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俘”的一家
“俘”的一家
晚宴上的氣氛比中午時更加凝重,知道身邊的隊友可能已經換了芯子的玩家們坐立不安,而幾個上等女仆見到陳露,則活像見了瘟神。
一直到陳露回到五層向女仆長報告的時候,她們幾個都離陳露遠遠的,恨不得永遠不和她同處一層當中。但陳露沒有找她們麻煩,徑直走向女仆長的房間。
“幸不辱命,大人。”陳露笑道。
女仆長依然是那張缺乏表情的臉,如同一副毫無生動色彩的素描畫,她用不高不低的聲音回答:
“幹得不錯,你沒有辜負伯爵大人的收留。繼續努力。”
“是。”陳露行了一禮。
走出房門之前,她又聽到女仆長的聲音:
“今夜,沒有占領玩家身體的鬼怪會進入玩家的房間,進行扮演任務,你知道的,對吧?”
陳露的腳步一頓。
“是的,大人。我會和溫妮莎大人一同前往。”
她不信女仆長不知道自己得到扮演類NPC身份的事,員工的身份在副本BOSS那裏完全透明,女仆長和黑桃伯爵關系密切,一問便知。
“好。”
女仆長只回了這麽一句,竟然不說話了。
搞什麽?什麽意思?這是希望我好好做,還是希望我別好好做?
陳露被弄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恭敬地退出安靜得落針可聞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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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很快降臨。
走廊上,火炬已然熄滅,稀疏的月光映出地毯上影影綽綽的人影。
寂靜中響起一個小女孩的輕聲哼唱,是溫妮莎。這次她又是開始任務最早的NPC,溫妮莎和陳露站在劉墨的房門前,她很有興致地撥弄着手中的洋傘。
“溫妮莎大人,請問我們今天晚上的任務是什麽?”陳露小聲問。
“要叫我妹妹。”溫妮莎暼了陳露一眼,揚起笑臉。
陳露:“……好的,妹妹。”
溫妮莎滿意了,她這才回答陳露的問題:“進劉墨房間的那副畫裏,演裏面的角色。平時畫裏要演的只有兩個人,不過現在你來了,我就不知道會發生什麽喽。”
“你只要演好你的角色就可以了。”
她無意多解釋,拽住陳露的胳膊。陳露的皮膚傳來一陣刺骨涼意,下一秒,牆壁扭曲,門扉熔化,兩人悄然停在劉墨床頭,以一個俯視的視角注視着他,陳露發現,這似乎是挂畫所處的位置。
沉睡中的劉墨眉頭緊鎖,時不時劇烈搖頭,像是陷入了一場夢魇。
“小孩小孩快起床。”溫妮莎從畫中探出身去,她的上身越過畫框,卷曲的頭發落在劉墨的臉上,輕輕用指尖捏住劉墨的鼻頭,像在開一個俏皮的玩笑。
下一秒,那雙白淨柔嫩的小手猛然一抓。
劉墨從夢魇中醒來,險些以為他還沒有掙脫那個可怖的夢。
夢裏,他被那個“溫妮莎”塞在棺材裏,身體被扭曲折疊,擠進一件狹小的洋裙,然後連同棺材被一把火燒死。火舌的高溫仿佛還在舔舐他的肌膚。
下一秒,劉墨就看見溫妮莎站在自己眼前,黑葡萄似的眼珠似笑非笑地打量着自己。
他一下子被吓醒,冷汗霎時間布滿後背。
木屋,矮床,粉紅的小花,這是他床頭那副古老挂畫的場景。
……他被溫妮莎拖進畫裏了。
溫妮莎坐在矮床上盯着自己,好像在研究一件極其有吸引力的玩具,長長的睫毛垂下來,遮住那雙漆黑瘆人的眼睛,委屈道:“媽媽,我餓了。”
媽媽?誰是媽媽?
劉墨再往自己身上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粗布裙子,紅色套袖,一頂以假亂真的卷曲假發,胸部的位置甚至貼心地幫忙墊出一道起伏。
他變成溫妮莎媽媽了啊啊啊啊啊!
【請盡力提升“溫妮莎”的愉悅值,愉悅值低于60點,NPC将進入狂暴模式,愉悅值降為0,您将被NPC直接擊殺。】
“噗嗤。”這時,溫妮莎身邊傳來一聲憋不住笑的聲音。
【溫妮莎愉悅值-5】
他還什麽都沒幹,為什麽扣他的愉悅值??
陳露剛笑完一聲,就看見房間裏其餘的兩人,溫妮莎和劉墨,全都把眼神聚集在自己身上。
“姐姐,你笑什麽?很好笑嗎?”溫妮莎涼飕飕地問。
而劉墨的眼神更是幽怨,像在悼念他開局就逝去的愉悅值。
陳露:“……對不起,妹妹。我只是覺得,咳,媽媽今天穿得很好看。”
玩家們在副本裏本來就不用心洗漱,劉墨現在這一身胡茬配裙裝,簡直不要太美。
【溫妮莎愉悅值+2】
溫妮莎高興地笑了:“我也這麽覺得。”
劉墨:……
劉墨在廚房找到一節黑面包、一罐覆盆子果醬,還有一盆腸類食物,那些腸不知道是什麽做的,紅肉白骨,溫妮莎咯吱咯吱地咬下去,還能聽見骨頭在她嘴巴裏被嚼碎的清脆動靜。
溫妮莎舔舔嘴唇,舌尖被腸裏未幹的血染成鮮紅色,笑眼彎彎地抹掉嘴邊的殘渣:
“媽媽,我困了,你來哄我睡覺好不好。”
劉墨:“好,好的。”
畫中描繪的是黃昏時分場景,太陽正西斜,溫妮莎躺的小床鋪着潔白的床單,她整個人籠在一層昏黃的光暈裏,臉上細小的絨毛纖毫畢現,安靜地閉着眼,顯得純真而無害。
一時間,畫面溫馨得不像一個恐怖副本。
她的床邊是旁觀的陳露,和正在用汗毛濃密的胳膊拍打溫妮莎後背的劉墨。他正僵着臉唱搖籃曲。
劉墨的直播界面要笑瘋了。
【主包別唱了,如聽仙樂耳暫鳴。】
【我的眼睛和耳朵同時受到了摧殘……】
【笑死我了,我之前看這個副本,當時只有溫妮莎和玩家兩個角色,玩家就穿了類似農民的衣服,也是照顧溫妮莎,但是沒有什麽‘媽媽’,那次這個任務還是挺有壓迫感的。】
【原來之前和現在的劇情不一樣嗎?為什麽?】
【可能因為死亡率太高調整了吧。這個本之前開啓的三次我都看了,三次開本玩家沒有一個在這個任務裏活下來的。】
【沒有這麽恐怖吧。現在NPC愉悅值掉的這麽慢,什麽時候能掉到60。】
【那是恐怖的地方還沒來,一會口口口口口口】
後面的讨論涉及劇透,劉墨被屏蔽了。
他一愣。
他沒來得及細想,就聽到系統提示:【溫妮莎愉悅值-5】
“太難聽了。”劉墨一低頭,發現溫妮莎不知何時睜開眼睛,冰冷冷地看他,“姐姐,你來唱。”
陳露:“……是,妹妹。”
誰能想到陳露唱的更沒好到哪裏去,劉墨只是粗粝的大白嗓,而陳露則是根本不在調上。
劉墨的彈幕沉默了。
【主包要不還是你唱吧。】
【我受不了了。天使的外表魔鬼的嗓音。】
系統再次提示:【溫妮莎愉悅值-5】
劉墨:……
截至目前,雖然溫妮莎的愉悅值上下起伏不定,但房間裏的氣氛還稱得上一句和諧。劉墨想起彈幕說過的話,坐立不安之際,門外突然鑽進來一聲輕飄飄的呼喚。
“小姐?小姐?溫妮莎小姐,你在裏面嗎?”
莫名的涼意從劉墨腳底,竄上他的心頭。
随着不規則的敲門聲,仿佛只是一眨眼,天黑了,窗外沒了璀璨的晚霞,無數道詭谲的人影出現在夜色中,他們發出喧嚣,地板、床頭、房頂全是晃動的野獸般的黑影,手裏的火把如同飄搖的鬼火,把木屋包圍。
劉墨看向溫妮莎。
“媽媽,我害怕。你要保護我,千萬不要讓我被他們帶走。”
溫妮莎環臂在牆和床的夾角,從姿态上看,真如一只被野獸包圍的小獸,但這頭小獸皮膚是慘白的,眼瞳是漆黑的,沖劉墨一張一合着嘴巴,宛如一只野鬼。
仿佛是為了佐證她口中的害怕,溫妮莎的愉悅值一路下跌,眨眼間跌破70,并且還在繼續下滑。
劉墨的心裏一涼,霎時間明白了彈幕說的任務恐怖之處在哪裏,他一個激靈,上前堵住房門,門外的人還在敲,門板震下來的灰塵撲簌簌地往劉墨臉上落。
溫妮莎直勾勾地盯着窗外。
而一直在旁邊待機的陳露也終于收到了進入副本以來的第一條系統提示:
【您的角色是“溫妮莎的女仆姐姐”。衆所周知,溫妮莎養尊處優,衣□□致,但她的姐姐和其他家人卻是普通農民,如同她的傭人,人為食死,鳥為食亡,暗地裏的他們從來不和溫妮莎一條心。】
【請遵循角色行為邏輯,為門外的闖入者們提供幫助。否則将依照人設偏離程度扣除貢獻值。】
陳露一陣眩暈,好像是第一次認識自己扮演的這個角色。原來副本設定了這麽複雜的背景故事。
什麽意思?她和溫妮莎非親生?
你們怎麽早不提醒我,我領到的是這種無間道式角色啊!
為闖入者提供幫助,就相當于阻礙劉墨的任務。副本沒有這麽好心,把陳露安排進來卻不推動任務進程。可能連溫妮莎本人都不曾想過副本安排新角色的險惡用心。
一聲細微的“嘩啦”聲,窗戶被人捅碎一個洞,一張紙條被塞進來。
是畫。一把鑰匙,一扇木門,一個床頭櫃。
畫的內容簡介易懂,溫妮莎把反鎖房門的鑰匙藏在了床頭櫃裏,而陳露要取鑰匙給門外的人開門。
劉墨不知道房門已鎖,只知道脆弱的木門馬上就要被撞開,他緊張地在木屋裏掃視,最後目光停在廚房裏一個半人高的儲物櫃上。
他拉來桌椅堵門,決定把溫妮莎帶進櫃子藏身。
而此時的陳露正悄悄摸到床頭櫃,一只硬質的冰冷鐵器靜靜躺在那裏,陳露胡亂抓了一把,在櫃底摸到了,正要掏出來,就被一只冰涼的手捉住手腕。
陳露低頭一看,被抓的地方已經留下兩個漆黑的手印。
“姐姐,你要去幹什麽?”溫妮莎面無表情地問,純黑的瞳孔宛若深淵,能輕易把人吸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