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叛軍
☆、叛軍
這一年的冬天是格外冷,也格外的長。到了三月初,天氣也沒有暖和起來。墨雨樞搬去椒房殿後近一個月,倒把她的臉色養好了許多,似乎也稍微胖了一些。凰帝十分滿意,連同每日對伺候的宮人都是笑眯眯的,和藹慈祥得像換了個人般。
然而就在三月初一這天夜晚,豳王命人率兵南下,攻其不備,一夜便占領兩座城,離王畿僅一步之遙。三月初二清晨,一紙檄書已經送到凰帝的案上,書中言辭激烈,要求凰帝退位,讓位于豳王。不僅如此,豳王還将已經貶至邊塞的大哥,二哥接回,共同攻打王畿。豳王親自出征,想來是已經不留餘地,一定要将瑤國皇帝之位得到手。
凰帝浏覽罷檄書,險些拍碎禦案,當即調兵出王畿讨伐叛臣。前線尚未傳回來佳音,甘晴倒是來進谏,要求凰帝誅殺皇後。
她的理由充分。畢竟,墨雨樞是豳王的人,為豳王盡忠盡孝了十餘年,即使如今墨雨樞是皇後,若豳王吩咐她做什麽,墨雨樞也是在所不辭的。殺她也許對豳王并不起什麽作用,但誰知道墨雨樞是否曾與豳王暗通,共謀反事。
凰帝看完谏書,叫人傳甘晴進來,頭痛地道:“以你的文采,定然是寫不出來這等文章的,恐怕丞相也幫你拟了這份谏書吧。”
甘晴不慌不忙地跪拜行禮後才說:“臣的文采的确不佳,但是也知曉一個道理,紅顏侍寵而為禍,何況她曾在豳王身邊已逾十年,在凰帝身邊僅一個月。”
凰帝将奏折丢到一旁:“殺她,朕辦不到。”
甘晴笑道:“凰帝自是不忍心,何不遷她出去別居,既是避禍,也是避嫌。”
凰帝默然盯着甘晴許久,盯得甘晴心中慌亂不已,似乎有什麽秘密被凰帝觑了去,一點都沒有保留。凰帝終于收回了目光,看着手中的書卷:“朕大婚前,你派遣何人将皇後帶出城去?”
甘晴沉默,冷汗順着鬓角滑下。她本來以為這件事情已經算過去了,卻不想凰帝會再度提起。
“那些人是豳地口音,他們都是豳王派來的人。阿晴,你用人做事,連他的來歷都看不清楚,如何成事?”凰帝淡淡問着,語氣沒有責怪的意思,卻讓甘晴坐立不安了。
“豳王一開始就打算殺了皇後,是為滅口,也是為了分散朕的精力。他的計劃是借刀殺皇後,再嫁禍王畿中的人,只是你傻,禍事便落在了你的頭上。”
“我……”甘晴結舌,平日裏一張甜嘴,此刻也什麽都說不出來,只讷讷吐出一個字,便再無下文。
“叛軍來勢洶洶,就算殺皇後,也無濟于事。希望你能記好這點。”凰帝說道,站起身,不再理會神色驚慌的甘晴,徑直從她身邊經過,吩咐着候命的宮人,“去椒房。”
見凰帝走遠了,甘晴才緩慢站起身來,一個人呆呆立在禦書房中,低着頭,也不知在想些什麽,眼淚在眼眶裏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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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畿調兵雖然快,卻奈何叛軍來勢洶洶,一直到晌午過了,還沒有傳來好消息。豳王帶來的這支軍隊是背水一戰,如果不能戰勝,下場便是全軍覆沒。故作戰時異常骁勇,禁衛軍一時也無法奈之何。
凰帝一直逗留在椒房,心內煩亂,不斷地在殿中踱着步。墨雨樞站在一邊看着凰帝,提心吊膽的。她得知豳王造反的消息并不比別人來得早,也因此格外愕然。
在墨雨樞的印象中,豳王是有些銳氣的,亦頗多鋒芒,只是沒有想到,他真的會謀反。如此說來,俞靈犀的死并非完全冤枉,連帶她墨雨樞,都不是完全無辜……墨雨樞連忙搖搖頭,将亂七八糟的想法從腦中趕出去。
凰帝忽的走到墨雨樞身邊,攥起她的手:“阿雪,朕真怕失了這城池。”她低下頭,曾經不可一世的臉上終于露出近乎慘淡的笑容:“你恨朕,對嗎?也許你還希望阿召能夠打進王畿來。”
墨雨樞看着凰帝,終究只是垂下眼睛,沒有說話。
她後背的傷還沒有完全好,用力一按還是會疼。夜晚時凰帝的手指在她身上游走,總會有意無意觸到傷痕,起初痛得她一哆嗦,後來慢慢感覺就鈍了。
似乎心裏有些東西在慢慢變質。墨雨樞想不明白,她也就不想了。俞靈犀依然會在夢中出現,但是他的身影卻越來越淡了,最後化成了一片白雪覆蓋的荒墳。但是墨雨樞知道,豳王造反,朝野上下都是一片要求廢後的聲音,甚至有要求凰帝殺了她的。
凰帝将墨雨樞抱進懷裏,問她:“你是願意向着朕,還是向着阿召?”
墨雨樞低聲道:“當然是凰帝。”
凰帝輕輕在墨雨樞頭發上吻了一下。她說:“朕決不食言。就算瑤國易主,也要同皇後在一起。”
她擁着墨雨樞許久,想象戰場上厮殺的慘烈景象,然而在皇宮中,卻寂靜得只有風從窗子吹進來的聲音。墨雨樞突然說道:“凰帝,讓我去見豳王吧。我與他算是舊識,戰場之上,也許還有和談的空間。”
凰帝嗤笑了一聲:“阿雪,你沒有上過戰場,不要以為戰場上就像兩人對坐在桌子兩邊談話。你以為,你曾經為阿召做過事,他就能心甘情願退兵?”
“但是……”墨雨樞還欲分辯,卻被凰帝斬釘截鐵地打斷,“朕不可能讓你涉險。”
兩個人依然在椒房殿中等着,直到用晚膳時才去了長樂宮,随時等待着前線傳來的消息。太陽漸漸西沉,叛軍依然和禁衛軍僵持不下,且前線逐漸向王畿這邊移,距離王畿只有十裏有餘了。
凰帝終于坐不住了,命人進來為她更衣備馬,再行兵符,調遣上百精銳騎兵,整裝待發。
墨雨樞扯住凰帝的袖子,失聲問:“你要去哪?”
語甫出,墨雨樞才驚覺自己的語氣中已經包含了這樣多的擔心,此刻毫不掩飾地都表達了出來。
凰帝回頭看着墨雨樞微笑。凰帝是冷美人,總在對墨雨樞她笑,嘲笑,譏笑,冷笑,殘忍的笑……或者也如眼前這樣,溫柔間帶些悲涼:“阿雪,我要親自去戰場上。”
墨雨樞知曉自己無法改變凰帝的決定,她卻本能地搖頭。凰帝說:“先祖戎馬一生,朕是達不到他們那樣的程度,但也不能在宮中枯等。”凰走近墨雨樞,在墨雨樞面前蹲下來,握着她的手,仰視她:“阿雪,我的閨名叫阿凰。”
墨雨樞想起來她小時候養的狗也叫阿黃,想笑,鼻子卻發起酸來。她不會再哭了,自從在俞靈犀的葬身之處痛哭之後,她仿佛哭盡了一生的眼淚,再也留不出一滴眼淚了。
“阿凰。”她叫了一聲,感覺在叫以前養的大黃狗。
當着長樂宮中許多侍人的面,凰帝捧住墨雨樞的臉,俯身吻了下去。胭脂的香味被窗外的風吹散了,墨雨樞心中忽然生出一片了無邊際的悲涼來。她害怕起來,凰帝也會像俞靈犀那樣,與她告別之後,就再也沒回來。但是她不能說出來,畢竟凰帝要去的是戰場。
“保重。”終究,墨雨樞也只能撫着凰帝衣服的前襟。
凰帝一點頭,系上大紅色的披風,頭也不回從長樂宮走出去了。墨雨樞追出去,凰帝已經騎上了馬,披風揚了起來,是她的身影消失在夜空中時最後留下的影像。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