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南轅北轍,何談正緣
第34章 南轅北轍,何談正緣
當天下午兩點, 兩人抵達風隐寺大門口。
初冬暖陽,古樸廟門,門外是掃出來的雪堆, 門內依稀能看到一兩個穿着缦衣的和尚。
謝君瑜有些穿越的感覺。
門口排隊檢票的人并不多,謝君瑜和餘堇檢完票,領了香,先去換硬幣的地方換了幾十個硬幣。
攻略上說了,風隐寺中間有個許願池,池裏是一只大石龜馱着一尊巨大的菩薩像, 菩薩身前有一個小籃子, 如果能把硬幣扔進去,願望一定能達成。
謝君瑜分出一半硬幣塞餘堇手裏, 餘堇掂掂掌心沉甸甸的硬幣,十分無奈:“一定要按攻略上說的做嗎?”
“來都來了, 為什麽不試試?”謝君瑜凝神幾秒,在心裏默念“健康平安”,随手一扔,進了。
她來了精神, 換了個“喜樂順遂”的願望,又進了。
一連投出去十個硬幣, 扔中七個。
餘堇瞠目結舌:“你準頭這麽好的嗎?”說着,她也投出去一個,進了。
“你也不錯嘛,看來你的願望也一定能實現。”
餘堇僵住, 她剛剛只顧投硬幣, 忘許願了。
再來。
餘堇看身邊人一眼,在心裏默念“和好”兩個字, 用力一擲,硬幣在籃子邊轉了幾圈,掉進水裏。
“就差一點。你再來。”謝君瑜有些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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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堇沒說話,把“和好”兩個字在心頭咀嚼了一遍又一遍,一連擲出五枚硬幣,全都掉進水裏。
謝君瑜漸漸地也不說話了,因為她發現餘堇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認真,好像無論失敗多少次,只要能實現,只要最後能實現這個願望,前面的失敗都可以忽略不計。
直到餘堇手裏的硬幣只剩最後三枚,她停下了。她擡起頭去望菩薩慈悲的臉,笑着嘆出一口氣。
“我不扔了,你來吧。”餘堇往邊上退一步,把地方讓開,攥着三枚硬幣的手揣進口袋。
謝君瑜扔了六枚,扔進去一半。她從掌心捏起一枚硬幣,微微舉起。
餘堇的手還揣在口袋裏沒拿出來,她身後是大片雪色,呼吸時的白氣往上浮,把她眼睛裏的光亮擋得隐約模糊,謝君瑜只看得清她似垂非垂的眼睫。
“你要許什麽願?我替你許。”
似乎是餘堇的呼吸停滞了一下,那白氣中斷一層,謝君瑜自那斷開的縫隙中看到餘堇擡起眼睛,狗狗眼裏壓着些許驚訝和希冀。
餘堇的嘴唇翕動,卻沒發出聲音來。謝君瑜只能從她的嘴型中看出,似乎是兩個字。
“你扔吧。”餘堇盯着那個裝硬幣的小籃子。
“我都沒聽到……”謝君瑜小聲吐槽。不過她也沒再問,只在心裏默念“餘堇心想事成”,用力一抛,歪了,硬幣擦着籃子掉進水裏。
謝君瑜還要再扔,餘堇按住她的手,笑着搖頭,說:“算了。我們往前走吧。”
“……哦,好。”餘堇的笑有些牽強,謝君瑜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她想說些別的,然而她的下一句已經脫口而出:“我們往前走。”
往前走,往前走,我們往前走。
她們燃香拜佛,把所有主殿去了個遍,最後兩人都累了,在某個偏殿外找條長凳,坐着休息。
餘堇靠着一根石柱,看上去有些疲憊,她問:“風隐寺主求姻緣,你求了嗎?”
謝君瑜也靠着,連着兩個晚上沒睡好,她現在有點困,閉着眼小憩,“沒有,緣分這種事,我不信可以求來。孽緣怎麽會因為心誠而變成正緣。”
“嗯。”餘堇也跟着閉上眼,看不到謝君瑜,她能問得更坦蕩,“那你的正緣出現了嗎?”
謝君瑜睜開眼,此刻陽光正好淋上她的臉,晃得她偏過頭去躲,這一偏頭,她下意識偏向餘堇的方向。
餘堇閉上眼睛時本就輕軟,在陽光下,更添幾分易碎,謝君瑜望着,把嘴邊的那句“沒有吧”咽下。
“這種事,我說了不算。”謝君瑜站起來,餘堇因她的動靜睜開眼,謝君瑜在手機上點幾下,把另一篇攻略舉到餘堇眼前,“風隐寺外的那條街上有個瞎子半仙,看緣分很準,我們去看看。”
風隐寺外是一條民俗街,有小型博物館、特色建築、繡花、打錫壺等等,還有好些支起一根幌子席地而坐的算命先生。
攻略上說的那個瞎子半仙在街尾,這條民俗街挺長的,謝君瑜和餘堇找到那個半仙時,太陽已經開始變為橙色,照在她們身上溫溫柔柔的。
謝君瑜頂着這樣的溫柔日色在小攤前坐下,瞎子半仙戴着一副小小圓圓的墨鏡,察覺到來人了,他腦袋一偏,把耳朵朝向謝君瑜。
“要算什麽?”
餘堇站在謝君瑜邊上,她不太信這種算命的,哼笑着随意一問:“價錢都不報一下,上來就問算什麽啊?”
瞎子半仙把耳朵挪向餘堇的方向,臉色一沉,“雖然我靠這個吃飯,但也看人與人之間的緣,有緣之人我權當交朋友。姑娘,你要是不信,可以不來我這兒,這能節省咱們雙方的時間。”
謝君瑜雖然對這種也不是百分之百相信,但這些所謂半仙嘴裏的話一套一套的,聽着難免有些心慌,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她沖餘堇瞥去一眼,讓她不要再說話。
“半仙,不是她算命,是我算。我想問問,我的正緣是不是已經出現了?”
半仙要了謝君瑜的生辰八字,又把她的手掌拖過來點幾下,忽然四下摸摸口袋,神色有些着急。
“半仙,你是要找什麽?”謝君瑜問。
半仙把頭偏一偏,竟是對着餘堇說道:“姑娘,我的店就在這條街往前兩百米的地方,門口有一盞紙糊的燈籠,我的銅鏡落在那兒了,算正緣離不開這東西,你能不能幫忙替我取回來?”
餘堇更加覺得這瞎子是在裝模作樣,拉了謝君瑜就要走,謝君瑜也覺得奇怪,剛要收回手站起來,那瞎子半仙忽然在她手裏點兩下。
他的表情諱莫如深,整個身體正對她,似乎是有話想說?
“不然你去拿一下吧,我們來都來了,”謝君瑜打算聽一聽。
不得已,餘堇往回走去拿銅鏡。
聽到餘堇走遠的動靜,瞎子半仙把胯間的仿古長袍一掀,正色問道:“姑娘,你姓甚名誰,心裏正在想的那個人又叫什麽?”
謝君瑜訝異:“你……”
“姑娘,我替你算過了,你緣分的纏結都系在同一人身上。我雖然看不見,但天緣告訴我,那個人就在你身邊。”
“應該,就是剛剛那個女人吧?”
謝君瑜本來只是半信半疑,這瞎子連她和餘堇關系不一般都能看出來,她心裏已經信了七分。
“姑娘,算正緣得知道你和她的姓名,我從天緣中得知,你與她現在正處于停滞階段,我當着那姑娘面問你,你怕是不好開口,有些事我也不方便說,所以才将她支開。”
說得有理有據,謝君瑜點點頭,把名字告訴他。可那瞎子聽完,連算命常用的撚手指都沒用上,就直接苦着臉搖兩下頭。
“不妙啊。”
“怎麽?”心一緊。
“‘君’為正直謙和,‘瑜’指無暇美玉,‘君瑜’二字意為美好。而‘堇’同僅,多為艱難之意。光從名字上來看,你二人已經是南轅北轍,何談正緣?”
“南轅北轍……”謝君瑜喃喃。
她和餘堇,真的不合适嗎?明明自己也是這樣覺得的,怎麽蓋棺定論的此刻心裏還是會下意識抗拒這個結果呢?
“什麽南轅北轍,你壓根就是個騙子!”
餘堇帶着怒氣喘息的聲音在謝君瑜身後由遠及近,她一把拽過還有些呆滞胡思亂想的人,也不管那瞎子在後頭怎麽罵她,頭也不回,死死抓着謝君瑜往前走。
已是風隐寺關閉的時間,這條民俗街的商販店鋪也開始陸陸續續關門歇業,人群全往民俗街兩頭走,餘堇太氣,方向弄反了,全程逆着人流往中間的風隐寺走。
謝君瑜沒出言提醒,盯着前面那明顯氣得夠嗆的人的背影。手腕被攥緊,甚至越抓越緊,有一根手指還磨了磨她掌根,似乎是想牽手,但最後又老老實實縮回手腕。
直到她們從街尾走回廟門前,餘堇的怒氣才消減下去些許。她松開謝君瑜的手,一眨不眨盯着謝君瑜的眼睛,問:“那瞎子剛剛說的那些,你信嗎?”
謝君瑜沒正面回答,而是說:“你不是去拿銅鏡了嗎,怎麽會聽到他說的話?”
餘堇充耳不聞,只是目光灼灼重複問:“你信了嗎?”
謝君瑜別開眼後,才回道:“沒有,正緣也好,孽緣也罷,我和你明明只是同事關系,他提到你的那一刻,我就已經不信了。”
這話倒比一句相信更傷人。
餘堇忍了忍,她把手機掏出來,把屏幕舉到謝君瑜眼前。
“那瞎子是個騙子,他看得見,有人打假了。”
有人發了帖,說那人裝成瞎子算命,實際上說的那些都是靠觀察她和同伴之間的關系狀态來判斷的,根本當不得真。
謝君瑜看完也反應過來,她和餘堇剛去的時候,她明明還沒坐下,那瞎子卻擡了下頭,而且中途也多次在她和餘堇之間來回擺頭看。
“嗯,我沒信。”語氣淡淡的,聽得人一團怒氣憋在胸口,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她在這邊氣急攻心恨不得撕了那瞎子的嘴,這人倒毫不在意。
毫不在意的人晃了晃眼神,把心裏滲出來的慶幸壓下。
餘堇把手機放回口袋,指尖碰到扔許願池時剩下的三枚硬幣,怒氣在瞬間被巨大的失落替代。
“不過他有一句話沒說錯。餘堇的堇,的确沒什麽美好的含義。”
“哪怕我不想承認,但也不得不承認,從這一點上來說,我們的确一點也不合适。”
餘堇攥緊那三枚硬幣,像抓住她得償所願的最後希望。
“可我從來不認為,正緣與否,是靠拆文解字來評定的。名字是父母給的,有的父母愛子女,有的父母不是人,人與人之間的緣分,起始點不該在這兩人之外的其他人手裏。”
“小君瑜,我們的緣,只與我和你有關,其他的,都不重要。”
天際的霞光和周遭的雪光交相輝映,哪怕站在廟門外,依舊可見古廟裏那座巨大的菩薩像,菩薩頂着紅白交雜的光輝慈悲地俯視衆生,而菩薩像下古廟門前,有凡夫俗子睜着光芒閃溢的眼睛望來,堅定沉靜,竟比那菩薩還要撼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