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這次是真的躲不掉了
第55章 這次是真的躲不掉了
水晶吊燈璀璨, 碎光如繁星灑落,将整個包間映照得金碧輝煌。擺在面前的菜色都精致如藝術品,轉過去一道又一道, 謝君瑜卻沒一丁點胃口。
都說了師門聚餐,她媽不管,直接把餐廳地址發她,硬邦邦要求:晚上八點,準時到。
總是這樣,平常毫不關心, 一到要見人的場面, 又操着為她好的話術硬逼她參加。
同桌的也有和她差不多年紀的異性,一看也是被家裏父母帶過來刷臉的。其中有個男生的父母有意無意讓自家兒子和謝君瑜接觸, 被她媽媽擋了回去。
她媽以前說過,萬事靠自己, 結婚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男人還會成為事業上的累贅。
也多虧了她媽的這一觀點,這些年謝君瑜雖然參加了那麽多場聚會,但從沒有亂七八糟的人纏上來。
謝君瑜客套完一圈就縮在座位上看手機, 她給餘堇打電話,話都沒說完, 餘堇就急匆匆挂了。發微信給餘堇,餘堇也是老半天才回複。她直覺餘堇心情不好了,所以趁她媽跟別人閑聊時先斬後奏,人已經坐上回家的車了才發條微信給她媽。
謝君瑜按大門密碼時已經快十點了, 餘堇也沒說吃沒吃飯, 她怕餘堇沒吃,還特意繞去美食街打包了些餘堇愛吃的。
明明師門聚餐的時候還沒下雨, 去美食街打包的時候刮風暴雨全趕上了,謝君瑜小半邊身子都被淋濕,大冬天的格外冷。
一進門,暖氣撲面而來,舒服得謝君瑜雞皮疙瘩都起來一層。雞皮疙瘩下去後她才注意到,玄關處的小燈在她進門前就亮着,但客廳沒燈,也不知道有人沒人。她邊換鞋邊問:“餘堇,你吃飯了嗎?我給你帶了吃的。”
沒人應她。
餘堇不在客廳嗎?
客廳黑糊糊的,只看得到家具的隐約輪廓。謝君瑜打開燈,愣在原地,手裏拎着的東西差點沒拿穩掉地上。
客廳一切都很正常,除了……地毯上的血跡。
沒有絲毫猶豫,謝君瑜把吃的往電視櫃上一扔,轉身沖進卧室。卧室裏也是一片漆黑,但謝君瑜看到了,床上有個拱起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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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堇在裏面。
謝君瑜坐在床邊,餘堇把自己完全縮在被子裏,她要去拉被子,裏面的一股力量死死對抗。她松開手,轉而俯身抱住被子裏蜷縮成一團的身影,輕聲哄着:“姐姐,讓我看看你好不好?”
大腦不受控地一遍遍回憶許可說的那些話,謝君瑜心空得厲害,把餘堇抱得越來越緊。
謝君瑜沒有強行拽被子,就維持把餘堇包裹起來的擁抱,嘴上一會兒叫姐姐,一會兒又叫小堇。
在某一聲小堇之後,謝君瑜聽到了嗚咽聲,很短,很輕,還很悶。心疼瞬間頂上腦門,謝君瑜眼底也開始濕潤。
“是不是難受了?我回來了,不怕,不怕……”
被子裏的對抗消失,謝君瑜輕而易舉拉下被子,她撥開餘堇長發,剛碰到,發絲就在她指尖留下濕潤。
分不清這是汗還是淚,謝君瑜心空得更加厲害,她三兩下撥開亂發,終于看到餘堇的臉。
該怎麽形容這樣一張臉呢?
一塊上好的玉珏,本是清透亮潤,此刻卻裂痕遍布,正因清透,所以甚至還能看到玉內裂縫的生長蔓延。
——碎裂有聲,可你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看着它碎裂。
謝君瑜捧起這張臉,指腹摸到的全是水潤,那水潤洇進她身體,于是她跟着一起潮濕腐敗。
“不哭了……不哭了……我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謝君瑜把床頭小燈打開,亮度開到最低。燈光很暗,照得餘堇面上的脆弱無望更添幾分。
謝君瑜坐過去,摸上餘堇的臉,輕輕柔柔地問:“是不是受傷了?”
謝君瑜先晃一眼餘堇手腕,沒傷口,視線跟着落在餘堇還縮在被子裏的下半身。她去掀被子,餘堇又在對抗。于是謝君瑜幹脆湊上去親,趁餘堇不備,擠開她的手終于把被子掀開。
——兩只腳都纏着繃帶,腳底的位置還滲出了點點血跡。
謝君瑜看了半天,她有好多話想說,可望着那幾點紮眼的血紅,其他的話她都說不出口了,只在紗布上輕輕摸了摸,問:“……故意的嗎?”
餘堇仿佛已經疲憊到極點,她把腳往被子裏縮了縮,啞着聲音:“不知道……我不記得了。”
謝君瑜心悶得難受,她想抱餘堇,但身上被雨水打濕,怕冷到餘堇,她親親餘堇的臉,哄着:“我先去換衣服,很快就回來。”
謝君瑜去客廳把濕衣服扔進髒衣簍,換上家居服,路過地毯,她蹲下來仔細看,在一灘血邊上發現了沒被清理幹淨的玻璃渣。
她更加心驚,連忙回房。
卻在路過收納櫃時停下腳步。
其中某一層沒關緊,留了條縫。
謝君瑜一看便知,那一層是放黃蓋子藥的。她把藥翻出來,可一時半會兒她根本沒心情數有沒有少,于是匆匆擰開又匆匆蓋上。
她知道餘堇是發病了,這一結論和剛剛地毯上的血跡不斷刺激着她的大腦,以至于把藥放回抽屜時手都在抖,藥瓶直接掉在地上。
謝君瑜彎下腰去撿藥瓶,起身時不小心拉開了另一層抽屜。裏面放的全是餘堇之前吃的那種藥,餘堇說這裏面都是空藥瓶。
明明餘堇沒有再吃這種藥了,堆了這麽多空藥瓶為什麽還不扔呢?
這裏面……真的都是空的嗎?
上次她連抽五瓶都是空的,這次她摸向最不起眼的角落……捏起,晃晃,咣咣作響。
這瓶,不是空的。
謝君瑜手抖得更加厲害,她把藥瓶轉過來,上面的信息紙沒撕全,依稀辨認得出來一兩個字。她立刻去網上搜索,終于被她找到藥名,以及詳細信息。
主治焦慮症,不良反應……用藥期間可能出現抑郁情緒加重、新發抑郁症狀……
她把藥瓶扔回抽屜,跌跌撞撞沖進卧室。
餘堇已經自己坐起來了,靠在床頭軟包,神色倦怠。她什麽也沒幹,就抱着□□熊,口鼻掩在小熊腦袋後面,眼睛裏被濕潤和血絲占滿。
狂風搖晃窗戶,天際扯出閃電,亮白閃進屋內,謝君瑜意識到,這一次的臺風,是真的躲不掉了。
本想問餘堇是不是在背着她偷偷吃以前的藥,可窗外雷電交加扯出的轟鳴和亮白幾乎要将床上那人吞噬,謝君瑜什麽都問不出了。
她把打包好的吃的加熱後端過來,看着餘堇吃完,照顧餘堇躺下後,她去洗浴間放水洗澡。
水很暖,打在身上很舒服,可謝君瑜卻覺得好冷,冷到她開始倒吸氣。她像是也病了,臉上不停有濕潤淌下,可她分不清那是眼淚還是水汽。
謝君瑜洗完餘堇已經抱着□□熊睡過去了,依舊是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看上去和嬰兒一樣。謝君瑜把燈關了,拿着手機去客廳給林西發消息。
手機屏幕亮起的時候,謝君瑜才知道原來現在已經是零點,到餘堇生日了。
生日當天去看醫生,确實不太吉利,但謝君瑜管不了那麽多,地毯上的血跡太紮眼,她不可能視而不見。
點開微信,剛給林西發了條消息詢問餘堇的情況,對面秒回,卻不是答複,而是突然叫她大名。
『謝君瑜』
兩秒後,是更加莫名其妙的四個字。
『你好笨啊』
林西這是什麽意思?從認識到現在,林西從沒有叫過她大名,一直是溫和有禮地叫她君瑜,語氣也不會是現在這麽……這麽不平靜。
對面還在發。
『你被人騙了知道嗎?』
『你以為餘堇真的只是為了愛你才追回你的嗎?』
……什麽意思?
心裏在發出疑問,可腦海裏竟然第一時間就浮現出她曾經的猜測——
餘堇對她的感情真的純粹嗎?當初餘堇纏着她的那麽多次親密,是因為愛?是因為寂寞?還是因為……她不知道的原因?
仿佛知她所想,對面哐哐哐發來好幾張照片。
全是散在地上的照片堆,不同角度的照片堆。
而照片裏的人……
是她。
下課後回宿舍途中的她,拒絕別人表白的她,獨自坐在公園長椅發愣的她,靠在明日門口的垃圾桶旁邊喝邊哭的她,醉後抓着周沫衣服情緒失控的她……
好多好多的她,漸漸拼湊出了她和餘堇分開的這幾年。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她的痛苦被窺探了。
明明白白,分毫不落,全都成了藏在暗處那人的養料。
而對面,将這一切蓋棺定論。
『餘堇找人拍的』
『她從來沒有放過你』
血液倒流回心髒,堵脹得喘不過氣,淚腺卻異常通暢,在大腦反應過來前,早已自作主張作威作福,洶湧之勢如同改朝換代的最後一戰。
所以,她還是被玩弄了嗎?終究是魔高一丈,讓她輸得一塌糊塗。
很長一段時間的靜默。
謝君瑜沒有動作,對面也沒有再發來一句話。
直到情緒的保護機制被攻破,洶湧的疼痛和憤怒流遍身體每一寸,她竟看到對面又發來一句。
『君瑜,她也騙了我』
謝君瑜在情緒的浪潮裏茍延殘喘,憑着僅存的理智想通了對面究竟是誰。她退出聊天框,直接撥出一個電話。
對方接得很慢,鈴聲都快響完才被接起。
剛接通,謝君瑜只聽到很嘈雜的音樂聲和碰杯的聲音。
尚未平息的情緒浪潮更加激蕩,一浪一浪往頭頂湧,太陽穴跳得厲害,整個腦袋像被踢進正被猛擊的鼓裏,震耳欲聾的嘯叫頑固又惡心。
“周沫。”
忍着疼,她叫出聲。
對面的動靜忽然沉悶了一瞬,有什麽東西死死捂住了麥,之後,嘈雜重新湧動,可在嘈雜之下,還有幾聲快要憋不住的嗚咽。
“別哭。”謝君瑜啞着聲音,理智在和情緒殊死搏鬥,撕扯得她快呼吸不了,“你在酒吧?你一個人去的嗎?有人陪你沒有?”
明明剛經歷了信息轟炸,明明自己現在手都在抖,但聽到周沫的嗚咽,她不能放任不管。
周沫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最珍惜的朋友。
“周沫,聽得到嗎?”
那端的吵鬧聲漸小,應該是周沫換了地方。
“林西和餘堇早就認識,她們一直在演戲。”周沫不管不顧,張嘴就扔過來一道雷。
然後,像微信裏那樣,噼裏啪啦扔過來一堆雷。
“林西騙了我。她接近我是有目的的,她在利用我。”
“她接近我,是為了給餘堇套你的消息。”
手機一震,微信又來了消息。
周沫剛發的,一張三人合照,兩女一男,這三個人,謝君瑜都認識。
餘堇,林西,葉天。
仿佛是覺得這樣還不夠,林西的微信號又發來好幾張聊天記錄截圖。
第一張,似乎是餘堇剛确診抑郁症的時候。
『林醫生,我還能好嗎?』
『中度抑郁治愈的可能性最高能到80%,只要你好好配合,按時過來診療,很快就能恢複的。』
第二張,是餘堇藥物成瘾。
『堇,我跟你說了很多次,雖然這藥對焦慮有很大抑制作用,但你不按劑量吃不僅會産生抗藥性,還會加重你的抑郁情緒!』
『可是林西,驚恐發作真的好痛苦,我一丁點都不想再經歷了。』
第三張,餘堇情緒失控。
『她不是說愛我嗎?為什麽要離開我?她也不要我,都不要我……分開的時候她明明很難過,可是她只說恨我,她恨我,好恨我……』
『林西,恨是不是也是愛的一種呢?她是愛我的,她和他們不一樣,我真的擁有她的愛。每次想到這一點,我的不安總會消退一點。』
『她的愛比藥都管用,發病的時候真的好痛苦啊,我不想再疼了,我要把她找回來。』
……
後面還有好幾張,都是她們重逢後林西把她的行蹤告訴餘堇。
兩端又是一陣沉默。
良久,謝君瑜才慢慢開口,卻是一句——
“對不起。”
周沫雖然愛去酒吧,但并不濫交,性子坦蕩敞亮。認識這麽些年,她不是沒見過周沫失戀,但周沫向來是晃着腦袋嘆嘆氣,說一聲“哎呀,是我跟她沒緣分”,再對試圖寬慰她的自己做個鬼臉,繼續當回古靈精怪樂得自在的小神仙。
周沫是她的朋友,最好的朋友,最珍惜的朋友。
可現在,周沫因為她別人騙,咬着牙顫着音,聲音是不知道哭過多少回的嘶啞,向她要一個不可能得到的答案。
——她為什麽要騙我?
對啊,為什麽要騙她呢?
騙我就好了啊,為什麽還要騙周沫呢?餘堇,你不放過我,怎麽連我珍視的朋友也不放過?我和你的糾葛,為什麽要拉上無辜的人痛苦?
謝君瑜用了全身力氣忍耐,喉嚨不斷抽動,喉管內氣體湧動的聲音像索命的厲鬼,她抓着陽臺的窗簾,腿軟到差點跪下。
“謝君瑜!”
周沫吼出聲,徹底蓋過酒吧伺機反撲的嘈雜。
“你對不起什麽啊!她們騙人,跟你有什麽關系!我告訴你這些不是為了聽道歉的!”
謝君瑜太久沒說話,只有一兩聲氣體抽動的動靜傳來,周沫眼睛又濕了幾分,緩下語氣:“君瑜,我不怪你,你別怪自己好嗎?我告訴你這些,是不想讓你繼續蒙在鼓裏。君瑜,你很好,特別特別好。”
抽動聲更加深刻,有情緒即将破土而出。
周沫站在酒吧門口等着,等着那端破口大罵,或是大哭出聲,可等來等去,等到她的視線又開始不受控地往酒吧裏的那人瞟,那端終于嘶聲開腔。
“這件事,源頭在我,是我對不起你,我……改天我再和你說好嗎?周沫,對不起……”
再想說什麽,對方已經挂了電話。
周沫重重呵出一口氣,冬夜太冷,白氣緩慢上飄,擋住視線,只聽到叮鈴一聲,酒吧大門被推開,有人叫她。
“沫姐,林西姐酒量還是沒你厲害啊,直接睡過去了,叫都叫不醒,你快來看看!”
見周沫不動,來人又道:“你今晚咋了?大家夥喝得正開心呢,叫你點個外賣磨磨蹭蹭,捧着林西姐手機一個勁發愣,林西姐往你身上靠也沒反應,洗手間一去就是半個小時,回來跟連吹八百瓶似的,臉比我本命年內褲還紅!”
周沫看了眼林西的方向,用力捏了捏嵌進掌心裏的手機,然後踏進門,對跟在邊上的人說:“她醉了,我送她回去。”
十二月的夜太冷了,風大凍人,還飄着細雨,卻有人受虐般開着窗發愣。
冷,好冷啊,這具身體的裏裏外外都冷透了。
謝君瑜縮縮脖子,那張濕潤麻木的臉忽然毫無征兆地笑了一下。
好扯啊,她竟然又被騙了。
窗外飄進來的雨讓她身上再一次濕掉,可她這次已經沒有力氣再去洗澡。
發了好一會兒呆,她拖着步子回到卧室,餘堇抱着wei尼熊睡得正酣。
看着wei尼熊,她想起餘堇的微博。
餘堇的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謝君瑜知道密碼,三兩下翻到微博,從第一條開始,看到最後一條。
像她之前猜測的那樣,餘堇公開可見的微博只有不到二十條,但實際有好幾百條,全都被隐藏了。
『她也走了,她也不要我,都是騙子。』
『恨的源頭是愛,她還在恨我,她還在愛我,我沒有被抛棄。』
『她是最好的藥,我不想再病了。』
……
整整832條微博,謝君瑜一條不落全看了。
有了迎風發呆那會兒的緩沖,她現在已經能麻木地看完了。
餘堇發微博沒什麽規律,有時候一個星期一條都不發,有時候一天就能發上十多條。
可832條,那麽多的文字,餘堇提到最多的詞彙是“痛苦”,說過最頻繁的一句話是“不想生病,她能救我”。
“她”這個字,總是與“藥”和“救”挂鈎。
餘堇會說想她,也會說愛她,可後面一定會再跟一句與生病相關的話。
原來是這樣的嗎?原來只是因為她的愛是餘堇唯一能抓緊的嗎?誰都行,只要能讓餘堇安心,餘堇就能對那人說愛,就能親吻那人,就能跟那人上床。
三年前她鼓足勇氣斬斷這段扭曲關系,很疼,疼了很久很久,但她沒有後悔過的,她成功斷舍離了一次,她該為自己鼓掌。
卻原來從來沒有成功過。
陰影如跗骨之蛆般從未散去,在她心上捅一刀還不夠,幕後黑手是要将她抽筋剝骨敲骨吸髓!
——你可以愛我,也可以恨我,但不能不要我。
她終于懂了餘堇的話。
怎麽會有這樣的人啊,霸占她的愛還不夠,連恨也在觊觎,她的痛苦,她的愛恨,通通成了餘堇的養料。
哪怕此刻她不願意繼續愛下去,這次她卻連恨一場都不再坦蕩。
餘堇沒有心,她不是早就知道了嗎?為什麽這一次又被餘堇騙到了……
謝君瑜把餘堇的手機放回去,關好門,忍不住再一次回到陽臺吹風。
她吹了好久的夜風,吹到開始咳嗽,她緩緩拖着步子清理地毯上的血跡。
地毯很難清理,她就跪在血跡邊,俯下身,用力揉搓。
血液不是幾滴,而是拳頭大小的一小灘,在淺色地毯上結成塊,怎麽都搓不幹淨。
跪在地上的人沉默不語,雙手揉搓到發紅也不肯停,直到嗒一下,有溫熱打在凍得快麻木的手背——
動作一頓,脊背壓得更彎,然後,是壓抑到極致的顫抖,錯亂含混的嗚咽再沒停過。
溫熱的眼淚化開鮮血,染紅了脫力砸下來的額頭。
眼前的血紅刺痛她的神經,心跟着疼起來,她從沒有哪一刻如此怨恨自己的不争氣。
為什麽都到現在了,她還是會心疼餘堇啊?複合前所體會過的愛恨兩難卷土重來,可如今要更加折磨,因為這一次,她不能愛,不能恨,她要親手将自己的心剝離。
茍延殘喘的人跪在血邊顫抖,冬夜的濕冷順着濕漉漉的身體爬滿四肢百骸,除了疼,再感受不到其他任何。
她什麽都沒想,腦子裏只有一個念頭,
不該的。
地毯不該買的,血不該滴到地毯上的,臺風不該來的,不該給林西發微信的……
不該,不該,好多個不該堆滿大腦,又漸漸占據身體,壓得她幾乎俯身貼地。
——虔誠得像在獻祭。
于是神明輕彈指間,賜予她半分清明。
眼淚濡濕地毯上早就幹涸的血跡,沖走千萬個不該,只在她心頭留下一個無論如何都揮之不散的不該。
她不該遇上餘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