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飛吧
第79章 “飛吧。”
姜淮早在中秋節之前就安排好了一切。
他把屬于自己的那份家産的工作重心轉移到馬裏蘭, 除此之外姜傅齊和溫紫苑也拿到了自己的那一份,他給陳怡的最後一份禮物是送她的吸血鬼父母坐牢,讓她坐實姜家女兒的身份, 以免她受到婆家的欺負,關鍵時刻姜家也會是她的靠山。
至于姜早,那自然是帶在身邊,珍藏起來。
偷偷溜進姜淮書房那晚, 姜早在客廳碰到姜淮,這才知道自己中了圈套, 她本想立馬跑出去把手中的證據交給何斯嶼, 但姜淮卻告訴她,她手裏的證據是假的,真的在他手上。
這也是個圈套。
最後, 她用自己的自由從姜淮手裏換來何北書的犯罪證據。
飛機直沖雲霄那一刻是她最接近自由的時刻,她全然不知那場暴雪扼殺的不只有她的自由, 還有何斯嶼的氣焰, 他成了一個只為活着而活着的人。
飛機剛落地, 姜早還沒倒好時差,姜淮就各種張羅婚禮。
定居馬裏蘭的第二周, 姜早一大早就被幾個金發碧眼女人喊醒, 被一頓折騰後坐上了前往教堂的小車。
倒退的歐式建築, 街道上的飲品亭和噴泉旁飛飛跳跳的和平鴿, 抱着面包沖沖忙忙的上班族。這些場景曾無數次出現在她夢裏,可這些美好如今卻在向她行注目禮,她走向牢籠的注目禮。
車子很快就開到教堂, 在異國他鄉,姜早沒有朋友, 唯一的親人很快就成了她的丈夫,她在姜淮随便拉來的中年男人的帶領下緩緩走向教堂盡頭的姜淮。
她麻木地掃了一圈臺下的觀衆,發現姜淮找來的演員不少,男女老少都有。
她一擡頭就看見站在牧師身旁的姜淮,胸口的銀色白天鵝胸針十分耀眼,仰着頭顱像是在宣告勝利。
姜早覺得太過刺眼,僅看了一眼就沒再擡起頭,也沒正眼看過姜淮。
姜淮的目光始終如火炬般定在姜早,見她滿臉的不情願,他的笑容逐漸消失,但很快又揚起嘴角。
姜早全程都在發呆,直到聽到牧師用中文別扭地念出結婚誓詞時,她才猛地擡起頭,對上姜淮的苦笑。
“姜淮,你是否願意娶姜早作為你的妻子?從今天起,無論是順境還是逆境,富有或是貧窮,健康或是疾病,你将永遠愛她、珍惜她,對她忠實,直到永遠?”
教堂樂聲響起,姜淮向前走了一步,拉起姜早的手,說:“我願意。”
姜早也往前走了一步,用僅兩人能聽見的聲音,質問道:“你要求牧師用中文是為了警告我嗎?”
姜淮手一頓,默默吞了一把無形的刀,這把刀讓他說出違心的話,他微微欠身,頭抵着她的頭,說:“我是想告訴你,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你休想再做回國嫁給他的美夢。”
姜早咬牙切齒,“姜淮,你讓我覺得惡心。”
他眉毛輕挑,談吐輕盈,“姜早,我不是沒給過你選擇,你既然選擇為了幫何斯嶼而嫁給我,你就得承擔嫁給我的後果。”說着,他忽的擡起手,用食指輕輕碰她那緊皺的眉頭,“比如現在,你要笑着說願意嫁給我。”
姜淮剛說完這句,牧師默契地又喊了姜早的名字。
“姜早,你是否願意嫁給姜淮為妻?”
她怔住,緊抿着嘴,說不出那三個字。
姜淮握緊拳頭,但依舊保持微笑,不敢驚動他的新娘。
牧師問了一遍又一遍,教堂裏坐着的群衆演員開始低聲讨論。
姜淮輕喚姜早的名字,說:“小早?”
姜早看着他的眼睛,意為讓他看清楚她的掙紮和不願,可他卻對此視而不見,總是對着她笑。
話已經說出去了,婚紗也穿上了,就認命了吧。
嫁給姜淮也沒什麽不好的。
她暗自勸說自己,大松一口氣,扯出今天以來最好的笑容,緩緩開口,“我願意。”
話音一落,教堂響起了整齊的掌聲,牧師如釋重負,他笑着讓這對新人一起上臺念新婚誓詞。
就在這時,突然響起“砰”的一聲搶響,姜淮奢望已久的幸福和喜悅被硬生生打破。
金錢在生命面前不值一提,瞬時間所有演員以及牧師都落荒而逃,站在教堂門口的男人似乎是帶着目的而來,全然忽視從他身邊溜走的男男女女。
“砰——”
又是一槍。
姜早捂着耳朵,曲身躲開,等待子彈落下卻遲遲聽不到聲響,下一秒,她視野裏的光暗淡了下來,再擡眸,只看見一個寬厚的肩膀。
姜淮擋在姜早身前,也沒讓那顆子彈打在自己身上,片刻後,他冷目深凝,盯着門口的男人,“聞爍,你想幹嘛?”
聞爍沒想到自己戴着帽子口罩還能被認出來,他摘下口罩,拿槍指着姜淮,“你說我想幹什麽?”
姜淮眸色一沉,将姜早護在身後,“你有什麽事就沖我來,跟她沒關系。”
“我當然知道這件事跟她沒關系,這整件事都是姜淮總有謀略,是你教我怎麽接近何北書,教我怎麽慢慢地當上何家的少爺,也是你毀掉了我争取來的所有,是你讓我變成一個逃命犯。”聞爍眼中滿是殺氣,恨不得要把面前這個故作鎮定的男人殺了,可轉念一想,他慢慢移動手臂,将槍口對上姜早,“是你教我的,要找準對方的軟肋,再一擊斃命。這樣,我用一顆子彈就能殺死兩個人。”
“你也說了,我只是教你如何和商人打交道,教你如何把爛牌打出花來,我并沒有讓你走極端,再說了,報警的人是何斯嶼,拿出證據的也是他,怎麽說你該找的人都是他,而不是我。”姜淮冷笑一聲,但握着姜早的手驟然收緊。
姜早也低頭看了眼姜淮的手,輕喊,“哥……”
“他不是被你安排的人撞廢了嗎?你又在這裝什麽好人!”聞爍怒吼,又慢悠悠地補充道,“哦~是還沒把人騙到手,還需要撒謊隐瞞是吧?
聞言,姜淮眼波顫顫,扭頭看了一眼,發現姜早表情麻木,仿佛丢了七魂六魄。
“小早,你別聽他說的……”姜淮慌慌張張地伸手,卻被躲開。
姜早滿腦子都是聞爍的話,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姜淮,雙腿不受控制地往後退,“你不是告訴我你會放過他的嗎?你不是說只要我跟你結婚你就會放過他的嗎?”
姜淮瞪了眼信口胡謅的聞爍,随之放低聲音,慌張又溫柔地向姜早解釋,“我怎麽會害人呢,你認識我有二十幾年,難道連這一點都不肯信我嗎?”
“那念梓呢?”她喊得撕心裂肺,“你把她騙去北極娛樂,讓她頂着跟我相似的臉去讨好你,再裝好心把她救出來,你這麽有心機,我怎麽肯相信你不會去害何斯嶼!”
姜淮聽得滿頭霧水,朝姜早走進兩步,想試圖解釋,想穩住她的情緒。但她當他的沉默是變相承認,滿眼失望地看着他,“姜淮,我也曾把你當成我人生中最重要的人,就在剛剛,在我念出我願意的時候我有想過和你有以後,或許多年以後我不再把你當哥哥,但哪怕多年以後我還是把你當成哥哥,我也會覺得和你生活在一起會很幸福。”
“我恨你!”
她猛地推開姜淮,提着裙尾就往教堂跑,她要回去,回到何斯嶼身邊去,她迫切地想知道他的傷,急切想回到他身邊照顧他,告訴他,她回來了。
可就在她往光奔跑時默默觀察這一切的聞爍舉起槍,朝她開了一槍。
不知是精神太緊繃,還是整個腦子都被何斯嶼占去,姜早聽不到槍聲,可就在她快跑到門□□進來的那道光裏時,重物墜地的聲音撥動她的神經,她轉過身來,發現姜淮躺在她身後不遠處,胸膛有血液噴湧而出,染紅了他的襯衫,那件黑色的西裝,唯有左胸口處顏色深了一度。
“哥!”
姜早沖過去,“砰”地一聲跪在姜淮身旁,抱起他的上半身,看着不停往外湧的血,她鼻子一酸,哭了出來,“哥,你怎麽樣了。”
姜淮用餘光看了眼身後,确認聞爍已經溜走才松了口氣,可現在的他連喘一口氣的力氣都沒有,可為了讓姜早放心,他臉上還是帶着笑,“我們的婚禮還沒結束呢,你跑什麽啊……”
姜早哽咽着,說不出話,腦子遲鈍了一秒後,她開始瘋狂尋找手機,想求救,但一頓翻找才想起來手機被姜淮放在了家裏。
“哥,你疼不疼啊,我背你去醫院。”她說着就用力拽起姜淮,可他實在是太重了,她又被吓得全身發軟,根本使不上勁,努力半天也只是把他折騰得更加虛弱。
“疼啊,小早。”他臉色忽的蒼白如紙,額頭和鬓角都是密汗,嘴唇不自覺地顫抖,“可是我們的婚禮還沒結束呢,小早,我們還沒念婚禮誓詞呢。”
她解開他的衣服,發現這顆子彈剛好擊中他的紋身,那只白天鵝變成了噬命的紅天鵝,本該勻滑的皮膚綻開,露出裏層的肉。
她有些不忍地移開眼,溫聲:“好。”
聽到姜早的話,姜淮緩緩睜開眼睛,雙手支撐着地面,在姜早的攙扶下慢慢站起來,再向着教堂中心走。
他身體搖搖晃晃,勉強支撐自己不倒下去,可就在他跨出第二步時,因為失血過多再次倒下,雙膝跪地,那一刻浮起來的灰塵變成千萬只螞蟻啃咬着他的膝蓋,他用力壓制住疼痛,目光依然堅毅地凝視前方。
就差一步了,就差一步他就能娶到他的愛人了。
他不能在這倒下。
“哥……”姜早心疼地咬着臉頰的肉,跪在他身邊,“我們就在這說吧。”
姜淮用盡全力偏過臉看着姜早,慢慢沉浸在她複雜的眼眸裏,他看清她眼裏的悲傷、擔心和無助,悲傷是屬于他的,那擔心和懼怕呢,她是在擔心遠在祖國的何斯嶼嗎?她是在懼怕真的成了他的新娘嗎?
心口百般的酸楚比膝蓋還要折磨人,他沉默着,低頭看了眼胸口面目全非的白天鵝,許久許久才開口,嗓音發顫,“小早,你是在擔心他嗎?”
“我都快死在你面前了,你還在想着他。對嗎?”
姜早怔住,低着頭不說話。
“孟念梓的事真不是我安排的,我一知道這件事就把她撈了出來,送她回去重新念書。何斯嶼的事我一開始并不知情,是聞爍找人撞了他,我只是在看到他受傷之後告訴他你已經回到我的身邊,僅此而已。”他一口氣解釋所有,“他已經從我身邊搶走你兩回了,我就不能贏一回嗎?”
她抿着嘴,慢慢放開他的手,“姜淮,你錯了,愛就是愛,沒有輸贏。”
言外之意是如果我不愛你,就算你贏了所有人,我也不會愛你。
姜淮頓時愣住,這一刻,他才明白姜早從來不是他的白天鵝,她是自由的鳥,她屬于她自己。
姜早,幾處早莺争暖樹的早,從一開始他也覺得她是一只自由的鳥。
姜淮釋懷一笑,“飛吧。”
姜早以為姜淮會說出一些她必須要愛他的話,所以當她聽到姜淮的那句“飛吧。”時猝然間分不清是夢還是現實。
他取下胸口的白天鵝胸針,看了一眼就将其摔至一米開外,同樣被甩飛的還有他那二十幾年的執念,對愛的執念。
“在我反悔之前,趕緊走!”
姜早又抓住姜淮的手臂,她想告訴他,她想留下,她想以妹妹的身邊留在他身邊照顧他,可是腦子裏總有一道聲音給她洗腦,快跑吧,快離開這個地方,快離開這個恐怖的男人,快飛到你自由的天地去,去展翅,去成就,去成為自己!
去何斯嶼的身邊。
這個聲音總是重複着這幾句話,聲音越來越大,越來越急切,導致全然覆蓋另一道微弱的聲音。
到最後,姜早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跑到門外,更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打車去的機場,更不明白自己為什麽又跑回公寓。
直到第二天早上從床上醒來,姜早還有些恍惚。若不是她看不見姜淮的身影也聯系不上他,她真就以為那是一場夢,是上帝為了懲罰她優柔寡斷,做不出正确選擇而編造的噩夢。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她總是淹沒在惡之海裏,大腦總是在放松狀态做起噩夢。搬家那天,她在抽屜裏翻到姜淮的日記本和一封發黃的信,當晚又做起相同的夢。
這一次,她在警笛聲中聽清了那道有氣無力的聲音,是姜淮對她說的。
“姜早,這輩子就讓我愛你吧,下輩子我一定還你一個幹淨的哥哥。”
她隐約記得自己回過頭,真切地看到了姜淮對着教堂裏的十字架,朝他最接近幸福的地方磕了一個響頭。
像是在忏悔,更像是在祈禱,祈禱下輩子還能遇到她。
那本日記本的扉頁寫着一句話。
[我這輩子做的最錯的事就是喜歡上姜早,但愛上姜早是我姜淮活下去的唯一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