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無物結同心
14-無物結同心
和田玉吃完飯之後的沈書成心情歡快的像一只從籠子裏飛出來小鳥,蹦蹦跳跳的去了窦恩澤家,可惜這只小鳥沒有蹦跶多久,飯暈的習慣便一擊致命,沈書成只得躺在窦恩澤的躺椅上睡了過去。等再醒來的時候,客廳裏面空無一人,他蹑手蹑腳的走到書房門口,悄悄打開門,不出他所料,窦恩澤果然在書房裏寫寫畫畫着自己的東西。
“外公,我外婆去哪了?”沈書成探出一個頭,又側身進到書房,笑嘻嘻地問。
“去給你買桂花糕了。”窦恩澤看了眼站在門後的沈書成,又低下頭繼續寫東西。
“哎呀呀,窦校長你在幹什麽呀?著書立說?”沈書成打趣道。
窦恩澤托了托眼鏡,沒擡頭看沈書成,“寫遺囑。”
沈書成的笑容僵在了臉上,幹咳了兩聲,皺了皺眉頭,靠在書架上,“您身體這麽硬朗,幹嘛寫這種東西,多不吉利……”
窦恩澤頓了頓手中的筆,擡起頭,語氣平淡,“我大概是怕有一天被你這不争氣的孫子給氣死。”
沈書成拿手捂住半張臉,深吸了一口氣,“那我能冒昧的問一句,您給我這不争氣的孫子留了多少身家嗎?”
窦恩澤把手裏的紙筆收起來,冷哼一聲,“我最想把自己的腦子給你,別一把年紀還讓你媽替你操心。”
沈書成有點氣,“我都說了,我就是喜歡詩啊詞啊什麽的,非得逼我去學什麽物理數學的,學不好還怪我啊。”
“是是是,你生下來就得了公子哥的病,可惜沒得人家公子哥的命,行了吧。”窦恩澤把寫好的東西收進抽屜。
沈書成吊兒郎當地轉到窦恩澤跟前,“我說外公,您不損您外孫不行嗎?您怎麽就能把我說的一無是處呢?”
窦恩澤轉了轉眼珠,“哦。那你很有出息?”
“那可不,我現在可是一個學生的人生導師!”想起田玉,沈書成倒是一臉驕傲。
“哦?我勸你別誤人子弟。”窦恩澤盯地沈書成有些發毛,語氣也變得有點嚴肅。
沈書成努努嘴,心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親生的怎麽就不相信自己?又想到和田玉相處的點滴,成就感油然而生,腆着臉湊上去和窦恩澤說,“外公,我現在終于知道為什麽你們都喜歡當老師了,真是太有成就感了!”
“哦?怎麽個有成就感?”窦恩澤輕哼了一聲,被沈書成這話說的哭笑不得。
沈書成來了興致,喋喋不休地和窦恩澤說起田玉,從田玉明明長的瘦瘦小小叫人憐愛,偏偏一雙杏仁眼裏眼神倔強的要命,從田玉給他講莫比烏斯環和DNA雙螺旋,到田玉居然找自己借的書是吉米多維奇。
“每次看見他,都覺得他身上有新的閃光點,就覺得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優秀的學生,每次不小心戳到他心裏敏感的地方,看着他難受自己也難受,就很想幫他一把,想讓別人都看到他的閃光燈,可是又想把他當寶貝似的藏起來。”
窦恩澤聽着沈書成的話,臉色并不好看,他瞥了一眼唾沫橫飛的沈書成,“你心裏面一個好老師就是這個樣子的?”
沈書成聽到這句質問一怔,“你不是這樣的嗎?”
“我說你小子……”窦恩澤臉上一言難盡,“老師和學生之間,是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沈書成蹙眉,“什麽叫保持一定的……距離?”
窦恩澤盯着沈書成的眼睛,看得他有點慎得慌,“外公,對不住啊,我比較愚笨……”
窦恩澤擡眉,搖了搖頭,轉過身去侍弄窗臺上的花花草草,“算了算了,總之你要記得,你是去幫人家的,不是去給人家添麻煩的。”
沈書成撓撓頭,“其實我也覺得叫他來補課挺不好意思的……”
窦恩澤一聲輕笑,不知是不是嘲笑,卻不做評價。沈書成慌亂之中不知道該把目光放在哪,卻發現桌子上的書後放着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裏面是一個穿着燕尾服的男人,濃眉如墨,目光溫和,凝視遠方。
“欸?外公這是你年輕的時候嗎?”沈書成拾起照片,仔細琢磨着,“長得還挺帥的,啧啧啧,果然和我還挺像。”
窦恩澤不動聲色的走過來,從沈書成的手中抽出照片,又放進櫃子裏鎖好,“不是,這是……我一個兄長的。”
沈書成的眼底閃過一絲疑惑,心道這麽多年了自己從未聽窦思蔻提起過外公還有其他的兄長,看這照片裏的不俗裝束,難道是從前流亡海外的親戚如今尋根來了?思及此處,沈書成心有戚戚,外公窦恩澤雖然因是江城大學的建校人兒備受尊重,這些年來卻從未有過親戚走動,想來也是動亂災荒的年份裏走的走散的散。
“外公你……”
外面傳來門鎖響動的聲音,窦恩澤打斷沈書成的話,“你外婆給你買了桂花糕來了,快去吃吧。”說罷,便攆着沈書成去了門外。
待沈書成離開書房之後,窦恩澤方才走到櫃子前,打開抽屜,珍之重之的拿出那張照片,撫摸着照片上那男子的眉目,輕聲喚了句,“扣子哥呀,想你了。”
照片裏的人依舊笑意盈盈,沒有回答。
窦恩澤又拿起另一張四人的合影,不禁感慨,照片中年紀最小的秀雲,如今也已經兩鬓斑白,垂垂老矣,再相見時,不知道另外兩人是否還能認出如今蒼老的自己。
照片裏的窦恩澤看起來并不是很高興。
那日從回國船上下來,一個剪着利落的短發,穿着白襯衫和藍色裙子的女子站在遠處,沖自己和窦蔻染揮手。黛眉如新月,杏仁眼裏秋波蕩漾,桃花般粉紅的面頰下,襯着瓷白的皮膚,一看從前便是大家小姐,卻又沒有養在深閨的局促,落落大方,如一支荷花立于池塘,美而不自知,饒是港口人群擁擠,也能在人群中一眼認出這個出挑的女子。
窦恩澤想到自己在船上的一番話,不免紅了臉頰,側過頭去看窦蔻染,只見窦蔻染正抿着嘴對他笑,他輕哼一聲,“笑什麽啊你?”
“澤澤?現在放心了?”
那姑娘走近二人,絲毫不避地迎上窦蔻染的目光,“染哥哥,好久不見。”又笑眯眯的把目光移到窦恩澤身上,“想必這位就是恩澤了吧。”
窦恩澤往窦蔻染身旁靠了靠,方才點了點頭。
窦蔻染低下頭看着面前剛剛到自己肩的女子,笑道:“是好久不見了,小雪,上次見你,你還是個五六歲的孩子。”
“哦?那現在你看我,在你心中,可還是孩子?”
窦蔻染聽得這話,開懷笑了幾聲,伸出右手,“是在下眼拙了,竟不知鄰家有女初長成,已是傾國又傾城。不知道姑娘可否賞臉,一起吃個飯待我賠禮道歉?”
這幾聲笑落在窦恩澤心裏卻不是滋味,自己和窦蔻染在外多年,從未見他如此恣意笑過,如何這姑娘方才見一面,就和她相談甚歡,想及此處,他身子一側,擋在窦蔻染面前,沒好氣地說:“姑娘您也不介紹一下你自己?現如今民風已經如此開放,大庭廣衆之下就可以卿卿我我了?”
這番責問先讓窦蔻染臉紅了些,他拉了拉窦恩澤地胳臂,正準備介紹,忽聽得後面一個小個子的女子尖着嗓子道:“呸呸呸,哪來地不守規矩的,在這平白無故斥責我姐姐?”語畢,便沖上來想揍上幾拳。
“秀雲。”姑娘及時攔住身後的女子,對二人欠了欠身子,“忘了給恩澤介紹,我姓王,單名一個雪字,這是我妹妹,秀雲,家父曾與窦老先生是摯友,因而得幸能夠與二位結識。”又轉過身去,“秀雲,我都說了多少次,讓你別那麽沖動。”
“哼!”窦恩澤正準備說道兩句,忽然看見窦蔻染挑了挑眉望着他,話便一股腦吞進肚子裏。
秀雲和窦恩澤互不理睬地跟在窦蔻染和王雪身後不多言語,窦蔻染和王雪倒是聊得格外投機。
“染哥哥回國以後,有什麽打算?”王雪撣了撣窦蔻染衣襟上的灰,問道。
“如今國之初立,卻仍舊處于風雨飄搖,外部環境并不友好,民衆雖然有一腔熱忱,沒有正确的指導,難免會繞彎道。”
“我同意先生的觀點,建國不久就有戰亂,這兩年又是饑荒,民衆确實幹勁足,但力氣卻不能總用對地方,再往前兩年,土法煉鋼竟是盛行,可是需知,那煉鋼鐵的技術可不是在土鍋裏實現的。”
“歸根結底,還是普羅大衆缺少必要的文化,連最基本的讀書識字的能力都沒有,只能人雲亦雲,他日若是有狼子野心之人,則國危險矣!我以為,振國之根本,在教育,而教育又是春風化雨,百年之計,無立竿見影的效果。”
“染哥哥可是想在國內興辦學堂,教書育人?”
窦蔻染點了點頭,“正有此意。”
王雪卻皺了皺眉,“我和哥哥想到一處去了,但如今這一切都歸公有,要是想新辦學堂怕是不可以,不過我見公社在興辦學校,想來也是缺老師的,不如過兩日待一切妥當,你去與那隊長商議商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