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惹草
惹草
商人是逐利的,也是善于洞察人心的。經理知道,無論自己怎樣磋磨克洛伊,她都無法采取能有效危害到鬥獸場的舉措,因為她過高的道德感。甚至,她的最後一分價值也要在幾天後的那場比賽中被榨幹了。
對付克洛伊這只執拗死板的狗,愧疚足以鉗制住她的每次爆發,但經理知道,陳露絕不是這樣的人,想要控制住她,需要一點別的手段。
比如,用奉承和錢財麻痹她的神經,把她捧得高高的,讓她以為,自己的實力和心機足以讓鬥獸場忌憚,因此不敢對她打什麽算計。
因此,經理需要讓陳露感覺到鬥獸場對她的重視,重視到連籠室最深處扼克洛伊,也必須為陳露犧牲面子和尊嚴。
“ 走近一點,讓陳露小姐好好看看你。”經理說。
堅硬的皮鞋踢到骨頭最脆弱的突出處,克洛伊沒有絲毫動靜,她勉強向前挪了挪,在陳露面前撐起身子。
同為鬥獸場的鬥獸,境遇竟能不同到如此地步。居高臨下看着克洛伊的女人衣衫整潔,頭發蓬松,彎下腰時,身上似乎還帶着沐浴乳的香氣。
柔軟的發絲刮過克洛伊的臉頰,陳露說:
“張嘴。”
克洛伊垂下眼睛,把嘴張開。
有時候,鬼怪之間遵循着原始的法則,有一種解決矛盾的方式,叫做同态複仇,傷人者弄瞎了被害者的眼睛,被害者就要以同樣的方式,弄瞎傷人者的眼睛。剛才,克洛伊記得在剛剛,自己似乎用過大的力氣抵住了這位小姐的下颌……
這裏是鬥獸場,同态複仇的形式,亦和外界有所區別。比如,掌握更多資源和權利的一方,可以用更為殘忍的手段,把自己受到的傷害加倍奉還。
陳露好整以暇地觀察着克洛伊,目光掃過口腔內部殘留的情緒污泥時,挑了挑眉毛,似乎有了什麽新想法。
然後,她從一張色彩豔麗的紙裏剝出什麽東西,盛着那東西的手掌捂住克洛伊的嘴巴,說:
“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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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洛伊的瞳孔有一瞬間擴大。而看見那張彩色的紙時,經理的表情也産生了一絲變化。
——在上下城區之間,某些不太幹淨的交易市場裏,有種東西叫“污染粒”。它們有人人避之不及的情緒污泥提煉而來,吃下去之後,可以讓一個正常的鬼怪,受污染程度急劇攀升,甚至直接異化。
最有毒的東西,也有着最為豔麗的外殼。尤其是對受情緒污泥困擾已久的眩光城居民們來說,捕捉畫面中的彩色元素,幾乎已經成為了本能。
鬥獸場地下躍動的火光燒灼着克洛伊的視網膜,她緊抿嘴唇,想要阻止拿東西的進入,但女人溫熱的手掌根本不給她這個機會,小小的顆粒直直闖入克洛伊的口腔,冰涼、硬挺,極為緩慢地開始融化。
“為什麽要拒絕?張嘴。”女人笑道。
克洛伊的眼睛有些濕潤,不知是因為生理性的想吐,還是恐懼帶來的副作用。周圍追捕她的人靜靜地站着,似乎都在觀賞眼前的一幕,克洛伊閉了閉眼,松開牙冠,讓那東西滾落舌尖。
她幹嘔了一聲。陳露終于滿意了。
而經理也看出陳露的愉悅,招呼身邊的人,把克洛伊帶回籠室。
兩個身強力壯的鬥獸壓着克洛伊的胳膊,把她從地面拎起來。臨走前,陳露又叫住克洛伊:
“記得好好品味它的味道。”
這種惡趣味連經理都繃不住了,催促兩個鬥獸走快一點。他本想看看陳露是會心軟放過克洛伊,還是會動手報複她,沒想到陳露拿出了一條自己也沒有想過的狠招,直接拿出污染粒加重克洛伊的污染。
……經理感到無比心痛。以後還是不要随便試探這個瘋女人了。
到了籠室,經理對克洛伊低聲說:
“你沒真的咽了吧?趕快吐出來。”
克洛伊聲音沙啞道:
“……已經化了。”
“該死。”經理罵了一句,他不清楚那污染粒的純度如何,還不想克洛伊沒有上場,就污染爆發完成異化。幸好,克洛伊只是沉默地坐在籠子角落,狀态還不算太遭。
得把比賽提前了,畢竟,那可是克洛伊的“謝幕式”。
經理心中做好打算,看了一眼克洛伊,離開了晦暗的籠室。
而在他走後,克洛伊則慢慢伸出手捂住喉嚨,然後,唇尖輕輕舔舐口腔內壁,回顧着剛剛的滋味。
……是甜的。交易市場上制作污染粒的那些家夥,可不會有閑情逸致給污染粒加上甜味劑。
這是一顆糖。
*
而另一邊,陳露派人告訴了經理一聲,自己剛剛受到了驚吓,心情不好,要出去散散心,便對紮絲德笑道:
“恢複得怎麽樣了?”、
紮絲德:“挺……挺好的。”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剛剛陳露和克洛伊爆發沖突時,紮絲德很識時務地窩在房間裏,沒有露一點頭,暗中目睹了陳露和那只鬥獸場的“狗”對峙的全過程。
他左思右想,最終大着膽子問了一句:
“您給克洛伊喂了什麽?”
陳露:“喂了和給你的一樣的東西。”
“一樣的……”紮絲德懵了一下,才反應過來。
那麽邪惡的語氣,那麽威脅性的手勢,原來就是逼克洛伊吃一顆糖?!
初來乍到崩潰後的眩光城,陳露當然不知道什麽“污染粒”,但她知道,對這裏人們過于敏感的神經來說,鮮豔的彩色,就等同于危險,所以她在和系統商城兌換糖果時,特地選了鐳射包裝的。
只不過沒想到克洛伊的反應比她想象中大得多。
“不說這個了。”陳露打了個哈欠,“你要是恢複好了,陪我出去逛逛?總在鬥獸場待着太無聊了。”
沒想到,聽到這句話的紮絲德眼前一亮,連裝作沉穩都忘了:
“好了好了!”
作為一名奴隸,鬥獸場財産的一部分,紮絲德是不能随意離開鬥獸場的,上次去找艾伯特買情緒污泥,就是他偷跑出去的。就算再怎麽成熟,孩子的本性也總是喜歡玩鬧的。
直到被陳露一路引導,帶她來到黑市,紮絲德終于苦下了臉。
——他要是敢進這地方,就不會非要蹲守艾伯特來買情緒污泥了。
上下城區之間最大的交易市場,一些平時巡城隊看見會立刻收繳走的物品,在這裏以極快的速度流通着。而可用來交易的貨幣,也十分之多樣,熒石幣、武器、情緒污泥裏掏出來的寶貝、甚至身體的一部分,都可以明碼标價,産生價值。
紮絲德這樣的小孩子,在這裏的人眼中,就是一塊小餅幹。
陳露倒是興致盎然,十分感興趣地左看右選,過于新鮮的表情甚至引起了路邊一部分人的注意,有人蠢蠢欲動,想上前從這只小白兔身上薅點好處。
但他被同伴攔住了:
“那是鬥獸場上一場亂鬥的冠軍!你還是消停點吧。”
那人立刻停下了腳步。
半個小時後,當陳露停留在第十二個攤位前,開始翻看攤子上的武器時,紮絲德終于忍不住問:
“您想要一把什麽樣的武器?其實鬥獸場收藏了不少殺傷力很強的武器。”
“就這個。”陳露終于拍板,向屋內喊道:
“老板,我要這把刀。”
老板聞聲出來,笑着應了一聲:
“好嘞!我這還提供改裝業務,給您自己用還是……”
陳露一指旁邊的紮絲德:“給他。幫我加條鏈子吧。”
紮絲德:??!
不一會兒,老板把加了鏈子的武器帶出來了。這是一把很輕的小刀,刀鞘嚴絲合縫地扣合在刀柄上,讓它看起來只像一把粗一些的鋼筆外殼。刀鋒銳利,旁邊卻雕了一個很深的血槽,一旦插入敵人的身體,一定可以造成加倍的傷害。
輕盈、小巧、出其不意、一擊必殺。
比起018留下的三棱刺,這顯然是一柄更适合小孩子用的武器。
紮絲德的手腕上還留着鬥獸場的鐵質手環,加上鏈條後,小刀可以輕易扣在手環上,或者系在腰間,用衣服一擋,很難第一時間發現。
陳露上下打量了一下,又發現老板的店裏還有衣服賣,又喊老板從牆上叉了幾身衣服下來,依次給紮絲德試了。
被陳露擺弄着做完這一系列動作,煥然一新的紮絲德還愣着。
他看向鏡子裏的自己,覺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
他生在眩光城的下城區,不知父母是誰,在《眩光成瘾症》崩潰之前就靠收集玩家信息,再賣給那些大人物賺取生活費。作為一個對副本運轉幾乎沒有貢獻的NPC,紮絲德每次運轉周期都只能領到很少的驚懼值。
他不敢去眩光城外的世界,去其他副本“求職”,微薄的貢獻值,也無法支撐他在中轉平臺活下去。
系統是否斷開了聯系,對紮絲德來說甚至沒什麽區別。
紮絲德:
“您還需要什麽其他信息嗎?我都可以告訴您。但是如……如果您想要我的身體,我恐怕不能給您。”
陳露奇怪地看了紮絲德一眼:
“咱們過段時間肯定要混進上城區,你總不能穿鬥獸場的衣服去。再說,就是幾身衣服,你穿就行了。”
陳露還沒有再對紮絲德說什麽,就對腦海中克萊梵卡和莊藤的争吵吸引了注意力。
克萊梵卡:“陳露,你不知道莊藤這幾天問了我多少次‘陳露是不是想契約新鬼怪’這句話了。如果你沒有這個意向,請不要繼續拈花惹草了好嗎?”
“尤其是剛才,莊藤對我說,原來你不是只給她一個人買——”
“克萊梵卡!”
一向內斂的莊藤打斷了克萊梵卡的聲音,緊接着是什麽東西翻到的聲音。
貌似已經不需要陳露再插手了。
“客人,客人?您還在嗎?”
陳露回過神來,對老板笑道,
“不好意思。您說什麽?”
老板:“哦,我說,一看您就是識貨的……您已經達到購買金額了,想要幾條‘神羽’的信息?”
神羽?什麽神羽?
陳露明白過來,原來這家店的主營業務不是違規武器,賣衣服也不是為了補貼家用,那個所謂的“購買金額”,似乎是和真正的目标用戶街頭的暗號。
陳露:“您稍等,我先和我家小孩說幾句話。”
老板早已察覺紮絲德的恍惚,貼心地點點頭為他們讓出空間。陳露把紮絲德拉到角落:
“神羽是什麽玩意?”
紮絲德已經習慣了陳露的過分沒常識:
“是王的褪下的羽毛。持有神羽的人,可以參加王的賜福儀式,聆聽王的預言。”
陳露:……
渡谷褪下來的羽毛。
那種東西,她系統空間裏不是有一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