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嚣張
第35章 第 35 章 嚣張
海淵日漸與蕭河熟悉, 也就不總是躲在樹杈上觀察他。
四下無?人之時,海淵常常落在蕭河的肩膀上,與他親昵。
有些?時候, 海淵還在外捕些?獵物回來?, 偷偷放在蕭河的門口。
前些?日子是只?體型不小的野雞, 蕭河讓思?銘拿去廚房剁成小塊,還是進?了海淵的肚子。
昨夜,蕭河于庭院舞劍, 海淵姍姍來?遲,嘴裏攜有一物。
它落于蕭河手臂之上, 将那物遞至蕭河的掌心,才發現竟是一小株桔梗。
純白的花瓣開的甚是嬌嫩細膩,清新的香味中夾雜着一縷泥土的腥氣。
在這靜谧的夜晚,蕭河于一朵花上細嗅浮生。
這并?非海淵送給他的第一支花,但确實是今生的第一支。
蕭河收起劍,親自取來?一只?細長?的瓷瓶,放了些?水, 将那株桔梗插了起來?。
再回頭?看, 海淵已不知飛到哪裏去了。
此時,月圓明淨如玉盤,月光柔和,傾洩似輕紗。
海淵乘着夜風, 披上月籠的紗衣,身姿輕盈, 很?快便落入一戶人家。
站在閣樓之上的那人身形修長?,伸出白皙的手指來?,海淵便歡喜的上前蹭了又蹭。
“他喜歡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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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人回答, 響起的只?有海淵雀躍的鳴叫聲。
八月朝聖之前,蕭河又去高家探望了一次高子瞻。
因是蘭延青常來?,怕外人看出些?許端倪,高陽毅便沒有再一直關着他了。
高子瞻身上的傷經過大半個月的靜養已經好的七七八八,這段時間蘭延青照顧的也算仔細。
蕭河見到他的時候,高子瞻雙目有神,唇色紅潤,看上去心情不錯。
他與蕭河一樣,都是八月初六随同四皇子時钊寒一起入山。
提起拜祖一事,高子瞻的神情明顯鄭重了許多。
歷年來?,死?于聖山腳下的皇子皇孫、乃至世族子弟,不計其數。
少數死?于意外與燒殺搶掠的流寇手中,而大多數則死?于早有預謀的突襲。
通過佛洛邊界進?入聖山,同行之人甚至不得超過十?二人。
這也就意味着倘若有人提前埋伏于山腳,在衆人趕到祭壇之前動手,他們亦是防不勝防。
“聖山詭異之處甚多,而四皇子的身份至今存疑…..登山之路不會太平。”
高子瞻起身為蕭河倒茶,“死?于聖山之人,屍體本就無?所尋覓,即便是皇室子孫死?于山上,哪怕是皇帝,也只?會道一句順承天意,更何況我?們。”
有傳聞說?非皇室血脈的皇子,不僅登不上聖山,還會死?于山中。
是以每至皇子成年,按照祖上的規定,于八月登山拜祖。
只?有拜過祖宗回來?後的皇子,才有皇室正統的繼承權。
而那些?死?于山上的皇嗣,不僅會被皇室除名,連帶着他們的母妃乃至母族,都會被皇帝所厭棄。
“登山之路會有白袍祭祀接應,想?來?也不會過于驚險。”
蕭河輕輕吹動漂浮的茶葉,眼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麽?。
高子瞻卻擡頭?看向他,忽而出聲道:
“你信時钊寒乃天武帝親生子?”
盡管傳聞再離奇盲信,但以往死?于聖山之上的皇子,都在死?後不久被證實其母私通之名,而株連九族。
是以歷代上位的皇帝,寧願錯殺也要信其事,只?為确保時家血脈的純正與延續。
面對高子瞻的旁敲側擊,蕭河擡眸,聲音顯得倒是很?平靜:
“關于四皇子的身世,高兄應比我?更清楚些?吧。”
聽聞此言,高子瞻止不住皺眉,不知從何時起,蕭河的身上再也找不到一絲一毫過往的痕跡了。
“不錯,當年我?的父親随天武帝平定先?太子謀逆之亂,太子妃雲殊死?後,緊接着雲相被抄家下獄,翌日于魁梧場斬首示衆。”
“因雲相一案影響深重,聽我?父親說?,是蕭北侯親自動的手。”
話音剛落,屋外有風湧起,吹動漣漪。
直至茶涼,蕭河才開口道:
“不錯。”
他的神情晦暗不明,這也是為何他無?比确定上一世的時钊寒從未對他動過情的原因。
太子妃雲殊乃是假死?,天武帝親手了結了自己的哥哥,又将雲殊囚于深宮之中。
而在那之後不久,雲殊懷有身孕,順利誕下一子。
那個孩子,便是時钊寒。
上一世的時钊寒親手殺了自己的父親,而他的父親亦是天武帝的同謀。
時钊寒又怎能不殺之而後快,即便那時他已起勢,卻絕無遠赴邊疆救蕭百聲的可能。
“他本就是時家的血脈,即便不是當今聖上的兒子又如何。”
蕭河将涼透了的茶水一飲而盡,苦澀彌漫開來?。
“只?要他是時家的子嗣,聖山的白袍祭祀就會力保周全。”
臨近出發的前一夜,海淵如尋常那般,不知從何處叼來?一株鮮豔欲滴的玫瑰,放在蕭河的窗臺上。
即便是再遲鈍的人,也能意識到其中的不對。
海淵聰明,但也只?是一只?鳥,分辨不出花與花之間的不同。
而它每次送來?的花枝,分明就是有人精心挑選過的。
“下次別來?了。”
蕭河沒有收下那朵玫瑰,關上了窗戶,海淵站在不遠處的樹枝上停留了許久。
待到第二日,禦林軍的馬車準時出現在了侯府門口,來?接應他的是三哥昔日的同僚,程孝程副統領。
兩?人簡單寒暄了兩?句,按照規定還要順着路線去接成冊名單上的其他人。
蕭河剛上馬車,後方便傳來?一道急促的聲音:
“且慢!”
蕭河聽聞此聲,連忙掀起窗簾向後看去。
只?見赫連凜身着黑紅相間的小褂,發辮只?來?得及紮起一束,手上提着大大小小的食盒和一個小小的包裹。沖蕭河一笑,露出白亮的牙齒來?。
他将這些?東西都交給了蕭家的随從,又示意蕭河不必下車,朗聲道:
“這些?都是巧巧連夜做好的糕點,留你在路上吃免得挨餓,小包袱裏是我?給你備的一些?草藥和解毒散熱的藥丸。”
“聽說?聖山多蛇蟲,你出門在外可要多留意自己的安全。”
這一番叮囑,算上老夫人與大哥二哥的,已經是第四遍了。
蕭河忍不住笑道:
“我?都知道了,到了聖山如若大祭祀同意,你我?書信溝通。”
赫連凜一聽,頓時眼睛亮起:
“真的嗎?你一定要記得寫信給我?!”
蕭河點點頭?答應,又說?道:
“我?不在京都,你也要用功學武,我?已經和大哥說?過了,每月十?五,他會在老地方指導你的劍術,直至我?回來?。”
“大哥比我?嚴厲許多,你定要多加努力。”
赫連凜聽罷,臉上的笑這便挂不住了,強顏歡笑道:
“等你回來?不行嗎?”
蕭河只?是笑笑,“再見了,世子殿下。”
說?罷,放下窗簾,馬車很?快便駛出很?遠。
正巧,李懷慈上街買吃食,看見了這一幕。
他将兩?塊馍塞進?懷裏,沒有過多逗留,轉身就走。
到了帝子宮的宮門口,護送時钊寒的禦林軍已經在那處侯着了,益惟見他來?便也遠遠的朝他招手。
雀寧坐于馬車一側,笑嘻嘻的伸手讨要吃食。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
李懷慈無?視道:
“沒買你的份。”
雀寧不餓,就是嘴饞,他硬要,李懷慈只?好分他一半。
雀寧這才允他上了馬車,時钊寒正端坐于車內,閉目養神。
李懷慈仔細的打量了一下他,突然開口道:
“剛剛去買早飯,在蕭府跟前看見了南世子。”
此言一出,時钊寒瞬間睜開了眼,寒聲道:
“他留宿蕭府了?”
李懷慈一愣,不知道殿下為什麽?會想?到留宿那方面去。
“不是,赫連凜來?送蕭少爺,提了不少東西。”
聽見赫連凜并?非留宿,時钊寒的神色才緩和許多,冷笑道:
“他倒是竭力讨好。”
此時,雀寧在外面吃完了餅,微微掀開簾子,問道:
“殿下,林統領問您是否可以出發了?”
見時钊寒點頭?,這才擡手示意,馬車駛動,雀寧又問:
“殿下,可是昨日您挑的花蕭少爺不喜歡?我?瞧着海淵回來?情緒有些?低落。”
即使知曉是個什麽?情況,雀寧又怎敢說?出“被拒”兩?個字,只?好挑着一些?挨着邊的。
聽聞此言,李懷慈下意識看向時钊寒,剛剛還嘲笑南世子——竭力讨好,原來?殿下您也沒少做這事啊。
時钊寒擡眸瞥了一眼李懷慈,他沒覺得自己讨好喜歡之人有何丢臉之處。
李懷慈只?好施施然的挪開眼,便聽時钊寒淡聲道:
“他不是不喜歡那花,只?是不喜歡我?而已。”
前往聖山的路途遙遠,為了不誤抵達佛洛邊界的時辰,于驿站停留消息的時間較短。
往往只?是吃一頓便飯,喂飽馬匹,再補上物資便接着上路了。
此次随同四皇子時钊寒的世家子弟,除蕭河與高子瞻之外,還有其餘三人。
魏潮臣魏将軍之次子,魏流雲。
戶部侍郎上官華之嫡長?子,上官修遠。
以及工部尚書李資之子,李伯山。
其中,上官修遠與這二人關系都還不錯,無?聊之時也同乘馬車互相閑聊解悶。
而這三人,與高子瞻、蕭河二人,都交情淺淡。
一路奔波,終于于初五申時到達佛洛邊界附近的一處小鎮,他們将在此處歇息一晚,第二日中午入界。
蕭河實在是坐不住,趁着禦林軍入鎮四處排查之際,下了馬車活動筋骨。
這才瞧見遠處炊煙袅袅,外出做生意的鎮民們便陸續披着霞衣神色匆匆,腳步健快的趕回家去。
誰家的兒童眼尖若是瞧見,便笑嘻嘻的奔走相迎。
包了鎮上最?大的客棧落腳,禦林軍只?留一支隊伍駐守客棧,其餘軍隊皆鎮守于三公裏外。
待到第二日,将他們送至佛洛邊界,禦林軍與其餘不能上山的各家随從們,便會立即返程。
思?銘将随行要用的東西都帶上,先?上樓收拾房間去了。
待到酉時三刻,蕭河小睡了一會兒剛醒,思?銘便敲門進?來?問道:
“五爺,該用膳了,我?給您端上來?還是?”
蕭河起身穿衣,“子瞻呢,可有用膳?”
“回爺的話,高公子房門那邊還沒聽到動靜,樓下也只?有上官公子與李公子在用晚膳。”
蕭河點點頭?,“那就樓下吃吧…..對了,我?記得世子給的那幾盒糕點還有不少?”
思?銘答道:
“是的,還有四盒未曾動過呢。”
“那你留一盒,其餘的給公子們分分去。”
“是。”
赫連凜帶來?的糕點太多,有些?也并?非巧巧親手做的,而是赫連凜按照蕭河的喜好特意去各大鋪子買的。
蕭河一人吃不完,倒不如與衆人分分,也不算糟踐赫連凜的一片心意。
收拾妥當之後,蕭河剛要下樓,恰巧遇到剛剛開門出來?的高子瞻,神色恹恹,像是沒怎麽?睡好的樣子。
高子瞻懶得下樓,便喚人将晚膳送上來?,又要了一壺清酒,看向蕭河道:
“一起?”
蕭河正欲點頭?,忽聞樓下響起李伯山的聲音。
“你家公子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大紅人,聽說?四殿下還為了你家公子的一把劍,而與南世子大打出手,全然不顧皇室宗親的臉面。”
“可見他蕭青鶴在這京都,即便是皇子,也是極力讨好無?所不用。”
李伯山臉上雖是笑,可嘲諷之意漸濃,還嫌不夠繼續說?道:
“要是這以後再娶上兩?位公主中的一位,成了驸馬,那豈不是更了不得了?”
“這東西既然是世子殿下親手為蕭青鶴做的,我?李伯山可消受不起。”
思?銘自然是聽不得他這般羞辱自家主子,便微微一笑反擊道:
“李公子能有如此自知之明,雖比不上我?主兒萬分之一,也算勝人無?數了。”
李伯山聽到這話,當即面色漲的通紅拍桌而起,指着思?銘的鼻子厲聲道:
“你算什麽?東西,也敢評頭?論足起我?來?了?信不信我?當即叫人把你處置了!”
此時,上官修遠有些?坐不住了,思?銘乃是蕭家家仆,怎可能說?處置就處置了,連忙勸慰道:
“好了好了,李兄莫要生氣。”
“你與一個奴才置什麽?氣?說?出去也不怕旁人笑話的。”
李伯山本就看不慣蕭河作風,木蘭圍場救護有功不說?,如今蕭捷立功更是賺足了風頭?,就連魏貴妃都有意選蕭河做驸馬。
這讓李伯山怎能不心生妒忌,只?是平日裏父兄一再告誡,這才稍微收斂一些?,私下不怎麽?發言。
但今日恰巧蕭河讓思?銘送點心來?,李伯山便覺得蕭河是故意為之,瞧不上他們,才将吃不完的糕點送來?給他們吃。
他們若是吃了,還得感恩戴德的說?他的好來?。
倘若不吃,便是不識好歹。
越是這樣想?,李伯山心中的怒火便燒的越旺。
即便是上官修遠在一旁好言相勸,也仍舊止不住。
“呸!下賤的骨頭?也只?配給蕭家當條看門狗!”
“要不是依仗着蕭青鶴,你敢這般和我?說?話?”
李伯山心中恨極,這便擡手要打,誰知手還沒落下去,就被來?人給擋下了。
只?見時钊寒面無?表情的站在他的跟前,眼眸寒冷至極,他手腕的骨頭?都快要被其捏碎了。
李伯山痛的滿頭?冷汗,表情扭曲,哀叫連連。
“殿下!殿下饒命!殿下….松手啊!”
時钊寒這才松手,李伯山抱着那半只?手臂跌坐在地上,好一會兒才緩過神來?。
“我?竟不知,李大人在家就是這般教導其子的?”
時钊寒開口淡淡,說?出來?的話卻吓的李伯山魂都飛了一半。
臉色驟白,跪地求饒道:
“殿下饒命,是我?出言不遜,鬼迷了心竅!我?這就去向蕭兄賠不是,懇求您不要将此事告于家父!”
時钊寒沒作答,只?是輕瞥了一眼在其右側的上官修遠。
一瞬間,上官修遠冒了一身的冷汗,将頭?低的更低些?,唯恐此事牽連到自己,哪還敢再為他求情。
“果然飯吃多了,這人就會胡言亂語。”
時钊寒冷聲道:
“明早的吃食,我?看也不必再送了。”
有了四皇子時钊寒的發話,那麽?李伯山即便再難捱饑餓,沒有允許也無?人敢送吃食于他。
既然蕭河送的糕點他不屑一顧,那就便餓着好了。
時钊寒冷冷瞥了他一眼,這才轉身離去。
直至人走了有一會兒,李伯山才擡起頭?,上官修遠連忙把人扶起來?,低聲道:
“沒事吧?你今日怎的!怎的能如此胡言亂語?”
“這好在是千裏之外,要是在京都被旁人聽了去,你還活不活了?”
此時的李伯山面如土灰,自嘲一笑:
“他所依仗着蕭家,倘若蕭家有朝一日——”
上官修遠立馬捂住了他的嘴,心跳的不行:
”你可別說?了!”
李伯山搖搖頭?,保證不會再說?了,上官修遠這才松了手。
風水輪流轉,總有你蕭家靠不住的時候,李伯山心中恨道。
蕭河于樓上聽的一清二楚,直至時钊寒往樓上走,他才進?了高子瞻的房間。
“不過跳梁小醜,別往心裏去。”高子瞻說?道。
蕭河搖搖頭?,他倒不會因這點事而心中不悅。
樹大招風,有人看似表面奉承巴結,背地裏未必能言行一致。
忍不住的尚且如此言論,更何況那些?能忍的住的,又該是如何心性。
所以上一世的蕭家,牆倒衆人推,昔日的恩情又算得了什麽?。
飲盡杯中之酒,蕭河再為自己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