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報答
報答
一滴汗順着芙勞爾的臉頰滴落,他沒有說話。
怪物們已經被芙勞爾砍瓜切菜似的砍殺殆盡,只剩下一片寂靜,“刺啦”一聲,高腳椅被人拉到一旁,芙勞爾背對陳露站起來:
“滿意。你的治療效果很不錯,我會讓人把熒石幣送到鬥獸場。”
陳露“啊”了一聲:“恕我直言,庫爾珀亞大人,剛剛房間裏的那些怪物應該只是污染的一小部分吧……我還以為您想尋找一位長期合作的醫師?”
“謝謝,不用了。”芙勞爾的語氣還算客氣,“您可以走了。如果需要搭乘,可以和我運送熒石幣的下屬們一起。”
而他本人則站在原地沒有動,端起燭臺,垂眼觀察着空蕩潔淨的地板,不知在想些什麽。
“好吧,雖然有點遺憾,但還是感謝您的慷慨。”
女人的回答十分識趣,随後就為芙勞爾帶上了房間的門。
在她走後的下一秒,芙勞爾就倏忽跪倒了地上。
黑暗之中,一團團腫塊再度隆起,地板像一只孕育着邪惡的龐大怪物,細密的尖刺如同怪物的牙齒,開始吞噬整個房間。
“呃——吼——!”
這不是剛剛被芙勞爾殺死的怪物,而是新的,從他身體的污染之中孕育的怪物。
少年皺着眉,掐滅了燭火,然後用一只手捂住兩眼,向後癱倒在椅背之上……生長着鮮豔薔薇的藤條從他身後攀附而出,刺向那些怪物,卻毫無用處。
它們永遠會不知疲倦地再次站起。
“該死、該死……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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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啷”一聲,燭臺被揮到地上,空蕩的房間中只有怒吼回響。
陳露的治療竟然只有這麽一小會功效,煩躁和怪物一同卷土重來,只要污染一日不能除盡,他就一日不能解脫。
“家主,那個醫師已經走了。需要我為您做些什麽嗎?”
“……不用。你去休息吧。”芙勞爾劇烈地喘息了幾下,終于平複下來,用沙啞的聲音回複。
他漆黑如鬼魅的眼睛盯着越來越多的怪物,終于一把撕開了上衣。
……精致合體的衣服下,竟然包裹着一層又一層帶着花刺的藤蔓。
花刺沒入皮膚,毫不留情地留下一個個無法閉合的血洞,少年蒼白的皮膚鮮血淋漓,像一副被人蹂躏過無數次的畫卷。
他面無表情地将新長出的藤蔓也紮入其中。
武器沒有情感,也不會産生偏好,刺向誰都會造成一樣的傷害。能瞬間殺死一個普通人類的藤蔓刺入芙勞爾體內,少年的脊背有一瞬間僵直。
……新傷疊加舊痛,終于把翻騰的情緒壓抑而下。
鬼怪積累的污染過多時,會發生污染爆發,形成情緒場,這些怪物正是芙勞爾的情緒場裏的存在。整個庫爾珀亞家族,其實都已經在芙勞爾情緒場的籠罩之下。
而他之所以沒有像其他鬼怪一樣,成為異化者,就是因為這些藤蔓。他用常伴身邊的極致痛苦,拉扯着自己的理智。
他的神智已經行至懸崖邊緣,随時都會墜落。
芙勞爾揩了一把腹部,瞳孔中倒映着手上鮮明的血跡,咬住牙——
不能讓那個醫師看見自己狼狽的模樣。
他拒絕讓任何人看見自己這幅模樣。
他是庫爾珀亞家的家主,從舊王身死,到新王上任,他創建的家族一直屹立在上城區,他不會像一個脆弱悲哀的将死之人一樣,通過別人施舍的那一會平靜,試圖獲得可笑的治愈希望。
“家主,抱歉打擾您,但是……蘭開斯特女士之前約了您見面,快要到時間了。”
侍衛去而複返,在門外猶豫着開口。
芙勞爾:“……知道了。我馬上出去。”
蘭開斯特,那個女人看起來對自己尊敬有加,其實一直觊觎着自己的財産和地位,一定要約他在庫爾珀亞家族內見面,就是要試探一下這裏是否存在某種異狀。
抱着這樣心思的人,在上城區一抓一大把。
他越過幢幢鬼影,在一間暗格內拿出事先準備的衣物換好,随後走出房間。
“讓人給陳露捎一件東西。”邁出暗室的一步,芙勞爾還是開了口。
*
“您說這是庫爾珀亞家族的出入卡?”
陳露握着一張雕工精美的不知名材料卡片,懵逼了一瞬。
她的面前是庫爾珀亞家族的侍衛,以及帶侍衛過來的銀行經理——
下層區沒有銀行,一是大部分人根本沒有幾個子可以存進來,二是利潤還不夠銀行雇傭保安和打手、防止遭到搶劫的開銷。但陳露又不想把這一百萬熒石幣帶回鬥獸場,于是出了庫爾珀亞家族,就自己拿走了保險箱,想存進上城區的銀行。
雖然陳露是個來路不明的黑戶,但眩光城的銀行倒是不忌諱這一點,只不過開戶流程比正常居民要繁瑣得多。
正在來回辦理證明之際,陳露就看見眼熟的侍衛被銀行經理帶了過來。
——她這才知道這個“鐵棘銀行”就是庫爾珀亞家的産業。
是芙勞爾趁眩光城崩潰、幾家銀行相繼倒閉之際,成功發展起來的産業。
陳露:……那她還不如剛剛直接把熒石幣放在芙勞爾家裏。畢竟以她在這裏停留的時間,也拿不到利潤。
“所以你們家主大人的意思是……”她問侍衛。
侍衛:“家主說,請您登記一下您沒有比賽的時間,他尋找合适的時間和您預約下次見面。”
陳露:“……好的。”
這是又回心轉意了?
“不過我不太方便和貴家族頻繁聯系,三天後的晚上,我會再過來進行治療,到時候再約第三次的治療時間,可以嗎?”
侍衛似乎回想了一下芙勞爾的行程,随後說會回去禀報家主。
名義上是侍衛,實則似乎既是保镖又是秘書。
在秩序混亂的眩光城,“關系戶”是個好東西,侍衛的到來大大加快了陳露辦理手續的速度。
但等她只身回到鬥獸場,也已經是深夜了。
“……陳露!”
一團小小的黑影從列柱後面鑽出來,是紮絲德。看見陳露回來,他終于松了口氣。
“我告訴經理,你不知道去了黑市的哪裏,命令我自己回來。那個庫爾珀亞家族的少爺沒有為難你吧?”
過度擔心之下,他無意間把對“您”用成了“你”。
“謝了,”陳露笑道,“沒有,你放心。”
紮絲德:“那就好。”
他沒有追問陳露究竟去幹了什麽,而是接過陳露的鬥篷,低聲說:
“庫爾珀亞少爺把人都扔出去後,我在四周打聽了一下。知道帳篷內情況的人似乎都收了封口費,他們還散布了一些混淆視聽的謠言……總之,關于你的消息應該不會傳出來了。”
說着,他帶陳露回到房間,端出熱好的晚餐,自己則坐在煤油燈下縫起被撕壞的鬥篷。
陳露:“不不不不不,我一會自己來就行。”
在外能刺探情報,在內還能處理家政,讓紮絲德這孩子在鬥獸場做奴隸真是屈才了。
如果能回到NPC中轉平臺,去其他副本闖一闖,他應該會有更好的發展。
這時,門外傳來一陣敲門聲,
“陳露,你回來了嗎?”
陳露打開門,昏暗中是經理關切的面容。
“看你出去了太久,交易市場比較混亂,雖然我相信你的實力,但還是有點擔心。”
打量的眼神被包裹在真誠的探視下。
“啊……去玩了玩而已。”陳露迎着經理的眼神,靠在門框上笑了起來,“去幾家店玩了玩……嗯,那裏的工作人員都還蠻熱情的。”
“就是收費貴了點。”
說着,她手指偶然掠過鼻尖,無意地嗅了嗅。
經理:……怪不得讓紮絲德這小子先回來。
你人還怪好的嘞!
經理還想說些什麽,被一旁來傳話的下屬打斷。
不得不說,雖然這個經理沒什麽良心,但在鬥獸場的經營上盡職盡責,大家是財産和奴隸,經理更是個精神上的牛馬。
聽着下屬的輕聲彙報,他皺起眉頭:
“知道了,守好門窗。只要她不逃出鬥獸場,就不用再管她了。我會盡快安排那場比賽的。”
随後,他望向陳露,顯然沒有心思再談剛才的話題。
“您應該猜出來了,那只狗又跑了出來,現在不知道躲到了鬥獸場的哪裏……請您平時出門也小心一點。”他笑道。
畢竟兩人剛剛結下了梁子,說不定克洛伊這次逃出來就是報仇的呢?嗯……
自己還是端水吧。陳露死不了就行。
經理的猜測對了一半。
夜半十分,陳露出門上廁所,門剛剛打開,撞上直勾勾一雙深紫色的眼睛。
神似某些副本裏蹲點殺人的NPC,你不來,它會等你一輩子。
“你不該留在這裏。”
克洛伊竟然率先開口,聲音幽幽,
“他只把你當成賺錢的工具。他會用盡各種方法讓你保持人氣和賣點,直到榨幹你的最後一滴血。”
“他”當然指的是經理。
陳露驚訝了一瞬。她倒沒以為克洛伊是來尋仇的,只覺得對方會來和自己打探情報。
她向裏讓了讓:“請進,我們進來聊?”
房間裏放着照明的煤油燈,從門縫擠出一道昏黃的光。
克洛伊從那團燈光上收回目光,
“謝謝,不用了。白天神智不太清醒,抱歉。”
她身上已經沒有了什麽有價值的東西——包括她自己,還不如陳露身邊的那個孩子。
只有這條提醒能充當賠禮,以及……
對那顆糖的感謝。
“保重。”
她點點頭,走進黑暗的走廊。那誰籠室的方向。
……所以克洛伊等這麽久,只是為了找一個不會被經理察覺的時間,來提醒自己?
陳露盯着那條走廊,輕輕“嘶”了一聲。
據她的觀察,籠室內的鬥獸全都是滾刀肉,刺激和鮮血是他們的興奮劑,因為犯了各種事,或者單純混不下去,被鬥獸場購入。
克洛伊這種性格的人,是怎麽落入鬥獸場,還受到嚴格看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