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劄幌
第29章 劄幌
俞舟到劄幌的時候正好下雪了。
她坐jr到了酒店附近,然後拖着沉重的行李箱在雪地上走。
漫天飄雪,好看是好看,就是冷得慌。
俞舟後悔怎麽沒戴帽子。
她停下來,用手掌去接那些落下來的雪花,不一會手指就凍僵了。
好在酒店就在地鐵站附近,俞舟訂的是一家老牌的五星酒店,一進到酒店就暖和起來了,門口還有人站着跟她鞠躬。
雖然知道這是人家的服務态度,但她還是不太能習慣。
前臺說免費給她升了房,然後有個人幫她拿行李箱,指引她走到對應的房間。
北海道這邊的房間就比東京的大多了。
窗戶是被鎖死的,俞舟拉開窗簾,能看到下面的馬路,這時候街上都沒人了,也沒什麽車子經過。路旁的大樹只剩下光禿禿的枝幹,挂着些許白雪。
第二天,俞舟全副武裝地出門。
保暖內衣加上毛衣,外面套着羽絨服,圍巾、帽子、手套通通戴上了,之前買的雪地靴和羊毛襪也終于派上了用場。
盡管地上鋪滿了小碎石來防滑,俞舟還是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一個不小心就摔了。
路面很整潔,應該是有掃雪車會定時經過。積雪被鏟成一個個雪堆,上面還插着紅白相間的長杆。
北海道神宮今天人不多,俞舟慢悠悠地走在潔白的雪地上,眼前是姿态各異的大樹,從下面經過偶爾還會有碎雪落下來。風呼呼地吹着,刮在臉上有些生疼。
經常能看見別人堆起的雪人,有一個特別顯眼,個子比俞舟還高。
雪人是三頭身,腳上穿了鞋,頭上頂了個大大的雪球。
路人用樹枝給它做了表情,特地選了兩根彎起來的枝條作為眼睛,然後用半根樹杈作為嘴巴,連眼睫毛都不忘加上,看起來生動又可愛。
俞舟左右瞧了一會,終于反應過來頭頂的那個雪球原來是它的發包,路人在上面圍了好幾根枝條示意是它的頭發。
俞舟伸出手,輕輕握住了雪人的手。
這樣我們就算交過朋友啦。
她轉身在附近找了根很長的樹枝,然後搭在雪人的手上,看起來雪人就像是在扶着這根拐杖。
有人在樹幹鋪了一層雪,然後畫了個愛心,裏面寫着“Love&Peace”,俞舟拍了張照片。
前面就是鳥居,但是不同于其他的朱紅色或大紅色,而是深棕色的。
高大的鳥居屹立在雪地中,上面已經覆了層薄薄的積雪。兩端沒有微微翹起,而是平穩的圓木,多了幾分肅穆。行人在它面前顯得渺小起來。
這附近還有幾個小的神社,俞舟反正不着急就去瞧了一眼,這裏的鳥居又和剛才的不同,變成了黃棕色,上面挂着那根注連繩在寒風中晃動。
神社裏面沒有人,周圍靜悄悄的,俞舟往賽錢箱裏投了銅幣,旁邊兩只狛犬雕像在盯着她的一舉一動。
北海道神宮沒有俞舟想象中大,行人在排隊祭拜。
俞舟冷到不行,冷冽的寒氣在這片雪國森林裏顯得肆無忌憚。
她在旁邊的小攤子買了串熱氣騰騰的烤牛肉,等的時候就站在烤爐旁搓着手,身邊有兩三個人也像她一樣在這裏避風。
俞舟暗笑,我還以為你們都不怕冷呢。
吃完就感覺好多了,俞舟沒去祭拜,反倒在周圍打轉。
時不時能看到松鼠從樹林裏竄出,一副不怕人的樣子在那上蹿下跳。
這邊基本沒人經過,雪又開始下了,迎面飄來的雪花砸在眉間,從遠處傳來了烏鴉悠久的啼叫。
俞舟眯起眼睛去看,烏鴉像是一個個小黑點盤旋在空中,展翅的黑翼在空曠遼闊的天地間飛舞,與眼前這片寂靜的白色形成鮮明的對比。
她擡起頭、放慢了呼吸,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離開的時候,俞舟特地去自動售貨機那裏買了瓶熱咖啡來暖手。
她發現行人都是走的路旁,然後就記起他們不會走在參道中央,據說中間的位置是給神靈走的,她連忙退到了旁邊。
鳥居下,她看到一個瘦小的婦人面向神社深深鞠了一躬。
俞舟晚上去的劄幌電視塔。
鐵塔亮着藍紫色的燈光,中央顯示着現在的時間。
電梯緩緩升上頂樓,上面就是個觀景臺。玻璃被擦得很幹淨,能把外面的景色盡收眼底。
夜幕把這座平靜的雪城籠罩起來,這位置正對着前方的大通公園,兩旁的路燈亮着暖黃色的光,一直綿延到盡頭,星星點點的車流緩慢地行進着。要是湊近的話還能瞧見下面亮着的聖誕樹。
回酒店的路上看到有Bookoff,俞舟樂開了花,進去好一陣搜羅。
這邊雖然賣的周邊不夠東京的齊全,但是運氣好的話能淘到之前大熱而斷貨的款式,而且價格也很美麗。
連着幾晚,俞舟都會順路到這家店待上一會。
她還發現了一家很好吃的拉面店,而且不用排隊。本來寒冷的身體吃完熱乎乎的拉面後就覺得暖和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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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俞舟下午去的伏見稻荷神社,感覺比京都的那個還好看。
白皚皚的雪路跟紅色果然是最配的,從最後的鳥居往前望去,方正的朱紅色鳥居依次相疊,變得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盡頭,就像是打開了一條通道,靜靜地在等待下一位未知的來客。自己來時在雪地上留下的腳步依然清晰。
她走上前,積雪已經落滿了紅色的屋檐,像是巫女服的前襟一般。
握着那根粗壯的草繩,用力搖晃直到頂上的鈴铛發出響聲。
旁邊擺着一張小桌子,上面放着很多狐貍模樣的擺件,狐貍眯着眼睛,底下的盆子已經覆上了一層雪,看起來就像是狐貍們在這裏歇息,然後從雪堆裏好奇地探出頭來瞧着路人。臉龐上面畫着幾條紅色的印記,翹起的耳朵也是紅色的。人們在狐貍的身上用工整的字跡寫上了自己的願望。
俞舟回去的路上特意去看鳥居上面寫的字,頂上是“納奉”二字,下面則是名字。
接下來就是坐索道去藻岩山看夜景,密密麻麻、數不清的燈光把這座城市的繁華體現得淋漓盡致。
俞舟想起香港的太平山頂,聽說函館的百萬夜景和它起名,她也生出幾分期待來。
本來安排一天想去滑雪,結果俞舟在等了二十分鐘公交後就斷然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因為真的太冷了,光是站在這裏都冷到不行,都不敢想到時候在雪場會被冷成什麽樣。
她不太抗凍,即使穿了再多衣服,臉上還是被驟然的寒風刮得生疼,像是無數把小刀子一樣劃過臉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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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舟有天刷着手機,正好看到中島公園那個音樂廳有演出,于是她就去看了,還可以用學生證買打折票。
這場人挺多的,大多是沖着著名的指揮家和女高音來的。
指揮家很有熱情,豐富的面部表情和昂揚的肢體動作都展現出自己的自信,曲子結束還會和觀衆講些話來調節氣氛。
女聲和樂團配合得也很好,雖然有些曲目俞舟沒聽過,但是大部分都挺喜歡的。
還有一點是現場觀衆的素質是真的高,無人打電話和交談,連咳嗽聲都是壓抑的。
看完演出俞舟選擇走回酒店,五點,天就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這時候還下着小雪,鞋子踩在雪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的坑。
前面的男人低着頭,手上領着公文包,跟旁邊參天的大樹比起來顯得很渺小。
烏鴉在頭頂不斷盤懸、發出低沉的叫聲。
路燈為行人指引着方向,大家都穿着厚厚的外套,然後用大衣後面的帽子牢牢地蓋住頭頂。
正好有個人從她身旁經過,手裏牽着繩子在遛狗。
俞舟看笑了,因為那條狗身上挂着紅色的燈,在雪地裏面非常顯眼。
回到房間,俞舟第一件事就是把落在衣服上面的雪給抖下來。
晚飯吃的是湯咖喱,本來選好的一家店已經沒位置了,服務員出來跟她說前面幾十米就有家分店,讓她去那裏排隊。
俞舟走下樓梯,發現這時有一波人正好上來,他們說着中文,聽起來像是臺灣人。
俞舟沖他們擺手,告訴他們去隔壁的分店。
結果分店也大排長龍,俞舟看着手裏那個“12”的號碼在懷疑人生。
不帶猶豫就換了家店,随便在附近找了家,店裏只坐了一半客人。
意料之外,味道還不錯。
湯底雖然有些辣,但是咖喱的醇厚就完美地彌補了這點。海鮮和蔬菜都挺新鮮的。
在溫暖的店裏待着腦袋都好像迷糊了,出來後被寒風一吹感覺瞬間清醒了。
她按照導航,找到薄野快樂街。
站在那個繁忙車流的路口,對面就是著名地标Nikka,上面的圖案拼湊成一個大胡子老爺爺在優哉游哉地喝着啤酒。
霓虹燈光在遠處不斷閃爍,給這片特殊地帶增添了幾分暧昧。
這裏就是北海道著名的紅燈區,與東京新宿的歌舞伎町還有九州福岡的中洲被列為是日本三大紅燈區。
白天的薄野是個普通的街區,甚至有點清淨,然而晚上的景象卻截然不同。即使是下着雪的寒冬也是熱鬧非凡。
這裏是劄幌夜生活的核心,周邊聚集了幾千家娛樂場所和餐廳,像是酒吧、俱樂部、KTV、居酒屋,直到黎明都能看到熙熙攘攘來找樂子的行人。
這條街上有很多無料案內所,就是免費的風俗店介紹所,門口半遮掩的小簾子讓裏面看起來很神秘。
雖然說是免費,但畢竟羊毛出在羊身上,聽說有些很坑,會用低價把客人騙到風俗店裏,然後狠狠宰上一筆。
俞舟站在對面看了一會,店裏大多數時候都很冷清,這時有幾個大叔結伴走進去,然後來了個拿着冊子的人接待他們,沒過一會那群人就笑嘻嘻地走出來了,他們到了旁邊一座大廈裏。俞舟看到外面的索引牌上密密麻麻地列了幾十家俱樂部的名字。
很多女生在大冬天裏穿着單薄的裙子,挂着勉強的笑容看着匆匆而過的行人,手裏舉着牌子像是在給酒吧或者俱樂部招攬客人。
俞舟一頭鑽進小巷子裏,這裏比大街上就冷清多了,不斷有人在店裏進進出出,從透明的玻璃能看到裏面昏暗的景象,姣好性感的身影在暧昧的光線下一閃而過,歡樂的談笑聲不時傳出。
她還看到有Girl’s Bar,員工清一色都是女生,穿着兔女郎的服飾在陪客人聊天。
經常能看見嘴裏大聲嚷嚷的行人,估計是喝醉了,走路都是歪歪扭扭的。
黃色出租車在雪路上緩慢地行駛着,俞舟呼了口氣,看着白氣很快在風中消散。
她看到有可麗餅店就去買了個巧克力味的,正好旁邊的酒吧有演出,很多人聚在窗外、端着手在欣賞裏面的演出。
那個鼓手很投入,她留着利索的短發,菱形耳釘反射着光,半拉起黑衣衛衣的袖子,露出的手臂肌肉線條緊實。
俞舟看着她的側臉,莫名覺得有點像譚怡璇,臉倒不是特別像,主要是氣質。
她在心裏暗自搖頭,覺得這可能是什麽奇怪的相思綜合征。
俞舟打了個電話給譚怡璇。
那邊接得很快,譚怡璇有點欣喜,俞舟主動給她打電話這事可罕見了。
俞舟說在看美女跳舞,還是鋼管舞那種。
譚怡璇說自己也想看。
俞舟冷笑。她抱怨道今天差點摔了一跤,雪地太滑了,幸好自己身手敏捷才沒出糗。
譚怡璇輕聲安慰她。
俞舟聽見那邊傳來的聲音,感覺周圍的喧嚣好像安靜多了。
譚怡璇猶豫了一會,還是把一直想問的問題說出口了。
“不會覺得無聊嗎?”
俞舟眨眨眼,“為什麽?”
“看到別人都是成雙成對的,不覺得孤獨嗎?”
“嗯……偶爾吧。”俞舟擡頭盯着飄下來的小雪花出神,“但是很自由啊,想去哪去哪,也不用想着去配合別人。”
譚怡璇嗯了一聲。
俞舟打趣道,“再說了,我的快樂你可感受不到。”
譚怡璇笑了,“這倒是。”
俞舟踩着腳下的積雪,打算弄個坑出來。
她之前不是沒想過和別人一起出來旅游,只是想了想還是算了。
一開始是因為身邊的朋友要麽有錢沒時間,要麽沒錢有時間。
現在自己散漫慣了,一個人游山玩水來得逍遙又自在。她雖然也會做攻略,但大部分時候都是一時興起,感覺想找到個伴太難了。
譚怡璇站在陽臺上抽煙,她當然能理解俞舟的想法,只是俞舟太獨立了,獨立到好像完全不需要任何人那樣。
她覺得俞舟就像是盆仙人掌,即使沒有別人的關照,也可以獨自在角落裏生長得很好。
俞舟是喜歡跟她分享遇到的趣事,但說直白點,就算沒有她,換個人也是一樣。或者只要她不去過問,俞舟就只會把這些回憶默默藏在心裏。
譚怡璇張開手,感受風從指間飛速劃過,俞舟就像是這陣風,永遠不可能抓住。
要是能多依賴我一點就好了,譚怡璇想。
手裏的煙已經快燃盡了,只剩下最後那點忽明忽暗的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