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終章
終章
【停下！你不能這樣！】
戒中數月，戒外卻只是一瞬。在陳露取得戒指，開始愣神的三秒後，系統已經察覺到事情不對。狹窄的屏幕擠出超高分貝的尖叫。
它留下用作備用的能量不多，還因為陳露召喚出系統，被迫消耗了一部分。它原本以為倒計時設得夠短，幾乎已經是人們完全沉溺于美夢所需要的最短時長，沒想到白息竟然在它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陳倉！
白息保存了意識？
不，沒有。系統看着白息置身事外的眼神，知道這個情感缺乏的怪物仍然什麽都不懂，他只是憑借直覺送出了那枚戒指。從陳露蠢蠢欲動的動作中，系統已經明白了白息送出的東西是什麽。
這個怪物，怪物，怪物！！！
明明和自己出身同源，為什麽要把能量本源拱手送給一個人類？在兩人根本沒有商量過的情況下？
他就那麽确定那個人類能正确使用那個東西嗎？
【我這麽說是為你的利益着想。】系統咬牙道，【發動那個東西，需要你的第三次天賦加持吧。別忘了你的天賦限制，再用一次天賦，關于你的全部記憶都會被抹去，迎接你的會是死亡。】
【你親手找回來的家人、朋友，還有整個系統的人和鬼怪，連你做過什麽都不會記住。你契約過的鬼怪也會随你死去。他們會因你而死！這就是你所謂的對家人的愛嗎？】
陳露不理它，自顧自擰動戒指，
“別廢話了，只剩這麽點能量，還用在唠叨上。”她笑嘻嘻嘲諷。
嚣張，嚣張！陳露倒映的笑臉在屏幕上無限放大，系統啓動全部備用能源，只聽“咔噠”一聲巨響，仿佛全世界的時鐘都在這一刻破碎，願望捏造的人物高樓龜裂四散，整個幻境世界轟然倒塌。
系統提前結束了倒計時。“滋滋”的屏幕重啓聲由近及遠地傳出去，下一秒，大夢初醒的人們又看到了最令他們恐懼的事物。
——“囚籠”系統。
“啊啊啊啊，別，讓我一直睡下去吧，求你了！！”
“椰子姐，我好想你……自從你死在副本裏，我都快忘記你的模樣了。我也不想在掙紮了！”
“爸，媽！！這不是真的，讓我再回去看一眼他們吧……！！”
這時，所有人的屏幕一閃，出現一個女生年輕的臉龐。起初人們還不明所以，直到聽到系統根本不理智的怒斥：
【無垢，你這個不管不顧的瘋子！】
女生：“你第一天知道嗎？”
“無垢，無垢是——那個無垢？？？！！以前玩家積分榜第一的那個無垢？”
“無垢不是死在終極副本了嗎？”
“我們、我們是不是有救了？”
“……雖然不喜歡玩家裏的這種人物，但現在好像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她手上了。”
相比起玩家，鬼怪們對狀況理解得更深入些。
而很多觀衆則呆呆地看着屏幕。他們很多人在深淵內困了太久，已經快要喪失身為人的行動和表達能力。只有一瞬不錯的眼神反映着他們的情緒。
莫大的絕望之後，又是突如其來的希望。所有人的情緒都被拴在屏幕上，細線般搖搖欲墜。
一旦陳露退下一點，所有人反撲的情緒将反哺系統，然後瞬間抹殺她的生機。
終于，在某個瞬間，無形的漏鬥開始翻轉。系統溢出極為刺耳的嗡嗡聲，如果它有五官，此刻也必然已經扭曲。
反應被倒轉了。
儲存在系統中的龐大能量正在緩慢流逝，還原為作為情緒的原始形态。而作為副産物的驚懼值，已經融入無數鬼怪的體內，無法再歸還，但削弱系統，已經足夠了。
一張張熒藍色屏幕逐漸暗淡，變成毫無生機的枯紙。
系統突然安靜下來，仿佛明白自己大勢已去。
【你真得覺得毀掉囚籠就萬事大吉了嗎？】它冷笑，【不是的，囚籠只是應“世界”需求而生的産物。】
陳露：“什麽意思？”
【你在終極副本看見那棵漆黑的樹了？那是世界樹，五百年一枯，五百年一榮，當它茂盛時，為整個世界穩定秩序，帶來希望和幸福；而當它枯敗時，則會将混亂散播到周圍所有地方，正如你看到的那片空間。因此，世界樹需要有人在枯敗期，替它承擔維持人類與鬼怪秩序的職責。】
【它誕下兩枚果子，一枚以負面情緒為核，混亂颠倒，一枚則空洞得仿佛虛無，它不明白情感，不明白常理。兩枚果子中，有一顆會得到維持秩序的權柄，有一顆則會作為陪襯和工具。】
【我贏了，白息輸了。所以我能創建囚籠。】
【世界樹的枯敗期尚未過去，過多的鬼域存在于人類世界，遲早會帶來災禍。你毀掉囚籠，白息就将作為新的權柄執行者，你覺得一個什麽都不明白的怪物，能夠讓新的系統維持安定？曾經白息毀壞系統，出逃至人類世界，在那期間，無數鬼怪因為他的原因降臨世間，面對混亂，白息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在一旁好奇地觀察，直到我将他捉回系統。】
系統語氣自信且篤定。它不同于人類，食用負面情緒，是一種快樂。因此，即使自己大難臨頭，系統還是樂于看到陳露在得知真相後，痛苦無力的樣子。
但陳露的臉上居然還留着笑容。
“他不懂的，我會教他。”陳露說。
系統不知道，她親眼目睹過裂縫打開後的一切，但後面的情節，沒有視野的系統猜測得并不對。除了遺涞省的大火，裂縫并沒有帶來混亂，而白息觀察的，也是她本人。
“另外，就在剛剛你啰嗦時，白息已經在作為轉換器的桎梏解除之後，第一時間和我簽訂了契約。所以新系統的實際掌控者不是白息，是我哦。”
系統的話頭戛然而止，隔了幾秒，才重新顫抖響起：
【但，但你會被忘記，被抹消，你——】
但它已經意識到這句話的錯誤在哪裏了。
“位于我系統空間的存在不會失去記憶，這不是你看着我生成的技能嗎？”陳露笑嘻嘻地說，“說來還要感謝你，如果不是你全系統直播我們兩個的對峙，讓記憶抹消的副作用在系統未生成期間無法達成，說不定我真得挺不過剛才那幾分鐘。”
“謝謝你啊，你這個狗日的系統！”
那塊巴掌大的小屏幕也裂開裂痕，陳露把它碾在腳底，狠狠碾了兩腳。
草，真爽！她早就想這麽罵了！!
【叮——“納濁”系統空間，已建造完畢，檢測到前任破碎系統，已完成自動接管。歡迎各位搭載“納濁”系統。】
新系統屏幕是柔和的白色，像電子書的墨水屏。陳露再次确認“囚籠”死得透透的，再感受一下和白息相聯的納濁系統控制權，終于大松一口氣，整個身體都癱軟下來。
這時她才注意到身邊純白色的鬼怪。
白息動了動嘴唇，望着陳露：“陳露大人，剛才有一個步驟沒有完成，我是否可以為您補上？”
陳露飄飄然，尚沒有想起來契約落下什麽步驟，這時，一個冰冷黏濕的吻落在她戴戒指的手指上。
陳露騰地一下就跳了出去。
“這是什麽步驟？我可不記得契約儀式有這個步驟！”她質問。
白息語氣怔然：“但婚禮的步驟似乎——”
“等等，閉嘴！！！！！”
白色屏幕閃着柔和的光，将兩人的神情照得纖毫畢現。直播沒有關，陳露猛然意識到，下意識想将白息收回系統空間，這才意識到它已經擴充為“納濁”系統，收無可收了。
陳露覺得這一刻仿佛看見了走馬燈。
新上任的系統大人，在上任十分鐘以內，就顏面掃地，讓關于自己的桃色八卦傳遍了整個系統。
*
一年後，華夏除夕。
“陳露他們兩個還不回來嗎？在場除了他們倆，沒人會煮餃子。”克萊梵卡說。
一盤包得七扭八歪的餃子擺在麻将桌上，餡料已然溢出。莊藤趴在桌邊試圖補救，但餡只會從其他地方漏出來。她雖然是華夏人，但兒時沒吃過餃子，另外三位更是指望不上，如果不是陳露堅持過華夏春節，他們甚至記不起這麽個節日。
但不得不說，節日的氣氛是能感染人的。
和“囚籠”一樣，新系統內留下來的華夏人數量龐大，系統內最近張燈結彩。在“囚籠”關閉後，陳露摸索了很長一段時間，終于将新系統的秩序穩定下來，并為人類和鬼怪開放了離開的通道。從囚籠離開後，鬼怪重歸鬼域，人類返回正常生活，但天賦技能要統一收回，至于那些觀衆，他們已經成為靈體，不能離開。幸好只要沒有在深淵內被情緒污染侵蝕，就還有理智和記憶，真正靈魂意義上死亡的，是那些成為觀衆後選擇作惡的人。
比如利用直播間彈幕提供誤導信息，言語攻擊玩家致使玩家崩潰等等。
至于那些選擇留下的玩家，則各有各的理由，陳露為他們提供一年數次的探親機會。陳露也和人類世界的異常事件處理院取得了初步聯系，但具體合作，還遠遠沒有談攏。
總而言之，雖然系統建設仍在探索，但稱得上穩中有序。
“我們包了餃子，留下來一起吃點嗎？”門外傳來陳露的聲音。
“不麻煩了。”這是選擇留在系統內的一個男人，因為經驗豐富，為人可靠，很受陳露青睐，“椰子在家等我。明天我回去……見見各自的父母，我就提前給您們拜年了。”
男人口中的椰子已經變成靈體。但從他的聲音中，聽不出太多悲意，兩人生離死別已經是六年之前，男人從沒想過還能重新見到隊友，表達當年未出口的心意。
現在的生活，他已經不能再知足。
兩人寒暄幾句，這才等到陳露和上官雲進屋。
還有一條綴在上官雲後的尾巴。在自家社長背後藏了半天，終于探出頭來，聲若蚊吟：
“您……您們好。我是劉劉劉劉劉、墨。”
“你好，好久不見。”
有過《古堡驚魂》的一面之緣，克萊梵卡沖劉墨點點頭，對方身體猛然一顫，雙眼無神，三魂蕩蕩、七魄悠悠。
……和社長來“無垢”家過年，劉墨一時沖動答應下來，現在只想抽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這個屋子哪有自己容身的地方？！
身左身右都是一陣非人寒意，劉墨想向社長的方向靠靠，但上官雲挨着陳露，一看到陳露，在《古堡驚魂》的一系列畫面便齊齊湧上心頭，讓劉墨食不下咽。
劉墨眼中流下兩行寬面條。
時至零點，窗外燃放起煙花，轟隆的聲響讓靠着陳露發呆的莊藤驟然清醒，她性格內向，第一次在他人簇擁中度過除夕夜，看起來比劉墨更加不适應。某只烏鴉難得慷慨一次，推開窗戶手中一撒，大大小小的晶體顆粒卷入空中，到達高空時怦然炸開，奇異的火光瞬間将其他煙花比得黯然失色。
連放煙花都非要出這個風頭。
屋中被渡谷的怪異煙花照得流光溢彩，跨年鐘聲從遠處傳來，陳露舉起杯，向衆人笑道：
“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
陳露将杯中酒一飲而盡。
世界從不缺少溫情和陪伴，只是起初對她吝啬一些。從離開童年的大火開始，她努力奔跑，終于逆流而上，把屬于自己的那份拼湊回來。
此後新年勝舊年，但年年有今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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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