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書中自有顏如玉
15-書中自有顏如玉
窦蔻染的眉頭舒展開,含情脈脈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不住點頭,“上天垂愛我,才讓我遇見能夠有如你這樣懂我的人。”
這般一說,王雪的臉頰上浮出一抹紅霞,不好意思地別過臉輕笑。
而後,二人又聊了許多從詩詞歌賦文章到西方哲學與東方哲學對比,從兒時的糖人小攤到如今的公社,頗有相見恨晚的感覺。
窦恩澤這才發現,盡管王雪是舊社會人家的女兒,但王家老爺格外開明,不僅不要求她做女紅讀烈女傳,還自幼送她進了洋人辦的女子學校學習洋文,家中請了私塾先生教學四書五經等,年紀稍長,又帶着她去各地游歷拜訪,當年也算是頗有名氣的才女。
窦恩澤沒好氣低下頭咬了咬牙,正對上秀雲看他的目光,便把氣發在秀雲頭上,“你看什麽看?!”
“你不看我怎麽知道我看你?!”
戰争一觸即發,王雪連忙拉住秀雲,“秀雲,你去和那照相的先生說,我們家吃過飯就去照照片。”
秀雲走了之後,窦蔻染才開口,“之前從未聽聞,王家又添了一位千金?”
王雪搖了搖頭,“秀雲是個命苦的姑娘,他爹原來是賣肉屠夫,嗜賭成性,後來沒錢了,竟想着把女兒賣去妓館,我父親向來看不得這種事,便出錢買了下來,養在身邊。”
“那豈不是和我一樣?”窦恩澤瞪大了眼睛,沒想到秀雲的身世竟如此凄慘,又想到自己,不免感慨。
“亂世裏都是浮萍,誰又能知道哪裏有明天呢?不過,現在咱們是一家人了。”窦蔻染摸了摸窦恩澤的頭,“以前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
秀雲又一溜煙跑回來,“姐姐,那照相館的人說,讓咱們現在過去,就可以拍照了!”
“現在?!”窦恩澤皺起眉頭,“衣服也沒換,風塵仆仆的,怎麽照?!”
叫秀雲的姑娘毫不嘴軟,“叫你去你就去便是,還把自己當首長了?跟照相館和你家似的,挑三揀四的!”
聽得秀雲這般伶牙俐齒,窦恩澤原本那點同病相憐便被澆滅了,回嘴道,“你個小丫頭片子,怎麽嘴和長刀子似的!”
王雪連忙拉住秀雲,“秀雲快別鬧了,既然師傅讓我們現在過去,那便去就是,恩澤,今時不同往日,咱們先去照相館,可以嗎?”
不消幾日,一張特殊的家庭合影便被放在了都恩澤的手中,他一點都不想去看照片裏歪着嘴置氣的自己,心想着下次照相的時候一定要和窦蔻染靠得更近一些,自己也要笑得更帥一些。
彼時他還不知道,有的東西,就如同有的人一樣,是獨一無二的。
窦恩澤把抽屜鎖起來,揉了揉眉心,透過半合的房門,看見秀雲忙裏忙外的身影,只覺得心安。
…………
江城的冬天說來就來,秋天還未過的盡興,北風便帶着西伯利亞的寒流席卷而至。
周六從沈書成家中吃完飯出來,田玉忍不住打了個哆嗦,又聽到後沈書成的聲音,回頭卻看見沈書成拿着件格子圍巾跑過來,皺了皺眉,把圍巾套在田玉脖子上,又将他衣服地拉鏈往上提了提,“天冷了,別着涼。”
沈書成呼出的熱氣在寒冷的空氣中凝成白氣,落在田玉的臉頰上,冰涼的指甲蹭過他的脖頸弄的田玉有些癢,他微微低下頭,才發現沈書成穿着一雙漏趾的拖鞋就出來了,連忙道,“沈老師,天氣太冷了您快回去吧。”
沈書成摸了摸田玉的頭,“今天臉色看起來不太好,感冒了?還是有什麽事?”
田玉側過身子抿了抿嘴,稍許之後,搖了搖頭。
說沒什麽事是假的。
昨天去辦公室的時候,還沒敲門便聽到程笑和沈書成的對話。
——沈老師,明天忙嗎?
——不忙啊,怎麽?
——我有兩張歌劇的票,要不要一起去聽呀?
——呵?你怎麽不和唐冬去。
——唐老師啊,他應該不喜歡這些吧,那票就給你放在這裏了,周天見哪。
程笑出門撞見站在門口悶不吭聲的田玉,輕“呀”了一聲,又舒了一口氣,“教務處已經下班了,你明天再來吧。”
田玉卻低着頭用餘光将程笑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遍——及腰的黑長直秀發,窈窕的身形,白皙的皮膚和水汪汪的眼睛,這大概是男人都會喜歡的類型。程笑這邊說罷便轉身離開了,田玉想到此處,卻皺起眉不想進去。
等高跟鞋噠噠的聲音消失不見,田玉才進到辦公室,辦公桌上什麽票都沒有,沈書成依舊笑眯眯地望着自己,而關于音樂劇的事情,一點都沒有提。
田玉心知肚明自己沒有資格去管沈老師的私事,可仍是覺得不痛快,只能和自己生悶氣,便熬了一宿夜,把高數書後的習題全部做完,擡頭時,霞光已經照入寝室。
從沈書成家中出來,他仍是怏怏不樂,剛剛聽到沈書成此刻的殷切關心,明明心裏竊喜,可一想到周天沈書成要和那個女老師去聽歌劇,田玉又不自覺撇下嘴角,“沈老師,你……很喜歡聽歌劇嗎?”
沈書成微怔一下,皺起眉頭,想起程笑送自己歌劇票的事情。沈書成當時便覺得既然唐冬在追求程笑,自己和程笑去聽歌劇就名不正言不順,可程笑沒等自己拒絕便留下一張票,叫他左右為難。後來想起自己外公也喜歡,有時候開心了還在家唱兩句,便收起票晚上給窦恩澤送了過去。
沈書成不知道田玉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更猜不明白,他為什麽要為這件無足輕重的事情生悶氣。便說道,“還好,不怎麽喜歡。”
田玉用門牙咬了咬下唇,想起那女老師都說沈書成喜歡聽,這人在自己面前卻不承認,便又是一陣不是滋味。
沈書成看着田玉臉上被小心翼翼藏起來的表情,遲疑道,“你,喜歡嗎?”
田玉搖了搖頭,垂着頭輕聲道,“我沒有聽過,不知道。”
田玉垂頭喪氣的樣子叫沈書成有些心疼,嘆了口氣,又拍了拍他的頭,“那你,想聽嗎。”
田玉把頭側過去,頭幾乎埋到了胸口,卻依舊咬着牙不說話。
冷風一吹,沈書成跺了跺腳,輕笑道,“我明天帶你去聽?”心道若是田玉喜歡,去外公那裏把票拿回來,再找個借口花錢從程笑那裏買張票來便是。
田玉猛然擡頭,吃驚地望着沈書成的眸子,看着他眼裏流轉出來的笑意,又立刻轉過頭去,“不,不用,我明天去自習。”
沈書成擡了擡眉道,“那我可不可以也去自習?”
田玉把頭扭得更偏,雙頰如同熟透的蘋果,努力壓下勾起的嘴角,用極弱的聲音說,“可以啊。”
沈書成看着偷笑的田玉,心裏也甜了起來,忽然一驚,想到自己是不是對這個學生太好到寵了,好的有點超出了老師的界限?轉念一想,反正是自己的學生,再好又有何妨?又自顧自地笑了幾聲,沒想到居然嗆着風,便猛烈的咳嗽了幾聲。
田玉立馬慌張起來,急忙道了好幾聲對不起,又趕緊讓沈書成回去。沈書成的臉咳得通紅,好不容易緩過來,才道,“那明天你去圖書館占個座吧,我,我可能來晚一些。”
事實證明,沈公子的毅力再強,也抵不過強大的生物鐘。他不僅是晚了一點,而是晚了一整個上午。而圖書館裏的田玉,看着身邊空蕩蕩的位置,一整個上午都心不在焉,沒有寫完一道證明題,中午随便扒了兩口飯,就吃不下去了。
在田玉不知道把“證”字寫了第幾遍的時候,沈書成終于帶着抱歉的微笑出現在了圖書館,惹得圖書館的老師瞪大了眼睛,不知道是哪陣風把這江城大學赫赫有名的沈公子吹進了圖書館。
田玉正心煩意亂,胡思亂想着沈書成可能只是随口開句玩笑自己卻當了真,看見沈書成熟悉的身影,呼吸登時凝滞了片刻,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圖書館裏寂靜無聲,田玉只得沖沈書成揮了揮手。
沈書成一眼便看到了那雙閃着星光的眼睛,粲然一笑,坐在他身邊,掏出從自家帶的《浮生六記》,伏在田玉耳邊道,“大學霸,你好好做題,我就不做題了,随便看會書,行嗎?”
田玉的耳尖剎時通紅,笑着點了點頭,書上證明題的思路,頓時清晰了起來。
沈書成已經記不清自己上次來圖書館是什麽時候了,看了一會書便覺得困,趴在桌子上打盹。田玉正醉心在閉區間套定理的另一個證明中不能自拔,餘光瞥見沈書成的睡顏,心中一顫,白皙的皮膚上,透出粉色的臉頰,呼吸均勻而綿長,每一根眉毛都井然有序的排列着。
他環顧四周,見四下無人,悄悄擡起手,生出一個叫他自己都吃了一驚的念頭——把沈書成那雙根根分明的眉毛搓亂!
那手卻懸在一半許久沒有落下。
作者有話要說:把眉毛搓亂的梗,是因為熵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