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開飯
開飯
宿舍裏的光線很昏暗。為了今天的行動，老郭沒敢在床上抽煙。手裏空空，他就覺得格外焦躁不安。
“……那個人，我們真得信得過嗎？”他不知道是在問別人還是在問自己。
“在副本裏的每一步，本來就有賭的成分。”呂英才低沉的聲音響起，顯然，他也并不如表面上看上去那麽信任陳露，“如果這個唯一的希望破滅了，我們恐怕就……”
老郭查看他的教務系統，這是在進入《下面請聽題》後臨時載入的板塊，能夠查看自己的成績。因為一周不到課堂，他有好幾門門課已經不幸被任課教師發現，算作了曠課。
而不幸的是，其中的一門課，已經不是他第一次被發現曠課了！
之前的一次曠課，是因為他傷勢太重，實在無法到場，結果正好不幸遇到了老師點名。學校規定，學生曠課三次，本科目就會直接挂科，無法進行期末考試，而玩家存活的績點要求是本學院的前百分之三十，只要這門課被挂了，他絕對立刻就會掉出存活線，被立刻斬殺。
按照副本內的時間算法，今天是周末，而明天，就又到了那門課的上課時間了。
一個已經被發現過曠課兩次的學生，會不引起老師的注意嗎？
一想到這裏，老郭就全身陣陣發涼，沒有夾着煙的手指下意識地在身前搓了搓。
潮乎乎的，又濕又冷。
……等等，濕？
老郭的床位就在窗邊，他騰地從床上坐起來，引來同伴驚異的目光。
“老郭，不至于吧！現在就崩潰了？”
但是老郭只是直直地盯着自己的手指，像是手上憑空出現了一個洞似的，接着，又把目光移向窗外。沙啞的聲音從未如此顫抖：
“窗外……下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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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怎麽了，副本裏下雨不是最……什麽？！”老郭的隊友失聲叫起來，也騰地趴到窗邊。
細密如囚籠的防盜窗上，暗紅的鐵鏽和發黃的油膜充斥着人的眼球，而此時，它們卻因為濕潤的水汽在微微發亮，就像被洗滌過了似的，再往外看，則可以透過湧動的茫茫白霧，看見斜斜飄向大地的雨絲。
自從宿舍樓外被濃霧籠罩，玩家們就再也見不到任何天氣變化，無論是晴天的陽光，還是刮風下雨，好像都無法突破這層濃霧的包圍一星半點。今天，這些細細的雨絲卻第一次穿透霧層，飄到了宿舍樓上。
封鎖他們的霧……在漸漸散去。
“咚——咚咚。”
熟悉的敲門聲。
消失一個上午的人的身影出現在門前，她換了一身十分寬松的衣服，玩家們險些沒有認出來。開口的第一句話就讓玩家們的心猛地一跳——
“我的辦法有效果。等霧徹底散去——大概今天晚上，我們就離開宿舍。”
辦法有效果——所以，樓外霧氣的消散是她行動的結果？這個人到底有多大威力？
陳露接着向玩家們布置：
“我的道具只有我操控才能保持最大效力，因此，今天晚上，我會親自去引開宿管，你們趁機離開宿舍樓。”
“那您呢？”
陳露看了玩家們一眼：“你們離開後，我會想辦法從其他路線離開。”
沉默一陣後，老郭問：“不知道能不能問問您，您是怎麽做到的？您為什麽願意付出這麽多來幫助我們？”
他的措辭很禮貌，卻暗含咄咄逼人的深意。畢竟，面前的人雖然幾乎已經被證實是個大佬玩家，老郭也不願意就這麽輕易地把命交到其他人身上。
一陣令其他玩家窒息的沉默後。
終于，陳露吐出兩個字“道具”。
“我有一件道具，可以把自己也僞裝成NPC們中間的一員，這樣，宿管會視我為她的助力，對我投以信任。反正不管怎麽樣我都要耗費這件道具，同處一棟樓裏，能幫就幫而已。”
系統商城已經關閉，但從副本中搜集的無需通過系統購買的道具是可以使用的，只不過對中低端玩家，道具十分稀有，能不能使用沒有多少區別。
她嘆了口氣，攤開手。
“抱歉，我只能說這麽多了。身在副本之中，自負盈虧。所以，你們走，還是不走？”
僞裝成NPC……效用這麽特殊的道具，怪不得她不願意多透漏。
又是一陣沉默。
最後，是呂英才咬了咬牙：“我們走！麻煩您引開宿管時通知我們時間吧！”
“好。”
陳露點點頭，叮囑他們多做準備後就離開了，沒有一絲留下來閑聊或者彼此安慰的意圖。俨然來去如風的獨行俠作風。
“能幫就幫……你們說，她是真這麽想的，還是另有所圖？”老郭喃喃。
呂英才搖頭：“不知道。但不管她怎麽想的，我們都要照常規劃我們的行動方案，還是快點行動吧。”
這句話說得在理，玩家們打起精神。這棟宿舍樓呈“回”字形，結構複雜，能夠利用的道路和結構也就多。把宿管短暫地吸引走，再加上其他NPC都已經消失，他們有不少的把握，能夠抓住今晚的機會，一舉離開宿舍樓！
不管玩家們想還是不想，夜晚還是一步步接近了。
窗外的細雨沒有停，現在甚至已經能夠聽到雨點打在地上的聲音，烏雲遮蔽的黑夜從即将散盡的霧氣後露出來，濃重的顏色讓人心中不安。
他們已經在下午收到了陳露的消息，玩家們在鐵架床上圍坐，一雙雙眼睛緊盯着牆上的鐘表。
啪嗒。渾濁模糊的表盤之上，指針緩緩指向晚上十一點整，玩家們緊張地側耳傾聽着什麽，緊接着，呂英才把房門緩緩拉開一條縫。
宿管……真的沒有按時來查房！
她被陳露引開了！
呂英才無聲地打了個手勢，玩家們從宿舍中魚貫而出，他們先是沿着一條道路走了一陣，故意在通往中間天井的鐵門上留下撬鎖的痕跡。
然後，他們突兀地轉了向，回到樓上，撬開一扇防盜窗挨個跳下，再把防盜窗挂回原處。
……這樣，即使宿管回來檢查，第一時間發現的也會是更接近她的天井處的線索。
冷雨飄搖，連綿不斷地撲在玩家們的身上，讓他們渾身沉重而僵硬。他們選擇的防盜窗并不很高，翻窗跳牆這件事玩家們也都不是第一次幹了，他們小心地踩着牆邊的凸起向下攀去。
周圍除了雨絲打在金屬上的聲音，一片寂靜。
終于，玩家們落地了。
教學樓的光芒被隐在雨絲後，那個方向只能看見一片黑乎乎的輪廓，但玩家們心中已經燃起了無限希望。揚新走在隊伍中間，他大力心潮澎湃地拍了拍同伴的肩膀。
同伴一動不動。
濕冷的寒意透過他被打濕的衣服傳過來，揚新發現他的肩頭好像在微微打顫，于是順着同伴的目光看過去。
……黑暗中，兩道熟悉的身影在傘下伫立。一道是宿管，一道則是陳露。
她們的身後是玩家們原本準備翻越的紅牆，這座紅牆包繞着整棟宿舍樓，另一側連着刷校園卡的門閘，翻過了它，就相當于徹底離開了宿舍。模糊的磚紅色在黑暗中橫亘，如同一條無法逾越的天塹，顏色醒目而刺眼。
一種不好的預感從揚新心中升起。
呂英才後退一步，緩緩吸入一口冷氣，牙關在冷雨中打顫：
“……她們是怎麽發現這裏的？”
即使是查，也應該先查天井，再不濟，宿管也應該直接趕到大門，為什麽會像安了攝像頭一樣，第一時間就精準地來到這裏？！
而紅牆下，宿管卻心情很好地拍拍陳露的肩膀，就像這個“NPC”是自己得力的左膀右臂似的，大笑：
“小陳，別看你是個新人，真夠機靈的，還得是年輕人！”
陳露淺笑：“您過獎了，還得感謝您給我這個表現機會。”
老郭緊盯着陳露，發出窮途末路般的低吼：
“殺了我們，對你有什麽好處？！”
難道就為了近一步得到宿管的信任？為了吞掉他們的道具？還是為了滿足殘忍和看熱鬧的本性？
副本中性格惡劣的玩家應有盡有，他們已經盡力防了，卻還是被這種惡心人鑽了空子！難道她的道具就是用來坑害同伴、獻媚鬼怪的嗎？
而呂英才則更冷靜一些，試圖用勸說換來一線希望：
“您屬于玩家陣營，不是嗎？您串通敵方的做法一旦被玩家們發現，一定會對您的聲譽有損，您行動終究會有不便之處吧？”
一方面，他希望勸陳露轉而幫助他們，另一方面，呂英才也希望宿管能通過他的話看破陳露的真面目。
然而，不管是宿管還是陳露，都好像毫不在意。
陳露聽到他的話，扭頭看過來，隔着冰冷的雨絲和夜色，玩家們明明看不清陳露的表情，卻通過她的語氣想象出了她無辜而理所當然的語氣。
“不好意思啊，其實我沒有那種道具——不對，其實，我根本用不了道具。”
“因為我本來就是你們說的‘NPC’啊。”
她笑了一下，氣流穿過雨陣，意味不明。沒有撐傘的一只手舉起來，一團鮮紅的肉塊像一只大號的蝸牛似的停留在她的手上。她微微低下頭，用玩家們正巧能夠清晰聽見的音量低聲說：
“你餓了嗎？開飯了，好不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