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你好，你是誰？”
“你好，你是誰？”
鮮紅，血腥，甚至沒有任何表情和聲音，但陳露對待它就如同對待一只養在身邊的寵物，說出這句話時語氣中仿佛帶着溫柔的笑意。
随着這句話落下，玩家們看見，她手上的那團紅肉就像是聽見了她的話似的，開始興奮地翕動起來。詭異的幅度和頻率令玩家們心中升起無數不好的聯想。
這時有眼尖的玩家發現，陳露的傘柄下還挂着一個黑色塑料袋。那裏面……似乎還有更多的肉。
“保護好自己！我們分別攻擊陳露和宿管。”呂英才的聲音啞得可怕。
揚新：“那個陳露到底是什麽情況？”
到底是NPC還是玩家？如果是NPC，為什麽會對玩家們的黑話所處的境況了如指掌？！
這時，揚新猛然想起……
所謂的對境況了如指掌，當時，陳露其實完全沒有說過自己知道什麽，而是只說了一句話——
“首先我想确認一點……各位的系統現在和我都是一樣的情況嗎？”
剩下的東西，全都是他們、他自己透露給他的！
而其餘的關于“系統”的細節，陳露則完全有可能在近來幾天的亂象中偷聽的相關狀況。
揚新的心中一片冰涼。他闖過的副本算多，但從來沒有一個時刻，産生過和這一刻類似的驚悚感。
那個在細雨中撐傘伫立的NPC仿佛紅牆上的一道裂痕，微笑着注視着紅肉，他引以為豪的“戲外人”的身份在這一刻被這個身影擊碎，讓揚新整個人都在寒意中顫抖。
“優先攻擊那個鬼東西！”不止是誰大喊一聲，揚新不疑有他，把所剩無幾的道具激活，向陳露手中的存在猛然扔去。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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誇張的彩色煙霧過後，陳露的身影仍然在原地。
她的衣服被炸開的魔術球染上黃紅藍相間的色彩，身邊的宿管也是一樣，但那塊紅肉卻還在她懷中，被好好地護着。
甚至被陳露安撫性地摸了摸。
“該死的——”又一個玩家咬牙想要扔出道具，卻被隊友攔住。
“你們看那個宿管，她的狀态似乎并不好。”隊友輕聲說，手指隐蔽地指向一個方向——
在那裏，高大堅實的紅牆不知什麽時候裂開一道縫隙，通向外面幽深的黑暗。
而平時攻擊性極強的宿管此時卻并沒有主動揮鞭，而是守在那處缺口旁邊，每當有攻擊來臨，神情似乎總會顯現出一絲憂慮之色。
“告訴其他人，我先去試試那個突破口的真假。”隊友的聲音帶着一絲喜意，天賦技能一個轉向，冒着紫色火焰的火球在空中突兀地拐彎，繞過宿管，撞向他們身後的紅牆。
轟！
真的有用！
一擊奏效，如雨的攻擊紛紛落在紅牆之上。
“三，二，一。”
“跑！”
迷惑性的煙霧在雨中砰然炸開，在宿管的怒吼聲中，玩家們一個接一個登上缺口，借着搖搖欲墜的磚塊凸起，越過高大的牆壁。揚新也在其中。
無邊的夜色已經在他面前展開，露出紅牆外的黑暗。揚新的眼睛亮了起來，背後突然傳來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他被宿管的鞭子生生揮落牆頭。
撲通！
泥水四濺，他狼狽地滾進牆角，看見一雙黑色皮靴慢慢走近，停在他的眼前。揚新渾身的血液在這一刻凝滞，四肢好像被恐懼生生綁住，眼睜睜看着人影蹲下來，紅色肉塊順着裸露在雨中的手臂一路爬行，在揚新的瞳孔中無限放大。
平滑的肌理，粘濕的表面，沒有任何花紋，揚新卻好像看見它沖自己揚起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沒希望了。揚新靜靜等待着死亡降臨。
他等死沒有閉眼的習慣。于是這一刻，他看見了奇怪的一幕。
肉塊馬上就要扒到他的臉上的時候，一根手指戳到了它的背部，讓肉塊生生停住了。
“小陳，你好了沒有？不要的話就把人給我。”宿管不耐地說道。
陳露：“馬上，領導。我的寵物今天好像有點沒胃口，我在催它了。”
明明是陳露自己制止了肉塊，為什麽要說肉塊自己沒有胃口？
揚新的心中有了一種令他不可置信的可能，陳露的語氣仍然疑惑，在向肉塊說着什麽，但他卻在此時深吸一口氣，拼盡全身力氣，猛然一跳，飛快地爬上高牆！
真得……沒有管！
陳露靜靜看着揚新逃跑的身影，站起身來，在揚新翻過牆體後，她苦惱的聲音傳來：
“真煩人，怎麽就讓他跑了？”
但背對宿管，看向揚新的眼神卻充滿深意。
揚新無暇多想，被隊友一把扶住，關切地問着他遭遇了什麽。揚新在昏迷前只吐出一句話：
“副本很單純，複雜的是人……”
紅牆以內，在玩家們的聲音遠去之後，陳露立馬貼心地走上前給王桂芳撐好傘：
“辛苦了辛苦了領導！下雨濕氣重，我給您撐着吧。”
“不辛苦，不辛苦。”王桂芳的臉上滿是笑容，容光煥發，比起剛剛醒來時，簡直像年輕了十歲。是個人都能看出來她現在确實心情大好，根本不在乎那點毛毛雨。
因為經過剛才一番阻攔，她的貢獻值成功漲到了正1000。在一衆貢獻值為0的NPC中間，成為遙遙領先的存在。
陳露的計劃是，為了獲得貢獻值，陳露和她會找到玩家們準備出逃的路線，堵住他們，提供一些阻力。但不會真的斷掉他們的出路，因為陳露說，現在NPC們也需要知道整個副本都發生了什麽，需要這些玩家探路。
說來也奇怪，陳露簡直就像是在這些玩家肚子裏放了定位器一樣，對玩家們的道路猜測無比準确。而陳露對此的解釋卻是：
“他們雖然沒有告訴我路線，但是還是能推測出一些線索。”
王桂芳這才解開心中疑惑，不過仍然對尋路過程中陳露那種近乎直覺的迅速判斷感覺古怪。
但這些都不如貢獻值重要，唯一讓王桂芳心情不好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她頭頂正上方那個标着貢獻值2000多陳露的名字。
“是這樣的領導，我被副本臨時補招進來，承諾的是因為工作比較辛苦，系統會提供一些貢獻值補償。”陳露非常會看眼色地說，“但是系統沒給我派具體角色，還多虧了您讓我做這個新來的‘小陳’。”
沒有具體角色，可能說明系統根本沒有讓陳露常留的意思，自己這份工作應該還能安安穩穩地做下去。王桂芳不再吝惜感謝之情，好好表達了一番對陳露此舉的誇贊。
“這麽說起來，你還要去其他區域完成工作？”王桂芳問。
“對的領導。非常感謝您的照顧！時間緊，我這就走了。”
之前，王桂芳這份工作不知是多少鬼怪羨慕的“鐵飯碗”，在大型副本裏當小有權勢的NPC，只要副本不倒，她每隔一段時間都有穩定的驚懼值入賬。誰想到，鐵飯碗也有被砸了的一天！
王桂芳心裏其實也很慌，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副本的情況，因此象征性地挽留了一下，就送陳露一片狼藉的啓智苑。
臨走前，她還給陳露開了一張證明。證明陳露是啓智苑的宿舍管理人員之一，這樣，陳露這個外貌，才不會一進教學區就被神志不清的NPC門當成學生。
陳露一連串道着謝走了。
細雨蒙蒙，仍然沒有停歇的意思。陳露步入雨中，發現離開宿舍區域之後，那遮蔽一切的白霧又圍了上來，似乎只有“莊藤”身體已經全部被陳露契約的啓智苑宿舍樓，那片白霧不再侵襲。
“系統，查詢玩家論壇。”
陳露試探性地說了一聲。
這個時候，系統本來應該提示“目前處于副本內，無法查詢論壇內容”，但她的耳邊只有“滋滋”的電流聲。
身處白霧之中，信號更差了，系統不止信號斷續，連一點聲音都不再能放出來。
陳露若有所思。
但她來不及細想。因為她如此着急離開啓智苑，是因為自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霧把一切吞噬殆盡。陳露幾乎是摸着周圍的事物，找到一處樹叢，然後把從胳膊上被自己放入袋子裏的肉塊放出來。
兩塊肉碰在一起後，開始彼此合并、相連。
陳露都快忘記了，“莊藤”的身體部分聚合得越多，力量就會越是增長，肉塊會慢慢産生意識，并在積累到一定程度時，自我膨大，進行拟态。
塑料袋在陳露腳下嘩啦嘩啦地響着，一只手搭上陳露的肩膀，接着響起一聲喃喃：
“你好……你是誰？”
這聲“你好”無比标準，非要說的話，像一個剛剛學習陌生語言的生物，進行的第一次禮儀□□流嘗試。就像每一個小學生在剛學英語時，都要背誦的那句“Hello!How are you”。
現在的“莊藤”，還沒有找回記憶。
陳露垂下眼簾，握住“莊藤”的手，阻止它繼續貼着自己的脖子。
那只手還拟态得非常粗糙，可怖的寬大裂隙爬滿手背，延伸到胳膊上，完全就是一件未完工的半成品。
“我是陳露，你是莊藤。”她還順便貼心地幫忙解釋了莊藤自己的身份。
“陳露……”莊藤咀嚼了一下這個名字，似乎是因為從這個語詞上感受到的親近，她又想往陳露的身上貼。
只用兩個肉塊的力量拟态而成的莊藤，沒有足夠的力量，沒有記憶，也沒有身為人類的道德觀念。她基本上只遵循一堆肉塊的原始本能行事。
但莊藤的動作又被陳露攔住了。
“你先等等。”陳露滿臉黑線，“你現在屬于人類，人類是要穿衣服的，懂？”
“你能先變回肉塊嗎？”
莊藤搖頭，表示不能。
陳露：“……好的，那我們先去給你找一身衣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