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救人?
救人?
摩昂19
“喂!我既敗與這人,自然供她驅使絕無二話,你快快将我放開,好讓我與你們幫手!”
那大漢見嬌嬌對他不加理會,又轉向小鼍龍喝道。
他口中無甚尊重,小鼍龍倒也不在意,轉而将眼角上打量了那漢子兩眼。
“你是哪來的妖精,何時到的這山頭,往日裏做些什麽營生,給本王一一道來!”
“呸!好不要臉,我是敗在這位……這位姑奶奶手中,自然向她稱臣,又幹你何事,也來盤問于我!”
嘿!想不到這妖精長的黑壯,腦筋也擰!
小鼍龍哼了一聲,忽然拽一拽鐵鏈,那妖精當即疼的青筋暴起,偏不肯有半句服軟。
正在小鼍龍欲再行手段之時,手上忽然一空,那鐵鏈已然落在嬌嬌手中。
“你走吧!日後再不許近此山半步!”
嬌嬌說罷,法力運出,鐵鏈驟然寸寸斷裂,化作點點微光緩緩飄散。
那大漢愣了一愣,自己伸手抹了一把鮮血淋漓的肩井,大踏步走至嬌嬌身旁,忽然單膝跪下。
“姑奶奶,小的今日既敗,又蒙姑奶奶放得性命,自當感恩,願從此追随姑奶奶左右,堪為驅使!”
嬌嬌沒想到這人竟纏上自己,有些不耐煩地向側移了幾步不去理他,身後小鼍龍不由目瞪口呆,那人看嬌嬌不言,權當她已答應,嘿嘿一笑立在嬌嬌身旁。
“姑奶奶,此山名喚巽宮山,山中十八脈,脈脈皆有主,姑奶奶若是不棄,不若先随小的回洞中歇息,此後小的所屬便是姑奶奶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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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這賊漢子,莫不是看上她長的好看,怎地只追在她後面跑?來來來,跟本王過幾招,也讓你見識見識本王的厲害!”
鋼鞭才挨上那漢子的臂膀便被斜刺裏伸來的銀槍抵住擋了回去。
“要跟便跟吧,沒了命不要怪我。”
嬌嬌的眼睛看向山垣深處,手上銀槍轉動了一圈并未收起。
“姑奶奶,小的喚山,原身乃是此山中一頭白熊,此山甚廣,一千年多來都是蛟大王把持,怎奈蛟大王五百年前随美猴王打上天宮便再未回山,如今此山被十八妖王把持,小的拼了全力,也只搶下這小小一座外圍山頭,不過勉強度日罷了。”
“姑奶奶既然有心趕走妖魔,何不先回小的處從長計議,這般沖将進去恐怕讨不得什麽便宜!”
那大漢見她似有再行進發之意,連忙将人阻住,身後小鼍龍摸了摸鼻子,眼珠一轉收了那撒潑模樣湊了上來。
“正是該等一等,腹中饑餓,莫若先飽食一頓再去攪鬧,也讓這山中妖魔瞧瞧本大王的厲害!”
你道那小鼍龍方還躍躍欲試,如今怎地便打了退堂鼓?
原來他為妖多年,頗有些見識,看出前方不是個好所在,這白熊精固然不在話下,那山深處妖氣頗重,又聽白熊精說起十八山主,便欲停步探明情況為先。
嬌嬌生性不顧利害,此次負氣而走,心中有那一股無名火難舒,哪裏管得那許多,将人一推便想繼續向前。
小鼍龍順手将被推在眼前的喚山扒拉到一旁,速度放快反跑到了嬌嬌之前。
“嬌嬌,你我既然跑了出來,斷然是要幹一番大事業才不負此行,也讓海裏那一群鼠膽小輩瞧瞧我們手上本事!不過是搶個地頭罷了,都是本大王幹過的買賣,我們且先從長計議!”
嬌嬌看着他這模樣,忽然想起在真君殿時常聽張伯時這般大聲密謀,口裏有理有據,心上卻往往藏着別個主意,忍不住微微一笑。
“不管你們兩個心裏在打什麽主意,皆與我無幹,我此去是生是死,都由我自己擔待就是。”
這話說的冷淡,面上卻又分明帶笑,小鼍龍不好質問生氣,一時語噎,便見她又越過二人向前飛去。
“這些妖魔在山中混跡幾年,占了熟悉之利,我們來的突然,也許尚能打個措手不及,若再遲疑,錯過良機,行動起來多有掣肘,只恐空勞許久不見寸功。”
待此話傳至耳邊,人早已去的遠了。
“這……”
喚山遲疑着回頭看了小鼍龍一眼,便見小鼍龍拍了拍手上莫須有的灰塵,回手撈起腰間鋼鞭,呼哨一聲随後跟了上去,連忙一起跟上。
巽宮十八脈,脈脈皆有主,東風、南風、西風、北風、旋風、焚風、陸風、峽風、谷風、灣風、寒風、勁風、金風、疾風、和風、熱風、朔風、狂風,十八位大王,喚山便是最後一位曰狂風大王者。
這十八位妖王有性情爆裂者動辄毀山滅林,移江倒海,有靜默陰損者曾以一計折損七位妖王占下山頭,如今勢成,各歸其位,各守其山,倒勉強算的上相安無事。
今日無事,諸妖王皆在洞中或看小妖玩耍,或督促衆妖整治人獸皮毛,忽聽巡山小妖來報曰,西山傳來巨響,不知出了何事。
諸妖在山中自在多年,來來往往不過這些打慣了的同道妖魔罷了,是以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中,唯和風大王金風大王二妖王出洞縱身上了雲頭查看一番,便見一道祥光急速向着焚風大王山頭撞去,眨眼間便已消失不見,不由大為驚異。
只是各妖王井水不犯河水,不得跨入他人處半步,只得收身回洞。
約莫過了半日工夫,守山小妖忽然來報,有紅發小妖前來求見,二人不知端地,出了洞府方察覺那豈是什麽紅發小妖,分明是那小妖被炙毒攻心将整個身子燒成一團鏽紅!
“大,大王,有對頭殺,殺……”
一語未了,火毒攻心,頃刻間化為飛灰消失不見。
二妖王皆是大吃一驚,再次縱起雲頭時方察覺其餘妖王已然聚在空中,各各距離甚遠,再不肯輕易踏足他處分毫。
這火毒怎會爆裂如斯,倒好似那焚風大王的手段!
原來嬌嬌幾人定下心來馬不停蹄直奔最近一處山頭,此山滿目焦燎,寸草難生,皆因是那焚風大王所轄之處,被那焚風大王縱起火毒将漫山燒個精光占了下來。
焚風大王原是一頭火蜥蜴成精,歷經千載終獲人身,山中沒了蛟王統轄後他便蠢蠢欲動,終于靠着毒火奪下一處山頭。
三人懸而未落,嬌嬌用力握緊手中銀槍,那銀槍卻仍是抖動不已。
“小妖精,此槍乃西海神器,慣有翻江倒海引水聚氣之能,想是感到此山蕭條,急于出力之故。待我們……”
未及說完,嬌嬌手中銀槍忽然轉動一圈橫在身前,道道碧波自槍身緩緩溢出,一觸地面便即幹涸,銀槍卻未收手,反将碧波擴散開來。
是嬌嬌在催動法力助那銀槍行事!
小鼍龍本想這山便就這樣也很好,極适合做個妖精的洞府,此刻也再說不出來,只得立于原地警惕地看着四周動靜。
那碧波終于漸漸潤入土中,也驚動了山中妖王焚風。
焚風手段陰毒,衆妖王敢與之相對者甚少,漸漸養出一副自大的性子來。
今在洞中忽覺渾身不自在,出洞一看,才知道原是一個美貌女子并兩個奇形妖物在那空中施法,當即縱身來到空中。
“爾等何人,竟敢來本王處胡鬧!”
“焚風!這位姑奶奶乃是我山頭新任大王,特此前來拜個山頭!”
喚山閃身來在跟前,對着那焚風大王略拱拱手,形色殊于往日,頗見倨傲。
“狂風,這是拜山頭?你當我焚風是吓大的嗎!想來壓我,也要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本事!”
話音未落,焚風身形一振,三人只覺空氣驟然一抖,一道氣浪向着三人襲來,相隔甚遠便覺火息灼面難安。
這火焰與凡火不同,乃是無形無質之火,正如無形無質之風也,焚風過處,雪山皆化,河流枯竭,寸草不生,土地龜裂,實乃陰毒至極之風。
喚山本是山獸,于這焚風其實是避之不及,可是如今剛剛拜入嬌嬌手下,正欲顯個手段,怎肯放棄這般機會,當即迎面沖了上去,一口闊刀虎虎生風欲将那熱浪擋在身外。
小鼍龍面色凝重地看看身旁仍在做法的嬌嬌,此處無河無水,他的許多手段難以施展,只得相拼罷了,落個肆意,想罷自家往口中塞了一枚冰珠緊跟着沖了上去。
那焚風手中擎着一柄火鐮正在那裏做法,萬沒想到往日裏早被打服的狂風率先沖了上來,順手将火鐮一揮,一道金紅火浪直奔狂風面門而去,縱被那闊刀及時擋下,那額發亦是被燎個精光。
喚山摸摸只餘焦灰的額前,面上露出錯愕之色,不過片刻又轉做勃然大怒,更加兇猛地沖了上去。
一旁小鼍龍也早已跟了上來,見那怪被喚山緊緊纏住,他便只認準了那柄火鐮,鋼鞭揮舞間只想将那鐮挑落。
那焚風往常動動手便可毀去數萬大軍,如今卻一時不慎被二人沖到近前,初還有些手忙腳亂,漸漸醒過味來後便開始徐徐後撤。
喚山小鼍龍看出他的打算哪裏肯放,加之嬌嬌将這山潤透雖尚無草木覆蓋,這空中仍是一股令他極黏膩極不舒服的水潤之氣令他難盡全力,竟被二人纏的脫不開身。
正在苦苦支撐間,斜刺裏一槍忽然來到,一槍挑在火鐮上,微晃一晃,手上火鐮原在支撐那二人兵器,被這一動失了平衡,忽然繞手轉了一圈被那槍挑走。
至此,焚山落敗。
焚山驚疑不定地回頭看了看那人,紅衣黑發,清冷稚嫩,手上化一道碧波托住那火鐮,任火鐮将碧波灼地滋滋作響,眼睛卻始終盯着自己這處。
喚山小鼍龍見他手上沒了兵器又在那裏出神,也便收了手,取出鎖鏈走過來要将人縛倒。
“哼!以多欺少算什麽英雄好漢!”
那鐵鏈剛一挨身當即變得通紅滾燙,二人忙忙将鐵鏈扔在一旁,焚山看了也不過冷笑一聲。
“我們都是妖,管什麽英雄好漢那一套,自然是勝者為王了!”
小鼍龍雙手一攤笑嘻嘻說道,焚風握了握拳,沒有理會他,只默默積聚法力。
“我知你有些不服,如此,我們二人單打獨鬥,若我勝了,你便入我門下由我管轄,若你勝了,我們掉頭就走,如何?”
嬌嬌将火鐮轉了兩轉,忽然又将之扔回焚風手中,微笑開口道。
此話一出,三人都愣在當場。
“小妖精,你!你何苦白費力氣,他被我們擒住,自然聽我們的驅使,你……”
小鼍龍一驚過後便是一陣氣悶,趕忙快步走到嬌嬌身前低聲說道。
這妖精有點詭異,若不是占了攻其不意的好處,他們未必便能近得他身,若要一對一比過,那妖加了小心,必是更難對付!
焚風卻不理會那些,立刻高叫一聲,“可當真?”
“當真!”
嬌嬌輕輕按了按懷中冰晶,不知他現在在做什麽?
看自己離開或許大松了一口氣吧。
心中忽然一痛,嬌嬌連忙收斂心神,将槍尖在手上輕輕一刺,一滴血珠緩緩飄至空中。
“嬌嬌在此立誓,若違此言,必遭天譴,永堕地獄!”
“這……”
焚風未想到不過吞并山頭這等區區小事,她竟立此重誓,不由吃了一驚,一時遲疑不敢接口,反而向後退了幾步,仔細将眼前幾人看了一番,忽然哈哈大笑起來。
“這倒不必,夫女子之身如此豪氣幹雲,我焚風若再這般啰啰嗦嗦卻顯小氣!罷了,焚風怪火蜥見過大王!”
焚風當即倒身下拜,一襲火铠随之壓在地上,頓時又是一片焦黑。
“不知大王尊諱?”
“喂,火蜥,和你打的是本大王和狂風,你為何拜她為王?”
小鼍龍看看狂風,再看看焚風,心中納悶,忍不住沒好氣問了一句。
“你們幾位既是一體,拜誰皆是一般,何必分的這般清楚。”
焚山笑呵呵解釋兩句,将手中火鐮收在腰間。
原來他見嬌嬌行事果決,挑釁時絲毫沒有怯意,想必手上是有些功夫在的,方才二人與他相對,固然占了先機方令他難以得勝,卻也不是沒本事之人,何況如今對方三人在此,他便是一時氣盛與她賭鬥,又有何用?
且他觀嬌嬌既以生靈為念,不急于求鬥,與一山妖王皆是不同,這般心性未必不會拼出個名堂,豈不比如今窩窩囊囊獨據一山來的痛快?
君不見對面二人那般張狂仍願為她拼殺在前,難說是否是有那女子恩義在先之故。
既遇到這樣的硬點子,做對亦無好處可言,同這樣的人在一處,既免了傷命奴役之憂,又能搏個位置在先,何樂而不為?
如小鼍龍知他這般作想,恐該頓地觸首,悔之晚矣!自家不過一時出頭,竟被人認作個先鋒空漲了嬌嬌志氣,豈能不氣?
小鼍龍如今聽他口中雖然含糊,意思卻極明白,便是只認嬌嬌為主,不由氣悶,又不能臨陣內讧,只得自顧自走到一旁不再理會幾人。
“大丈夫一言既出絕不更改,你當真願意歸入我門下?”
嬌嬌雙目沉沉看着眼前焚風,指尖微動,終是熄了取人性命的心思,将冰晶重又收回袖間。
“決不食言,如若違諾,自讓我天打雷劈永不超生!”
“如此……我要收服整個巽宮山,你敢與那些妖王為敵麽?”
焚風愣了愣,臉上現出幾分為難,見幾人都在看着自己,只好咬牙應了聲是。
嬌嬌又向山裏望去,正欲出發,焚風忽然湊到身旁。
“大王,焚風有一言!”
“你說。”
“此山妖王甚多,本領各異,若是照大王這般一拳一腳打将過去,恐怕一年半載也難得收攏。火蜥看得出,大王豪氣蓋世,定有一番抱負。只是火蜥好歹與此山有些淵源,似乎不便這般與人為敵。”
火蜥面容誠懇,所說倒也不無道理。
嬌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幾眼,搖了搖頭。
“你怕我敵他們不過,日後傷了和氣反受這些人轄制,是也不是?”
火蜥嘿嘿笑了兩聲,也不說是與不是,只是不再開口。
“你說的不錯,若是這般打下去,不知何時方是盡頭。我雖不懼時光空逝,倒也不必這般浪費。”
嬌嬌将目光又移向遠山,若有所思地站立不動。
“大王明察!據焚風所知,東風大王與金風大王只為争一個十八妖王之首向來不和,和風大王雖自诩中立,私下裏亦是對其餘妖王有諸多不滿,更不要提其餘妖王明裏暗裏争鬥數不勝數,我們何不利用一番……”
焚風右手倏然收拳揮了一揮,臉上露出狠厲之色。
“怪道人說妖性奸猾,果然不假。确然是好得很!”
小鼍龍在一旁冷哼一聲接下話來,焚風也不過略笑一笑罷了,仍舊看着嬌嬌。
“你是說,與他們來一個離間之計,讓他們自相殘殺?”
“火蜥正是此意!”
“計雖好,卻不可用。”
“為何?”
小鼍龍和焚風同時問道。
“我要他們,心甘情願臣服于我。他們自相殘殺,不論成與不成,又有何人知我?”
“我聽四哥……我聽姚公麟說過,妖界實力為尊,誰的拳頭硬,誰就是老大,計定勝天也很好,只是用在此處不好。”
“可是這樣……”
焚風有些着急地向前走了幾步,又被嬌嬌身後的狂風舉刀攔住,只得收了話頭,悻悻應了聲是。
“狂風,焚風,收拾手下小妖,且看看行軍陣法用在此處可得力否!”
“行軍陣法?小妖精,你從哪學的這東西?”
小鼍龍出身世家自是對此有所了解,只是泾河畢竟官小職微,他亦只知皮毛罷了。
待見了嬌嬌展地圖,做沙堡,令行禁止,皆是有模有樣,不由大吃一驚。
“我……”
嬌嬌一愣,腦海中驀然浮現出那些時日,二人獨身相處,教學相彰,講到這些時,他總是會變得眉宇飛揚,仿佛運籌帷幄,令她只看着也覺快意,便是那般枯燥也甘之如饴。
也許是她沉默了太久,小鼍龍心中忽然有所明悟,自悔不該多言。
一旁焚風察言觀色,已然明白其中或有文章,連忙走上前以言語岔開,留神間便見嬌嬌暗暗摸了摸懷中一物若有似無地笑了一下,心中更是暗暗稱奇。
他自跟了嬌嬌以來,時常用心觀察嬌嬌幾人相處,便見小鼍龍主意甚多,在幾人中說話亦頗有分量,蓋嬌嬌閑事不管狂風粗枝大葉之故,實際上幾人間卻是暗暗以嬌嬌為主。
如今看來,這大王背後恐還有高人。
果然未有看錯,此妖生有望矣!
水晶宮。
“大哥,方才在海底影影綽綽又見火德星君帥衆去了烏闕郡,烏闕郡距火焰山不遠,火焰山如今雖沒了火焰,仍是四時不定,百姓苦挨,這幾年更是連年大旱,天庭不許我等施雨,那方連郡驟生疫病卻又降旨小雨不斷,這般下去,兩郡必死絕矣。我們,我們……”
摩昂正端坐案前死死盯住眼前一卷圖紙,敖寸心忽然急急趕入廳內,便見摩昂将那圖紙一按,一道光芒閃過,案上已不見那圖紙蹤跡,不由一愣,腳步終于漸慢下來。
“大哥……”
“小妹,遵旨而行吧。”
“可是,百姓苦苦哀求,我們便只能袖手旁觀眼見生靈塗炭不成?”
“天道有時,人間有定,該它亡時不得救之,該它罪不得赦之。這便是娘娘要我們懂的道理。”
“天道天道,難道天道便是罔顧生靈嗎?不行,我一定要救他們一救!”
敖寸心眉頭緊鎖未有片刻放松,忽然下定決心轉身便走。
“小妹!你不知天條森嚴嗎!”
敖寸心終于釘在原地。
“你如今已被貶做普通龍族,能夠代行政務已然僭越,若是再違了天條,姑父便是前車之鑒!”
姑父,斬龍臺!
敖寸心微微抖了一抖,腦海中驟然響起敖烈多年前那慘烈一呼,整個龍宮都為之震動。
便是那一日,他縱火燒了天賜明珠,被父王報上天庭,也險些步了姑父後塵。
她呢?
她也怕死啊!
她從前,最怕的便是違逆天庭,如今,竟也敢輕易起這不臣之心了。
“小妹,為人臣者,只有聽令而已。你我都不是孫大聖,便是孫大聖捅破了天,也要遭受刀砍斧鑿雷電加身,你我又能如何呢?”
敖寸心想回頭望一望摩昂神情,終是未敢回望,閉了閉眼,沉默着走了出去。
“天道!”
摩昂握拳砰地對着桌上一砸,一疊卷軸連帶整張桌子皆裂為兩半散落在地。
“可惜了這般好的千年沉香木。”
空中忽然傳來一聲嘆息,摩昂驟然向着廳中望去,便見楊戬緩緩顯出形來,手中搖着一把折扇,頗為可惜地望着地上的碎桌。
“你曾說不堪驅使願以一身動天地!你現在做了什麽?司法天神,真是好大的派頭,連親妹妹也可用來立功!”
摩昂臉上露出不屑之色,楊戬卻不以為意,反而緩緩走到一張椅子上坐好。
“摩昂,你志可堅?”
“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你若下定了決心,賭上這阖宮老少乃至四海表親,我便與你同進退。若不能,我一人去做也可。”
楊戬說的雲淡風輕,摩昂心中卻是大為觸動,不由向前走了兩步,頓了片刻欲言又止。
楊戬也不催促,只是望着那不遠處仍在搖曳的珠簾出神。
“你要我怎麽信你?”
不知過了多久,摩昂方有些艱難地開口。
“無。我只此一命,成,則翻天覆地,敗,則一身殒命。”
摩昂眼中連閃,心中頗有些遲疑不定,忽見楊戬目光所視之處,想到方才敖寸心來意,驟然明悟。
為大丈夫者,外不能庇佑治下黎民,致百姓哀哀于野,生靈塗炭,內不能身護親族,致親族日漸凋零,任上位随意刑作,又何敢望他人之德以庇乎?
“你要我做什麽?”
決心一定,摩昂心中再無躊躇,沉聲問道。
“憑你我之力與天道對抗,無疑螳臂當車。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合你我之力,打造一推翻天條之人出來!”
“誰?”
“沉香。”
摩昂從未聽過此人名字,乍聽楊戬說起,一時茫然不解,随着楊戬一一說起,方才聽懂,頓時頗感難以置信。
“一個小小頑童能成何事?”
“你我空有其心,然早已存了天條難以戰勝之念,又怎能成功?沉香雖是凡人,然常聽人言曰初生牛犢不怕虎,他如今正是一張無畏無懼的白紙任人書寫。我們便是要保他,走向翻天之能的那張白紙!”
摩昂仍覺不可思議,卻又不可控制地被楊戬說動,心中竟也隐隐期待起來。
“好,便依你!”
巽宮山。
轉眼已是一年。
嬌嬌來到巽風山已經一年,這一年中與數位妖王苦戰不休,從初時的山頭間列陣拼殺,漸漸演變成衆妖王聯手抗敵。
焚風說的不錯,這些妖王素有嫌隙,便是這般被人步步緊逼,也只肯與交好之人合作,一來二去,竟被嬌嬌幾人率軍各個擊破。
十八妖王全數落敗,到最後只有七名妖王敗而不降,争戰不下。
縱有小鼍龍狂風幫手,連日鏖戰亦是難以消受,嬌嬌血氣上湧,将那些排兵列陣收攬人心之術一并丢在腦後,憑一腔血勇向七位妖王邀戰,雙方有言在先,最後一戰,或生或死全看天數,再不許任何人幫手。
這便是最後且最關鍵一戰了。
勝,則占下巽宮山,敗,則以命相償!
青色巨蛟轟然撞向結界,結界瞬間破碎,內中七位妖王口吐鮮血半跪在地,青蛟亦是全身鱗片迸裂血色四散,再維持不住原形,化作人身,分明滿臉滿身都是鮮血,卻仍是倒拖着槍向幾人緩緩走來。
七人擡頭看去,不覺神魂戰栗,恍惚間竟好似在這個女子身上看到了當年蛟魔王之威,忍不住跟着一步步倒退。
“還要再打嗎?”
“你!你究竟是誰!”
嬌嬌冷冷一笑并不說話,緩緩将銀槍拖在身前,又向七人陣眼處的金風指去。
“好,我服了!金風今日便拜在大王門下為将,絕不反悔!”
那槍距離雖遠,金風仍是感到一股寒光鎖住右眼,心下驚懼交加,當即排衆而出跪地稱降。
七人陣散,一角歸降,其餘幾人更是再無戰意,紛紛緊随其後。
至此,巽宮山終于重歸嬌嬌,一行人除了已死的西風、峽風、疾風、和風、朔風、熱風,算上新大王嬌嬌,二大王小鼍龍,總共十四人衆,将個連綿山脈,理的鐵桶一般,自此成為此方一霸四處征讨擴張不提。
卻說這一日,山口忽然熱鬧起來,一衆小妖飛跑至嬌嬌洞府門口。
“報!大王,山中有陌生人!”
“有便有,又不能吃,你們急什麽!”
小鼍龍自外走入,一邊将幾人數落一頓,一邊走到嬌嬌身旁。
“小妖精,是幾個少年男女,喧嘩聒噪的緊,有人有妖,人不能吃,妖總不妨事吧?我去捉來嘗嘗如何?”
有人有妖?
正躺在寶座上閉目養神的嬌嬌倏然張開雙眼,略略皺眉,起身向外走去。
“喂!你去做什麽,我給你抓回來不就成了?”
二人一同來至山間,此處卻與嬌嬌所想人妖之戰不同,方至山間遠遠便聽一人在那裏吆喝,嬌嬌只覺這聲音熟得很,還未及細思,一道黑影已然旋轉着在空中跌了過來。
嬌嬌乍然見到那人面容不由一驚,連忙出手将人接下,卻聽那人又是一聲慘叫,當即在地上打起滾來。
原來這幾個月以來,嬌嬌潛心與焚風修習術法,只因水火相克,修習頗為艱難,是以平日時常用出此法作為練習,方才匆匆之下,一道焚風将人裹住接下,當即将那人腰腹間的衣物燒的通紅,嬌嬌連忙箭步上前将那火勁收回,方救了那人一命。
那人沒了這炙體之物,終于長舒口氣,轉過頭來謝字剛說了一半便轉做個鬼字驚叫着連連向後退了幾步,面色頗為倉皇。
身後小鼍龍見這連番變故忍不住癡癡笑了幾聲,随着眼前這人接連慘叫,不遠處的一處山崖後悄悄露出幾顆小腦袋,不是沉香一行三人又是誰?
“沉香,那是人是鬼啊!”
小玉從前只在千狐山打轉,如今跟着沉香在人間轉了許久,卻仍是膽小的很,乍一見嬌嬌模樣連忙将臉捂住不敢再看。
沉香家中做紙糊燈籠的買賣,雖與那些紙紮壽材店頗為不同,倒也時常打個交道,如今距離不近,也一眼看出眼前女子乃是在臉上戴了一副羅剎鬼面具,并非是她本來面目駭人,連忙将小玉攬入懷中輕輕拍了幾拍哄道,“不怕不怕,只是個鬼面具罷了。想必是那姑娘面容粗陋,才以面具遮臉。咱們不怕啊。”
小玉偷偷從指縫中露出一只眼睛回頭看來,果然見到面具上縛着繩線繞到那女子腦後,心下松了口氣,只是仍是不敢直視。
“沉香,那她不能用自己的面目見人,多麽可憐啊,我們還是不要過去了,讓她把哮天犬帶走算了。”
“好,我們這就走!”
“沉香沉香,那人救了哮天犬,說不定是與哮天犬有舊,萬一她幫哮天犬來抓我們卻該如何?”
敖春見他二人當真想走,連忙拉住沉香問道。
這下三人面面相觑,竟一時沒了主意。
他三人在此處悄悄商議,那邊廂嬌嬌也終于用掌上焚風令哮天犬暫時安靜了下來。
“哮天犬,你不在楊戬處,到這裏作甚?”
她為王已久,只因面容稚嫩嗓音清亮,陣前多受人嘲諷,戰後人亦多有不服,平添許多麻煩,幾位将軍紛紛上告,給她尋了這麽一面駭人面具,她又刻意将嗓音壓低,帶了幾分沙啞,果然便順利許多,從此面具再未離身。
人見了她這尊容,先便生了三分懼意,再加上她向來善于用兵,便是獨鬥也甚少輸陣,往往拼至兩敗俱傷也絕不給對方讨得便宜,時日久了,倒也闖下個紅衣羅剎神的殺名,想不到今日竟将哮天犬吓了個魂不附體,待聽到嬌嬌出聲詢問才漸漸明白過來。
“你,你是嬌嬌?你怎麽會在這兒?”
問完不等嬌嬌開口,自家立馬接上。
“你你你,你先等我一會兒!我先把那幾個小兔崽子逮到再說!”
話音未落人早已蹿了出去。
那邊三人正在商議間,忽見哮天犬且吼且沖,吓得哎呀一聲轉身便逃,誰料眼前紅雲一閃,嬌嬌已然落在幾人面前,三人又是驚叫一聲,再也避無可避。
“哈哈哈!你們幾個小兔崽子,跑啊!接着跑啊!怎麽不跑了?”
哮天犬随後趕上,見這三個時常将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間的頑童終于到了山窮水盡的時刻,忍不住哈哈大笑幾聲,以棒骨将幾人挨頭敲了一遍方稱心如意。
“小妖精,這回可要多謝你了,等我把這幾人解回去給主人再回來向你致謝啊!”
說罷取了繩索便想縛住幾人帶走。
“且慢!”
嬌嬌忽然開口喚道,正在擠眉弄眼尋思脫身之法的三人與哮天犬同時愣住。
“怎,怎麽?”
哮天犬有些茫然地問了一聲,便見嬌嬌慢慢伸手将他手上繩索抽去,放在手上把玩片刻,才重又開口。
“哮天犬,你是不是忘了,我和你們有仇來着,既然是楊戬想要,那這幾人我便留下了。”
“什,什麽?”
哮天犬看不到嬌嬌面具下藏起的笑意,只聽她說話間好似理所當然的樣子,一時目瞪口呆不知該作何反應。
沉香眼珠一轉,這仇人的仇人,豈不就是朋友嗎?想至此處連忙拉着二人跑到嬌嬌身後,滿臉讨好似的笑容。
“姐姐,這可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你放心!既然你和楊戬是仇人,那我們指定幫你報仇!”
小玉和敖春一時反應不過來事情怎麽變成這個樣子,聽沉香這般說只得跟着讨好地笑了兩聲。
哮天犬看看嬌嬌,再看看那狐假虎威對着他比拳頭的三個小崽兒,手上棒骨蠢蠢欲動,終是懾于眼前形勢未敢伸出,正欲多說兩句,身後轉來一人,直走到嬌嬌身後在那三人面前站定。
“敖春,你怎會在此?”
敖春将那人細瞅了兩眼,一旁沉香小玉亦是狐疑地看着二人不明所以。
“是……鼍表哥啊,鼍表哥你怎會在這兒啊?”
敖春嘿嘿幹笑了兩聲算是打了招呼,又被沉香一把拽到一旁。
“八太子,他是誰啊?是敵是友?”
“哎呀,說不上是敵是友,是以前寄住在西海龍宮我大表哥處的一個遠房親戚,他狂的很,在西海橫行無忌,連叔父也讓他幾分呢,我們可別惹他!”
沉香小玉連忙小心地點點頭,又将敖春推了回來,見小鼍龍正目不轉睛看着他們,紛紛眯眼一笑不敢再動了。
“鼍表哥,我在人間修行,一向少見,不知鼍表哥到了此處,未曾拜見……”
“沉香,八太子怎麽這樣說話啊,好……”
那邊二人寒暄,這邊小玉見敖春與往日大為不同,不覺有些奇怪,悄悄和沉香咬起耳朵。
“哎呀你不懂,這就是所謂,所謂世家子弟,對,世家子弟,酸的很,我們不學他!小玉,待會兒看情況我們就溜,知道嗎?”
“嗯好!那八太子怎麽辦?”
“他跟他哥哥在一起怕什麽,等我們甩掉了哮天犬再回來找他就是了。”
哮天犬見他們兩兩捉對說的親熱,心下警鈴大作,忙忙後退幾步。
這幫手成了對手,以一敵五,不妙,大大的不妙!今日想帶人回去恐怕是難了,還是走為上策,扯呼!
“小妖精!你有本事不要跑,就在這等着!我這就回去告訴主人去!”
說罷仆地一撐,彈向空中化為一道黑光消失不見。
沉香幾人向前奔了幾步,看看哮天犬确實去的遠了,當即大喜,彼此擊掌相慶,又回頭對着嬌嬌二人連連揖了幾揖。
“今日多蒙仙女姐姐和表哥搭救!待來日沉香事了,必要好生報答一番方不負此恩情!”
“你這小子倒乖熟的很,嗯,細皮嫩肉,不錯不錯!走,跟表哥回山讓表哥嘗嘗!”
小鼍龍近前拍了拍沉香的臉,又拍拍他的肩膀,似是極滿意的模樣,哈哈笑了幾聲拉着人便走。
這一下幾人當真是大驚失色,被哮天犬抓回去大不了被關一輩子好了,也好過被妖精表哥吃了啊!
“哎哎哎!我不去!八太子,你這什麽表哥啊,怎麽還是人啊?表哥我有肉,我給你肉吃,你別吃我啊!”
沉香以腳撐地,卻沒半分影響小鼍龍的動作,地上被他的腳硬生生拖出兩道深溝,連小玉一同拉扯也分毫無用。
一旁敖春眼看沉香吃癟忍不住偷偷笑了片刻,這才走上來打圓場。
“鼍表哥,我這兄弟年紀小,見識淺,膽子也小,你就別吓唬他啦!”
“我吓唬他?”
小鼍龍将眼一瞪,指了指肩側一個鬼頭護肩。
“小太子,你瞧好了,我鼍潔如今可是山中閻羅,一代妖王!吃人天經地義,何來吓唬之說?”
敖春看他神情不似作僞,心下大為疑惑,忽然想到曾聽人說過一嘴,這位表哥當真曾做過妖精,後來不知怎麽才又改邪歸正,終于害怕起來,嗤地一下抄起三刃叉指向小鼍龍。
“你……你把他給我放了,否則我……”
“喲!小太子,小表弟!否則怎樣啊,跟哥哥動手?你還嫩了點兒!”
小鼍龍兩指掐住刃尖,也不見怎麽用力,已然将敖春撥了個轉兒。
敖春定定神,想到二人終是親戚,總不至于在他手上把沉香弄死吧?
“否則我就去告訴叔父,讓他再把你關上個千八百年禁閉!”
小鼍龍手上一僵,沉香當即有所察覺,立刻順勢甩開小鼍龍的手,拉着小玉一起躲到嬌嬌身後。
“為了這麽塊普通的肉,不值得嘛!我的肉不如什麽豬啊羊啊好吃,表哥你要是餓了,我這就給你去買肉!不過……我想表哥一定是在逗我玩兒吧,表哥怎麽會吃親戚呢,你說是不是八太子?”
沉香說完對着敖春猛打眼色,敖春連忙跟着應聲,使勁地給小鼍龍鋪臺階,一時間,山谷中只聞三人接力向着小鼍龍獻殷勤的聲音。
“聒噪!”
一道女聲橫地插來,只兩個字便将幾人不停口地溢美之詞截下,四個人同時望向嬌嬌。
“先回洞府吧,哮天犬定在外面守着呢。”
說罷起先向回走去。
沉香三人面面相觑,待離開吧,确又怕哮天犬來了幫手,若留下,這二人到如今尚不知是敵是友,若錯投了路徑……
“沉香,我們跟過去吧,我感覺她沒有惡意。”
小玉小聲地說完,又小心地看了看前面二人的背影,心中頗有些舉棋不定。
“不行,他們可是妖精,妖精能做出什麽事來,我們怎麽知道!我們還是走吧!”
敖春卻是不肯同意,二人又去看沉香。
沉香在心中權衡一下,這山是妖精山,他們若想加害,自己幾人也未必走的出去,幹脆跟他們進去,倒要看看他們想做什麽!
主意一定,立刻拉着二人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