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035章 第 35 章
郭小伍當然不想走, 她整日提心吊膽的,在公主府就辛願這一個熟人,自然是和辛願待在一起才覺得踏實。
于是乎,她目标一轉, 看向湘竹, 央求道:“好姐姐, 我跟你擠一晚吧,我瘦,我睡覺也老實。”
湘竹望着辛願的背影,随口道:“不用擠, 你來睡榻上。”
說罷,她跟上辛願,站到了床邊。
辛願下意識道:“你跟着我做什麽,我不習慣跟人睡一起,你們倆湊合一晚吧。”
湘竹挑眉:“我們不是裝睡嗎?不要告訴我, 你是真的打算要睡了。”
答應跟辛願一起裝睡是為了大局着想, 若是任由辛願随便睡去,那就是玩忽職守。
區別可差遠了。
辛願面色一僵, 正色道:“放心, 我既然答應了你不會睡, 就一定不會睡, 你快躺好吧,別引蛇出洞不成,再打草驚蛇。”
被郭小伍打了個岔,她差點都忘了, 現在還不能明目張膽地睡。
但只要房間裏一黑,各自躺好, 再安靜下來……
而她,只要小睡一下,只需要去夢裏一會兒,壓制那個女人的目的就達成了。
湘竹默了默,直接坐到了桌前,吹滅燭火,抱肩靜坐。
辛願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幹脆也坐到床邊,沒有躺下。
現在睡下并不明智,一來會引起湘竹的懷疑,二來秦慕秋萬一還沒睡,那就白忙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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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險起見,她打算等一等,到夜半時分,自己也困了的時候,再閉眼。
那樣入睡快,也多一些把握。
她們這邊靜悄悄,秦慕秋那邊卻氣氛緊繃。
“殿下,雲國師已經睡下了,太後那邊似有動作。”
夜色中,一道人影淺淺躬身,低聲禀報着。
秦慕秋聲音放輕:“先讓人盯着,不要輕舉妄動,”
“是。”人影應了一聲,悄無聲息地離開。
秦慕秋垂眸,久久沒有動作。
隔壁,燭火明亮。
陸太後由着侍女為自己寬衣卸妝,和顏悅色道:“周嬷嬷,皇帝是怎麽吩咐的?”
一個上了年紀的老嬷嬷恭敬道:“回太後,陛下安插在國師身邊的眼線遞消息說,那身負大功德之人就在長公主府的綠蕉苑,陛下命奴婢暗中将人帶回宮,因為國師居心叵測,晉陽長公主也…總之陛下想瞞過他們。”
晉陽,是長公主秦慕秋的封號。
陸太後點點頭:“可有把握不驚動晉陽?”
周嬷嬷立刻道:“奴婢有九成把握。”
陸太後擺擺手,溫聲道:“去吧。”
待周嬷嬷走後,她面色才嚴肅起來:“你們說,周嬷嬷能成事嗎?”
“奴婢不敢妄言。”幾名貼身侍女齊齊跪下,低頭瑟瑟發抖。
陸太後掃了她們一眼,陷入沉思。
皇室有在暗中培養人手的慣例,這些人來無影去無蹤,個個武藝頂尖,且只效忠于皇帝,被稱為暗衛。
可先皇駕崩前,卻什麽都沒有留給秦安帝。
就連周嬷嬷這個曾經的暗衛統領,都是秦安帝在先皇那堆沒來得及處理的手劄中發現的。
據周嬷嬷說,先皇自繼位以來,暗中培養了兩百名年輕暗衛之後,就把他們這一批上了年紀的人都遣散了,還給他們每人一大筆銀子用來養老。
許多人都出宮去了,只有周嬷嬷選擇留在了宮中,因為她本就是孤兒,在宮外沒什麽親人,也習慣了宮裏的生活,索性留下來,想着萬一先皇還能用到自己呢。
沒想到,先皇那麽快就去了,反倒是新皇秦安帝又重新啓用了她。
在秦安帝發現周嬷嬷這個能人以後,陸太後好生高興了一陣,她想着既然已經找到了前暗衛統領,那就離掌控新的暗衛隊不遠了,再不濟還能召集舊部,總好過無人可用。
卻不料,先皇行事缜密,周嬷嬷不僅不清楚先前那些暗衛都去了哪兒,還不知道年輕暗衛們的行蹤。
兩百人的暗衛隊啊,個個都能以一擋百,聚在一起能敵上萬大軍,竟消失得無影無蹤。
陸太後眼角抽搐了兩下,臉上流露出憤恨之色。
那些暗衛一定在晉陽手中,那可是晉陽。
歷史上能用‘晉’字做封號的皇子,個個都深受皇帝偏愛,十人裏面有八人能繼承皇位。
先皇何等的偏心,明明都是她這個中宮皇後所出,他們的兒子只得了一個‘安’字,女兒卻是‘晉陽’。
陸太後冷笑一聲,先皇千算萬算,到最後,皇位還不是落到了兒子手中。
今夜,她既希望周嬷嬷事成,又希望周嬷嬷事敗。
事成,身負大功德之人便能暗中為兒子所用,哪怕放到身邊當個吉祥物,也不能便宜別人。
事敗,能拿下前暗衛統領的人,必然也出自暗衛,那樣一來,她就可以治女兒一個不忠違逆之罪,徹底幫兒子掃清障礙,坐穩皇位。
因為暗衛古往今來都只能效忠于皇帝,女兒再得先皇疼愛,如今也名不正言不順。
思及此,陸太後眼中一片複雜,女兒太像先皇了,自小就跟她不親近。
只有兒子跟她一條心,只有兒子能保陸氏一族榮華富貴,魚與熊掌不能兼得,有舍才有得,她也是迫不得已……
再說周嬷嬷一路摸到綠蕉苑後,挨個房間找過去,很快就鎖定了目标所在。
身為前暗衛統領,她辦事自是小心謹慎的,所以她并沒有着急進去。
而是貼着房門,屏息凝神聽了一會兒,确定房中有三個人,其中還有一個呼吸輕緩,幾乎沒有間隔。
是個高手!
意識到這一點,她更不敢大意。
周嬷嬷從袖中拿出一根線香,點燃後,湊到門縫裏,而後便掩住自己的口鼻。
房間裏,郭小伍在外間,最先聞到了香味,她疑惑地皺了皺眉,便兩眼一沉,昏死過去。
裏間,湘竹正百無聊賴地盯着辛願,在郭小伍昏過去的瞬間,她猛地起身,湊到辛願身邊,壓低聲音道:“有情況,快別呼吸。”
辛願想也不想就擡手捂住了嘴巴和鼻子,自己睡和被迫昏睡,她選擇前者。
可人怎麽能不呼吸呢,所以她僅撐了幾十秒,便身子一歪,倒到了床上。
湘竹眼睛一瞪,聽到房門被撬動的聲音,立時飛身而起,直接躍出窗外。
她當然不會臨陣脫逃,只因秦慕秋提前吩咐過,若賊人的目标是辛願和郭小伍,不得在府內動手。
翻窗躲起來之後,她按照吩咐悄悄退遠,直奔秦慕秋的房間而去。
“殿下,賊人動手了,那人的武藝在奴婢之上。”湘竹面色凝重,她方才竟沒有提前察覺到異常,根本不知道人是什麽時候來到門外的。
秦慕秋起身,淡淡道:“退下吧,本宮自有安排。”
待湘竹走後,她也沒有點燃燭火,只走到門外,輕嘆一聲:“可以收網了。”
夜空中傳來一聲“是。”
同一時間,周嬷嬷借着月色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她伸手摸了摸辛願光禿禿的頭頂,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後,把人往肩上一扛,轉身出門,飛上屋頂。
公主府外,護衛們盡忠職守地輪番巡邏,各自守着各自的位置,完全沒注意到樹葉随風擺動了幾下,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越過他們的防線。
周嬷嬷朝着皇宮狂奔,絲毫不敢放松警惕,因為她方才進門後,發現房中只有兩個人。
很顯然,她極有可能被人發現了,那人還先一步逃走了。
事已至此,她唯有盡力完成皇命。
很快,她便來到了禦街,過了這條街,就是宮門了。
周嬷嬷打起精神,下一瞬便定在原地。
“誰?出來!”她不安地掃視四周,忽地看向前方。
“師父,久違了。”一道纖細的身影如鬼魅一般從半空中落下,嗓音低沉,落腳無聲。
周嬷嬷臉色一白:“墨兒,你們果然都追随了晉陽長公主。”
來人名叫玄墨,曾是她最得意的大徒弟,也是新任暗衛統領。
“師父,您既然退了,就不該再插手這些事。”玄墨擡腳,一步一步地走近。
周嬷嬷苦笑一聲:“可這是陛下的吩咐,咱們暗衛的使命就是忠于皇帝。”
玄墨沉默了一下,幽幽道:“竊來的皇位,也能稱陛下嗎。”
話落,她繼續走近。
周嬷嬷皺眉,反駁道:“休得胡言亂語,陛下是先皇親自己指定的。”
“是嗎,可先皇也親自命我等誓死效忠晉陽長公主,效忠未來的女帝,師父退得早,怕是沒收到消息。”玄墨擡手,又落下幾道人影。
周嬷嬷不自覺地後退:“墨兒,你今日是打算弑師嗎?”
她老了,而玄墨本就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又帶了人,若是動手,她幾乎沒有任何勝算。
玄墨聲音冷肅:“暗衛只忠于皇帝,可不忠于師父,若您執迷不悟,就休怪徒兒手下不留情了。”
說着,玄墨揮了揮手。
暗衛們瞬間呈合圍之勢,朝着周嬷嬷逼近。
周嬷嬷僵在原地,心底遲疑不定,束手就擒,皇帝不會放過她,一個沒能完成任務的暗衛也不配活着了。
殊死一搏,任務還是會失敗,還要跟自己曾經的徒弟們死拼。
她臉色幾番變幻,白着臉道:“人,我交給你,皇宮我也不回了,你……”
話音未落,一把長劍便直襲她的面門。
周嬷嬷登時丢開肩上的辛願,側身躲開,卻不料,四周的暗衛齊齊發動。
一時間,劍光閃爍,金屬相接,铮鳴不斷。
片刻後,她吐出一口鮮血,望着刺入自己胸口的長劍,不敢置信地盯着眼前的人。
玄墨的聲音沒有一絲起伏:“師父老了,竟忘了暗衛準則。”
說罷,她從容拔過長劍,周嬷嬷轟然倒地。
暗衛準則第一條,斬草要除根,絕不可放虎歸山。
今日若是讓周嬷嬷活着離開,他日,誰又能保證周嬷嬷真的不會回宮,半數暗衛效忠于晉陽長公主一事,絕不能留下人證。
玄墨閉了閉眼,沉聲吩咐道:“你們把辛姑娘帶回去,向殿下交差吧。”
“統領…”
一個暗衛剛出口想問些什麽,玄墨便擡手打斷:“畢竟師徒一場,京郊的金石觀,告訴大家閑時去上炷香。”
“是。”衆暗衛帶着辛願離去。
玄墨這才彎腰把周嬷嬷的屍身橫抱起來,收屍,入土為安,再在金石觀供奉上牌位,也算全了曾經的師徒之情。
夜深,秦慕秋看着昏睡不醒的辛願,眼神凜然,周嬷嬷是皇帝的人。
皇帝是奔着辛願來的。
也就意味着,皇帝又認為辛願是那個身負大功德的人了……
那麽,理由呢?
她無意識地撚了撚手指,陡然轉頭,看向某個方向,雲國師到底意欲何為?
順着她的視線,穿過房間與院牆,正是雲國師在公主府的落榻之處。
“誰贏了?”
“周嬷嬷死了,辛願又被帶回來了。”一個道童模樣的人低聲回道。
“命唐二去定州一趟,查明此女的身份,要事無巨細。”雲國師擰了擰眉道。
辛願明明不是他要找的人,甚至于這公主府中根本沒有他要找的人。
可長公主先是讓辛願冒充郭小伍的身份,後又不惜啓用暗衛把辛願劫回來,若只是一個不相幹的普通人,犯不着費這麽大的勁來保。
難道他看錯了?
不可能!
哪怕他功力不及當年,也絕不會把人認錯!
除非…辛願的身份有問題!是借屍還魂?還是長公主故布迷障?
雲國師目光沉沉,若是前者,那是好事,若是後者,長公主必然知道他要找的人在哪裏。
他捋了捋胡子,這公主府真是卧虎藏龍啊,長公主也确實難對付。
先皇當年沒有看錯人,可惜最後關頭,卻糊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