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章
第 14 章
熟悉的聲音低沉而溫柔,暗含着擔憂。
安知鹿知道自己只用再往前一步,就能觸碰到那個溫柔踏實的擁抱。
深呼吸了一個來回,冷空氣沁入肺裏,凍得喉嚨發幹。
安知鹿後退了一步,強迫着自己離開那份觸手可及的溫暖,別扭地看向別處,“不是讓你別等我嗎?”
離開了身前人的遮擋,雪花重新落回安知鹿的頭上,搭在肩上的頭發裏也落了星星點點的白,風下一子就吹的鼻子透紅。
路肆假裝沒看見她的抗拒,傾身用傘将安知鹿重新納回自己的範圍裏。
安知鹿的視線觸不及防地與路肆對上,慌亂地閃爍了一下,卻見他觀察着的目光忽然輕松地笑了下。
在陰郁凄冷的冬季雪夜裏,無端有些輕松溫和的明媚。
“我就是等了,所以小鹿要跟我回家嗎?”
“回我們的家,荔枝在家裏還等着你。”
我也在等你。
安知鹿看着路肆伸到她面前的手。
骨節分明而修長如玉,安知鹿捏出過的手裏,沒有任何一只比它要更具藝術感,溫血在皮肉之下靜靜流動。
他堅定地伸出了手,忠誠而有耐心地等着回應。
是一雙溫暖而有力量的手,如同曾經的常相思的堅定一樣,也是她渴望卻無數次都沒能複刻出來的溫暖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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縮在身側大衣兜裏的手蜷縮了一下,安知鹿嘆了口氣。
認命地,将手放進那只大手裏,“你知道我很難拒絕。”
路肆輕笑了下,“是,我卑鄙不懷好意。”
一把将她拉近,他可還記着安知鹿剛才推開的那一步呢。
手裏的柔軟冰涼細膩,路肆極其順手地攥緊放進自己的衣服兜裏。
拉着她往外走着,嗓音散漫含笑,“我就是故意等着你,知道我們安大小姐心軟又善良,肯給我一個家。”
安知鹿:“……嘁。”
落後他半步,安知鹿悄悄擡頭看着他的側臉。
下颌線流暢清晰,嘴角肉眼可見地勾着,顯而易見的心情不錯的樣子。
安知鹿忽然想逗逗他,故意抽了抽手,引得他更用力的攥緊也不在意,“路肆,我不回去。”
說完,仔細看着他的臉色。
果不其然,那嘴角一下子僵硬了。
心滿意足地看見了那個礙眼的笑消失,安知鹿偷偷笑了下,等着他急。
路肆正拉着手裏柔若無骨的手,心裏正美着,忽然聽見這麽一句話,心裏涼了個半截,好一會才開口,“……鹿鹿,你要抛夫棄子嗎?這種違背良心和道德的事你真的要做嗎?”
幽幽地聲音配上男人挺拔優越的身形和一身酷帥的黑,違和感撲面而來激起安知鹿一身雞皮疙瘩,對江悅的失望和無力什麽的全抛在了腦後。
這人到底有幾張面孔?
怕他再口出狂言,安知鹿不敢再逗他,尴尬地咳了一聲,“路肆,我想去我的工作室。”
“你……想不想去看看?”
安知鹿有些忐忑地發出邀請,她忽然想起來,自己好像沒告訴過路肆自己現在的工作。
因為父母的鄙夷,安知鹿常在避免向周圍除了孟詩寧以外的人提起自己的工作。
而路肆居然也就從來沒有主動問過,好像無論她在做什麽都不會在意一樣。
*
身後黑色的車子穩穩停在雪地裏,路肆擡頭望向這座二層的小樓。
這一帶的房屋明顯有着工業廠房改造的痕跡,外牆有着明顯的老舊痕跡。
改造成商業用地後,牆面被重新刷上了一層白色,厚重的牆體被大塊的透明玻璃取代。
手機振了下。
路肆看了眼——
【路羽陽:肆哥,我爸讓我來問你後天有安排不?有沒有時間回家裏吃個跨年飯?】
路肆這才想起來,原來又是一年快過去了,但沒有回複他就收起手機,擡步跟上女孩的步子。
安知鹿輸了密碼,電子門鎖響起開了鎖的聲音。
聽見身後人踏雪走進的聲音,扶在門上的手停住,安知鹿有些緊張。
她的工作室,除了孟詩寧因為她許久不出門,想來把她拉去玩而風風火火造訪過幾次以外,路肆是第一位訪客。
沒有讓路肆察覺到自己的無厘頭的害怕,安知鹿一把推開門,先一步踏進去。
轉身想要喊路肆進來時,卻被他拉住伸向燈光開關的手。
“鹿鹿,不要勉強自己。”路肆的聲音裏有些無奈,溫和地拉開安知鹿的手,後退了一步朝她攤手。
“如果你沒有準備好,我可以先繼續保持着好奇來等待。”
安知鹿眨了眨眼,站在明暗分界線裏,路肆的眉眼清晰可見。
“……”啧,這人怎麽每次都用以退為進來向她示弱,偏偏她還真就吃這套。
心裏那點忐忑頓時沒了,安知鹿瞪了一眼路肆,掙開他的手。
直接一把把全屋控制的燈光開關打開,白了他一眼甩頭轉身就走,“你愛進不進,我才不在乎。”
“弄得跟我好像要求着你進來一樣,別人想來我還不讓呢。”
腳步一頓,欲蓋彌彰地補充着,臉側微微發燙,“……你這次不想進,下次就別過來了。”
路肆錯愕地張了張嘴,意識到女孩誤解了,無奈地搖頭輕笑。
信步踏進這方空間——她都這麽說了,他還要磨蹭就不是他路肆了。
裏面的空間百餘平,風格跟素雅的外表大不相同。
用架子将整個空間分成兩區,放着大大小小的機器和工具。
角落裏還放着一具比人高出近半米的陶瓷人偶,精細的部件一點點的拼湊出了這一幅視覺震撼。
人偶實際上是個龍人,青年的模樣。
黑色的頭發被打理的精細,發間嵌着一對有着精致紋理的烏黑龍角,身後黑色的龍翼徐徐張開着。
安知鹿站在他面前,明媚的嬌小與陰郁的龐大反差劇烈。
“它叫阿牧,我的驕傲。”安知鹿輕輕的摸了摸人偶的手,轉身向路肆介紹道,“我花了足足一年多的空餘時間才把它創造出來。”
“是不是超帥的?”說着,安知鹿看了看路肆的臉,略有些心虛,“比你好看多了。”
她的親兒子就是最帥的!路肆得先一邊去,孩子還小,不能聽到讓他傷心的話。
路肆看安知鹿一邊說着,手上還一邊輕輕地抓着那個人偶的手,抿了抿唇。
啧,看着有點礙眼。
要笑不笑地提了下嘴角,哼笑了下,“安知鹿,你在你老公面前誇另一個男的帥,色膽不小啊你。”
踱步走到這具玩偶面前,看得更加清晰。
跟冷硬的外表不同,臉上的表情雖是陰郁,卻也隐隐透着溫柔,細膩的紋理栩栩如生。
對上那雙細碎額發下似乎真的有神的黑瞳,熟悉的感覺一閃而過,轉瞬就消失。
路肆皺眉,只以為是自己的錯覺。
伸手輕輕揉捏了一下安知鹿側臉上的軟肉,有點心疼,“這麽大的一具,做的時候不累?”
溫熱幹燥的手揉過,輕易緩解了安知鹿的緊張,路肆話裏的熟稔引來安知鹿的側目,“你還知道這個?”
路肆颔首,沒有多說,“了解過一點。”
安知鹿也不在意,小心而珍惜的摸了摸青年人偶的手,目光溫和地對上人偶的眼睛,“超累,巨累,他太大了,拉筋更是拉了小半年,還得借助外力才拉好的,中途還不小心摔碎了好幾次組件。”
她為了有時間做阿牧,甚至還拒絕了好幾個客戶,這對于她一個剛出廬的新人偶師來說,無疑折損了許多名氣。
回想創造他的過程,安知鹿深覺那時候全靠的一股信念才完成的。
輕松地笑了笑,不想多說裏面的困難,“但我覺得很值得。”
“除了他,這裏還有很多大大小小的玩偶,你可以随意參觀。”
安知鹿擡了擡下巴,語氣裏掩蓋不住地得意,“哦對,那邊架子上的只能看不能摸,那些是客單。別的你都能随便拿放,只要別真給我摔了就行。”
路肆算是發現了,回到工作室的安知鹿,自在地像魚兒回到了水裏,說起自己的作品是眼睛裏都在發着光。
安知鹿沒再管四處觀看的路肆,轉身去打開窯爐。
今天是那位老客戶訂的娃的最後一次色燒,雖然已經很熟練,但在還沒親眼看到前,安知鹿還是難免捏了一把汗。
窯爐開啓,裏面是一顆妝容豔麗笑容詭谲的娃頭。
腮紅深紅,臉色卻青白,血絲隐隐在肌膚下彌漫,嘴角墜這兩點紅痣,陰森而詭異。
最後一次色燒,成功!
路肆看見安知鹿手裏捏着的小頭,眉頭一挑,似乎很感興趣,“這個是新的作品?很有風格。”
聞言,安知鹿點點頭,“我的一位客戶寶寶的訂單,主題是深宅大院裏的金絲雀少女。”
“成品還要等組裝呢,衣服也還在等,等眼睛安好了會更好看,等都弄完了可以讓你悄悄看一眼。”
“……客戶、寶寶?”路肆側目,喃喃着重複了一遍安知鹿的話,“你私下裏對每一位客戶都是這麽稱呼的嗎?”
他倒是不知道原來當她的客戶還有這福利。
安知鹿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搖頭:“當然不是,雖然我平時工作上對客戶們一口一個寶寶,但實際上只有這個才是我永遠的白月光寶寶。”
見路肆臉上神色有些怪,安知鹿猶疑地看着他,“你不會……”
路肆心髒忽然一緊。
“連個稱呼都要跟我鬧吧?”安知鹿遲疑地補上了後半句。
怕路肆不解,安知鹿解釋着:“這位客戶是我剛入行沒多久就認識的,而且她人也很好,認識将近五年,她給了我不少靈感呢,平時說話風格也特別可愛,這是我私下裏對她的昵稱。”
說完,她有些羞赧地嘿嘿一笑,“而且她算是我早期的‘爸爸’,回國之後因為我要幹這個,家裏把我生活費斷了,那時候名氣還沒做出來,很大部分多虧這個客戶給了我的穩定商單才沒把我餓死。”
“……”
路肆嘆了口氣,發洩似的用力揉了揉安知鹿的頭,直接将安知鹿頭上戴着規整的帽子都給揉亂了。
安知鹿眼前一黑,視線被帽子遮擋住,才聽見他無奈的溫和嗓音——
“在你眼裏,我是什麽控制狂嗎?”
“喜歡叫他客戶寶寶就叫着吧,我能有什麽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