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契約(二)
契約(二)
不能和他正面對上,這是龍雨心中的第一想法。
龐橫的肉|體力量太強,根本不是龍雨能夠對抗的,被他的拳頭砸一下,恐怕骨折都是輕的,甚至會當場喪命。
而且在場沒有治愈信徒,他連試錯的機會都沒有。
龍雨咬緊牙關,在心中期盼着得到秩序力量的回應。好歹他也是微芒級的秩序信徒,還成功召喚出象征秩序的光箭,不可能現在做不到——
剎那間,金色的光輝在狹小的書店內暴漲,轉眼間凝結成一支耀眼奪目的金色箭矢,龐橫首當其沖,他能聽到金色的光中的低沉女聲,不疾不徐念出陌生的教義。
“凡吾之往……”
最令他驚愕的是,随着聲聲頌念,他能感覺到體內力量的不斷流失!雖然那股力量并不強大,但他被這一能力激怒了。
龐橫冷笑一聲:“蠢貨,就算你是信徒也沒用,我比你更強。不過我會留你一口氣,獻給那位大人。”
這句話暴露了龐橫帶走他的真實目的,從他的話來看,他只要拿下龍雨,至于自己湊上來的思航,是逃走還是躲起來,他并不在意。
龐橫活動着被鐵皮割出鮮血的手指,這點傷對他來說不痛不癢。他舔了舔流到手心的血,突然間一個猛沖,拉近與龍雨的距離,接着轟出一拳,龍雨為了躲避,主動撞上書架,被架子上掉下來的書砸到頭,好在疼痛并不嚴重。
短暫的眩暈過後,是龐橫接亂不斷朝着面龐而來的拳頭,龍雨偏頭躲開,用雙手抵擋,讓龐橫的攻擊多數落在書架和手臂上,不至于攻擊到要害。他偏頭看到思航挪了塊地,筆尖已經快到看不清,額頭好像有冷汗,好像沒有,他沒來得及看清,就得抵抗下一次攻擊。
手臂又痛又麻,再打下去骨頭可能會斷。龍雨咬着牙,思考怎樣才對自己有利。
龐橫不承認,但光箭對他的削弱依舊存在,龍雨“切身”體會到他的拳頭不如想象中的狠 。最重要的是他的出拳速度正在減慢,龍雨看準機會,壓低身體越過龐橫的阻礙,躲到另一側,和龐橫開始繞着書架追逐。
龐橫的肌肉力量很強,速度也很快,但是反應不夠靈敏,而繞住、拐彎恰好需要靈敏。
如果只有自己一個人,龍雨肯定審時度勢、先跑為敬,但這裏還有思航……龍雨在混亂之中有一秒想到了“為什麽不跑”,但很快,這個問題被他抛到腦後,因為龐橫準備移動書架,将龍雨壓在書架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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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側是牆面。
龍雨用力到肌肉都在顫抖,但依舊被壓制得動彈不得,眼看書架與牆壁之間的距離快于頭骨相當,龍雨側過頭,閉上眼睛,深呼吸,最後一次竭盡全力相搏,書架在兩人的用力下不停搖晃,滿架經濟文學書籍劈頭蓋臉,木料在龐橫手中逐漸變形。龍雨能感覺到內髒受到擠壓的惡心、反胃,甚至呼吸困難。
光箭也随着他的力竭,逐漸變得黯淡,搖搖欲墜。龐橫獰笑着,使出猛力。
就在這時,思航終于寫好了契約,抓起這張紙,不管不顧地朝龍雨撲過去,身體撞在書架上,制造出一道極為狹小的進入空間,喊道:“對着契約說,‘我認可這份短期契約’!”
“我認可這份短期契約。”龍雨毫不猶豫照做。
書店的燈光閃爍了一下,就像老舊的靈異小說中鬼怪要出場了一樣,龍雨擡頭,意識到是光箭上的金色光芒在變化,一絲紫羅蘭色慢慢從箭尾流到箭尖,與光輝的金色融合,瑰麗而威嚴。
與光箭聯系緊密的龍雨甚至能感覺到一種淩駕于他之上的“冷漠”,它對這根樸素的箭矢不滿,于是将箭矢的尖端改造成了華麗的舊貴族常用的制式,而後,它才滿意地釋放出新的光芒。
作為被光箭錨定的敵人,龐橫頓感不妙。
即使是惡教徒也知道金色的光箭代表的是已經死去的秩序女神,或者說,正是因為對方信仰的是秩序女神,龐橫才有恃無恐,畢竟這小子就算有秩序教派的聖物也無濟于事,聖物雖然能讓信徒跨階級使用神力,但那是在神明存在的情況下。
但這抹紫羅蘭色的光……不得不說,每個赫萊蒙思城的信徒都會感到陌生又熟悉。因為欺詐信徒很少,欺詐之神上一次出現都已經成了傳聞,大家只知道祂偶爾會穿行于城市中,卻無法判斷哪個是祂。祂可能是小孩,女人,男人,老人,甚至是異族。
祂的信徒很少,因為他會主動選擇信徒。同時祂又很護短,比殺戮之弈神還護短,因此,赫萊蒙思城裏最受人讨厭和嫉恨的,便是欺詐信徒。
如果欺詐願意回應主動投奔的信徒,說不定龐橫都願意試一試信仰祂。
但這是不存在的。
所以……龐橫目露兇光,頭一次注意到看似普通的思航,欲對其下手。他原本想着,即使是兩個男人的力氣也未必能敵過他,但不能大意,于是使出了全部力氣,想壓扁他們。
透過書架的縫隙,龐橫忽然看到思航露出得逞的笑容,掏出一把手|槍,對準他的臉。龐橫的力量還沒到能夠抵抗子彈的程度,下意識避開槍口,也松開了手。
龐橫沒有別的本事,只有肉|體力量出衆,根本沒發現眼前的一切不是真的,而是被欺詐的力量誘導的結果。
龍雨和思航則趁這個機會離開書架。思航跑到櫃臺後尋找膠水和剪刀,書店裏經常會有這些東西。在龐橫的視角裏,思航已經跑到門外,身影消失不見,龍雨的手臂被書架壓傷,此時一只手無力垂下,沒法繼續戰鬥,也躲在櫃臺後。
但懸挂的光箭依舊在發揮作用,并且不單純是力量流失,還擾亂了龐橫的神智。
在龐橫的視角,書店的燈光突然熄滅,光箭慢慢指向他,蓄勢待發,他驚恐地發現,無論站在哪裏,都好像有一雙毒蛇一樣的眼睛,冷漠地注視着他,不到五十平米的書店成了困住他的囚籠,他繞着書架打轉,四方都是牆壁、牆壁,找不到任何出口。
龐橫晃了晃腦袋,意識到狀态不對後,他稍微清醒了一點。他看到了櫃臺。櫃臺的某一側肯定是出口,他得先離開這裏。
他慢慢朝櫃臺走去。
思航拔下膠水的塑料蓋,小心地把膠水遞給龍雨,告訴他把這個潑到龐橫眼睛上,因為龍雨站在外側,施展起來更加方便。
龐橫的腳步在靠近,龍雨将姿勢改成半蹲,龐橫的腦袋剛露出個頂,他猛地站起來,對準龐橫的眼睛潑上去。龐橫及時閉上了眼睛,卻感覺到臉上不是水,而是某種黏糊糊的液體,他伸手去摸,速幹膠水不僅擦不掉,還黏了一手,最關鍵的是他的眼睛睜不開了。
發覺此事,龐橫低着頭,用力掰開眼皮,弄得眼睛周圍全是血,而悄悄繞到他身邊的思航見狀立刻将岔開的剪刀同時紮進他兩只眼睛,渾濁的血水從眼眶飚出,思航後退一步,幹嘔了幾聲。
寫成契約的紙頁随意塞進他的外套,此時露出一點邊角,但龍雨沒有探究的心思,他猶豫了一下,從思航手中接過剪刀,掰成兩半,握着其中一半,插|進龐橫的脖子又退開,防止被龐橫抓住要害,反複數次。
他下手的速度越來越快,透過書店櫃臺的玻璃,他恍惚想起曾經在雪地裏殺死周傑的自己,那時候他在想什麽,能想到不久之後又在殺人嗎?
光箭靜靜照耀着他,如同一位慈悲的母親。
龐橫的脖頸出現了許多血洞,龍雨探了他的鼻息,确認他已經死了。龍雨松了口氣。
龐橫的實力等級到底是不是微芒級,現在他們已經無可查證,但龐橫比周傑強上太多,比起他,周傑就像個擁有力量不會使用的孩子。
……他也得熟練使用自己的力量。比如現在,龍雨仰着頭,開始思考如何将光箭收回去。
他上一次釋放光箭後力竭暈倒了,光箭也随之消失,所以他并沒有受過相關的教導……不,也不能這麽說,其實最大的問題是現在根本沒有幾個秩序信徒。
倉庫門又開了,禿頭男人小心翼翼地從裏面走出來,看了一眼店內的慘狀,敬畏地對兩人說:“感謝你們為我們街區除掉了這個惡瘤,我知道哪裏有醫師,你們需要幫助嗎?”
思航點頭,“帶我們去吧。賠償的話……”他寫了張紙條遞給老板,“你可以拍下他的照片,去這個位置領錢。他們會問你這人是怎麽死的,如實回答,他們就會給你錢。”
老板借過來一看,地址是他沒見過的。他懷疑地看了思航一眼,不過還是沒把疑惑說出來。倒不是真的認可他們殺了龐橫,而是害怕他們把自己也順手解決了。
看到他寫的紙條,龍雨想起思航剛才還寫了一份契約。他讓思航把契約拿出來給他确認一下。
龍雨第一眼就看到中間寫着“除非思航死亡,龍雨從思航處借來的力量不會消失;除非龍雨死亡,受保護的思航不會死亡。”
看起來大概是思航在極端恐懼之下寫出來的話語。龍雨只看了一遍,匆匆跳過這段令人尴尬的話語。
這确實是一份平等契約,各方面看起來都沒有陷阱,除了時間期限寫的是“五年”。龍雨指着那兩個字,讓思航解釋。
“其實是因為這份契約也能讓我借用我神的力量啦,”思航尴尬地撓頭,“雖然被稱為短期契約,但其實這個時間是我神劃分的,短期的最長時間是五年,考慮到有時候我神也不會回應,所以我們一般都盡量往長時間的填……我可以保證,這種力量對你沒有壞處的。”
“信徒都能收到神明的庇佑嗎?”龍雨問。
“也不一定,我教主要是人少,其他教派,但凡信徒多的,絕不會有求必應。”
“原來如此。”龍雨表示理解,對于契約上的五年不再追究。
思航從他手中拿走契約:“既然如此,那這張紙先讓我來保管吧,我對這種事情比較有經驗。”
他将紙頁上下對齊折了一下,紙頁掩蓋了他眸中的暗光。
契約寫下名字的角落,“思航”的名字悄然在燒灼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另外兩個字。
“洛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