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雪夜
雪夜
陳露緩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問系統空間的兩個鬼怪:
“送渡谷回到現實世界的裂隙,是什麽?”
克萊梵卡顯然沒有把小女孩和長大後的陳露對應上,自然而然回答:
“據‘囚籠’解釋,是系統運行故障引起的,當時系統和鬼怪們簽過保密協議,我們不能主動提起此事,如果不是這個情緒場……我們恐怕一直沒辦法把此事告訴你。”
“原來如此。”陳露告訴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問。
“鬼怪流竄到現實世界,不會影響現實世界的運行嗎?”
“不會的。就像鬼域,它們雖然存在于現實世界,卻只會被一小部分人看見和感知,而且,通過裂縫離開的鬼怪存在狀态并不穩定。”
陳露:“那道裂縫存在了多久?”
“我印象裏,恐怕有幾個月。”克萊梵卡想了一下,“不過一些比較弱小的鬼怪很快就被囚籠重新收容了。”
幾個月,這樣和自己記憶裏“那些人”出現的時間就對應上了。鬼怪們不穩定的存在狀态,也能解釋為什麽當時自己身邊總是出現不同的人,過不久又奇怪地離開。
……只有一個人,陳露努力回想,覺得有一個身影在自己的旅行過程中出現了不止一次,時不時就會出現在各種隐蔽的地方。
克萊梵卡繼續說:“能夠花費系統這麽長時間修補的,一定不是一般故障。”
他知道陳露的目标不是成為玩家榜第一這麽簡單,她一直都在視圖逃離囚籠,否則不會毅然決然地進入最終副本。
曾經的裂縫事件,說不定能夠成為他們逃離“囚籠”的有力武器。
“可惜我們不知道那故障是什麽原因引起的。”
令他和莊藤沒想到的是,陳露說:
“我覺得我好像知道。”
“你嗎?你當時還沒有進系統!怎麽會……”克萊梵卡下意識否定,覺得陳露弄混了哪裏的假消息。但陳露暫時沒有精力和他說話,她的神情嚴肅,像在回憶什麽,最後竟然顯現出一絲痛苦。
那個總是跟着她的人,似乎經常對着空氣自言自語,現在想來,大概是在和系統說話。
……他說的是什麽呢?
情緒場裏,渡谷終于和小女孩談妥了,天色漸暗,兩人翺翔在半空,渡谷俯視山麓的村莊,語氣頗為詫異:
“這裏居然連電都沒有通,似乎還沒有我所在的副本發達。”
——對了,電!
電光一閃,陳露腦中浮現出自己進入孤兒院那天的片段。
當天飄着小雪,陳露遇見的鬼怪已經越來越少,到那天,已經只剩了神秘人一個,而孤兒院在一個縣城的邊緣,因此周邊路燈很少,陳露被神秘人拉着在黑暗中走了很久,直到孤兒院門口,聽到他突兀地對窗內的燈光說:
“在黑暗中照亮道路,原來人類的能源是這樣的用途,我明白了。”
小雪淅淅瀝瀝,雪粒落在神秘人眼睫上,顏色竟然融為一體。陳露突然心生預感,問:
“你也要走了嗎?”
“對。它就像一棟房子,我走太久就會停止運轉。”
“……你是發電機?”
“是也不是。我只負責轉換,生産的另有其人。”
陳露沒有聽懂,還想再問,神秘人竟然已經消失不見。她這才覺出冷來,用力敲開孤兒院的大門,然後直接暈倒在門口。
大病一個月才恢複過來,按院長的話,差點燒傻了。
“陳露,你沒事吧?”見陳露的表情一會痛苦,一會恍惚,莊藤不禁有些擔心,這時,陳露再次沙啞開口。
“系統是因為能源轉換出現問題,才故障的。至于造成故障的那個人……應該是白息。”
渾身雪白,當初跟着自己的人,應該就是他。
莊藤茫然一瞬,這才想起“白息”是屢次把陳露拉入神秘空間的那位最終BOSS。
但是陳露是怎麽知道這種核心信息的?
見兩人還一頭霧水,陳露深吸一口氣,別過頭後說:
“莊藤,你——額,你在遺涞省帽檐山,是不是給我吃過蘑菇?”
莊藤:????!!!
系統空間內,角落裏蒼白陰郁的鬼怪“騰”地站起來,看看渡谷懷裏的那個孩子,再看看克萊梵卡,表情陷入空白,眼睛變成了轉圈圈的蚊香眼。
“陳陳陳陳露,你就是這個小孩子嗎?”
雖然深居深山,但由于裂隙的出現太過異常,莊藤也被吸引了。到達現實世界後,她被和童年相似的深山喚起回憶,突然有個小孩子問她有沒有吃的,她沒怎麽猶豫就把身上唯一可以吃的東西拿了出來。
——《覓山神》副本特産,土蘑。
陳露含糊應了一聲。跟着工場的人渾多了,她從小就養成了不能透露真名的好習慣,雖然不記得自己當時杜撰的名字,但肯定不是本名。
莊藤磕磕巴巴地:
“那那那我,豈豈不是……我小時還抱過你?”
聽到這話,陳露不自在地開始咳嗽,就連克萊梵卡都被口水嗆了一下。
平時一起出生入死的人,有一天突然告訴你,我小時被你抱過。這樣的畫面太詭異了。
……雖然他當時也通過裂縫出去了吧。
但既然陳露想不起來了,他絕不會主動說出自己幹過什麽的。
這時,克萊梵卡突然想起一件事:
“所以,大部分鬼怪進入現實世界的落點都在你附近?”
陳露:“或許不是在我附近,而是在白息附近,我恰巧和他距離比較近。”
克萊梵卡似有所悟。
說話之間,灰色羽翼的大鳥已經帶小女孩飛過一重山巒,在此之後,兩人相處的場景被情緒場加速,直到三天後,倍速播放才停止。
三天以來,渡谷被陳露以各種理由留在她身邊,充當免費坐騎。
終于,渡谷忍無可忍:
“你就在這裏開始自己走吧。吾要去你說的人類城市看看了。”
陳露:“可是……”
“沒有可是。”渡谷對陳露的花言巧語早有防備,一口拒絕。就在他抖開翅膀準備升空之時,突然如遭電擊,吐出一口鮮血。
小女孩陳露連忙上前扶住他,發現渡谷周身像被一層透明帷幔籠罩着,空間隐隐扭曲,而渡谷表情痛苦,羽翼上的羽毛有被人連根拔起的痕跡。他嘴巴張張合合,似乎在和誰說着什麽,小女孩陳露卻表情茫然,完全聽不見聲音。
站在渡谷的視角,陳露聽見他說的是:
“既然出來了,就沒有回去的道理。”
說完這話,他口中再次吐出一口鮮血,身邊的空間裏有什麽在“滋滋”響着,他随即昏倒在地。
小女孩陳露習慣了他無需吃飯,也很少休息的樣子,被口吐鮮血的渡谷吓壞了,就在這時,她又聽見那種“滋滋”的聲響,渾身一個激靈,出于直覺将渡谷向旁邊一拽。
雖然兩個人跌倒在地,但好歹躲過了那無形的攻擊。
孤立無援,又對眼前的情況一頭霧水,陳露又拖又拽地把渡谷塞到附近的山洞,留意着那種滋滋聲,一旦出現,就立刻帶渡谷轉移陣地。
等渡谷醒來時,看到的是熟悉的山景,和氣喘籲籲的陳露。
“你不是要北上嗎?”他問。
陳露惡狠狠舉起拳頭:“我是因為誰才沒法繼續走的?你連人帶翅膀二百斤重,我光是帶你躲那東西就要被累死了!”
渡谷身邊的聲音已經平息下去,似乎暫時放棄了這個目标。就在這時,不遠處卻響起了隐隐約約的腳步聲,小女孩陳露五感普通,還無從感知,渡谷已經提前有所意識。
他露出一個笑容:
“找你的那些仇人好像來了。不過,吾要走了。”
系統不知何時就會再度找上門來,他自然不會将剩下的時間浪費在這裏。
小女孩陳露:“你!”
恩将仇報,冷酷無情,狼心狗肺等一系列詞語湧上她的嘴邊,渡谷卻突然臉色一變,低聲罵了一句,身邊的空間再次扭曲,這次,甚至傳來一陣凄厲哭聲,引陳露頻頻側目。
些微聲響引起了搜尋者的注意。
“他們說的那小兔崽子在那!”
單憑腳力,工場的人當然追不上陳露,但附近的山村之間都有通信,知道有人出逃,會相互幫忙。
只見幾人手裏揮舞駭人的刀具,不知是對人還是對野獸用的,向兩人奔來,而渡谷身邊的空間扭曲越來越嚴重,整個人都若隐若現。他的臉色也越來越臭,幾次扇動翅膀想要離開,最後像是向什麽妥協了,瞪了陳露一眼:
“你運氣夠好。若不是‘囚籠’這時候找上門來,我絕不幫你。”
不知是故意還是巧合,“囚籠”兩個字被哀鳴聲掩蓋,小女孩陳露沒有聽見。她只看見,渡谷擡起一指,煩躁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極為肅穆,注視着山民像在注視一群蝼蟻。
呼啦啦——
灰色的鴉群沖了出去,将山民們撲倒,變成陣陣灰煙,山民們先是吓了一跳,接着不知誰喊了一聲“報喪鳥”,然後一群人竟滿目惶恐地跪倒在地,祈求土地神原諒。
鴉群銜起小女孩陳露的衣領,拖着她向遠方飛去。等陳露落地時,渡谷和鴉群全都消失不見。
而在大陳露這邊,情緒場場景已經再度變換,發光的小字再次飛過來,上下跳動,像在炫耀自己才是正确:
【如果你的命運已經注定,是否還要選擇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