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歌聲
第16章 歌聲
“誰在唱歌啊?”一個女生本來悠閑地躺着游泳圈上仰望星空,忽而聽到不遠處傳來的歌聲。
譚怡璇定下來聽了會,是俞舟的聲音。
“我愛去的書店,她也沒撐過這個夏天。回憶文字流淌着懷念,可是已沒什麽好懷念。”
她平時說話的時候溫溫柔柔的,唱起歌倒是氣勢很足。
譚怡璇游到池邊、探出頭來,看到俞舟抱着吉他在院子裏唱歌。
正奇怪俞舟哪來的吉他,她眯起眼睛去瞧。
好家夥,懷裏不就是蔣思睿那寶貝的要死的吉他嗎。
有些人已經下去了,在那裏圍了半圈。
“我不要在失敗孤獨中死去,我不要一直活在地下裏。”
“物質的騙局,匆匆的螞蟻。沒有文化的人不傷心。”蔣思睿接的下一句,她不知道從哪找來一個非洲鼓在打伴奏。兩人配合的還挺默契的。
俞舟唱完這首,問蔣思睿會不會新褲子的其他歌。
蔣思睿說來嘛。
俞舟一笑,彈起那個開頭,蔣思睿就知道是哪首歌了。
“勇敢的你,站在這裏,臉龐清瘦卻驕傲。在這遠方,沒人陪伴,只有幻想和煩惱。”
“無聊的,渺小的,反對不公平的世界。沒能繼續的革命,不歡而散的告別。”
俞舟這兩年都沒怎麽碰過吉他,幸好還留了點肌肉記憶。
新褲子算是她最喜歡的樂隊之一,有段時間沒日沒夜地練他們歌的譜子。
等譚怡璇下來的時候,院子裏的人已經很多了,大家圍着篝火坐着,有些人在唱歌,有些人在吹水。
俞舟彈完,問大家還想唱什麽。
“平凡之路。”有人起哄道。
這首俞舟可熟了,之前住青旅的時候總有人會點這個。
爛熟于心的旋律再次響起,每個人不同的聲線漸漸重合到一起。
随着合聲越來越大,蘊含其中的情感也如潮水般流露出來。
音樂是一門不需要交流的語言,只用節奏和音符就能讓陌生的人們理解彼此的情緒和心聲。
晴朗的夜空下歌唱的人們總顯得動人,那模糊的一個個背影在遠處篝火的襯托下逐漸構成一副畫。
俞舟想起之前去看過的一次音樂節。
那是一個還有些許燥熱的夏夜。
在蟬鳴的餘繞中,樸樹在臺上靜靜地彈起那把木吉他。
他戴了頂帽子,雖然歲月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無法抹去的痕跡,但是他的眼神依然如少年般清澈。
當時俞舟坐在草坪上,小聲地跟衆人合唱着。
心血來潮地閉上眼睛,周圍和遠處的聲音相繼傳到耳邊,如同天籁般美好。
即使在場的每個人有着不同的年齡、職業和價值觀,當他們都沉浸其中時,就可以用音樂溝通彼此的情感。
共鳴的感覺像是靜電一樣從指尖傳到心髒,引起微小的震顫、久之不消。
而現在就和那個時刻很像。
“我曾經跨過山和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曾經擁有着的一切,轉眼都飄散如煙。我曾經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見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大道至簡的歌詞配上安靜的旋律,簡直渾然天成。
每個人都能從中想起一些過去的片段和感觸,再用自己的歌聲和身邊的人分享這一刻。
譚怡璇看着旁邊的俞舟,她微笑着,像是陷入什麽很美好的回憶中。
結束後,有人叫到:“壽星來一首!”
蔣思睿無奈,“我過生日還得聽你們使喚人。”
“來嘛來嘛。”俞舟慫恿道。
蔣思睿接過吉他,“要聽什麽?”
衆人叽叽喳喳的,報了好幾個歌名,蔣思睿都拒了。
蔣思睿扭頭跟俞舟神秘兮兮地說:“這首你肯定會。”
悠長的前奏過去,第一句俞舟就哼出來了。
“傍晚六點下班,換掉藥廠的衣裳。妻子在熬粥,我去喝幾瓶啤酒。”
蔣思睿的低音醇厚悠長,不緊不慢地道來那個已被落葉埋葬的寒冬。
熟悉的旋律一下子把俞舟拉回那個過去的瞬間。
她和朋友晚自習的時候在操場吹風,坐在階梯上彈着這首歌。
因為還沒練熟,所以還有點磕絆。
不遠處的跑道上還有人正在跑步,黑色的身影偶爾閃過。
當時的她只能理解歌詞最淺薄的意思,還不太切身地感受到其中表達的悲哀和憤慨。
歌詞中的描寫的那位迷茫少年的身影似乎和遠處的學生相重疊。
一陣涼風襲來,像是從遙遠的過去傳來的那聲嘆息。
後來她漸漸懂得其中的故事。
歌詞中那一句句克制的話語,站在悲憫的角度,向聽衆訴說那段沉痛的歷史。
煙囪還在冒出滾滾黑煙,老舊的機械依然不停息地運轉,工廠卻變得異常的寂靜。
街上的行人腳步匆匆,但是他們的雙眼裏流露出的是不知所措,直到被麻木所填滿。
他們不解為何當初承諾的未來轉瞬即逝,一覺醒來就物換星移。
無情的命運像個看客在袖手旁觀。
那一座座被時代浪潮的車輪無情碾壓的城市,那些無數個沒人在意的普通人,他們的背影沉默又渺小。
直到歌曲中驟然爆發的小號,猶如黑暗深處被黎明所撕破,帶來的那點希望雖然微小,卻在長夜中顯得更加耀眼。
“如此生活三十年,直到大廈崩塌。一萬匹脫缰的馬,在他腦海中崩塌。”
俞舟帶有穿透性的高音響起,比起歌唱更像是吶喊,替那些被遺忘的人所發聲。
其他人大多都沒聽這首歌,只有蔣思睿的目光停留在遠方,似乎能從中依稀望到那個遠去的時代。
當最後一句落下,俞舟仿佛回到了看萬青的現場的時候。
碩大的屏幕用灰黃的畫面記錄着巍峨的大廈傾倒的那一刻,親眼目睹帶來的震撼在她心中投下一顆巨石,久久不能忘懷。
一曲結束,稀稀拉拉的掌聲響起。
有人被觸動到,問起這首歌背後的故事,俞舟就把那個殘酷的冬天娓娓道來。
譚怡璇離她很近,能很清楚地看到她平靜的眼眸深處夾雜的那絲哀傷。
寥寥幾句便刻畫出那時候華北平原上空被漫長的夜幕籠罩的場景。
聽完這段短暫但沉重的歷史,氣氛冷下來,每個人都沉默不語地思考着。
“好啦。又不是在上課。”蔣思睿拍拍手,開始彈下一首曲子,是《City of Stars》。
唱完就有人吐糟蔣思睿的口音。
“都是中國人,不講洋語。”蔣思睿怼回去。
俞舟咳了兩下,覺得嗓子有點幹,就去拿水喝,譚怡璇馬上跟她後面。
“你怎麽沒跟我說你會彈吉他?”譚怡璇問。
“你又沒問。”
“我沒問你就不會說?”
“你擱這查戶口呢?”俞舟無奈。
譚怡璇語塞。
“這麽多才多藝,以後多給我展示一下啊。”譚怡璇憤憤地說。
“好啦。”
兩人沒聊一會,蔣思睿就進來逮人了。
“有人說要聽粵語歌,你快出去。”蔣思睿推着俞舟往花園走。
俞舟剛坐到椅子上,蔣思睿就把吉他塞她懷裏了。
俞舟會的粵語歌不多,能想起的就那兩三首,于是彈了首老歌,周慧敏的《最愛》。
“潮汐退和漲月冷風和霜,夜雨的狂想野花的微香。伴我星夜裏幻想方知不用太緊張。”
這歌太經典了,會粵語的輕車熟路就能接下一句。
“沒法隐藏這份愛是我深情深似海,一生一世難分開難改變也難再,讓你的愛滿心內。”
俞舟的嗓音唱這些情歌不要太合适,婉轉柔美的呢喃似情人間的告白。
“是不是用這首歌表白啊?”有人壞笑着問。
俞舟輕笑,“以後有機會的話。”
“哦~”大家看熱鬧不嫌事大,紛紛轉頭看向譚怡璇,譚怡璇笑着聳聳肩。
俞舟又彈了首《雨愛》,怕忘詞了就讓譚怡璇給她舉着手機。
“離開你,我安靜的抽離。不忍揭曉的劇情,我的淚留在心裏,學會放棄。”
譚怡璇盯着俞舟的側臉,那面孔在篝火的照亮下顯得熠熠生輝,随意撩起頭發別到耳邊,露出瘦削的下巴,一如既往地帶了幾分倔強。譚怡璇再次對自己的品味感覺很滿意。
“你這轉音可以啊。”蔣思睿誇道。
“那是。”俞舟驕傲地擡起頭,雖然比不上專業的,唬唬這幫外行人還是可以的。
接下來有人點了《夜半小夜曲》。
俞舟不太熟,就讓蔣思睿彈,還是指彈版本的。
雖然也沒多炫技,蔣思睿炫酷的指法還是贏得了熱烈的掌聲。
俞舟哼着小調,仰起頭看今晚的月亮,還挺圓的,旁邊也沒什麽霧,能看得很清楚。
譚怡璇瞥她一眼,讓她把衣服的袖子拉上去,別給冷到。
輪到俞舟點歌,俞舟沒多考慮就說要聽《空心》。
蔣思睿眼都大了,心想我生日你要我唱失戀神曲?
“怎麽,是不是還要抽根煙醞釀一下情緒?”俞舟的笑容有幾分欠揍。
“那也不用。”
蔣思睿無奈,只能在衆人的期待中開口。
“終于知道愛都有翅膀,怎麽擁抱它終究要飛翔。漆黑空心也想被釋放,奈何思念比恨更頑強。”
蔣思睿唱到高音部分氣都快斷了,确實把原唱的撕心裂肺唱出來了。
俞舟在辛苦地憋笑。
唱完了就俞舟鼓掌最大聲,蔣思睿把吉他一甩就說要去喘口氣。
接下來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唱老歌,那些陳舊而熟稔的歌曲在今晚翻來覆去地被人提起。
夜色深了,有人打起了哈欠說要回去了,人也就逐漸少了。
蔣思睿看了眼手機,時間差不多了,讓俞舟最後唱首來收尾。
俞舟都不用想,翹起二郎腿,把頭一甩就唱起來了《海闊天空》。
“原諒我這一生不羁放縱愛自由,也會怕有一天會跌倒。背棄了理想,誰人都可以。哪會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高潮部分她唱的很灑脫,蓬勃的氣勢裏充滿了獨屬于年輕人的不服氣。
蔣思睿也加入合唱,把最近的煩心事都随着吼的幾嗓子發洩完了。
“好!”譚怡璇很捧場。
剩下的人把桌椅都收拾好,問蔣思睿明天要幾點起來,蔣思睿伸了個懶腰,說睡到自然醒。
看到俞舟和譚怡璇在前面鬼鬼祟祟的,蔣思睿就湊上去。
“喂,我說你們晚上別太吵。”蔣思睿嫌棄的語氣。
俞舟個人精,一下子就知道她意思,臉都沒紅,“你才是,別想着去禍害人家小妹妹。”
蔣思睿哼了一聲,大搖大擺地走了。
俞舟和譚怡璇回到房間後洗了個澡。
譚怡璇幫俞舟吹頭發的時候,俞舟不知道在看什麽搞笑視頻,在床邊笑得花枝亂顫。
她給譚怡璇看,譚怡璇馬上就把眉毛皺起來了。
“我不是發過這個給你嗎?”
哦豁,被抓包了。
俞舟尬笑,“是嗎?忘了唉。”
譚怡璇這人整天閑得要死,發消息都是一次十幾二十條那種,偶爾還有超長的語音條。
俞舟都語音轉文字,有時候偷懶的話就随便打開兩條,其他的跳過。
“你是不是平時都沒認真看?”譚怡璇質問。
“這不是碰巧嗎?”俞舟舉手表示投降,“不是,你看這人真的特好笑。”她指着屏幕說。
“我都看過了。”譚怡璇不屑。
她話鋒一轉,盯着俞舟,“你送了蔣思睿什麽?”
“就張專輯。”
譚怡璇滿臉不信,蔣思睿想要什麽專輯買不到,怎麽可能特地發個朋友圈來炫耀。
“你之前空運的東西就是這個?”譚怡璇問。
“是啊,還帶了點其他東西。”
俞舟本來想說為了買這張差不多十年前的專輯費了多大勁,但是看譚怡璇的臉色還是不要說好了。
“怎麽你在別人身上這麽花心思,區別對待是吧。”譚怡璇的語氣有點陰陽怪氣的。
果然醋了,俞舟開始頭大,“你都沒過生日。”
“那你準備送什麽?”
到時候再說呗,這話俞舟是不敢說出口的,只好做出胸有成竹的樣子,“秘密。”
譚怡璇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手很自覺地摸上了俞舟的大腿。
“警告你啊,別動手動腳的,這隔音都不知道好不好。”
“試試不就知道了。”
俞舟如臨大敵,一不做二不休,勾過譚怡璇的脖子,很主動地獻吻,譚怡璇自然是樂開了花。
沒想到俞舟親完就跑,離譚怡璇遠遠的。
譚怡璇拿她沒辦法,只好叫她回來安分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