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正解
第28章 第 28 章 正解
下人很快便取來?了那把名為?流霜的?劍, 遞到赫連凜的?跟前。
赫連凜伸手接過,臉上未有波瀾。
他緊抿着?唇,氣色雖不紅潤, 也沒有大病初愈那般過分的?蒼白。
他來?淩天都也快有兩年之久, 在這兩年的?時間裏, 赫連凜很少像其他世家子?那般挽起頭發。
按照羌肅的?習俗,男子?未婚之前都會留有尾辮,以示年少純真。
然而他與蕭河相處也不過三月有餘, 竟也學會了挽發。
不得不讓人多想,是否是蕭河手把手教予給他。
而這短短不到半年的?時間裏, 顯然蕭河教會了他更多,更多旁人不曾擁有、也無法從他身?上偷走的?東西。
它讓一個膽怯之人變得勇敢,讓一個內心弱小的?人變得堅韌不拔。
那是蕭河賦予的?底氣。
即便是他時钊寒也只能在今時今日站在此處,眼?睜睜的?從赫連凜的?身?上窺見他的?幾分改變。
而他,竟一無所知,什麽也做不了。
時钊寒落在赫連凜身?上的?目光冰冷可怕,除此之外還有一些更為?複雜卻無人可知的?情緒在發酵。
而當赫連凜抽出那把劍, 凜凜寒光晃過衆人的?眼?睛, 無端令人生出幾分畏懼來?。
事實上,時钊寒并非全然不知流霜劍的?模樣。
Advertisement
在須彌香的?夢境之中,他亦見過幾次,只不過很少使用。
大多數時候, 它都被時钊寒束之高閣,而身?邊時常帶着?的?都是另一把名為?重雲的?寶劍。
所以賀緒在第一次描述流霜時, 他才會突然變了臉色。
即便如此,時钊寒知曉,但當赫連凜握住流霜之時, 他仍舊為?此片刻失神。
流霜劍較之普通的?劍,劍身?更為?修長。
正?是劍身?長上了那麽一點?,是以非其主人不能握而使用的?靈活自如。
但流霜在赫連凜的?手中,卻并沒有因長度的?問題而有絲毫的?不妥。
就好像……這本就是他的?劍。
原來?蕭河并非是為?了氣他,而随意選擇一人将其送走。
此時此刻,時钊寒才真正?的?明白什麽叫名劍易主,另有所屬。
“殿下,請吧。”赫連凜微微凝眸,沉聲道?。
時钊寒看向他,面無表情道?:
“你非我的?對?手。”
赫連凜笑了笑,并不作?答,而是俯沖而上,快速亮出了第一招。
時钊寒不做動?作?,只是在人沖至跟前稍稍擡手側身?,便輕松化解。
赫連凜見狀,心下一沉。
兩人很快又過五六招,赫連凜的?攻勢兇猛卻并無章法,時钊寒對?付他猶如對?付小兒般容易。
十招過後,時钊寒竟未拔劍。
甚至拿劍的?那只手,動?都不曾動?過。
時钊寒居高臨下的?看着?他,“想來?蕭河是選錯了人。”
表情無不蔑視,“劍再好又有何用?”
聽聞此言,赫連凜的?臉色亦是難看至極。
他并不說話,只是撐起身?來?站穩,突然開口道?:
“就算我再不好,阿鶴也選了我。”
此話一出,時钊寒瞬間被激怒。
赫連凜也趁機動?手,既然沒有章法那就以速度取勝。
由于前面幾次都不曾構成?威脅,是以時钊寒沒放在心上。
然而這一次赫連凜的?速度卻快的?出奇,即便時钊寒側擋的?也夠快,仍舊被其削去了一縷發。
時钊寒拔劍而出,招招刁鑽,劍劍逼的?赫連凜步步後退。
乃至退無可退,而被其劍正?面壓下,架在那裏動?不了分毫。
時钊寒面如冰霜,未曾一言。
赫連凜亦是倔的?不行,哪怕他腿傷剛好,支撐不住上方的?施壓而隐隐作?痛,亦是咬緊牙關不肯告饒。
直到另一旁,實在是看的?膽戰心驚、生怕出事的?賀緒忍不住上前勸架道?:
“四殿下!四殿下您快放過他吧!”
“南世子?還有腿傷哪經得住這般打??快快……七殿下!您也說句話啊!”
時允钰這才如夢初醒般,趕緊開口道?:
“四哥,赫連凜哪能比得過您,我看還是算了吧。”
“哐當”一聲,時钊寒挑飛了赫連凜的?劍。
此時的?赫連凜是真的?支撐不住,跌倒在地,面露痛苦的?抱住自己那只有傷的?右腿。
時钊寒起身?站立,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聲音漠然:
“你不配得到他的?青睐。”
赫連凜回望的?眼?神亦兇狠,但在這樣的?情景之下,實在是沒什麽威懾力?。
時钊寒不以為然緩緩擡手,身?後立馬有奴才懂他的?意思,拾起流霜劍遞至手中。
時钊寒握住劍,在空中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赫連凜這才真正?的?意識到,時钊寒說的?是對?的?。
這把劍,從一開始就是蕭河為時钊寒量身打造的,所以劍身?再特殊,在時钊寒的?手中也是如此合适。
不像他,即便不适手也不敢表露分毫。
赫連凜眼?裏的?錯愕,正?是時钊寒想要的結果。
他就是要告訴他,你只不過是個跳梁小醜,你所得到的?東西都只不過是我時钊寒不要的。
倘若我要,你便一無所有。
時钊寒極其淡漠的?瞥了赫連凜一眼?,随後拿上劍轉身?離去。
只有赫連凜呆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時允钰不好多言,眼?神示意賀緒,這便跟着?走了。
而賀緒此時是真的?一個頭兩個大,怪不了別人,就怪他這張惹事的?嘴。
氣起來?當即給自己甩了兩巴掌,這才趕緊将赫連凜攙扶起來?。
“不就是一把寶劍嗎?他要給了就是!我再送給比這好十倍、百倍的?都有!”
賀緒嘆氣道?:
“你何苦和四殿下争,白白受這委屈呢?!”
赫連凜搖搖頭,撫開了他的?手,聲音雖低卻堅定?:
“我只要那一把。”
賀緒走後沒多久,蕭河便到了世子?府。
赫連凜見到他來?本是高興的?,但是又很快想到被他輸掉的?流霜劍,眼?裏的?光亮很快暗了下去。
蕭河見他站起身?,右腿微微僵直,心裏便知一二了。
“和他動?手了?”蕭河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溫和。
赫連凜怕他生氣,不敢點?頭,小聲說道?:
“就….就比試了幾招。”
蕭河也不戳破他,瞥見一旁空蕩蕩的?劍鞘,劍卻不知所蹤,便問道?:
“劍呢?是不是被他拿走了?”
提起這個,赫連凜的?臉上閃過羞愧與自責,聲音更低又頗為?委屈的?說道?:
“是的?,阿鶴我打?不過他。”
蕭河強忍着?氣,先是問他腿有沒有受傷,赫連凜說沒有。
蕭河這便放下心來?,囑咐他好好歇着?,此事不要往心裏去,他不怪他。
說完這些他就要起身?,誰知赫連凜突然喊住了他。
“阿鶴,你不要去找他好不好?”
蕭河腳步一僵,他回頭看向赫連凜,眼?神愧疚。
“阿凜對?不起,此事全怪我,我沒想到他會故意刁難你。”
“那把劍…..”
蕭河有心想要解釋,赫連凜卻笑着?搖搖頭:
“沒關系的?阿鶴,你不要道?歉,我只信你。”
蕭河聽聞此言,心裏一時之間不是滋味。
“我不想你再去找他,而且,我要憑自己的?力?量拿回屬于我的?劍。”
赫連凜輕聲道?。
我要一直站在你身?邊,不再是弱小、無能和可憐的?赫連凜,我亦能為?你遮風擋雨。
—————————
時钊寒回來?之後,便屏退了所有人,将自己關了起來?。
帶進去的?,只有那把從世子?府帶回來?的?流霜劍。
益惟惴惴不安,守在門外不敢輕易離開。
今日宋大人與李大人都不在,雀寧與方長恒亦是一大早便出門辦事去了。
益惟擔憂,卻也一點?辦法也無。
他守在房門前,沒過一會兒便聞見屋內熏香的?味道?。
那味道?并不是很濃,但細聞之下竟有一絲血腥味。
益惟心裏一驚,輕喚了一聲:“殿下?”
無人回應,他又不敢貿然闖進。
這便猶猶豫豫,最後咬咬牙還是決定?跑出去找雀寧。
而此刻,時钊寒用流霜劍劃破手指,滴入香爐。
燃盡的?香灰将血珠吞沒,最後一支須彌香被正?插着?點?燃。
白煙屢屢升起,似夢似幻,道?不盡往年。
他與蕭河成?婚的?那一年,蕭河才十七,不滿十八。
蕭河穿着?一身?深紅色的?婚服,如玉般的?臉龐,在燭光的?襯映下越發的?嬌柔好看。
他記得那雙滿是情意的?眼?,藏着?些許羞澀和害怕,他們共飲合卺酒,蕭河小聲哼哼的?在懷裏說愛他。
不知為?何,時钊寒會對?此印象如此深刻。
确切來?說,是從前的?時钊寒,這些都是從前他所擁有過的?。
蕭河雖已為?人夫,但也改變不了他像個小孩一樣,開心的?事情會興沖沖的?跑來?分享,不高興也會全擺在臉上。
成?婚之後的?那年冬天,蕭河的?個子?又往上竄了竄。
他不再比時钊寒矮上大半個頭,但也确實沒能比肩。
蕭河很高興,晚飯的?時候又多吃了兩大碗米飯和許多菜,這都多歸功于李懷慈的?那位愛人很會做飯。
晚飯過後,他便心血來?潮要來?比劍。
只要蕭河高興,時钊寒自然願意順着?他,他們成?婚之後也不是突然之間變得的?冰冷。
而在那之前所留下的?諸多美好回憶,往往就成?為?困住蕭河的?無形枷鎖。
時钊寒使他痛苦,流淚,破碎,而回憶中的?師兄又會使他慢慢痊愈,然後再次受傷,如此往複。
其實不是不知道?吧,現在的?時钊寒默默想着?。
他看着?夢境中的?自己笑着?點?頭應和,抽出了重雲劍。
蕭河有些難過的?問道?:
“師兄,為?什麽你不願佩戴我送給你的?流霜呢?”
是啊,為?什麽不喜歡流霜呢?他都沒有擁有過,還是從別人手中搶來?的?呢。
時钊寒說:“阿鶴送的?流霜很好,我舍不得用。”
真的?嗎?
”真的?嗎?”
蕭河的?聲音和他重合,雖是這樣問,看表情卻已然信了。
他們在樹下過招,衣袂飄飄,宛如雪中雙仙起舞。
時钊寒沉浸于其中,分不清夢境還是現實。
直至畫面突然一轉,他看見蕭河拿劍對?着?他,眼?中有淚,傷心欲絕的?發問,令他感到呼吸一窒。
“你到底有沒有真心愛過我!哪怕一絲一毫?”
“師兄,我再也沒有父親了…..”
“時钊寒,我後悔做你的?青君……”
“哈哈哈哈,多麽可笑啊,到頭來?,我竟然只是你手中的?一枚棋,我付出了所有,卻只配當一枚棋….”
太多太多的?畫面紛沓而至,他們對?峙、争吵,痛苦與怨恨,完完全全充斥着?他的?腦海。
他想掙紮,想否認,卻不得脫身?。
仿佛有無數雙魔爪從地獄中伸來?,将他拉入完完全全的?黑暗當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的?眼?前終于亮起光亮來?。
他再次看見了蕭河的?臉,只不過和以往的?都不一樣,他很蒼白,蒼白的?沒有一絲生機。
他的?心髒緊緊收縮,好似快要爆炸開來?。
他意識到了什麽,但還是不肯相信,直到周圍的?哭聲響起。
他才不得不徹底心死。
為?帝,是他一直想要的?,但為?何得到之時卻感覺不到快樂。
他的?胸口還是空缺了一大塊,冷風穿過之時便痛徹難忍,徹夜無眠。
他為?帝,蕭河亦被封為?青帝,但蕭河不願回都,一直留守邊疆。
直至戰死,他們亦不曾相見。
這….就是他們曾經的?過往嗎?
太過疼痛的?回憶,讓他很快失去了意識。
他的?靈魂被撕扯分裂,他看見自己發狂猙獰的?臉。
直到,他又一次見到了十六歲時的?蕭河。
他沖他笑,喚他師兄,一切仿佛從未發生,一切又都是嶄新的?開始。
他不得不承認,那一刻心中的?狂喜。
但很快畫面再一轉,回到了兩人于櫻花樹下舞劍之時的?場景。
蕭袂臉上揚起的?笑意,他看的?入迷。
卻再下一秒看清對?面之人的?臉時,如墜冰窟。
和蕭河舞劍的?人不是他,而是……
赫連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