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章
第 66 章
路邊的樹光禿禿的,将路燈的光影切割,正好落進他的眼睛裏,漆黑的眼眸難得見到裏面染着困惑。
側分的額發稍長,在他臉上印下模糊的陰影,也讓他臉上的銳利線條變得柔和。
安知鹿側了側頭,朝他伸手,“哥哥,站着發什麽愣,快走啦。”
路肆回神,幾步快走到安知鹿面前停下,微仰頭看着她。
細碎的偏分額發略微遮住了他的眼睛,下目線流暢地連接至眼尾,往日帶着些許痞氣的眉眼這樣看着居然有些像是只濕漉漉的小狗。
被這樣看着,安知鹿的心猛跳了跳,說話也磕絆了下,“怎、怎麽了?”
他的脖頸因為他的動作全然暴露在她的視線裏,他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沒什麽,只是有些覺得不真實。”
深夜的街道有輛車飛馳而過,引擎的聲浪翻湧而過,轉瞬即逝。
安知鹿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他的話,愣愣地看着他,直到路肆放松地笑了下,擡起手揉了揉她的臉側,“不早了,走吧。”
安知鹿才确定她确實聽清楚了,他說,不真實。
沒有動身,安知鹿想起從酒吧裏出來時,羅維跟她說的話。
羅偉說,她的變化很大。
這樣看來,是不是也是另一種不真實?
安知鹿忽然理解了一些路肆的情緒。
因為與原本的生活變化太大,導致的不敢相信,所以會在某一個察覺到變化之大的瞬間,茫然地發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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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了下,擡手扶上路肆的肩膀,借力彎身靠向他:“哥哥,你是在怕這會是一場臆想?”
女孩的重量壓過來,路肆本能地就将她接住,支撐着她的身體,聽見她略有調笑的話語。
倒不至于會有羞恥,路肆大大方方地向她坦白剛才那一刻的思緒。
“不是怕,只是覺得這些曾在夢裏出現過。”
因為相同的或相似的場景,曾經在路肆的夢裏出現了千百次,所以這一刻的夢境重疊,會讓他覺得有些恍惚。
同時,又因清醒而感知到幸福的存在,只要有她在的地方,他怎麽可能會害怕。
“夢麽……”
安知鹿擡眼看了下四周,他們恰好在一顆枝桠繁密的樹影裏,周圍昏昏沉沉,決然算不是是什麽浪漫的氛圍。
安知鹿皺了下眉。
她的阿肆哥哥還真是容易滿足,不像她,她貪心極了,總想要索取一點,然後再索取更多的一點。
安知鹿居然敢難得地覺得路肆有些可憐,心尖泛軟。
忽然想起了什麽。
路肆眼睜睜看着站得高高的姑娘匆匆忙忙地扒拉起了圍巾。
細致圈圍着的圍巾很快被安知鹿解開,被捂得溫暖的脖頸被風一吹,安知鹿整個後背都一哆嗦,但她沒來得及去管它。
擡手扒拉着毛絨外套裏的衣領,眼下氣溫還在零下,路肆登時急了,伸手拉住安知鹿的手,語氣有些急:“鹿寶你在幹什麽?”
這麽冷的天把圍巾摘了不說,還把衣服扒拉開,到時候着涼了又得嘤嘤嗚嗚地掉眼淚。
安知鹿懷裏還抱着圍巾,生怕它掉地上,費勁地扒拉着衣領的動作,被路肆略有責備的拉住手,眼睛亮了亮,仰起頭示意路肆:“哥哥,幫我把項鏈拿出來!”
細細的銀色鏈子貼在她的脖子上,鏈子下墜,墜子淹沒在衣領裏。
安知鹿仰着脖子,冷空氣沁着确實有些冷,不自覺抖了一下,鏈子随着她的輕顫細閃着。
路肆回神,在安知鹿的催促下,微蹙起眉伸手,食指和拇指輕輕鈎住那條細鏈,解開連接扣,将它鈎了出來。
他的指尖微涼,在動作間碰觸到了安知鹿脖頸上細嫩敏感的皮膚,引得她微微地抖了抖。
路肆以為她冷,沒細看解下來的細鏈,直接收進了大衣兜裏,擰着眉替她整理好衣服和圍巾,忍不住一邊數落着她,“就非得現在解項鏈,這會兒就不怕冷了是吧。”
心裏默默盤算着等下到家給她煮個姜茶驅寒,這回她再怎麽撒嬌都得給他喝個一整杯。
安知鹿眼睜睜看着她的戒指和項鏈被路肆看也不看地忽視了,還惹來他一頓數落,隐隐感覺後背一涼。
忽然感覺媚眼抛給了瞎子看。
忍着耳紅和惱意,撥開路肆調整着圍巾的手,暗戳戳地提醒着他去看項鏈,“我自己來,你看看項鏈啊。”
臉半埋進圍巾裏,餘光悄悄地看着他的反應。
戒指是她早就随身攜帶着的,并非還沒想好,只是有些說不清緣由的矜持。
好像帶上了這麽個小環,就意味着身份徹徹底底地改變,意味着自己心底的情緒直白地袒露給所有人看一樣。
她只是……覺得要有個足夠恰當的時機,讓他重新親手将它推進她的指根。
現在和她想象裏的合适的時機其實完全不一樣,并不浪漫,也不溫馨,沒有嬌豔的鮮花和溫馨的告白。
但是……足夠真實。
圍巾重新阻擋住寒風,安知鹿的注意力很難放在重新回來的溫暖上,斂眸看着路肆将手伸進大衣裏,摸出剛才匆促間被他放進去的項鏈。
他的手似乎頓了頓,伸出來時的動作有些緩慢,安知鹿呼吸不自覺地跟着他的動作也放慢。
路肆攥着手将摸到的東西拿了出來,放在眼前,緩緩展開手心。
項鏈細碎的光在樹影間閃着,比之更矚目的是那枚他十分熟悉的戒指。
鹿角上的細鑽在細碎的光線下折射出閃耀。
路肆張了張口,發出的聲音有些啞然:“鹿寶,你這是……”
他不是沒有期待過女孩某一天将戒指戴上,只是他以為這一天可能還要好久,久到他們的思想和靈魂相知相合、到他的小鹿有足夠的安全感。
路肆沒有想到安知鹿已經早早地将項鏈戴在身上,隐秘而親昵地貼在最靠近心髒的地方,讓它感受着她的心跳和心情。
在此刻,在當下,路肆攥緊手心,微硌的感覺将安知鹿的心跳和雀躍向他傳遞。
聲音混雜着濃重地啞,“……嗯?”
安知鹿笑了下,聲音在又沉又冷的街道邊上,尤顯靈動,朝他伸出手,蔥白纖細的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沒有說話,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勝過千言萬語。
戒指剛剛推進指根,細碎的流光在昏暗的光線下不失光彩,路肆沉眸深深看着那只靈動鹿角。
半響,像是害怕她離開一樣,緊緊地十指緊扣住,璀璨的華光在動作間流光溢彩,路肆不舍得錯眼,将安知鹿的手攥進手心裏,一邊替她暖着手,一邊用指腹輕輕地摩挲着手裏的細膩。
見他看着戒指沉默,嘴角拉平,喉結滾動,又在習慣地克制着他最真實的情緒,安知鹿微微彎了彎眼眸,主動開口出聲:“哥哥,擡頭看我。”
等路肆擡頭,安知鹿一鼓作氣,微微傾身,放心大膽地将重心前傾,摟着他的脖子,倒向他——她知道路肆不會讓她摔倒。
路肆的手也應她所想,身體比腦子要更先動作,穩穩地接住了倒進他懷裏的月光,“怎——”
話語被溫潤柔軟堵住,眼前是女孩輕顫着的濃密羽睫。
安知鹿堵住他未盡的話,一觸即離,心尖溫暖泛濫,“哥哥,我想給予你真實,也成為你的真實。”
路肆說的對,他們本來就該糾纏到老,這是最純粹的真實,也是最永恒的真實。
呼吸熾熱地在這方寸被樹影籠罩下的昏暗離交纏,深夜的道路安靜到空寂,安知鹿眨了眨眼睛,隔着晦暗的夜色對上路肆暗色漸濃的眼睛,彎了彎眸子,“哥哥,親親我。”
路肆喉結飛快滾動了一下,擡手輕輕貼上安知鹿的耳邊,她的眼睛好像會說話,堅定又柔軟,坦然且明亮。
被撩動的心跳随着呼吸顫動,路肆微微仰起頭,閉上眼睛,終于再次堅定地吻上了他的公主,他的月光。
努力克制着沖動,但動作間還是略見急迫,攻城掠池,侵略進每一分氣息裏,全然不像以往的輕柔溫和引導,不像以往的循序漸進。
不知道過了多久,安知鹿緊閉着的眼尾泛出淚,呼吸急促,從相貼糾纏的唇齒間溢出了一聲嗚咽。
腿腳泛軟,分開時,還緊緊摟着路肆的脖頸,整個人幾近是挂在了他身上,喘着氣。
發頂傳來一聲輕笑,安知鹿忽然有點後悔這麽招他了。
主動親他的是她,要求他親她的也是她,最後受不住先求饒的還是她。
但路肆沒再多說什麽,将安知鹿背了起來,繼續朝來時的方向回去。
安知鹿趴在他肩上,看着他的側臉,眉眼柔和,卻很淡定。
頓時有點莫名的不滿,看不得他這副姿态自得的樣子。
忍不住伸出手,嘴上說着替他暖耳朵,指尖卻捏着他柔軟的耳垂一通亂揉,想看他紅起耳朵的模樣。
路肆腳步不經意一頓,旋即有些無奈,斜眼看向不懷好意的女孩:“乖,不鬧。”
他的聲音裏夾雜着濃郁的啞,說話間終于流露了一絲淩亂的呼吸,坦露出他也并不寧靜的心緒。
目的達成,安知鹿知道自己是始作俑者,頓時略微地心虛了一瞬,乖乖地哦了一聲,像只趴下耳朵的兔子,重新趴回他的背上。
裝死大法。
鹿鹿什麽都沒幹,鹿鹿什麽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