠出來,“否則我們就離婚!”
我停下腳步:“離婚報告我已經交到團部了,本來想當面給你,但聽說你最近太忙。”
他臉色陡變,像是被人當頭澆了盆冷水:“你說什麽?”
“你可以回去仔細看看,簽好了再交給組織部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