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043章 第 43 章
可這一夜, 她夢到了父皇,夢到了母後抱着幼年時的自己,甚至夢到了呼風喚雨的雲國師,都沒有夢到辛願。
秦慕秋驀地睜眼, 外面天色已經泛起了魚肚白, 是第二天了。
她怔怔坐起, 半晌回不過神來,所以那個人一夜未眠……
是有意避開與她共夢,還是出了什麽意外?
秦慕秋沉沉閉了閉眼睛,有一瞬間想接着睡下去, 夜裏不睡,那個人總不能白天也醒着。
可昨夜禁軍與公主府護衛沖突一事還沒有下文,她若什麽都不做,反而落了下乘。
思索再三,她喚侍女進來, 梳妝打扮一番, 換上繁瑣的宮裝,匆匆進了宮。
時間回到昨夜, 辛願一路狂奔, 起初像只無頭蒼蠅一樣, 只想着離公主府遠一點, 随便往哪兒跑都行。
後來,感覺身後沒有人追上來,她才鑽進一條小巷,倚着牆歇了歇。
凡事可一可二, 難再三,這是她第二次從秦慕秋手底下跑掉了, 若再被抓回去,恐怕下半生的自由就真沒了。
所以,這次一定要慎之又慎,絕不能被找到。
辛願小口喘着氣,望着濃墨一般的夜色,分辨了一下方向,朝着西城走去。
跟郭小伍進京那天,她就留意到了,越往東去,街道越寬闊,宅邸越繁華,來往行人多是錦衣華服。
而往西邊來,民宅林立,街道狹窄,行人也大多都是尋常百姓打扮。
由此可見,西島皇城也和一些古代京城的布局差不多,以東為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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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相較于治安嚴明的東城,魚龍混雜的西城明顯更利于藏身。
辛願不知疲倦地朝西面走,在看到路邊有乞丐窩在牆角酣睡的時候,她心中一動,找到一個落單的老婦人。
“大娘,醒醒。”
老婦人一睜眼,下意識地張口喊道:“貴人行行好,貴人可憐可憐我吧。”
辛願默了默,直接把外衣脫下來:“大娘,我身無分文,就這一身衣裳值些錢,你拿去當了吧。”
老婦人伸手就接過來,緊緊抱在懷裏:“謝謝貴人,貴人一定會有好報的。”
這位姑娘好生奇怪,穿得如此富貴,卻是個光頭,莫不是受不了清修的苦,從哪個尼姑庵裏偷跑出來的吧。
辛願笑笑:“我不求好報,你現在就可以報答我,給我一身能穿的衣服就行。”
老婦人一聽,忙又抱緊了懷裏的衣服:“貴人,我…我沒衣裳給你啊。”
辛願看着她笑:“你身上的衣服就不錯。”
老婦人一愣:“貴人要穿我的衣裳?”
辛願點頭。
老婦人見她來真的,猶豫了一下,把自己身上的破布爛衫扒了下來。
辛願接過來,轉身就走,一邊快速穿好,一邊見巷子就鑽。
一路來到西城門,她學着那些乞丐,往牆根下一坐,把身上的破布衫撕下來一塊,疊成一個方帽,戴在了頭上。
如此,只等天一亮,就再也不回頭。
至于睡覺,算了吧,她現在并不想見到那個女人。
翌日,天色微明,城門開了。
辛願往自己臉上抹了抹泥,佝偻着腰混在出城的人中,順利離開了京城。
公主府的護衛自然也就沒看到似辛願一般打扮的人,也沒看到光頭的少女,或是尼姑模樣的人。
另一邊,秦慕秋也在禦書房見到了秦安帝。
“皇姐今日怎麽有空進宮來了?”秦安帝裝着傻,心裏卻塞滿了怒意,禁軍也失手了。
一百五十名武藝高強的禁軍,竟只能跟公主府那四十多名護衛打成平手,簡直太欺負人了。
暗衛打不過,禁軍也打不過人家的護衛,他這個皇帝做得太憋屈了。
秦慕秋打量着他,淡淡道:“陛下昨夜睡得可好?”
秦安帝一怔,險些沒控制好表情。
“朕睡得還好,皇姐此話何意?”
秦慕秋淺淺一笑:“陛下睡得安穩便好,臣昨夜做了個噩夢,夢到我們少時一起吃壞肚子那件事,憂心陛下龍體,這才進宮。”
秦安帝默了默,少時,他與皇姐關系還不似這樣緊繃,也曾像尋常姐弟那樣,玩鬧,偷吃東西。
默然片刻,秦慕秋起身:“陛下無事,臣就告退了。”
秦安帝點點頭,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他原本是打算裝傻的,事成,将公主府的那一幹護衛全部幽禁,再把那身負大功德的人藏在宮裏。
事敗,他就糊塗了事,敷衍過去。
可沒想到,秦慕秋竟只字不提禁軍,倒是讓他白白準備了那麽多說辭。
這場試探與交鋒,好像只是小孩子之間的玩鬧,沒有泛起任何水花。
秦慕秋看出秦安帝想裝傻糊弄,也不想再白費口舌了。
揭過去也好,這表面的和平能維持一天是一天。
若非必要,她也不想太早與這個皇弟、與母後兵戎相見。
只是不知這和平的假象能維持到幾時……
回府後,聽到秋月禀報各城門都沒有消息,秦慕秋眼神暗了暗。
“都退下吧,本宮乏了。”
秋月一出門,就被湘竹扯住了袖子。
“秋月姐姐,主子怎麽說?”
湘竹心裏真是又氣又悔,她就說殿下該和辛願一起去京郊別院的,這下好了,出趟門,人又跑了。
早知道,她昨天就該跟着,至少能把人盯住。
江肆和那幾個姐妹真不會辦事,跟禁軍過招算什麽,護着人又有什麽用,關鍵是得把人看住啊。
秋月搖搖頭:“殿下說她乏了。”
湘竹皺了皺眉:“就沒說別的,殿下的表情呢?着急嗎?”
秋月一板一眼道:“殿下看着是有些乏了。”
湘竹聽得直翻白眼,得,她就不該指望能從這根木頭嘴裏問出什麽來。
再說辛願出城後,有了上一次的經驗,她寧願露宿野外,也不打算再投宿客棧了。
但村鎮還是要進的,因為身上沒銀子啊,總要吃飯。
于是乎,途經第一個鎮子的時候,她找了家銀號,兌了一百兩現銀,又買了兩身僧服,草帽和拐杖等物,只留十幾兩碎銀子在身上,還剩那兩百兩銀票不到山窮水盡,不能用了。
眼瞅着到了正午,辛願背着個小包袱,擦幹淨臉,拄着拐杖朝一家包子鋪走去。
“阿彌陀佛,勞煩施主拿兩個菜包子。”
說着,她拿出一角碎銀子遞了過去。
店家原本還以為她是來化緣的,見有銀子收,利落地找了十幾枚銅錢,眉開眼笑道:“小師傅收好。”
“善哉善哉,不知貧尼可否讨一碗水喝。”辛願學着在現代一些古裝劇裏看到的畫面,盡心盡力地扮演着尼姑。
“好嘞。”店家立時答應,給她打了一碗米湯。
辛願就站在店門口,把米湯喝完,說了聲謝,一邊吃着包子一邊走遠。
新身份的感覺還不賴,她果然該離開公主府,眼下雖然居無定所,但心裏很是輕快,人啊,還是自由些更舒服。
籠中雀,不适合她。
離開鎮子,辛願就找路人問了一下最近的尼姑庵在哪裏。
她一天一夜都沒睡了,現在困得厲害,有了這一身裝扮,當然要物盡其用,好好地去尼姑庵裏睡一覺。
鎮子附近的這處尼姑庵名叫昙花庵,占地很小,只有公主府的一個偏院大,看起來一副年久失修的樣子,香火也不旺盛。
庵裏除了一個老師太,就只有一個十歲左右的小尼姑。
兩人都很和善,見辛願是尼姑打扮,又是來投宿的,什麽都沒問就答應下來。
“貧尼法號惠昙,這是惠鳶,她是我收留的孤女,法師若是餓了就跟她說,這孩子很是乖巧。”惠昙師太把辛願領到一間廂房外,雙手合十道。
辛願忙也雙手合十:“貧尼法號無願,有勞惠昙師太和惠鳶小師父了。”
惠昙師太點點頭,轉身離去。
名叫惠鳶的小尼姑好奇地看了辛願幾眼,小跑着跟上了惠昙師太的腳步。
辛願目送她們片刻,關上房門輕輕舒了一口氣,可算是找到落腳的地方了。
這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放下東西,簡單洗漱一番,她便躺到了床上,幾乎是沾床即睡。
朦胧間,耳邊響起急促又壓抑的呼吸聲。
辛願心中一警,睜開了眼睛,就對上一雙熟悉的眸子。
女人一襲緋色輕紗裏衣,黛眉微蹙,含情眼似柔帶霧,臉頰輕紅,正靜靜望着她。
辛願面無表情地看着秦慕秋,忍不住冷笑一聲:“長公主殿下真是閑,大白天的還沒睡醒。”
不用想就知道這個女人是故意等着她呢。
秦慕秋眸光一閃,眼底霧氣散去,浮現清明。
遠山一般的長眉仍舊蹙着,臉頰上依舊布着粉霞,眸色卻暗了下來。
眉眼間的柔情漸褪,取而代之的是冷幽,淩厲。
辛願挑眉:“你現在能控制自己的身體了?我還以為你又要投懷送抱呢。”
話一出口,帶着毫不遮掩的嘲諷。
秦慕秋眼簾輕顫了兩下,素手伸出,皓腕如霜。
辛願不躲不退,任由那纖細白皙的手指勾住自己的衣領。
秦慕秋卻動作一頓,像被定住了一般,久久沒有再動,只眼神細微地起着變化,流露出責備,氣憤。
辛願登時笑了,直接握住她的手,像把玩什麽有趣的東西一樣,摩挲着那骨節勻稱的手指。
“怎麽?公主殿下這是算盤落了空,想問罪我這個不知好歹的賤//民。”
秦慕秋動彈不得,手指被辛願肆意撫來摸去,瞳孔不由一縮,怒意更盛。
辛願見狀,嗤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把她的手拍開。
“長公主殿下可是在怪我不配合行事,還膽敢私自逃脫?”
一聲招呼都不打,就把她當問路石,這個女人還好意思怪她?
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