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晉升
晉升
溫妮莎輕快的步伐在偌大的房間裏穿行，像一只四處翻飛的蝴蝶，故意制造出各種翻箱倒櫃的嘈雜動靜，聽她的活動範圍，很快就把卧室外面翻了個遍。
“讨厭，時間只剩五分鐘了，好着急哦。”她自言自語，“讓‘克拉拉’幫我一起找好了。”
她似乎去拿了什麽東西，随後直奔卧室，尋找的腳步也變快了。
溫妮莎在卧室外哼起了歌，有一根類似拐杖的東西在地上一點一點，不斷發出噠噠聲。
她好像在向不知藏在何處的朋友炫耀：“克拉拉是我的好幫手哦。她在饑餓的時候，會自己尋找附近的獵物，你看，它馬上就要流口水了。”
“好可憐，我要快點帶它找到吃的。”
噠噠噠，浴室的門再次被推開，“砰”地一聲撞在牆上，在渾濁的空氣裏回響。
溫妮莎嗅到空氣中的血腥味，迷惑地動了動鼻子，然後上前用那根棍狀物體挑開浴缸簾。
“锵锵！”她跳了一步，俯下身來，用笑眼對着浴室裏的人，“找到你喽——”
溫妮莎對上一雙血淋淋的浴缸裏的，剛剛睜開的，絕望的眼睛。
“怎麽是你？”
是那個送點心的女仆!
她留那個女仆在這裏，只是想在工作期間給自己找個樂子，因為在這個游戲中，自己的操作空間很大，只要讓玩家“看到”NPC房間裏和畫作對應的環境，再讓他們經歷一次生死考驗，玩家能否存活都無所謂。
此刻，溫妮莎已然反應過來女仆在上一輪是怎麽避開劉墨的。
現在樂子是有了，但是她脫口而出“怎麽是你”，就相當于告知劉墨，剛剛他看到的“屍體”還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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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要怎麽圓回去？
浴室內一時寂靜。
而和溫妮莎無聲對視的陳露心情更崩潰。
被稱為“克拉拉”的東西，是一把洋傘，現在淅淅瀝瀝的水液正從傘尖滴下來。根據溫妮莎的描述，大概能感知附近某一區域內是否有人類，從而因為“饑餓”流下“口水”。
鬼怪的設定千奇百怪，不是全都身體冰涼、沒有呼吸，甚至，為了模拟正常“仆人”，NPC會特意僞裝活人的生命體征和作息規律，因此陳露在裏面才毫不起眼。
但是溫妮莎死活也想不到，在城堡裏做工的真得有一個活生生的人類。陳露想到通風口裏的劉墨，覺得頭頂涼涼的。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在一陣沉默的對視過後，陳露從水池裏站起來：
“主人，我剛剛從休眠中醒來。抱歉，沒有及時加入您的‘游戲’。”她朝溫妮莎鞠了一躬。
不是“大人”，是“主人”。
不管了，硬着頭皮編吧。其實她是一只給溫妮莎賣命的，時不時休眠的活死人。
而管道裏的劉墨則在窒息一般的緊張中，走了一秒鐘的神。身下傳來的聲音有些耳熟，他卻想不起來在哪裏聽過。
溫妮莎默了一下，心領神會，她跺跺腳，故作生氣：“你知道我來玩游戲，還躲在這裏故意打擾我。浪費時間，讨厭死了！”
溫妮莎慶幸，這件事現在就算揭過去了。
然而下一秒，一個輕輕的吻落在溫妮莎手背，陳露的聲音溫柔：
“請主人原諒。”
這一瞬間，溫妮莎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她一眨不眨地盯着陳露，黑黢黢的眼睛看不出情緒，最後扯扯嘴角，緩緩問：
“沒關系。你有看見有誰藏在這裏嗎？我的‘克拉拉’已經流下口水了。”
陳露：“這……”
她本應答“有”；但“克拉拉”的口水很可能是為她流的，當時溫妮莎站在門口，“克拉拉”不一定能感知到通風管道裏的劉墨，這種情況下做肯定回答，就相當于幫助溫妮莎作弊，改變游戲進程。
此時離捉迷藏結束只剩不到兩分鐘。
她念頭飛轉，脖間忽地一緊。一只堅硬如鐵的手臂死死箍住陳露的脖子，大力脅迫她後仰，陳露強行抑制掙紮的沖動，險些跌倒在池水中，聽聞背後劉墨厲聲喊道：
“別過來！否則我就殺了她。”
寒光一閃，扼住她脖頸的手掌竟變成了一把尖刀，顫抖地指着陳露。
應該是這個玩家的天賦技能，軀體金屬化或武器化。
溫妮莎顯然愣在了原地，陷入頭腦風暴，沒有理解劉墨的行為邏輯。兩秒鐘後，強行凹人設的溫妮莎嬉笑出聲：
“好傻呀，大哥哥。你怎麽會覺得，我會為了一個小小的附庸，就舍棄掉一頓美餐呢？”
說着，她的手向前伸去，卻又被劉墨一聲大喝震在原地。
“她是你重要的人，對吧？”
陳露：？？？
溫妮莎：？？？
見兩個NPC都不回話，劉墨咽了一口唾沫，知道自己可能猜對了什麽，說出自己的猜測：
“她根本不是你說的什麽附庸。剛剛你們兩個對視時，表情暧昧，外面卧室的床上，是兩個人呆過的痕跡，最重要的是，客廳窗邊放甜點的圓桌邊，也有兩把椅子，放置歪歪斜斜，說明經常被人使用，甚至在我進來之前，你們就準備使用。”
系統顯示的倒計時正在緩慢流逝。
“你難道會和一個附庸，分享同一塊小小的甜品嗎？”
“明明身穿最下等的女仆服飾，卻關系密切！她是你的朋友？親人？恩人？”
劉墨發現，溫妮莎的表情悄然變了，燦爛的笑容消失在她的臉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神情。
是他大意了，沒想到第一輪裏的死屍竟是為第二輪埋下的伏筆，劉墨不知道她是否悄然觀察着自己的動向。他相信這個游戲一定有什麽辦法能夠成功讓自己活下去，終于在靈光一現後，決定賭一把。
好在，他賭對了。這個NPC是存在弱點的。
倒計時已經進入了最後十秒，劉墨扼住女仆的手正在變得酸痛，技能也快到了持續時間。就在這時，劉墨的視線中，溫妮莎用盈滿笑意的目光刮過兩人，抛掉傘，一步邁入水池中！
難道他的猜測是錯的？
危險并未襲來。在快要蹦出胸腔的心跳中，劉墨看見，溫妮莎從他手下拉過滿身血污的女仆，緊緊抱住了。
“即使你不肯脫下這身女仆的服飾，我也永遠愛你，姐姐。”
倒計時歸零。
【恭喜您完成任務，“溫妮莎的游戲”，積分獎勵：300。成功的喜悅總是要用汗水澆灌！請回到一層大廳，進行休息。】
在聽到系統提示音的這一刻，劉墨才發現，自己的臉上已經滿是冷汗。
……他，活下來了。
暗室，血池，非人的兩個身影緊緊擁抱，恍若這個恐怖世界中僅有的溫情。
【哇塞，難道主播打到支線了？】
【沒有提示啊，不過看起來也是個嵌套在劇本裏的小故事呢。】
【真可惜，主播剛剛莽出去的時候我都想給他上香了。】
【上一秒：這是可以莽的嗎？下一秒：還真能莽啊！】
【我大兒子終于牛逼了一回，我仿佛看到了那位再世。】
【粉絲別吹了，天上好多牛在飛。就這還那位再世？通風管裏的要是那位，被綁架的就不是那個女仆，而是小女鬼自己了。】
【被綁架，然後成為她的背後靈是吧？】
【背後靈大草，你們就給“無垢”的鬼怪起一個這麽low的名字。】
劉墨顧不得直播間的讨論，更顧不得細想為什麽這種高難度的任務只獎勵三百積分，在征求溫妮莎同意後，他最後看了一眼緊緊擁抱在一起的姐妹，劫後餘生般地離開了。
劉墨一走，溫妮莎就推開陳露，兀自踏出浴缸。
陳露：……完犢子了。不會真要變成加餐了吧？
她再一看貢獻值，經過剛才一番波折，本就不剩多少的貢獻值不知不覺被扣到了1點，比她的積分還少一點。
但溫妮莎一出浴缸，就撿起洋傘，扶着傘柄上氣不接下氣地笑起來，一邊笑，一邊拿另一只手捂着肚子。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從來沒有玩過這麽有意思的捉迷藏，哈哈哈哈哈……”
“你叫什麽來着，我看看……陳露？哈哈哈哈哈哈……”
直到笑夠了，溫妮莎才擦擦眼角，笑嘻嘻地說：
“以後見到劉墨要記得，你是我的好姐姐哦。作為姐姐，平時來陪我玩一玩，是應盡的職責吧，陳露？”
“我點‘同意’了哦。”
不是，等等，什麽同意？
陳露還沒反應過來，忽然聽到耳邊系統的提示：
【經“溫妮莎”許可和系統檢驗，您已獲取扮演類NPC身份“溫妮莎的女仆姐姐”，請在接下來的副本進程中，認真扮演該角色，防止劇情出現矛盾。】
【扮演類任務“溫妮莎的游戲”已完成，貢獻值獎勵：2000。】
2000，2後面再跟三個0，陳露覺得已經有一輩子沒見過這個數字了。貢獻值排行榜上，屬于陳露的條形陡然拉長，瞬間攀升到整個榜單的中游位置。
陳露到嘴的拒絕立刻改口：“好嘞您放心。”
扮演類NPC，一種高貴的存在，在副本裏有一定戲份，從此擺脫了副本中女仆花匠廚子等玩家眼中的路人角色，和玩家真正有了接觸，給他們提供線索、危機或幫助，專屬的“扮演任務”，是獲得貢獻值最快的方式。
像溫妮莎這種小BOSS，就是整場副本裏一直擔任扮演類NPC的，所以她才一點也不為被扣除貢獻值發愁。因為只要她還在演，貢獻值就會源源不斷地入賬。
這下闊氣了。雖然不知道下次扮演任務要面對什麽，不過人生得意須盡歡。
在捉迷藏游戲裏玩了個盡興，溫妮莎終于不再阻攔陳露。下一位玩家很快就會前來完成任務，陳露得在他上樓之前，帶着食盒離開四樓。
溫妮莎看起來心情正好，陳露試探性地問溫妮莎：“大人，這布丁，不知道您還吃不吃？”
溫妮莎正在把玩裝顏料的瓷瓶，聽完不在意道：“你拿走好喽。”
陳露端起盤子放回食盒，道謝後喜滋滋地走了。
歸還食盒在三樓的後廚，但陳露沒有去通往那裏的通道，反而在四層七拐八拐，走向另一條上行的樓梯。
這就是她為什麽要找機會來四層。
一步，兩步，燭火畢剝，她傾聽着石壁那頭傳來的動靜，整座古堡如同一座噴吐着蒸汽的巨大機械，無數噪聲從一個個格間隔間傳來。或是玩家擔憂的交談，或是NPC們八卦的絮語，甚至還有女仆長教訓女仆們的呵斥，模模糊糊，遠在天邊。陳露緩緩上行，經過一重又一重濃霧。
裝着小餅幹的盒子被陳露掏出來，經過冷水浸泡，已經發軟發腥。幸好，她從溫妮莎那裏又拿到一份布丁，可以作為補償。
陳露垂眼看着系統屏幕，玩家積分已經跳至2002。
陳露撥弄幾下，半面灰白的屏幕中，出現一張灰白開裂，看起來滿是塵埃的卡牌，只有細看才能發現模糊的深紅底色。陳露一動手指，就把1800積分全部點到了卡牌上。
【使用積分後，您的剩餘積分過低。是否使用？是/否。】
不知不覺，陳露已經行至古堡的頂層，她敲動磚石，找出其中松動的一塊，搬開石塊，背後又是一條幽深的小路。沿着這條小路一直上行，空間變得狹窄，氣流卻變得通暢。
最後，她在一間滿是灰塵和雜物的鐘樓裏停住腳步。古堡的鐘表就在這間鐘樓上方懸挂，鏽蝕的指針早已停擺，把這座鐘樓變成無人拜訪的荒蕪之地。
大鐘的正下方，躺着一尊沉黑色的棺椁。
陳露再次看向屏幕的提示，毫不猶豫地點擊了“是”。她喃喃：
“這次你要是再醒不過來，我就自己把布丁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