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章
第 44 章
安知行擡眼看了一下時間,反問起他們,“是我的想法,但你們……就沒考慮過嗎?”
他說着,視線落到路肆身上,平靜無波的眼神裏隐隐透出銳色,透着清冷嚴肅的壓迫感。
安知鹿還真沒有想過這回事,就連自己跟路肆之間,都才剛剛突破一層關系。
被安知行這樣看着,像是受到了一種神秘壓制一樣,背脊都不由得地挺直了些,“我、我還沒有準備好。”
像是對這道目光沒有察覺一般,路肆溫和地彎了彎唇,順了順安知鹿的背:“江姨他們應該還沒有想這些吧?知行哥這個意思,是認同我們在一起的意思了?”
将問題抛回給安知行,路肆安撫地拍了拍安知鹿:“別緊張,知行哥是在關心你,只是他不太會說話而已。”
好好說一句話都能說得像壓犯人一樣。
安知鹿無言地吐槽了一小下,猶疑地認真看多兩眼安知行的臉色:“真的?”
安知行的臉色變得更僵了,抿緊着嘴角,不點頭也不搖頭。
他幹嘛需要那笑面狐貍來給他做翻譯了?
門口傳來開門的聲音,聽見聲響的陳姨連忙迎上去,嘴角勾着一絲不茍的标準淺笑:“先生太太,少爺他們已經到了,我讓人現在就把菜擺上?”
接過安鳴德和江悅遞過來的衣服挂好,得了肯定的回複,陳姨很快就離開,下去安排。
偌大的客廳沒有因為多了兩人而顯得逼仄,三方恰到好處地保持了不遠不近的距離。
悠閑的心情頓時消失,安知鹿下意識就攥緊了路肆的手,很快感受到他拇指安撫似的在她手背上悄悄摩挲着。
路肆揚起淺笑,率先向江悅和安鳴德問好,用的還是像以前一樣的稱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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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悅的臉色終于好轉了一些,象征性地朝他阖首了一下。
氣氛隐隐有些尴尬,直到陳姨過來說已經準備好了才被打破。
安知鹿久違地和他們一起坐在了安家的飯桌上,心情沒有以往的期待實現後的滿足。
主位上的安鳴德,沉默地擰着眉不出一言,江悅,臉色平靜,倒是沒有上次跟張家吃完飯後不歡而散時沉肅。
至于安知行,還是那一副機器人一樣的斂眸安靜吃飯。
尴尬和沉默在桌上的精致飯菜上幽幽飄着,跟她想象中的針鋒相對完全不一樣。
碗裏忽然被放進來一塊柔軟細膩的貝肉,路肆安撫地朝她挑了挑眉。
安知鹿:“……”
像個沒事人一樣的還有這位祖宗。
正要放進嘴裏,江悅忽然清了一下嗓子,瓷玉筷子輕放在碗碟上,發出清脆地響聲,吸引了所有人地目光。
目光略有些不滿地看向對面坐着的兩人:“……知鹿她海鮮過敏。”
安知鹿的手一頓:“啊?”
剛想說她沒有啊,忽然福至心靈地,想起來上次為了給張淩韋添堵,在他們面前的随口胡謅。
“……”
厚實鮮嫩的貝肉被筷子夾在半空,安知鹿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尴尬地不知道該說不說。
“咳,其實,那什麽。”
安知鹿沒想到江悅居然還能記着,空着的左手不甚自在地摸了摸耳垂,不敢對上對面三人的目光“上次說得海鮮過敏是我亂說的來着。”
聽見她這麽說,安鳴德看了她一眼,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麽,最後還是頓住了口。
三言兩語間,看見江悅臉上有些僵硬的臉色和安知鹿下意識坐立不安的樣子,路肆就大概猜到了是怎麽一回事。
伸手在安知鹿背後順了順,感受到掌下溫軟的身體放松下來,他才起身看向主位上的二人開口,主動打破凝滞的沉默。
“安叔、悅姨,很抱歉現在才跟鹿鹿一起來看你們,路肆給您們賠個不是。”
恰到好處的禮節性微躬,路肆不卑不亢地繼續開口:“我知道您二位猜想着我和知鹿是不是處于什麽其他的目的才結的婚。”
“因為一些意外,我和知鹿錯過了太多的時間,但我從過去到現在,及至未來,都對她毫無保留,在感情的根源上是純粹的。”
“和知鹿在一起,和她相知相戀相伴相随,就是我的唯一目的。”
安鳴德和江悅審視地看着路肆,久久沒有說話,最後安鳴德打破沉默,“行了,先坐吧。”
頓了頓,他繼續開口:“雖然,你是我們至交舊友的孩子,但你否認不了的是,我們并不了解你。”
說着,他冷哼一聲:“漂亮話,誰都會說,那你的保證,對我們而言,又有多少可信度呢?”
安知鹿伸手拽住路肆的手,阻止他開口:“那爸爸,您認為,我和路肆之間需要你們的信任嗎?”
将手裏的筷子拍在桌子上,清脆的響聲彰顯着怒氣:“你們一開始就在質疑着我、否認着我們。”
“如果你們讓我和路肆一起回來,是為了說這個,是為了質疑他,那我覺得我和你們也沒有好好坐在一起吃飯的必要了。”
“你們何必還讓安知行把我和他給哄回來。”
冷冽尖銳的話一股腦随着怒氣砸了過去,安知鹿說完就要起身。
“知鹿!”
一直沉默着的安知行終于開口,不贊成地阻止着安知鹿,“你先冷靜,讓爸媽把話說完。”
又是這樣,又是只能聽着他們的指責和質疑,就連路肆也因為她而被挑剔着。
安知鹿氣得眼圈泛紅,呼吸急促着扭頭又要說些什麽,将将要開口時被路肆給按住了,寬大溫暖的手在頭頂上輕輕地揉了揉。
女孩漲紅着臉,氣惱又紅着眼睛的樣子像極了炸起毛的小兔子。
路肆彎着眼睛,臉上沒有一絲不耐地看着,炸着毛的安知鹿,耐心地給她順着毛,“沒事,乖,不生氣,讓我來。”
路肆側過身,擋住強撐着堅強的安知鹿,看向肅着臉的安鳴德:“安叔,我能理解您作為一個父親,對于知鹿的擔憂。”
“我和鹿鹿之間的婚姻太突然,在你們看來或許有些任性沖動,但成為鹿鹿最親近的戀人、家人的想法在我十幾歲時就已經生根發芽。”
路肆說得坦然,垂目斂眉地看着清淩淩的桌面,直言不諱地把自己曾經卑劣不堪的心思和盤托出。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他身上,安知鹿也詫異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擡頭看着他。
餐廳的燈光明亮,哪怕路肆微斂着眼簾,安知鹿也還是能看清他眸底的一閃而過的陰郁。
她是第一次聽到他說這些事。
路肆擡眼看向兩位長輩,“我知道安叔和悅姨也在關心着知鹿,擔心知鹿會因為我而不幸福,會因為我而受到傷害。”
他和母親路蘭韻太相像,都是為一段感情撞死在南牆上也不會回頭的性格。
得愛者幸福,失愛者滅亡。
江悅和安明德這是在怕他像路蘭韻那樣偏執,會讓安知鹿受傷。
“曾經的我沒有信心,但對于現在的我而言,鹿鹿與除我以外的任何人在一起,我都會擔憂她的幸福。”
“沒有人會比我更希望鹿鹿幸福。”
“如果你們願意相信一個道聽途說的人的信譽品行,是不是也可以信任一下知鹿的選擇,信任一下我對知鹿的感情?”
路肆的一番話,說得自信到張揚嚣張,偏偏姿态又不卑不亢,進退得當,安鳴德被堵着一口氣咽在喉嚨裏上不來下不去。
“小思,你是一個不錯的孩子,你也不用貶低以前的你。”
江悅按住安鳴德的手,垂着眼眸看着面前精致的飯菜,聲音冷靜自持:“知鹿比我們更了解你,你也比我們更了解知鹿。”
比起丈夫,她和孩子們的交流要更多一些,可是自從上次小行和她表态,支持知鹿和路肆的這段感情。
她從那個時候就不得開始思考,是她太不了解她的女兒了嗎?
對面的青年人英俊挺拔,可是她太了解摯友離開的原因,就是因為知道,才在知道女兒跟他牽扯上後這樣抗拒。
“鹿鹿。”
江悅看向從路肆身後探出頭的安知鹿,心情複雜,“媽媽發現,我好像沒有什麽立場去幹涉你的選擇。”
江悅話裏的意思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安知鹿怔愣地眨了眨眼。
江悅低頭笑了下,繼續說着:“我們只是你的父母,但你的人生的路是要你自己去走的,我們沒有辦法也沒有義務去為你規劃所有的路,規避所有的風險。”
“我一直對你很失望,因為你天賦不及你哥哥,也跟我們一開始寄托的期許太偏離了,或許是因為我們給你的關注不夠多吧。”
“我們之間的隔閡,天然就存在,你想要我們成為你想要的那種家人,我們想要你成為我們期許的樣子。”
江悅緩了緩,殘忍又清醒地說着自己思考後的結論:“但我們有我們的抱負,成為不了你想要的父母、家人,你也沒成為我們期許的安知鹿。”
冷靜客觀的話從江悅嘴裏說出來,餐桌上的氣氛一片凝滞。
安知鹿失神地看着那個端坐着不顯任何情緒的身影,江悅好像一點也沒意識到她說了些什麽一樣,半點沒影響到她手上夾着菜的動作。
光線太亮了,照得她眼睛好酸。
路肆的目光在江悅輕微顫抖着的手上停了片刻,沉聲開口,“悅姨,您說得不對,知鹿她很好,只是你們不肯認真去了解一下她。”
“你們期許的知鹿,她做到過的,但你們沒有認真地把目光放在她身上過。”
路肆做不到漠視着江悅和安鳴德否認曾經那個聽話地接受着所有安排的安知鹿。
“鹿鹿她很優秀,十五歲以前,她參加了各種類型的比賽,獲得了大大小小的榮譽,那些證明到現在都擺放在她樓上的房間裏。”
“她已經足夠努力了,可是你們想要的只有更多,而她想要的,你們沒有讓她滿足過。”
他的小鹿想要的很簡單,只是普通而溫馨的親情,只是她的父母和哥哥能多看她一眼,用溫暖的目光多看她一眼。
而不是永遠只有漠視和挑剔的苛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