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故意
第51章 故意
即便李澤在此之前從沒有見過張楠，這個時候也恨不得手撕了那個混蛋。
雖然以他們執法者的立場，本不應該偏聽一面之詞，可人是會天生同情弱者的。
他克制了又克制，才讓自己在詢問渣滓的時候做到不偏不倚。
“姓名？”
“張三。”
“性別？”
“你眼瞎啊？”
李澤擡起頭，面無表情地看着張三，提高了音量。
“性別！”
“嘿！我都說了你眼瞎啊！”
因為案件并沒有宣布結果，張三只是被要求坐在了詢問室的座椅上，并沒有拷上手铐。
他本就是個暴脾氣，聽着李澤邦邦硬的語氣就忍不住來氣。
“性別！！！”
李澤依舊看着張三，半點都不把他憤怒的樣子當回事兒。
“wò cào nǐ m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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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三忽的掀開面前的桌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沖着李澤就揮起了拳頭。
李澤再怎麽說也是警校練過的，雖然已經畢業多年，但是身手還在。
當他看到張三被激怒沖過來的時候，甚至還有一絲興奮。
襲警！
可以光明正大揍人了！
是的，他剛才是故意激怒張三的。
從剛到警局的時候張三一直罵罵咧咧的樣子，他就看出來了，這人屬于脾氣暴躁那一種。
當給張楠做完筆錄以後，他就很想出手揍人，但是沒有名目。
問詢的開頭也是正常流程，他并沒有刻意引導什麽，只是選擇了張三最不喜歡的方式而已。
微微後撤一步躲過直沖面門而來的拳頭，李澤閃電般出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腰部發力，微微一擰，就給張三來了個過肩摔。
張三整個人都被拍到了地上，懵逼地看着天花板，像是沒鬧明白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李澤依舊抓着他的手腕，腳尖一踢，把張三踢成了五體投地的姿勢，然後把他雙手反剪到背後。
“怎麽了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隔壁問詢室裏正在給秦明延做筆錄的車良沖了進來。
一推門，看到的就是依舊整齊的詢問室，以及唯一不正常的兩個人。
制服的過程太順暢，李澤甚至沒有波及到除了訊問椅之外的任何擺設。
“張三襲警。”李澤十分自然地從腰間抽出一副手铐，把人拷了起來，“有執法記錄儀看着還敢動手，小子膽量不錯。”
這之間的流程走的太過順暢，順暢到車良怎麽看都覺得李澤早有準備的樣子。
既然人沒事，車良就放下心來了。
秦明延的筆錄只差一個收尾，他回去做完流程以後也來了李澤這邊。
被狠狠摔了一通的張三總算是老實了不少，雖然還是支支吾吾的總是想打馬虎眼，但最後該說的還是都說了。
拿着筆錄出來的時候，李澤和車良都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們在山溪鎮警局已經工作了不短的時間，也知道有些人因為學的東西少，甚至是文盲，所以特別愚昧。
可他們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能夠碰到這麽惡毒的嫌疑人。
做完所有人的筆錄出來，已經是淩晨三點了。
主要是在張三那裏花費了不少的時間。
李澤看着自己摘錄的關鍵詞，想了想，還是給局長打了個電話。
他記得，最近這段時間桐山市為了能夠争取更多的發展資金，對于文明建設這塊兒抓得比較死。
張三和張楠這件案子性質惡劣，尤其是張楠本身還不到十四歲，如果不及時處理，他們警局肯定要吃挂落。
而且阮星回也不是什麽沒名沒權的人。
雖然阮星回只是個山村中學的校長，但是前段時間星空中學引起的争議他們也都圍觀了，對于星空中學的了解也不算少。
當時事情落幕的時候他們局裏的人還都讨論過，最後一致認為應該對這位校長保持謹慎的态度。
雙方不在同一個行業，但是去年的時候人已經往局裏送過一個人販子了，還牽扯出一個震驚全國的大案子。
光看對方能夠因為一個學生而這麽盡心盡力，就知道，這位校長看起來還算平易近人，但對于對手，是不會有半點心軟的。
看看那兩個營銷號，造謠造的熱度确實高，高到直接把自己送進局子裏了。
而現在，一個強奸幼女未遂的案件，又被她遞到了面前。
這個案件的性質嚴重程度并不比先前那個人販子弱多少，所以，即便現在正是淩晨，他們也不敢就這麽放任自己等到天亮以後領導上班再彙報。
事發地在桐山裏，步行進山需要三個小時左右才能到達目的地。
而現在距離昨晚張楠被救、張三被抓已經過去了七個小時。
案件涉及的人除了已經在警局的五個人以外，還有牽線的媒人、許婚的張氏夫妻、張三的父母以及那幾個在房間裏圍觀的人。
七個小時的時間，如果對方警覺一些，可能早就已經跑進大山了。
桐山占地面積不算小，光是他們這個方向上最深入大山的村落都需要步行一天多才能走到，而這才只是桐山的外圍，更深的地方幾乎不會有人踏足。
如果他們之中有人跑進了大山，那就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将人抓回來了。
睡夢中被吵醒，山溪鎮警局的局長難免有點起床氣。
但是當聽到發生了什麽案子之後，他立刻從床上彈了起來，一邊讓李澤通知其他人到崗加班，一邊就披上外套往外走。
這些事情就不是阮星回他們需要參與的了。
張三的筆錄做完以後，雙方供詞基本能夠對上，作為受害者一方的四人都不需要多留，可以先行離開。
張楠身上的那套喜服，因為要留存作為證據，已經換了下來。
幸好阮星回他們來的路上就想到了這一點，趁着張楠還沒回神的時候從儲物空間裏拎了個包出來，在裏面放了一套換洗衣物，這時候正好給張楠應急。
不過在離開之前，秦明延還是被稍稍提醒了一番，以後做事下手溫柔一點之類的，別留太明顯的痕跡。
雖然施暴者不做人，但他還有作為人的權力，如果秦明延下手過重的話，難免會落人口實。
聽到李澤好心提醒的話，阮星回他們三個都沉默了。
那什麽……張三身上的可見傷都是最開始的時候秦明延含怒出手打出來的，等到控制住了人，明面上他們确實沒有再動過手。
但是秦明延後面可沒少做小動作。
張三暗地裏被人下黑手，偏偏身上沒有能夠證明的傷痕，白白受了罪不說，到了警局還吃了過肩摔。
不過阮星回也不是傻的，暗地裏下手就是不想讓人看見，自然不會主動招認。
離開警局之後，四人就拐進了警局隔壁的招待所。
三更半夜的，鎮上也沒有別的去處，只有歸屬官方的招待所還能辦理入住。
阮星回他們三個還好，成年人誰沒有熬過幾個大夜啊？
但是精神緊繃了一整天，又哭了好幾場的張楠這會兒已經扛不住了。
如果不是周圍一直有人在，她這會兒可能已經睡了過去。
即便如此，她也依舊斷斷續續地睡着，然後被突然出現的一丁點動靜給驚醒，如此反複。
到招待所開了兩個标間，奚妍自己住一間，交代她好好休息之後，阮星回陪着張楠住了同一間。
合上房門，阮星回看着一臉疲憊的張楠，拉着她在床邊坐下。
“先睡會兒吧，睡醒了就都好了。”
十三歲的小姑娘遭逢大變，實在是讓人心疼。
張楠點了點頭，和衣鑽進了被窩躺下，閉上眼。
阮星回觀察了她一會兒，見她真的睡了，稍稍放下心來。
雖然報案手續都已經完成了，但是這件事情在張楠這還沒有過去。
噩夢一樣的經歷會刻在她的心裏，永遠無法抹去。
還給她一個公道的事情交給民警們來做，解決她內心痛苦的任務就只能由阮星回他們來了。
淩晨四點，奔波了一夜之後，阮星回還是沒敢合眼。
她和衣躺在被面上，用手機搜索着相關資料。
沒過多久，又聽見旁邊床鋪上有了動靜。
“滾開！”
“救命！”
張楠做了噩夢，夢中還在努力反抗。
阮星回嘆了口氣，坐到她床邊，握住她一只手，然後隔着被子輕輕拍着。
張楠安靜了下來，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
這一晚，房間裏的燈徹夜長明。
.
“不要！”
終于找到了機會掙脫出來，張楠猛地坐起身。
入眼是幹淨整潔的房間，和全白的床品，讓惶恐中的張楠愣了愣神。
好像……是個夢……
手上的被褥觸感真實，衣服也不是印象中那套惡心的紅裙。
她确實已經得救了。
“楠楠，你醒了？”
開門的聲音響起，阮星回拎着袋子從外面走了進來。
她守了張楠一夜，早上奚妍醒了之後接替了她的崗位，讓她去隔壁睡了一覺。
熬了個通宵，阮星回這一覺就睡到了半下午。
秦明延今天課還不少，把她們送到招待所以後就跟她打過招呼，先回學校了，順便還帶走了已經到崗的民警們，給他們充當一下臨時向導。
于是她出去找了家店買了三份午飯之後，就讓奚妍先去吃飯，自己則是拎着剩下的兩份回到了張楠的房間，沒想到一進門就看見張楠正在發愣。
“快來吃飯。”
阮星回沖她招了招手。
總算是恢複了幾分理智的張楠走到了桌邊，安靜坐下。
“餓了吧？先吃點東西。”将袋子裏的飯盒一個個拿出來，阮星回遞了雙筷子給她，“我也不知道你平時都喜歡吃什麽，就随便買了點，等回學校了再讓你秋菊阿姨給你做點好吃的。”
阮星回沒有提起昨天的事情，張楠也默契地不說，默默接過筷子，低頭吃了起來。
說是随便買了點，其實也挺豐盛。
阮星回擔心張楠可能已經一天一夜都沒吃東西，足足買了四菜一湯。
分出去一部分給奚妍以後，剩下的都是她們兩人的。
張楠也确實餓得狠了，雖然她沒有明說，但是吃飯的速度一點都不慢。
一頓飯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鐘就清掃幹淨，張楠主動站起來，收拾好了桌面。
等把東西都收拾好了以後，張楠主動來到了阮星回的面前。
“阮校長……”
“怎麽了？”
“我想知道，張三他們，會有什麽下場……”
阮星回頓了一下。
怕觸及張楠的傷心事，她一直沒有提，沒想到是張楠自己先問了出來。
昨天後半夜她沒有睡覺的時候，就一直在查這方面的資料。
但是得出的結論卻不是那麽的理想。
按照張楠的年齡，張三的行為是妥妥的強奸幼女罪，屬于強奸罪中必須被從重處罰的一種。
并且因為當時在現場的不知有張三一人，還有他的幾個所謂兄弟，在情節上可能還構成了在公共場所實施犯罪，這又滿足了另一條從重處罰的前置條件。
如果按照這些前提條件，阮星回就算是個不太懂量刑原則的人都能猜到，張三十有八九能判無期。
但問題是，張三屬于犯罪未遂。
雖然是因外力原因導致的犯罪未遂，但是依舊屬于可以減輕處罰力度的一種。
阮星回不清楚這個減輕處罰力度能減到什麽程度，但是她想着，這怎麽都能算得上情節十分惡劣，可以十年起步了吧？
阮星回不是法官，自然沒有辦法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只能把自己的推測說了出來。
就算量刑要不要十年起步在兩可之間，她也不會放過任何一個讓張三受更多罪的機會。
她已經在着手尋找合适的律師，準備到時候盡量往最高量刑上面靠了。
張楠靜靜地聽完了阮星回的推測，點了點頭。
“好，我知道了。”她表情平靜，像是不再受到昨天那件事的影響。
既然已經提起這個話題了，阮星回就順便問起了自己關心的另一個問題。
“你有考慮過以後怎麽做嗎？”
張楠的父母是肯定也要進去了的，按照張三的供詞，他們是收了張三的錢，才讓張楠“嫁”給他的。
在張三的邏輯中，他就是買了個媳婦兒，想怎麽擺弄就怎麽擺弄，她不願意有什麽用嗎？讓兄弟看看能怎麽着？
這也成為了張楠父母犯罪的佐證——買賣人口。
遭受了這樣的委屈，張楠以後是肯定沒有辦法繼續在那個家待着了。
他們可以救張楠一次，但是沒辦法保證每次出事他們都能在。
張楠看着阮星回。
剛才她吃飯的時候就在想這件事。
那個家她肯定是回不去了，以後住在哪裏、生活來源從哪裏找，就成了一個大問題。
她現在不到十四歲，出去找工作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她舍不得好不容易得來的學習的機會。
“我……我能不能也留在學校裏？”
遲疑許久，張楠還是開了口。
她期中考試的時候拿到的獎學金不算多，只有五百，還都被家長搶了去，一分都沒給她留。
她不清楚自己有沒有這個機會像是劉招娣一樣，長期留在學校裏生活。
但是她想要争取一下。
她真的不想要再回到以前的生活中去了。
阮星回沒有猶豫：“當然可以。”
張楠的學習成績不算頂尖，但是阮星回每天能夠從她身上得來的積分也遠遠超過了多養個學生的支出。
都已經在心裏羅列好自己能夠幹什麽活、用什麽條件交換的張楠眨眨眼，打好的腹稿直接胎死腹中。
阮星回應的太痛快，張楠忍不住鼻根一酸。
人生就是那麽離譜。
最親的人親手推她進火坑并且澆了桶油，話都沒說過幾句的人向她伸出援手還幫她鋪好了路。
血緣從來不是一段關系斷不開的紐帶，真心才是。
張楠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對着阮星回深深鞠了個躬。
“這次，真的很謝謝您和兩位老師，只是我現在沒有什麽可以做的，等我長大以後，一定好好報答你們。”
阮星回知道，這個時候說什麽不需要報答她也聽不進去，只笑着搖了搖頭。
“還困嗎？要不要再睡會兒？”
見她不想接話，張楠也識趣地換了話題。
“已經睡夠了，我們先回學校吧？”
雖然阮星回沒有課，但是奚妍老師還是有的。
她已經耽誤了老師們快要一天的時間，沒必要繼續在這空耗下去。
阮星回點點頭：“行，那我們就收拾一下東西，去警局看一下情況，然後就回學校。”
現在時間才三點鐘，按照他們的正常腳程，七點多的時候就能到學校了。
五月中的天已經開始黑的晚了一些，七點多不算特別晚。
山溪鎮警局今天中午開始就熱鬧的很。
淩晨三點多的時候大家接到了加班通知，就直奔大山深處。
找人、抓人、帶回，等到所有人都收隊回到警局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
人都抓回來了，民警們也沒有直接對他們進行審問，而是把人撂在一邊，先去單位食堂大吃了一頓。
他們都是半夜臨時出的門，有的人家裏有存貨，出門的時候還記得順手帶點面包之類的，更多的人是實打實的連早飯都沒吃，足足餓了一上午。
正好這些人也很不服氣的樣子，晾他們一晾，讓他們先醒醒腦子。
到警局咨詢了一下辦案進度，得知名單上的人都已經被抓回來了之後，阮星回就帶着兩人離開了。
秦明延不在，她們三個人的綜合戰鬥力并不算高，如果有漏網之魚的話，她還真不敢就這麽帶着張楠上路。
但既然人都已經抓到了，她們就沒有太多需要擔心的了。
回學校的路上風平浪靜，八點不到，三人踏進了學校的大門。
學生們還沒下晚自習，秋菊給她們留了飯，在食堂等着。
肚子裏的食物早就消耗一空，三人坐下之後就是一陣暴風吸入，等到胃裏有了點東西墊底以後，阮星回又擡起頭。
“對了，楠楠，回頭如果同學們問起的話，你……”
遭遇這種事的女孩子，受到的傷害從來都不只是來源于施暴者。
有時候，外人的目光反而會讓原本已經做好心理建設的她們再次崩潰。
嘴長在別人的身上，阮星回也不會讀心術，沒有辦法控制學生們會說出什麽樣的話。
即便同村的趙谷回家了解到情況以後幫忙保密，但這件事還是肯定瞞不住的。
今天警局進山抓人動靜不算小，呼啦啦地抓了小十個人出去，路上不知道有多少人圍觀，又有多少人打聽。
昨晚村子裏的見證人不少，用不了多久，這些村子裏的人都會知道昨天發生了什麽，他們知道了，學生們自然也知道了。
張楠卻露出了出事以後的第一個笑。
“校長您放心，我沒有那麽脆弱。”
她之前的慌張無措都是因為心理上遭受了巨大沖擊，應激成分更多一些。
但是經過了一天一夜的緩沖之後，她就已經想明白了。
嘴長在別人的身上，她阻止不了。
以後肯定會有不少人對她的經歷惡意揣測，但她也沒有必要向每個人證明什麽。
只要她身邊的人知道她，明白她就好。
她自己看得開是心理調整迅速，阮星回卻不能放任學校裏面的局勢變壞。
她看得出來，張楠是真的調整過來了。
阮星回一邊為她強大的自愈能力感到敬佩，一邊思考起了自己還能做些什麽。
這件事也算是給她敲響了一次警鐘。
桐山裏未到法定年齡就結婚的人比比皆是，學校裏随時可能被家裏人拉去結婚的也絕對不止張楠一個。
是時候給大家安排上一節婚姻教育課了……
作者有話要說：
火速收拾完人渣，大家中午見！
PS：
1、案件審理流程純屬杜撰
2、沒有冒犯其他叫張三的人的意思，如有問題，請聯系羅翔老師【bushi】
3、量刑數據參考——《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條以暴力、脅迫或者其他手段強奸婦女的，處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奸淫不滿十四周歲的幼女的，以強奸論，從重處罰。
強奸婦女、奸淫幼女，有下列情形之一的，處十年以上有期徒刑、無期徒刑或者死刑：
(一)強奸婦女、奸淫幼女情節惡劣的；
(二)強奸婦女、奸淫幼女多人的；
(三)在公共場所當衆強奸婦女的；
(四)二人以上輪奸的；
(五)致使被害人重傷、死亡或者造成其他嚴重後果的。
《刑法》第二十三條已經着手實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而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
對于未遂犯，可以比照既遂犯從輕或者減輕處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