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章
第 73 章
身後的門被人小心地敲了敲，安知鹿本來想說些什麽，被敲門聲打斷。
兩人回頭，小凱伊正趴在門邊上探出頭來，看着他們，甕聲甕氣地道：“爸爸說，午飯準備好了，讓我來叫你們。”
漢斯準備的午飯幾乎算得上是豐盛，七八道菜擺滿了他們父女兩人平時吃飯的那個飯桌，對于他們三個大人和一個小孩而言，這個菜量……
“稍微有點隆重了吧……”安知鹿悄悄戳了戳路肆的後腰，有些不好意思。
路肆也是一愣，有些無奈：“怎麽弄得這麽正式。”
漢斯輕錘了路肆一拳，“你帶了暗戀這麽多年的人來見朋友，我當然也得重視啊。”
“更何況，我也很欣賞你的妻子。”
安知鹿剛顧着逗小凱伊玩，沒注意聽他們的交談，只隐約聽到了‘欣賞你的妻子’。
從路肆身後探出頭：“嗯？欣賞什麽？”
在說她嗎？
路肆頓了頓，想到了什麽，輕咳了一聲，“沒什麽。”
男人棱角分明的側臉隐隐有着一點不自在，輕咳聲像是在掩飾着什麽，安知鹿奇怪地多看了他兩眼。
餐桌靠近着壁爐，柴火偶爾會發出燃燒時的噼啪聲響，将餐桌這塊小小的空間渲染地溫馨寧靜。
作為主人，漢斯一邊分着餐，一邊随意地問起他們的打算：“這邊有些偏，不過小鎮上可玩的東西也有，你和小鹿有可以到處走走。”
翁城雖然是遠離大城市，但有山有雪有冰湖，冬天裏可以玩的活動也不少。
Advertisement
沒等路肆說什麽，一旁的小凱伊搶先舉手，嘴邊還站着培根的醬汁，嘴巴裏鼓鼓囊囊的，說出的話也含糊不清。
在自己家裏，她顯然比剛才在外面要活躍了不少。
漢斯看不得凱伊這麽邋裏邋遢的模樣，但也很開心她這麽興奮，輕哼地用手指輕輕彈了下她的腦門：“先吃完再說話。”
凱伊不滿地皺了皺鼻子，但還是乖乖地吃完了才再說話：“我跟鹿鹿姐姐說好了！鹿鹿姐姐要陪我玩！”
忽然被點名，安知鹿笑了偏了偏頭，應了下來。
凱伊吃飯的速度很快，吃完就眨巴着一雙湛藍的大眼睛看着安知鹿。
被她這麽看着，安知不自覺地就加快了吃飯的速度，漢斯眼看着自家小女兒這麽打擾人家吃飯，難得地皺起眉來，聲音嚴肅，呵斥道：“凱伊，姐姐在吃着飯呢，你這樣很沒有禮貌。”
凱伊很少被爸爸兇，見他突然這麽嚴肅，縮了縮脖子，不服氣地吐了吐舌頭。
安知鹿連忙擺手，“沒事的，我也快吃完了。”
剛放下刀叉，連路肆倒給她的果汁都沒來得及喝一口，就見那姑娘趴下了椅子，蹬蹬蹬地牽起她的手就要離開。
軟叭叭的小手捏着她的兩根手指頭，拽着她往外走的力氣還不小，安知鹿邊走邊回頭，語氣有些抱歉：“那我——”
路肆看見小凱伊帶着安知鹿往她的玩具屋裏走去時，身形微微一僵。
“凱伊。”路肆喊住她們。
小凱伊停下來，看着她的路叔叔，疑惑道：“怎麽啦？”
路肆看了看還在狀況外的安知鹿，有些不死心：“你要帶鹿鹿姐姐去你的玩具屋玩嗎？”
得了小凱伊興沖沖的肯定回答，路肆沉默了片刻，揮了揮手，“好吧，你們玩去吧，要注意安全。”
漢斯看着兩人消失在餐廳門口的背影，又看看自己有些不自然的好友，忽然想到什麽，有些錯愕：“你沒跟你妻子說你——”
“沒有。”路肆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她不知道，我也沒找到機會說。”
“那你……”話音頓住，漢斯輕笑了一聲，“啧，那人偶可被凱伊好好保存着的，還放在了最顯眼的地方，我看小鹿可不會想不出來是你。”
路肆來過這裏，哪裏不知道這個事。
凱伊的玩具屋裝扮的很童話風，擺滿了各種材質的大大小小的玩偶，但安知鹿的視線一眼看見了被擺坐在玩具沙發上的那一個。
太眼熟了。
瓷白的小臉笑得燦爛，碧青色的眼睛垂眸看着地面，金色的卷發鋪灑在周圍，穿着一身公主裙。
安知鹿一眼認出來，去年夏天她才跟這個人偶見過面，那條裙子還是她親自設計的。
凱伊見安知鹿一直看着那邊，以為她也喜歡那個人偶。
眨了眨眼睛，松開了抓着安知鹿的手：“姐姐，你也喜歡我的凱蒂嗎？”
安知鹿愣神，很快反應過來，小凱伊說的‘凱蒂’是那個人偶。
是了，她叫‘凱蒂’，出生證還是她當時做得。
凱伊走過去小心地捧起了‘凱蒂’，面上有些不舍：“姐姐，你喜歡凱蒂的話，也可以和她一起玩哦。”
“不過玩一小會就好了噢，凱蒂會累的，累了就壞了。”
看得出來，漢斯應該是跟她說過些什麽，讓她知道這個人偶有些脆弱，讓凱伊很是呵護。
但盡管是這樣，凱蒂手上的丹蔻色指甲也被她摸得有些褪色了。
安知鹿坐在凱伊特意給她搬來的軟墊上，仰頭看着這位意外重逢的老朋友。
“凱伊，凱蒂是誰送給你的啊？”
安知鹿心裏隐隐有了猜測，她寄往國外的玩偶從來只有一個地址，然而現在一個不應該出現在這裏的人偶出現了。
“嗯？凱蒂是自己來我家的呀。”
凱伊擺弄着另一個布玩偶，一邊給它換着衣服一邊奇怪地回答着安知鹿：“爸爸說，我很棒，所以凱伊才會在我睡醒的時候就出現在我家裏。”
小女孩的想法還帶着點稚氣和天真，真的覺得這些‘小夥伴’都是她有着生命的好朋友。
忽然想起來，上次在工作室裏的對話，安知鹿癟了癟嘴，腦子裏有些亂，心裏說不出來是什麽滋味。
什麽嘛，明明知道在說的是他，說起來的時候還假裝不認識。
想起她在路肆面前一口一個‘單主寶寶’，安知鹿感覺臉側漸漸有些發燙。
“姐姐，你在想什麽？”
凱伊拽了拽安知鹿的手，“你累了嗎？”
安知鹿回神，笑着搖搖頭，暫時放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專心陪她玩了一會兒。
*
難得沒有被寶貝女兒粘着，漢斯終于拎着瓶威士忌正準備和好友微醺一番。
“放得下？”
路肆沒有拒絕，陪着他輕酌起來，但更多的時候還是漢斯在喝。
透明酒杯裏的酒液蕩漾，泛着微微波瀾，漢斯眼睛看着遠處的雪景，苦笑了一聲，“放不下，但愛在我的心裏，永遠，永遠。”
透過身後的玻璃門，漢斯看着在房間裏偶爾出現的凱伊的身影，将杯子裏的酒一口悶盡，辛辣刺激着他龇牙咧嘴了半天，才繼續開口：“等凱伊長大了，我就再回來，回來陪着喬。”
他說着話時，眼睛裏還有被辛烈酒液刺激出來的淚光，但滿眼幸福和期盼。
就好像，只要他還在妻子的家鄉，這個妻子成長的地方，妻子就永遠沒有離開。
“……”
等凱伊被漢斯催着去睡午覺之後，安知鹿才空了身去找路肆。
小木屋的屋後連着小花園，屋檐往外伸出，路肆正坐在下面煮着熱紅酒，身邊留着一把椅子，應該是剛才漢斯和路肆聊天時坐的。
深紅的血液沾染着各種水果薄片，果香混雜着酒液馥郁的香氣，安知鹿才剛拉開後院的玻璃門，就被濃郁的香氣勾起了興趣。
“咳咳。”
坐到路肆旁邊的椅子上，也不看他，故意重重地咳了咳。
“怎麽了？”路肆故意裝作不懂。
安知鹿斜眼觑着他，試探的話在嘴邊憋了又憋，有點不好意思，又有些別扭，怎麽會是他呢，他又是怎麽知道的。
回來了那麽久居然也不告訴她，瞞了那麽多年，真能憋。
一想到從她剛開始接觸人偶制作這個行業，他就已經陪伴在了她身邊……
安知鹿最後低頭扣着手指，“你不知道我想問什麽嘛？”
小鍋裏的酒液加熱地恰好，路肆撥了撥爐子裏的火，将明火熄滅。
伸手拉上安知鹿坐着的椅子，稍一用力，一把将她拉到了他的身邊，輕笑着伸手用力揉了一把她的腦袋，“不生氣？”
路肆不是沒想過坦白，只是剛回來的時候害怕安知鹿抗拒他，後來，錯過了時機後，就在也不知道要怎麽自然地提起。
他在安知鹿面前，從來都不敢做賭徒。
他再也承受不起，失去她的萬分之一的可能性。
安知鹿偏頭躲開他的手，又把椅子往邊上挪了挪，哼哼唧唧地，嘴裏擠出些許略有陰陽怪氣的語調：“我生什麽氣啊？”
“發生什麽事了嗎？”
“我怎麽不知道。”
安知鹿說到最後，聲音控制不住地微微上揚，彰顯着她算不上差的心情。
說生氣倒真的不至于，說到底，她甚至有些隐秘的開心。
開心于，那些她以為的孤獨的生命裏，其實并不孤單。
原來他有在盡力實現承諾，原來他那些時候沒有真的抛棄她。
只是！
他居然後來還瞞着她！
就這一點！她很不滿意！
安知鹿自我感覺，她也不是什麽不講道理的人啊！
路肆心裏松了一口氣，知道她沒有真的生他的氣，那他不妨可以──大膽一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