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垢”
“無垢”
一層的餐廳內，玩家們剛從上午的致命任務中死裏逃生，今天上午沒有減員，所有人都安全回來了，但他們不敢放松警惕。
因為本應該已經死去的程子顯，竟然又回來了。
在上菜前神色如常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很不幸地，劉墨就坐在程子顯的正對面。為了不讓自己的表情顯得太過異樣，他一直在看直播間的彈幕。
他發現，自從從溫妮莎的房間回來，觀衆們的話題重點一路跑偏，跑到了所謂“無垢”的人身上。
到現在都會沒有停止。
“你們說的‘無垢’，到底是誰？”劉墨四下看看，見程子顯和其他隊友都并沒有留意自己，才低聲問道。
他覺得自己大概見過幾次這個名字，但是當時并沒有注意，現在也想不起究竟在哪裏見到的了。
【不是吧，你連無垢是誰都不知道？】
劉墨：“我剛通過三個副本。”他只是個經驗聊勝于無的新人。
【好吧，看來你正好沒趕上那件事，你也太倒黴了。】
劉墨越發疑惑：“‘那件事’又是什麽事？”
【無垢在終極副本隕落的事喽。】
【你們這麽介紹他聽不懂的啦。無垢是曾經的第一玩家，積分榜第一，通過的副本數也第一，以前她每次過副本時，直播間都有超過十萬觀衆觀看。】
劉墨看了看自己直播間左上角堪堪過百的在線人數，從未覺得自己的直播間原來如此冷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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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給一無所知的新人科普無垢，很多觀衆都來了興趣：
【她在終極副本隕落——終極副本你知道吧——也就是一個月之前的事，據說當時無垢直播間的觀看人數是百萬級的。很多人都在好奇她到底能不能通過終極副本離開系統，可惜最後失敗了。】
系統規定，通過“終極副本”，就可以離開“囚牢”系統，獲得自由，這是玩家們被拉入系統的時候就被告知的。
【嘻嘻，第一玩家不也還是得死在‘囚籠’裏，虧之前被吹捧得那麽厲害。】
【樓上少在那陰陽怪氣。你行你上。】
劉墨：“……無垢是怎死的？”
【不知道。】
【不知道。】
【我當時就在無垢的直播間，她直播到一半直播間就灰屏了，一段時間後，所有觀衆都收到了“玩家‘無垢’已死亡，直播間即已斷開連接”的提示。然後無垢在積分榜上的名字也消失喽。】
劉墨：“那無垢長什麽樣子？叫什麽？”
【呃。】
【也不知道。】
【她死亡之後大家就記不清她的長相、聲音和名字了，就好像她的形象被一層塵埃蒙上了一樣。】
【不過她的天賦技能大家倒是還記得。第一個是模拟鬼怪，遮掩人類的身份；第二個是可以把鬼怪收進系統空間，供她驅使，就像集卡牌一樣，越到後期越是強得一批。】
【對，我記得無垢的鬼怪有很多美男，所以大部分人都推測無垢是女性。】
【胡說，明明漂亮姐姐也不少好嗎。嗚嗚，我的漂亮姐姐們應該也和無垢一起死了吧……】
【你管渾身繃帶的詛咒怪叫漂亮姐姐啊？真是餓了。】
【我愛叫就叫，你管我呢？那只踩着鬼怪屍山，找人咬脖子，還拿十字架風幹BOSS的吸血鬼，不也被叫美男嗎？】
【吸血鬼就是血腥了點，安靜的時候還是很帥的，吸血鬼怎麽你了！】
【我就不一樣了，我都要。】
彈幕熱鬧得要打起來，看起來他們已然對無垢的死亡感到麻木和習慣，以至于可以随心所欲地讨論和玩笑。
劉墨卻心中發寒，積分榜第一的玩家，無聲無息地走向死亡，連名字都沒能留下。
“囚籠”真得有給他們留活路嗎？
啪啪。長桌盡頭，穿着燕尾服的管家慢悠悠拍了兩下掌，喚回劉墨的心思。
“上菜。”
随着管家的話，侍女魚貫而入，菜品流水般端上餐桌。
但劉墨根本不敢動。不僅是因為坐在對面的程子顯，也因為眼前的菜肴太過缤紛，反而讓他不敢下結論，它們是不是真的能夠食用。
他的手早已浸滿冷汗，心中頹然——
彈幕有人說，當時他從通風管道沖出去，有無垢之風。但顯然，無垢一定是個冷靜勇敢，十分有人格魅力的人，不然怎麽讓那麽多觀衆駐足她的直播間。
和自己根本不一樣。
如果那位被譽為第一玩家的無垢也在這個副本中，看着眼前這些菜肴，她會怎麽樣呢？
一定會慎重分辨，沉着對待。可是如今的他不僅怕得要死，還饑腸辘辘，完全抵禦不了香氣的引誘！
“無垢”怎麽會和自己這種人一樣呢？
這時，一盤薄如蟬翼的魚片出現在劉墨面前。
“生魚片，請您品嘗。”
上菜的聲音略顯熟悉，劉墨順着聲音往旁邊看去，發現竟然是他在溫妮莎的房間裏看見的那位NPC，溫妮莎的姐姐。
長裙整潔，面龐潔白，垂落的發絲間笑意淺淺，恬靜而優雅。只是……眼睛緊盯着盤子裏的生魚片，看起來很想要的樣子。
——等等，這個聲音，不就是早上來換床單，拿走了餅幹的那個女仆嗎！
早上拿餅幹，上午和妹妹吃甜點，中午盯着生魚片……嗯。
這一瞬間，劉墨心頭的寒意竟然被一種詭異的無語沖散了幾秒。
“你，要吃嗎？”為了和NPC打好關系，劉墨還是低聲問。
“啊？不用不用，您慢慢品嘗就好。”女仆回過神，立刻沖劉墨很是感激地笑了一下。
但是劉墨沒有錯過女仆從生魚片上艱難挪走的，那道戀戀不舍的眼神。
算了，他哪裏能希求和“無垢”一樣呢？劉墨心中嘆氣，見旁邊的人慢慢拿起餐具，自己也終于向饑餓妥協了。
他和那個NPC一樣，只是平平無奇的普通人罷了。
沒過多久，程子顯率先站起來。
“我吃飽了，先告辭，大家慢慢吃。”他那張粗糙黝黑的臉浮現出一個得體的微笑，微微颔首，手掌撫過椅背的雕花，身影消失在門外。
這個程子顯不對勁。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他竟然什麽都沒做。沒有殺人，沒有說話，沒有下毒，就好像……
……就好像在等着一個時刻，把圖謀的所有東西一起結算一樣。
【請玩家稍事休息，于14：00前往地下一層地宮，進行探索。】
劉墨在心中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知道下午的地宮之旅絕對是一場重頭戲。
除劉墨之外，其他玩家的神色也都有些凝重。只有一人的表現卻有些異樣，他在聽到消息的同時身體猛然一僵。
校服口袋裏的手指觸電般地一顫，仿佛想起了什麽可怕的回憶。
這時，後廚。
陳露端着一盤生魚片，正在大快朵頤。
——饞死她了，這生魚片據說是黑桃伯爵從某日式副本挖來的大廚做的，她已經肖想好幾天了，一直搶不到！
如今搖身一變上等女仆，陳露對着早上那兩個怨種幫工森森一笑，他們兩個立刻識相地牆出一盤生魚片，雙手奉上。
美味，無需多言！
就在這時，陳露忽然覺得，有一道目光正注視着自己，她頭一轉，看見門後面悄摸摸往裏看的身影。
長尾、狗耳、尖牙，似狗又像人，明明身材高大，動作卻局促拘謹。
陳露叼起最後一片生魚片，嚼吧嚼吧，沖那個身影走去。
“狗哥，什麽事？”
這是古堡地宮的負責人，在貢獻值排行榜上的位置處于上游，叫做魆狗。
但他卻和陳露關系不錯。
原因無他，魆狗雖然地位還算不低，卻在與世隔絕的地宮，性格沉悶，身上還隐隐散發着獸類的臭味和血腥味，和上面的員工沒什麽交集，關系都不太好。
而陳露在做下等女仆時，卻經常領到去地宮的活，又因為想尋找克萊梵卡，和魆狗頻繁接觸，偶爾給他幫把手，一來二去，竟然和魆狗建立不錯的關系。
這種關系不錯在魆狗那裏，可能算整個副本一頂一的好了。
見陳露注意到自己，魆狗為不用在門外托陌生人去叫陳露而大松一口氣，神色擔憂，更多是羞愧：
“這事我本來不想來麻煩你，我上午剛發現這件事。玩家們馬上就要下地宮，我實在想不到什麽好的解決辦法……”
魆狗說話含糊，邏輯也經常颠倒。陳露拍拍魆狗肩膀：
“別着急，狗哥你慢慢說，我聽着。”
魆狗總算颠三倒四地把前因後果講清楚了。
——原本用于下午玩家們在地宮的探索指引方向的“引路靈”，提前跑出來了。
所謂“引路靈”，其實是一群已死的貓狗，一直是由魆狗在地宮裏喂養。
平時地宮被黑霧籠罩，玩家們不會進來，引路靈們知道規矩，也都不會出去。然而今天上午，它們卻不知受了什麽蠱惑，發瘋般地沖出黑霧，鑽到了樓上。
魆狗一路跟過去，發現一個人類被撲倒在地，神情驚恐，身上是正在撕咬争奪着什麽的引路靈。魆狗無聲揮舞棍棒，暗中把它們呵走，經過一番艱難的追查和核實，才推測出前因後果。
一切都源于引路靈們吃的肉。
引路靈數量衆多，需要大量腐肉喂養，系統會從其他副本調來一些肉，由負責物資分發的NPC面交給魆狗。
肉從不同副本送來，總有些會有奇奇怪怪的功效，需要加工才能喂給引路靈，今天的肉似乎是某種人魚身上的肉，血液帶有吸引靈體和蠱惑的作用，食肉者會在一段時間內瘋狂地想念和尋找相同的肉。
但是魆狗今天起晚了，交肉的NPC苦等不到人，副本運轉期間事情又多，只好匆匆忙忙把肉堆在地宮門口的顯眼處，離開了。
這一個晚起就導致了大問題。
那個人類，在早上調查時偷走了一塊人魚肉。
或許是程子顯屍身難尋，線索寥寥，肉塊又和屍塊相似，他用什麽技能激活了屍塊的血液，引出香味，召喚古堡裏的靈體。引路靈本來就嗅覺靈敏，智力偏低，聞到之後傾巢而出，把肉搶食一空。
……這才有了一樓的一幕。
引路靈提前現身事小，頂多算提前提供線索；事情嚴重在，引路靈們仍然處在食用人魚肉的負面狀态中，也就是說，一旦那位玩家留有人魚肉，并在下午拿出來，所有引路靈都可能會脫離控制集體尋找他。玩家們将無法通過引路靈的指引找到地宮埋藏的線索。
魆狗的貢獻值雖然處于中上游水平，仍然承擔不起如此高額的貢獻值扣除。
“我沒想晚起的，但是昨天從動員大會上回來，我一睜眼就那個點了。”
魆狗喉嚨裏發出一聲和動物十分相似的嗚咽。
“正常，正常。”陳露惺惺相惜。
“我，我報告給女仆長和管家，女仆長說女仆們經常來地宮做清潔，和引路靈們熟悉，說不定有辦法。”他懵懂地解釋，陳露這才知道魆狗為什麽會想到找到自己。
因為是女仆長指使的！
女仆長說是做清潔的女仆“們”，實際上去地宮有些地方腥臭難聞，邪靈們又滿地撒歡，這種吃力不讨好的任務只會被推給地位最低的女仆做。因此這份工作之前是誰幹的，簡直一猜就中。
陳露暗自嘆氣：“別急。你說你趕到一樓驅趕貓狗，所以你看到招魂的玩家是誰了嗎？”
魆狗努力描述：“藍白色的衣服，公的。”
藍白色衣服……那不是那個高中生打扮的玩家嗎？
聽魆狗的描述，他召喚靈體所用的應該是自己的天賦技能，熟練應用技能，而且第一天就敢獨自調查，顯然不是個新玩家了。
……今天早上在程子顯房間，他一臉魂飛天外的樣子，原來不是被兇殺現場吓的，是被引路靈們吓的？
“引路靈裏有一只很胖的橘貓，脖子有傷口，那只貓很聰明，叫大胖。你可以找它去當那個男生的引路靈，不答應的話，就承諾多給它點吃的，或者直接威脅。”陳露說。
她只提供方法，并不想親自下場，只要親身參與這件事情，就有跟着一起掉貢獻值的風險。魆狗和她還沒有好到那個份上。
但魆狗還是很感激地點點頭。匆匆回地宮了。
只是身影有點無助和落寞。
不攪和地宮的渾水——陳露想得不錯，但有時候人算不如天算，天算不如上級算。
她剛回到員工們休息的五層，就遇到了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