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章
第 7 章
從做出決定到實施行動,短短兩天內,安知鹿婚姻狀況那一欄就變成了已婚的狀态。
捏着那個象征新身份的本子從民政局裏出來時,天晴得不可思議。
連連幾天的飛雪終于停息,天空高闊湛藍,路邊樹枝上未被清理幹淨的些許雪團在金輝色的冬陽下發光。
安知鹿被那光刺得眼睛微眯,眼前忽然落下了一道陰影,隔開了那刺眼的光。
風吹着她脖子上圍着的那條白毛圍巾絨毛亂飛,掃動着臉側微微泛癢。
路肆不着痕跡地撇了眼安知鹿的包。
他剛看見那個紅色的嶄新小本被安知鹿随意地扔了進去,“……快到晚飯了,我請你吃飯吧。”
“正好也商量一下剩下的事。”
安知鹿本想婉拒,提議各回各家,聽到他這麽一說,只好應了下來,“好。”
臉埋進那一圈白毛裏,溫溫吞吞地蹭了蹭。
哪怕法律上已經是最親密的身份,安知鹿卻依舊不知道該怎麽跟他相處。
他們曾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除開存在感幾近為零的保姆阿姨,他們朝夕相處了近三年。
路肆看着安知鹿揉了揉眼睛,磨磨蹭蹭地爬進副駕駛座,像極了懵懂乖巧的兔子。
眼尾彎起淺笑,“有什麽想吃的嗎?中餐還是西餐?”
上次跟兩位長輩一起的聚餐沒見她怎麽動筷子,路肆不太清楚現在的桑陽什麽餐廳是好吃的,暗自懊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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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暖氣暖烘烘地吹着,熏得安知鹿昏昏欲睡,眼皮半耷拉着,要睡不睡的樣子。
她今天為了展示自己為數不多的重視,連午覺都沒睡就出來了,這會子渾身一暖,午後的陽光恰到好處的柔媚。
分明是一覺睡到夜色四起的氛圍嘛……
安知鹿支手托腮地神游了一會,才恍然醒神,“……想吃火鍋了,我高中後街那邊有家火鍋,很好吃。”
“好久沒吃了,我的朋友都不愛陪我去。”
窗外那點柔和的光照得晃眼,安知鹿盯着盯着就漸漸眯起了眼睛。
安知鹿困頓的聲音越說越低,最後幾個字咬字不清,軟糯混着濃重困倦的鼻音。
像一層朦胧的濃霧,撩撩繞繞,透着深遠孤林的孤獨。
路肆沉默地啓動車子,藍天白雪映得那雙眸子更加深邃黑亮,難得地洩露了些晦暗的情緒。
“……那你以後想去就喊我去吧。”
反正他在她面前随叫随到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無非就是重操舊業罷了。
旁邊坐着的人扭頭看着窗外不做聲,路肆等了許久沒有應答,輕咳了一聲,“看你這麽孤單可憐的份上,作為你法律上的……好朋友,也不是不能陪你一下。”
旁邊的人還是毫不吱聲,連個餘光都沒分給他。
路肆耳垂悄悄紅了點,眉眼皺起,瞧着有些兇,趁着紅燈的間隙,啧了一聲扭頭看她。
“……”
帶着些夕色的金輝透過車窗,女孩的發絲上蒙上了一層金紗,臉側的一圈細小絨毛也淺細地發着光,恬靜柔軟。
濃長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陰影,伴着輕淺的呼吸細微浮動,睡得柔軟乖順。
車裏放着的音樂聲被悄悄調低,沒蓋住男人狀似不滿的輕聲吐槽,“……這都能睡着,上輩子是考拉吧。”
安知鹿睡醒時,車子剛好穩穩停下。
這條街臨近着初高中和一所大學,這會正好是晚飯的時間,三三兩兩的學生簇擁着走着,街邊餐店和小攤也是人頭湧動。
路肆不着痕跡地冷哼一聲,“上了車就睡,心可真大。”
安知鹿沒反應過來怎麽一覺醒來這人就生氣了,茫然地啊了一聲,眨了眨眼,“唔……昨天晚上睡太晚了,今天好困,沒注意就睡着了。”
昨晚剛躺下就有了新靈感,她半夜爬起來做建模做到了快天亮。
“而且,你又不會幹嘛啊。”
眼睛猶帶着剛睡醒時的朦胧霧氣,聲音裏還夾雜着輕微的軟綿輕啞,信賴感自然流露,顯得尤為無害。
“……”路肆頓時啞了聲。
所以她雖然不在意結婚的對象和結婚本身,但還是會緊張的吧?
不然也不會緊張地睡不着了。
路肆輕咳了一聲,臉上看不出什麽異樣,扭頭示意,“到地兒了,大小姐,走吧。”
安知鹿沒注意到他耳邊悄悄染上的紅暈,睡了一覺醒來,聞到街邊飄來的或孜然或胡椒的各色調味料夾雜在一起的香味,肚子的餓感頓時翻了個倍。
安知鹿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那些霸道至極的香味瘋狂刺激着嗅覺,感覺自己懷念得眼淚都快出來了,“好懷念,我都好久沒來了。”
“回國之後也沒有?”
安知鹿搖了搖頭,眉尾輕微耷拉,有些遺憾,“一個人特意跑來這邊,感覺沒有那個感覺。”
安知鹿的神情有些落寞,晶亮可愛的眸子仿佛染上了一層灰紗。
高中時期的朋友大多都沒再聯系,不再是以前那樣放了學還會趁着家裏來接的人還沒到之前,一起悄悄溜來後街大吃一頓的年紀了。
路肆沉默地聽着女孩講着高中時的事,腦子裏一點一點拼湊出那段他所缺失的時間。
語言抽絲剝繭,很輕易地将那些不曾流露的陌生感一點一點清除。
安知鹿輕車熟路地帶着路肆左拐右拐進一條小巷。
巷子偏僻,卻依舊能見到有學生偶爾走過。
相較于巷子外街道的熱鬧,巷子裏卻多了些人間煙火的家長裏短味道。
街邊的鋪子全是商家在自家一樓支起的小店。他們口中的那家火鍋店——徐姨火鍋店,店裏甚至還能看到稚嫩的孩子在裏面埋頭寫着作業。
店面不算太大,滿滿當當地擠下了十來桌,一眼望去幾乎座無虛席,幸好這會兒離飯點較早。
安知鹿攔下唯二兩個服務員阿姨中看着稍微空閑些的那個,“徐姨,麻煩開個小桌,我們要個微辣的鍋底,謝謝。”
店裏的顧客都是周圍學校的學生,圍繞着火鍋氣味的蒸汽,洋溢着青春的生命。
徐姨引着他們到窗邊的一張小桌坐下,臉上的肉被熱情的笑容擠出許多到褶子,“先坐坐暖暖啊,鍋底馬上就來,想吃什麽菜先點着哈!”
中年女兒腰間的圍兜裏抽出一張菜單,讓他們自己劃。
暖氣開得很足,裹挾着火鍋的熱燙,一下子就把從外面帶進來的寒氣驅散開。
安知鹿摘下圍巾,脫掉身上過膝長的白色淺駝色毛呢大衣,露出溫暖軟糯的米色針織開衫和毛呢長裙,絲滑融入進這一屋子的年輕氣息裏。
反倒是路肆一身規整正式的黑色西服,跟這裏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成熟社會精英的大人 ”。
剪裁合體的雙排扣柴斯特大衣,精準的收腰把男人身高腿長的身材襯托得恰如其分,優秀的肌肉線條并不顯得雄壯,勻稱優雅而不失力量感。
襯上豐朗的眉目和氣質,周圍的視線若有若無地瞥向他們這一個小角落。
安知鹿流暢且迅速地把自己愛吃的菜點好,伸手遞給路肆時才察覺到周圍孩子的視線聚焦,後知後覺地看向視線的焦點。
路肆自然也察覺到了,脫掉板正的外套扔在了一旁的空座上,随意地解開了領口的兩顆扣子,将袖子撸至肘彎處。
一分鐘前還是一副矜貴桀骜形象的男人,瞬間氣質大改,随意的領口未開,眉眼轉動間,痞氣流露,慵懶随意。
路肆看着女孩緊盯着的視線,挑眉勾唇笑了下,“這樣應該好些了?”
安知鹿目瞪口呆地看完他這行雲流水的操作,臉紅了紅,眸光躲閃,一時說不上話。
她有個不實際的想法——可不可以借他去倒個模?她是真想做出個這樣式的人偶。
将鍋底端上來的阿姨解救了安知鹿,紅鍋翻滾,徐姨一邊利索地調整着火力一邊笑着,“你們看着面生啊,第一次來我們家吃吧? ”
安知鹿順勢接話,“他是第一次來,我以前來過。”
路肆輕笑了下,沒有再去逗她。
幹淨新鮮的菜品上得很快,一下子就堆滿了本就不大的桌面。
香辣的味道霸道至極,味蕾很快得到了巨大的滿足,難怪大廳裏十來桌桌子幾乎坐滿學生。
安知鹿很快吃了個半飽。
路肆注意到她的速度漸漸放緩,才開口,“雖然你大概不感興趣,但我總該說一下的。”
頂着安知鹿疑惑的目光,路肆眸子落在火鍋裏綻開的紅花上,“我媽走之後……我就改了路肆這個名字。”
“她名下的財産也都留給了我,這些昨天簽財産協定的時候你都了解了些。至于我個人……”
“這幾年在國外和朋友一起組了個攝影團隊,主要跟一些雜志合作。”
安知鹿有些詫異,好奇望向他,“那你回國,工作怎麽辦?有需要時跑回去出差?”
那也太累了吧?
路肆淺笑着搖搖頭,“我調整了工作計劃,脫離團隊了,現在只是個自由攝影師。”
說着,他頓了頓,看了安知鹿一眼,“還好回來了。”
安知鹿眨了下眼睛,像是沒聽懂他的言下之意,目移轉移話題,“跟原來的團隊鬧掰啦?”
“……只是正常的人生規劃調整而已。”路肆一邊替安知鹿撈起鍋裏熟度剛好的魚丸一邊回她,臉色如常。
人生規劃啊……
又想起些不好的回憶,安知鹿聳聳肩,不再追問,咬了一口蘸好醬料的魚丸,緊致有彈性的口感在口齒間炸開,滿足地眯眯眼,“那你說要商量的是什麽?”
飯都快吃完了,這人怎麽還磨蹭着?
“我想說……”路肆擡眸透過白濃的水汽,臉上一本正經,淡定開口:“我們要住一起嗎?”
“我是說,同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