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冬日的魔法師
第32章 冬日的魔法師
出來的時候發現下起了小雪,俞舟打算坐電車回酒店,大概走一公裏到車站。
剛開始雪還是挺小的,然後就越下越大。
北海道這時候才露出原本殘酷的面貌,暴雪說來就來,完全不打聲招呼。
刺骨的寒風無情地刮過,快速地帶走身上的熱量,頭頂戴着的帽子都快要被風吹走了。
滿天的雪花不停地砸在臉上,連路都看不太真切。每走一步都很艱難,感覺空氣都變得稀薄起來。
沒過一會就發現頭發和眉毛上都挂滿了雪,她後悔怎麽沒學別人戴個口罩來擋風。或者應該看一下天氣預報,現在也不至于落了個這麽狼狽的下場。
俞舟不由得加快了腳步,那幾百米感覺比平常漫長多了。
結果趕到車站發現上一班電車剛剛發出,下一班還得等好幾分鐘。
周圍沒什麽建築可以擋風,只能靠跺腳來汲取那點微不足道的溫暖,心裏只盼着雪能快點停下來。
譚怡璇說剛從公司回來,問俞舟現在玩到哪了,俞舟拍了張照片發過去,悲催地說自己快被雪給埋了。
譚怡璇發出了無情的嘲笑,俞舟氣得一直在發表情譴責她。
電車緩緩行駛在鐵軌上,然後從俞舟身邊經過,暖黃色的光從車廂裏透出來,看起來裏面很暖和。
随着燈光的遠去,四周又變得寂靜,只剩下大雪簌簌落下的聲音,目之所及皆是一片白茫茫的景象,時間仿佛就在這一刻靜止,安靜得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一道刺眼的光線照過來,俞舟還以為是電車終于來了,結果發現不是,只是個出租車。
她低下頭,繼續刷着手機。
突然聽見有人在喊她名字,俞舟茫然地擡頭,發現一個身影在不遠處沖她招手。
那人站在路燈下,穿着黑色的大衣,脖子上系着紅色的圍巾很顯眼,和周圍的白雪格格不入,臉上揚起她熟悉的笑容。
俞舟簡直難以置信,覺得這一幕太不真實了,不會是冷出了幻覺吧。
她暗自掐了一下胳膊,痛覺還是正常的。
譚怡璇看她還在原地傻站着,索性走過來牽她手。
“我草,你魔法師啊?”
俞舟的語氣裏是毫不掩飾的驚訝。她覺得譚怡璇真的就像魔法師,自己剛剛沒說出口的願望,現在就實現了。
“又被你發現了。”譚怡璇輕輕掐了一下俞舟的臉頰。
等俞舟坐上出租車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你不是說剛到家嗎?”
“嗯,現在到家了。”譚怡璇笑着回答。
俞舟也笑起來,拿手肘去打譚怡璇的手臂,“你可以啊,怎麽不跟我說?”
“說了不就沒驚喜了。”
俞舟哼了一聲,扭過頭不讓譚怡璇看她,可惜揚起的嘴角還是把她心中的雀躍給出賣了。
譚怡璇把俞舟的帽子摘下來,然後幫她清掉頭發上的雪花,剛才看見俞舟被冷得沒有什麽血色的臉可心疼壞了。
俞舟的指尖是冰的,她把俞舟的手攥在自己的手心裏,希望能把身上的溫暖傳達給她。
“怎麽過來的?”
“飛過來的啊,還能走過來啊,在東京轉了次機。”
俞舟想問的不是這個,她想問譚芸怎麽會讓她出來,這一路上有沒有很辛苦,但是看譚怡璇答得這麽輕巧就不再問了。
“你怎麽不打個車回去?就站在原地吹風啊。”
“這附近都沒什麽出租車,而且貴啊。”俞舟的口吻像是撒嬌一般。
“那你不得好好感謝我一下。”
“切,電車馬上就來了。”俞舟還在嘴硬。
大概是真的有點累了,過了會俞舟就主動靠在了譚怡璇的肩膀上。
窗外的景色一掃而過,夜晚的函館太安靜了,安靜到沒什麽人氣,只有身旁的這個人能帶來一點溫暖。
司機知道目的地後一直沒說話,狹小的車內只能聽見譚怡璇和自己的呼吸聲。
俞舟突然明白為什麽人們都覺得北海道是個浪漫的地方,大概是因為在寒冬和大雪的圍追堵截下,那點romantic産生的溫暖才格外讓人珍惜。
譚怡璇想起之前俞舟給她發的視頻。
在天狗山腳下,俞舟用日語輕聲道出《情書》裏的那兩句臺詞。
眼前是紛飛的大雪,屏幕裏是她觸摸不到的那個人,那一刻她多想化作海鷗飛到俞舟的身邊。
譚怡璇早就和譚芸約定好,加班加點把工作提前處理完,然後換來這幾天的空閑。
心心念念的那個人此時就在身旁,裹緊的圍巾把俞舟的下巴擋住了,露出的臉頰比剛才紅潤了些。
俞舟閉上了眼睛,似乎沉浸于找到避風港後得以歇息的安心中。
譚怡璇悄悄親了下她的額頭,貼近她的耳邊,把早就準備好的那句話回應給她。
“私は元気です。”
俞舟了然,暗暗彎起了嘴角。
兩人相牽的手全程都沒有松開。
車開到了酒店門口,司機幫忙把行李搬下來,然後祝她們旅行愉快。
俞舟訂的單人間,譚怡璇覺得太小了,就到前臺去升級房間。
前臺說這段時間其他房間都被訂滿了,只剩下間豪華套房。譚怡璇都不帶猶豫地就刷卡了,俞舟就在一臉懵逼中看着行李被人拎走了。
新房間在樓上,比之前那個起碼大三倍。采光很不錯,兩大扇窗戶能看到更多的風景,雙人床自然是加大的,之前的小圓桌也變成了辦公桌,還多了張沙發。譚怡璇最滿意的就是浴室,浴缸看起來兩個人坐進去都綽綽有餘,正對的窗戶能眺望到大海。
俞舟的行李箱終于有地方放了,她把衣服一股腦扔在床上,然後躺在柔軟的沙發上,不得不感嘆錢還真是個好東西。
譚怡璇正餓着呢,兩個人就到二樓吃自助餐。
大螃蟹自然是沒有的,譚怡璇啃完蟹腿,跟俞舟說,“這螃蟹不怎麽新鮮啊,我記得函館不是有個朝市嗎,明天早上去逛一下?”
俞舟剛想說起不來床,看着譚怡璇期待的目光又咽回去了,“好,到時候你叫我起床。”
接下來兩人就去泡溫泉,譚怡璇本來想泡私湯,俞舟說私湯只能提前預定。
譚怡璇買了瓶清酒帶進去。
這時候露天的溫泉正好沒別人,俞舟嘗了一小口酒就說太辣了。
譚怡璇笑着看她擺手的樣子,幫她把散落的碎發撩到耳後。
這座小城市完全陷入寂靜。遠處的大海依然翻騰起浪潮,在忽明忽暗的船燈下那片海是一望無際的黑。海浪沖刷岸邊的聲音聽起來很美妙。
喧嚣的海風伴着寒風氣勢洶洶地席卷而來,吹得頭頂涼飕飕的,但是身體又沉浸在溫熱中,一冷一熱的矛盾完全就是冰火兩重天的體驗。
這時候下起了小雪,景色變得更加唯美,微小的雪花不斷飄過來,像是無數調皮的小精靈來到人間玩耍。
譚怡璇悠閑地坐在池邊,自在地喝着酒。
冰涼過的酒精入喉,滋味清淡爽口,恰好解掉了身上的悶熱。
俞舟趴在最外側的護欄上,試圖用手去截落雪花下墜的軌跡。
她的頭發簡單地紮起,露出纖細的脖頸和瘦削的肩膀。
可能太久沒見,譚怡璇總覺得俞舟比以前白了些。
白雪落在她的頭上,譚怡璇品出了另一層味道。
俞舟察覺到譚怡璇往自己這邊走來,她轉過頭。
“你說我們這樣算不算到了白頭。”
譚怡璇的語氣溫柔,眼神裏是難得一見的安靜。
俞舟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兩處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頭。
譚怡璇的頭頂也落下雪花,又很快地消融。
氤氲的熱氣彌漫在周圍,俞舟擡起頭,在月光下和她接吻。
“也許我們上輩子也是這麽說的。”
俞舟的目光清亮無比,眼底清晰地倒映出譚怡璇的模樣。
這個美不勝收的夜晚值得更多的擁抱和親吻。
我們現在終于能牽手,然後欣賞同一片夜空,真幸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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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間後,譚怡璇翻着俞舟整理好的相冊,本來是打算回舊金山再送給她的。
俞舟很久之前就買了個寶麗來相機,趁這次旅行終于派上用場了。
她拍的第一張就是金閣寺,大概有點虛焦,但還是不妨礙它的美。
北海道是她拍的最多的。
比如那張劄幌的街景,俞舟是在酒店房間裏拍的。
前一晚下了一場雪,早上的街道就是白茫茫一片。不遠處錯落有致的的建築相互交疊,屋檐大多被積雪填滿,冬日肅穆的氛圍就出來了。
下一張拍的是大海,正好捕捉到浪花揚起的那一刻,露出的礁石被沖刷得光滑,筆直的海岸線猶如刀刃,把畫面分割成三部分,雪地、大海和天空。
譚怡璇最喜歡的一張是在小樽拍的。
當時俞舟恰好路過一條無人的街道,雖然不是什麽著名的景點,只是片尋常的住宅區,但是那個場景特別幹淨,像是動漫裏的風景直接複刻到現實。
街道寧靜又空蕩,純白的積雪覆蓋着大地,路面看不出任何人踩過的足跡。晴朗的天空散落着幾片飄逸的雲朵,青色與深藍色相互交融。日光把房屋的影子投射在雪地上,電線杆孤零零地屹立在路旁,半空中懸挂着的幾根電線相互交錯,把兩旁的房屋連接在一起。
雖然看不清道路的盡頭,但是仿佛能聽見從最遠處傳來的海浪聲。
寶麗來成像不太穩定,就給原本的景象加上了浪漫的藍調濾鏡,不同程度的藍色毫不沖突,反而相輔相成。底部升起白色的火焰紋,還有無數微小的白點夾雜其中,非但沒有破壞畫面的完整,反而不經意地營造出像是落雪的瞬間。
其他的照片就比不過前面這幾張,比如在中島公園散步的行人、京都庭院裏長着的那顆奇特的樹、金森紅磚倉庫附近的碼頭。
“這張我覺得好可惜。”俞舟指着那張小樽運河。
“當時我相機拿歪了,而且光線不夠,天氣也不是很晴朗。關鍵是太冷了,本來我是褲子口袋裏貼了兩塊暖寶寶,拍完我就馬上放進去嘛,但還是不行,拍出來還是偏綠的。後來我就學聰明了,往羽絨服的那個夾層外面貼暖寶寶。雖然還是有點色差,但沒有之前那麽嚴重。我就每次拍完照片,像個小偷一樣,馬上塞進去。”
俞舟還不忘做了個示範。行雲流水的一套動作,不難想象中間經歷了多少絆子。
“這麽厲害。”譚怡璇誇道。
後面的基本上都是廢片,要麽是曝光不夠、要麽反光嚴重,或者是溫度太低不成像。
“每次拍照跟賭博一樣,還得等二三十分鐘才知道結果。”俞舟無奈。
“我覺得像藝術品,每張都獨一無二,很漂亮。”譚怡璇說。
她想起之前俞舟說給她買的禮物,俞舟掏出個盒子,能看出當時店員包裝得很用心。
譚怡璇期待地拆開,映入眼簾的就是透明的玻璃罐,在燈光下泛着絢麗的色彩。一朵紅玫瑰靜靜地立在中間,花瓣開得嬌豔欲滴,定格在綻放得最美麗的瞬間,像是靜靜在等待屬于她的主人。
譚怡璇轉動底座的旋鈕,悠揚的曲子緩緩流淌而出,是那首經典的《Beauty and the Beast》。
熟悉的旋律一下子就闖入心髒,腦海中已經浮現起童話故事中兩人在燈火輝煌的大廳中舞蹈的畫面。
“挺浪漫的。”譚怡璇認可了俞舟的品味。
“那當然。”俞舟可得意了,不枉自己選了那麽久。
“我也送你個東西。”譚怡璇神秘地說。
接過那個薄薄的信封,俞舟心想這不會是情書吧,也太老套了。光是想象譚怡璇懷着怎樣的心情寫下那些肉麻的情話,她就快起雞皮疙瘩了。
“不準退回啊。”譚怡璇補充道。
“好嘛。”
忐忑地打開,發現裏面只有一張卡片,和《情書》裏藤井樹寫下的那張一模一樣。
俞舟的眼裏多了幾分感動,原來自己的話真的有被好好聽進去。
借的那本書是《追憶似水年華》,借閱者是譚怡璇,記錄的日期是她們在一起的那天。
現在交到俞舟手上,就由她歸還。
俞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寫下今天的日期。
她的字跡清秀又工整,譚怡璇盯着俞舟在臺燈下認真執筆的模樣,注意到她的中指依然戴着那個素淨的戒圈。
“我都沒死,不用這麽着急去天狗山祭奠我吧。”譚怡璇一開口就打破了原本溫馨的氛圍。
譚怡璇一把從後面抱住俞舟,埋怨道:“這多不吉利啊。”
俞舟給她逗笑了,“好好好,以後不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