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契約(七)
契約(七)
穿過路标,走入浣花街不超過五米,龍雨嗅到異常的臭味。并非寵物留下的标記,而是泥土和屍體腐爛的味道。
但是所見之處沒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路面,花壇,甚至能看到窗臺的高樓,都沒有可疑的人。不過,浣花街的人流量比起其他街道,好像太少了一點。
從路面的清潔程度來看,這裏本該有許多人的。
或許,他們是被誰疏散了……不,赫萊蒙思恐怕沒有疏散的概念,他們多半是被某個存在吓走的。
龍雨突然想起龐橫,不知道他背後的“赤色荊棘”到底是個怎樣的組織,是不是有足夠影響力驅散人群?
他自認為在當地沒有得罪其他任何組織。
不過,當熟悉的黑袍從拐角後走出,龍雨恍然大悟,原來是那個讓他第一次接觸到信徒的願望教會。
泰德曾在龍雨面前提到過座立在赫萊蒙思城的另一座教堂。來到這座城市後,龍雨才知道桂冠信徒先攻破了這座教堂,再深入雪原清繳餘黨。作為興起速度最快但根基不穩的桂冠教派,居然第一個開始清理惡教徒,也成為赫萊蒙思的飯後閑談,所有人都很好奇他們有什麽底牌。
當時泰德還為雪原裏資源短缺、無法大肆揮霍而不滿,且對生活在赫萊蒙思的教宗感到羨慕,現在看來,赫萊蒙思的願望教堂破滅在雪原之前,泰德比他羨慕的教宗多活了半個月。
但黑袍的信徒不是重點。
兩名黑袍人率先走出,後面跟着一個熟悉的石像,佩戴鏽劍,不過這次的只有等人高,不再需要仰望。龍雨半撤步,做好随時逃離的準備,對面的黑袍人卻發出古怪的笑聲。
“愚蠢的叛徒,看看你腳下的印記,這是神明大人傳授給我們的法陣,你逃不掉的。”
法陣?龍雨順着黑袍人所指的方向看去,在雜亂的車轍痕跡下,果然有一道不顯眼的灰色印記,大致呈圓形,将龍雨和對面的黑袍人以及石像囊括在內。
兩位黑袍人并沒有直接與他對抗的意思,反而是石像上前一步。即使不再具有身高優勢,石像的力量也不是他能抗衡的。
龍雨的心髒跳得聒噪,他喉結滾動一瞬,強裝鎮定,卻不自覺捏緊了手中的傳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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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袍人注意到他的動作,說:“不必帶着它了,你還沒有發現嗎,這就是一個針對你的陷阱而已,根本就沒有所謂的寵物狗。”
石像緩緩朝龍雨走來,好消息是它的移動速度不快,身體僵硬,壞消息是,它會操控手中的銀幣。銀幣如同它的第三只眼睛。
另一個人高聲道:“你知道我神為何追着你來到此處嗎?因為我神在你身上感受到了屬于願望的力量。你本該是我神的信徒,但你偏偏企圖逃離我神的控制,你罪無可恕!”
“我都不知道身上怎麽會有你說的願望的力量……”龍雨吐槽了一句, “你們的神感知能力沒出問題嗎?”
石像不會說話,騰起的銀幣飛速旋轉,子彈一般飛來,直沖面門,龍雨運轉神力,擡手擋住硬幣,急速的沖擊下手骨能感覺到劇烈的疼痛,麻木中帶着火辣辣的感覺。要是同樣的位置再來一下,他的手骨可能會斷。
銀幣畢竟是塊金屬,而且體積小的金屬打在身上痛感更尖銳。
只有盡力避開這場貓抓老鼠的游戲……或者有什麽突破口嗎?龍雨掃視着站在角落裏的兩名信徒,總覺得正常信徒不會眼看着信仰對象和別人打架,應該有別的原因阻止了他們。
但會是什麽呢?
他這段時間也沒忘記鍛煉,但在更強大的力量面前——他不清楚石像原本該有多少力量,現在明顯被削弱了,但至少是異能級——□□的力量微乎其微,能依靠的只有僅僅微芒級的神力。他在明知局勢不可逆轉的情況下依舊在思考。
難道那兩人比他還弱,沒信心打敗他麽?應該不是。不管能不能打敗,正常情況下都會試一試的。
龍雨想起艾冬的慘狀,艾冬告訴過他,願望之神是需要獻祭的,而且祭品是人。
在一座所有人都習慣于打扮自己的城市,這兩個人卻身穿黑袍,必然是十分顯眼的,路過的人都會多看兩眼,但如果他們身體有殘缺,那麽路人就不是看兩眼的反應了,而是像這次,他們不約而同逃離了這條街。
恐怕黑袍人為了獻祭,身體已經虛弱到除了維持日常生活,再也幹不了別的。
也就是說,他不用擔心這兩人偷襲。
這些念頭在腦海中飛快閃過,不超過十秒,這期間,石像擡手召回了銀幣,正在醞釀下一次進攻。龍雨盯着那枚銀幣,準備在它移動的剎那躲避。
至于剛才用來抵擋的手背,此時已經腫起一大塊,手心的肌肉有些不受控制的抽搐。龍雨盡量控制自己不去注意。
很快,銀幣再次朝他飛來,龍雨側過身,銀幣卻跟長了眼睛似的,猛地撞向他的心口!
“嘶……”龍雨捂住心口,把銀幣抓在掌心,那枚銀幣在他手中依舊震動着,好像不是什麽冰冷的金屬,而是一只從岩漿裏來的袖珍刺猬,毫不留情地刺痛他的手。堅持了幾秒,銀幣還是從他掌心溜走。
要不是石像無法開口說話,石像或許也會出言奚落。
他還注意到,石像的攻擊速度好像在加快。
龍雨分出一絲注意力在黑袍人身上,其中一個的腳下灑落幾滴血……見鬼,他們到底獻祭了什麽?
“咳咳,我知道你在想什麽,告訴你吧,我向我神獻祭了壽命。”黑袍人又露出詭異的笑容,“不只是可見的□□,過去和未來的一切,都是我神掌管的對象!我神已經許諾,當我死後,我将去往祂的神國,享受富貴和權利,而你則會成為奴隸,每日受到鞭撻!”
可那都是死後的世界啊,龍雨默默吐槽,活着都争取不到的東西,怎麽就期待死後能擁有呢?
靈魂總是會消散的,就連他看過的小冊子也說,殺戮之弈神的手段也只能暫時留住信徒的靈魂,到了靈魂所能承受的極限之後,它們依舊會消散在天地之間。只有某些被稱為“靈體”的特殊存在才能打破常規,不過常人根本看不見靈體。
胸口呼吸時都在疼痛,龍雨咬牙召喚出光箭,但它對石像的削弱微乎其微,那枚銀幣幾乎不帶停滞地轉動着,逐漸成為光暈的一部分。
“嗯……你們好?”身後忽然傳來熟悉的聲音。
龍雨下意識回頭:“思航?你怎麽會在這裏!”
“今天剛好在這邊取景。”思航無辜地舉起手中的攝像機,“它現在還在運作呢。”
黑袍人的眼神卻變得奇怪,甚至有些畏懼:“你是什麽人,為什麽可以進入我神的領域!”
“什麽領域?”思航反問,“我也不知道為什麽能進來,或許是你們這個領域出了點問題?供給法陣力量的人,實力應該不超過異能級吧?”
因為他的話,黑袍人之一産生了動搖。
石像失去了絕大部分信徒,雖然僥幸從桂冠信徒手下逃脫,但實力已經退步到異能級……他偷偷想過要不要離開已經不算“神明”的石像,但他也沒有別的退路,桂冠信徒锲而不舍地追查願望殘黨,一旦被對方抓住,他只有死路一條。
更何況現在,連血肉和未來都敬奉給了石像,他決不能在這時候退縮。
他再度堅定了信念,呵斥道:“大膽愚民,我神的力量豈是你能揣測的!不過既然你進入了我神的領域,那也別想離開。”
說完,他朝石像跪下來,掀開黑袍的一角,握着匕首,砍下一整條胳膊作為新的祭品,由另一人呈給石像。那條胳膊上早就布滿傷痕,坑坑窪窪的,仿佛被恐怖的生物啃噬過。
“我神,請您接受我的忠誠,我願化作您的一部分,永遠與您同在!”
感應到祭品,石像轉過身,龍雨能看到它的石質長袍下緩緩敞開的腹部,裏面原本是空曠的,現在它把手臂塞進去,身體裏立即發出“咯吱咯吱”的咀嚼聲。
龍雨面色凝重,石像本就比他強上許多,又得到了新的力量,恐怕接下來很難逃脫它的攻擊。
事實也是如此,不過龍雨沒想到的是,石像将目标轉移到了思航身上。恐怕思航身上有比“願望的力量”跟吸引石像的東西。龍雨不打算探究思航的秘密,他只想盡快逃離這片空間。
“理論上能進來就應該能出去……”思航為了躲開銀幣縮到角落裏,但對自帶追蹤的銀幣來說幾乎無效,被打斷一根肋骨。
龍雨甚至聽到骨頭斷裂的咔嚓聲。
思航試探着觸碰陣法邊緣,指尖觸碰到幾乎透明的薄膜,一股力量阻止他穿過。
他故作輕松,朝龍雨攤手:“看來不行了。”
龍雨懷疑是因為石像吸收新的力量,他看了看思航,又看看石像,那枚銀幣更加耀眼。龍雨有個奇妙的想法:“這是在蓄力?”
蓄力能解釋石像為什麽要把人困在陣法裏慢慢磨死。否則以石像的速度,恐怕在它發起攻擊前,對方早就跑了。
但清楚原理依舊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龍雨一邊作出防禦姿态,一邊冥思苦想。
銀幣再次飛來,思航驚險避開要害,他喘了兩口氣,不解地發問:“它為什麽不用劍?”
龍雨下意識道:“它行走速度太慢,用劍也……”
思航搖頭:“我是說,為什麽它不操控那把劍來攻擊。”
到目前為止,那把劍就像個擺設,而且鏽跡斑斑,看上去一點都不威風,根本沒有佩戴的必要。但石像必不可能随身攜帶一個無用的重物,除非鏽劍還有別的作用。
但他實在想不出來。
實際上,當思航再次被銀幣擊中的時候,他腦海裏一片空白。他既無法替朋友受苦,也沒法帶朋友逃離。
“咳咳……”思航吐出一口血水,露出龍雨在在酒吧那晚見過的鎮定和輕松,輕描淡寫,好像只是約他出去吃頓飯。
“我倒是有個辦法,和他們所做的也差不多。”思航緩緩道,“我來向我神獻祭吧,這樣至少有一個人能逃出去。”
他說的話過于駭人,龍雨仿佛沒有聽懂,愣在原地,甚至忘了關注石像的動作。
“它很強,我們加起來都打不過,再這樣下去我們都會死在這裏,那還不如把我的身軀獻祭給我神呢。”思航簡單作了個對比,來告訴龍雨他為什麽這麽做。
眼角閃過一片銀光,龍雨下意識喊道:“小心!”
思航慌忙之下想要躲避,卻不小心踩到石子,整個人面朝下倒在地上,身上挂着的攝像機也被壓碎,蹦出零件的殘肢。他眉頭緊皺,剛擡起頭便瞪大雙眼:“它在你身後!”
石像不知什麽時候偷偷移動了位置,此時它的手毫不留情地朝龍雨脖子伸去,而且速度比接受獻祭時都快了許多。
龍雨差點被它抓住,石頭陰冷的觸感已經近在咫尺,他聽到思航的話迅速躲開石像的手,在心有餘悸中冒出一身冷汗:“它的力量增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