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入v肥章四合一
第22章 第 22 章 入v肥章四合一
思銘的動作倒是利索, 不一會兒便把東西拿來?了。
蕭河靠坐在軟塌之上,懶于起身,挑眉示意道?:
“打開瞧瞧, 可還?喜歡。”
思銘将遮蓋其上的防塵布取下, 得見寶劍的真容來?。
此劍劍鞘色澤光豔, 通體漆黑,乃黑檀木制作而成。
鞘口處飾以銀環,狀卻并不規整, 其上又垂着白玉珠,宛如玄夜裏散落的星辰。
赫連凜伸手接過, 玉珠晃動,連接其上的絲線極細,肉眼不可辨,宛如跳珠落檀盤,卻并無聲響。
其構思之巧妙,令人驚嘆。
推開劍鞘,其刀身較之其他兵器, 要?更為修長兩寸有餘, 不到三寸。
刀身亮如白晝,是以萬年玄鐵打造而成,寒光凜凜,令人生畏。
劍柄處倒是沒有過多裝飾, 仍覆有銀環,只不過比之竅口處, 花紋更為繁重複雜。
“拿起來?試試,看看可還?适手。”
見赫連凜看的目不轉睛,喜歡之情溢于臉上, 蕭河便笑着開口道?。
這把劍他曾命名為流霜,乃和另一把寶劍長風為一對佩劍。
承蒙他師父的恩情,蕭河十五歲出師那一年,姜淮托友人為愛徒打造一把量身定制的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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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姜淮送去的玄鐵只夠打造一把劍,在蕭河的再三要?求下分出其二?,給了流霜。
是以長風劍的劍身更為輕盈,出招更快更利落。
流霜劍劍身長而沉穩,力量均勻且制勝出奇。
當年這把流霜劍被蕭河送給了時钊寒,那人卻将其束之高閣,使用甚少?。
是以那人知曉流霜長風為一對,卻不知道?兩劍相碰聲,猶如鳳鳴。
寶劍蒙塵,誰人都會哀其不幸。
如今送于赫連凜,倒不失為美事一樁。
赫連凜的身形本就與時钊寒相似,只是個頭上,因?着年齡的差距,要?稍稍次一些。
但他天生腿長手長,此劍在他手中輕輕一挽,亦是顧盼生輝。
思銘見他愛不釋手,雖未正統的學?過,一招一式卻有模有樣,便笑着誇贊道?:
“五爺,此劍像是替咱們世子量身打造的一樣,很是合适呢。”
蕭河點?點?頭,臉上也?有笑意:
“阿凜,你覺得如何?”
聽見他說話?,赫連凜收了劍,小心翼翼的将其插回鞘中,才鄭重道?:
“此寶劍世上少?有,太過貴重了,我不能收。”
蕭河搖搖頭,勸解道?:
“此劍并不适用于我,即便我留着也?是束之高閣,使其蒙塵而已。”
“你若愛惜便拿去傍身,你沒有一件趁手的武器,又如何保護自己,保護想要?護着的人呢?”
此言一出,赫連凜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他就那樣看着蕭河,記得這一刻的月光是如此真切的傾灑在他的身上。
而蕭河的話?猶在耳畔,令他心裏莫名的騰升起一股力量來?。
他并未生來?草芥,卻很少?有光亮這樣不偏不倚的照向他,令他無法言語。
臨走之時,赫連凜抱着劍回望蕭河,蕭河便沖他一笑,擺擺手道?別?。
等到赫連凜走遠之後?,思銘随蕭河回院子的路上,忍不住問道?:
“五爺,我記得那把劍….可是要?送給四殿下的?今晚給了世子,四殿下那邊知道?會不會…..”
蕭河神色自若,語氣淡淡道?:
“不過是一把劍,他時钊寒又何時缺過?”
而赫連凜,一個在淩天都無依無靠,又不受父兄所?重視的質子。
即便是蕭河給了一枚荷包,都能感?恩戴德,何況是一把貴重的寶劍。
今夜之事,确實是他一時興起,卻不能小觑此事之後?所?帶來?的影響。
思銘問了,蕭河才由此想的長遠了一些。
赫連凜是遲早要?回羌肅繼承其父的爵位的,即便他不知此後?那人經歷了什麽,又是否會牢記他的恩情。
但日後?赫連凜得勢,亦能看在他年少?幫襯過的情分上,對蕭家手下留情。
至于在這之後?,到底是時钊寒坐上皇帝,還?是赫連凜,倒顯得并不重要?了。
此時的蕭河并不知道?,就是這把贈給了赫連凜的劍,會讓之後?的許多事情變得失控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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閑居在家的日子,格外?的好?過,稍稍不注意轉眼便入了四月。
赫連凜的生辰無人記得,蕭河便親自下廚給他做了一碗長壽面。
赫連凜是第一次吃,聽思銘說面要?是咬斷了,寓意不好?,便吸溜的更加小心。
蕭河也?不點?破,便讓赫連凜樂在其中,生辰嘛,不過圖個好?吉祥。
“你在羌肅的時候,可曾過生?”蕭河問道?。
赫連凜搖搖頭,嘴裏含糊不清:
“我母親尚在的時候,過過兩次。”
赫連凜的生母和巧巧一樣,乃是遺族之女,在羌肅是身份最為低賤的一族。
羌肅王一次醉酒後?強幸了她,這才懷上了赫連凜。
生下赫連凜沒過兩年,便被羌肅王的寵妾逼的不得不上吊自盡。
赫連凜的身世,在淩天都不是什麽秘密。
這也?是世家子弟們總将其瞧的極輕的原因?。
蕭河聽罷,點?點?頭不再提了:
“只要?以後?你還?在淩天都,每逢生辰我給你過。”
赫連凜被面湯嗆了一下,眼眶微紅道?:
“也?會有長壽面吃嘛?”
蕭河笑着望向他:
“你若覺得不難吃,我以後?都給你煮。”
赫連凜瞬間濕潤了眼睛,聲音顫抖道?:
“那我自然是要?吃的。”
說罷,他便将碗裏的面湯也?喝了個幹淨。
又過一日,蕭斐剛下朝,一身官服來?不及換,便來?探望弟弟。
見這些時日,有了身邊人的細心照料,蕭河左肩上的傷早就好?了。
只是落下了一些疤痕,蕭河身為男子,本就是不打緊的。
蕭瑤卻堅持讓他塗抹祛疤的藥膏,說是他年紀尚輕便如此,還?不知以後?身上要?落多少?傷疤下來?。
蕭河想想她說的也?對,确實沒法子反駁。
不僅僅是他一人,蕭捷蕭野亦然。
只要?是上過戰場的将軍,又怎能做到全身而退,毫發無傷。
上一世身上大大小小的傷疤,每每讓他羞于在時钊寒的面前脫下亵衣。
本就是男子,身形不如女子體态豐美,身上又落了太多的疤,總是擔心遭人嫌棄。
蕭瑤給的藥膏他倒是聽話?的每天都抹,等蕭斐來?看的時候,那傷痕淡的他都懷疑自家弟弟在裝病躲懶。
嘴上調侃幾句後?,蕭斐便提到再過五六日,便到了春蒐的時候了。
屆時,文武百官、皇室宗門?都要?伴駕出行,前往木蘭圍場狩獵。
蕭河聽他提起此事,便曉得蕭斐是想要?他也?去。
如實說了,蕭斐也?并不否認,勸解道?:
“五郎,自從你上元節那一日得病到如今,身體倒是大不如前。父親與大哥常年不着家,你是家中最小的,母親與我自然對你更多疼愛些。”
“可如今你病好?,性子也?不似從前那般活潑愛玩,除了蘭家那小子,旁的人也?并不怎麽親近……”
蕭斐苦笑一聲:
“作為哥哥,我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實在是難為情說出口的。”
“眼下你又因?這傷閑在家中,我不敢告訴母親,此次春蒐你便與我同去,也?好?散散心練練身子。”
話?已然說到這個份上,面對二?哥的關心,蕭河也?心存內疚,哪還?好?再拒絕。
便連連應到,說是肯定要?去得的。
蕭斐這才滿意的露出笑容來?,說道?:
“聖上也?許久未見到你了,前些日子還?向我提起呢。”
“此次春蒐你就僅當随行游玩,有聖上記挂着你,随性些也?無妨。”
蕭河點?點?頭,不無不應的。
蕭河更小一些的時候,天武帝很是喜愛他。
時常讓溫皇後?的人傳話?,接他入宮來?玩耍。
比起那些個不受寵的皇子,十天半個月見不到父皇一面,蕭河卻能隔三差五的入宮朝聖。
許是他的性子活潑,嘴甜讨喜,常常哄的天武帝喜笑顏開。
又或是因?為他乃蕭北侯的幺子,正值與宮中那幾個皇子一般大的年紀。
皇帝有心為自己喜愛的兒子謀劃鋪路,幾大世家中,偏偏又是蕭家最得帝心。
他自小與那幾位皇子相熟,卻不敢與其深交。
而那時的時钊寒仍居于冷宮之中,無人問津,自己也?從未見過聽過。
可時钊寒卻一定從那些下人偶然間的閑談中,聽到過他的名字。
以至于虎頭山初見,望向他的那一眼便已成定局。
春蒐的前一天,忽逢小雨,淅淅瀝瀝的下了好?一陣才停。
宋淨庭來?的有些早,站在屋檐下躲雨。
益惟正巧撐着油紙傘,要?去收拾随行的行李。
瞧見宋淨庭在那杵着,便走上前去打過招呼道?:
“宋大人,您來?早了,殿下正淨香呢,不如先去書房等着吧!”
“淨香?不是前些時日才剛剛淨過嗎,怎的如此頻繁?”宋淨庭蹙眉道?。
益惟搖搖頭,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明日春蒐,殿下要?伴駕前往木蘭圍場,一去十幾日,怕是不方便吧!”
宋淨庭點?點?頭,思索片刻便道?:
“殿下人在何處淨香?我這便去瞧瞧。”
益惟遲疑道?:
“怕是….有些不妥吧,殿下淨香時是不允許旁人在跟前的,就連我也?是不許的。”
宋淨庭又問:
“那意思是無人守着殿下了?”
益惟回道?:
“李大人守着呢。”
宋淨庭點?點?頭,笑道?:
“那好?,懷慈在哪?我去找懷慈總是可以的吧?”
益惟一愣,才反應自己又是被宋大人三言兩語戲耍的暈了頭。
只好?作罷,無奈道?:
“李大人在東苑的小閣,你要?去就去吧。”
總歸是不會罵到我身上來?的,他是不曉得殿下淨香時有多可怕呢。
宋淨庭到的時候,李懷慈正無所?事事的撥弄着臉上的面具。
他看了一眼,小閣的房門?緊閉,似有甜膩的香氣從中飄散而出。
宋淨庭皺眉,走遠了一些開口道?:
“這幾日殿下是不是淨香的次數太多了些?”
李懷慈戴着面具,看不到表情,聲音卻很是溫婉動聽:
“是的,所?以我一個人在這确實有些怕,正擔心着呢,你就來?了,宋大人。”
宋淨庭扯扯嘴角,有些無語。
他倒是聽聞,殿下淨香時瘋魔如厲鬼,須彌香對人心智的影響亦是恐怖如斯。
宋淨庭畢竟并未親眼所?見,只覺得言語過多誇張了,笑道?:
“李大人,我可只是一個文弱書生不會武功,等會若有意外?,還?麻煩您能護我周全。”
李懷慈點?點?頭,“好?的,我盡量。”
“聽聞須彌香有通鬼神,洞察未來?之功效,殿下用過…..可是真的?”
宋淨庭收斂了笑意,壓低聲音問道?。
李懷慈遲疑了片刻,忽而聲音冷了些,警告道?:
“宋大人,不是人人都是真龍之子,能承受得住須彌香反噬之力的。”
聽聞此話?,宋淨庭面露苦笑,自嘲道?:
“李大人,您太高看我了。此香溢出來?的淡味我都尚且不敢聞,又怎敢肖想呢?”
李懷慈點?點?頭,語氣恢複如常:
“那便好?。”
此後?,兩人再無他話?,默默的在小閣外?等着。
而小閣內,金尊爐鼎裏插着三柱倒香,正徐徐燃燒,騰起袅袅白煙來?。
此香甜膩,深聞之下令人眩暈無比,難攏心神。
而随着白煙騰升至頂,又緩緩散落,盡落于床榻之上,将靜躺着的那人籠罩其下。
時钊寒的臉上亦覆有一層厚重的面具,是以緩沖此香的毒性。
須彌香能讓人在夢裏看見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答案結果?,亦能避開災禍危難。
此香雖功效神奇,能抵擋得住它毒性的人卻屈指可數。
而在此香熏聞之下,暴斃者更是數百人不止。
時钊寒能承受此香,卻也?深受此香毒性的迫害。
其毒性之一,有時會令受香者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所?以在香燃盡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常常因?此而神智混亂。
又因?夢中所?見所?聞的影響,在脫離夢境的一瞬間,對于受香人來?說非常痛苦。
從而面目猙獰,形如惡鬼。
此次淨香的時間很短,是以李懷慈按照時钊寒的要?求捆綁住了他的雙腿,以免意外?傷人。
兩人在小閣外?等了沒一會兒,香味淡去後?的那一瞬,小閣內便響起劇烈的響動聲。
聞其聲,宋淨庭面色也?随之一變,莫名的緊張起來?。
這樣的動靜太過于可怕,像是關押着的猛獸沖出牢籠般,令人心驚膽戰。
兩人屏住呼吸,又等了數息後?,小閣內的動靜才漸漸平息。
李懷慈上前,動作格外?小心的推開了門?。
只見床上坐起一道?高大的身影,衣衫盡濕,時钊寒也?在此時轉過頭來?。
宋淨庭以為到這裏便沒事了,誰曾想朝屋內望去的那一眼,差點?給他魂都吓沒了。
時钊寒臉上的面具不知什麽時候自己摘了下來?,淩亂的發中露出一雙嗜血兇戾的眼睛來?,像是從煉獄裏爬出來?的可怖修羅,下一秒便要?奪他的命來?。
宋淨庭與李懷慈皆僵在原地,不敢動彈。
直到時钊寒閉上眼,聲音沙啞的開口道?:
“書房候着。”
兩人大氣不敢多喘,趕緊退了。
等時钊寒再睜開眼,瞥見了角落處的一抹玄色。
屋內竟神不知鬼不覺的出現一道?靜默的高大人影來?,也?不知在是兩人走前還?是走後?出現的。
時钊寒沒有擡頭,他适應了片刻後?才開口道?:
“須彌香,不過是薩魔神诓騙你族人的幌子罷了。”
沉默片刻,角落之人回道?:
“吾神從不欺騙衆生。”
時钊寒将捆綁雙腳的繩子解開,緩慢地站起身來?,走至桌前坐下。
“你說須彌香會告訴我想知道?的一切…..”
時钊寒端起茶杯,微微垂眸道?:
“夢裏,我那好?父親仍穩坐帝位,無人可憾。”
這樣驚天世俗、足以讓旁人吓破膽的謀逆之話?,他說起時卻一臉風輕雲淡。
“我看不見我想要?看到的,夢見的皆是無關緊要?的人與事。”
茶水一飲而盡,茶葉的苦澀也?難以壓下心中的煩躁與沉郁。
時钊寒臉上浮現一抹冷笑:
“想來?世間也?不會有這樣超然的東西。”
仍舊是沉默,“您夢到了什麽。”
時钊寒捏着茶杯的指尖發白,好?一會兒才幽幽道?:
“很多…..我夢見我與蕭河成了親,夢見自己與他歡好?……夢中的一切真實的好?似就發生在眼前,夢中的好?像看上去很愛他。”
這是第六次淨香,而每一次入夢,總是能夢見同一個人。
無論時間長短,夢裏的時間時常錯亂着,所?能看見的片段也?零碎的令人找不出任何頭緒。
入香的次數越多,他便越發分辨不清現實還?是夢境,看不清是夢中的自己在渴求蕭河,還?是現實中的自己在不受控制的追随。
所?以才會有那一夜的失态與越矩,一個糊塗的吻又算什麽?
時钊寒心中無法發洩的戾氣越重,眼神也?便越發的冰冷如霜。
“夢中的我絕不可能是我,我絕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而在這之前對蕭河的所?作所?為,已經受須彌香的影響頗深。
他不會再淨香,也?不想再回憶夢中之景。
知道?他已然聽不進去,川摩勒沒再說話?。
須彌香只會讓受香者看到自己最想看到的,亦可以說是心魔所?在。
而此時的時钊寒不信,也?不會明白。
四月十二?,蕭河和兄一起伴駕随行,前往木蘭圍場春蒐。
天武帝未按禮制擺帝王儀駕,令內務府一切輕車從簡,十五日內抵達善德。
前三日,皇帝騎馬,率領兩千骁勇鐵騎,禦駕先行。
王公大臣們、皇族子孫、世家子弟及禦林守軍們緊随其後?。
隊伍浩浩湯湯也?有萬餘人之多,陣仗自然小不了。
蕭河與蕭斐共乘一輛馬車,路雖不怎麽颠簸,但日夜兼程之下即便坐着也?累人。
又行兩日,蕭河便實在是坐不住了,喊扈從護衛讓出一匹馬來?。
他翻身上馬動作利索漂亮,倒是讓那名護衛心裏止不住驚嘆。
再回頭,那人已一鞭子下去,揚長而去,只餘回聲。
“我先行一步,前方驿站再尋我!”
又複行五六日,浩大的隊伍終于抵達善德的木蘭圍場。
此木蘭圍場周環千餘裏,膏腴之地,萬靈萃集,物産豐饒。
地勢複雜,分區而劃,西南多為丘陵峽谷,西北高山聳立,東北草原開闊,東南亦有湖區,實乃一方寶地。
蕭河并非第一次随帝狩獵,春蒐、秋xian和冬狩,每一年都不曾少?過。
與其父不同,天武帝乃武将軍出生,十八歲起便替父出征,百戰百勝。
上位之後?尤為重視軍事領域的發展,是以天武年間兵力強盛,其他幾國莫不能敵。
而每年木蘭圍場狩獵,皇帝除了游玩散心之餘,更多的是為了操練幾軍。
其中表現尤為突出者,承蒙皇帝賞識,回都之後?往往都能得到提拔。
是以練兵選将,亦是此行重要?的目的之一。
蕭河到的時候,禦營內城早已搭建妥善,一眼望去連帳兩百餘座,布列分明。
而供皇室子孫及王公大臣居住的外?城,仍有大半還?在搭建着。
時間尚早,蕭斐剛下馬車便有其他官員上前攀談的,蕭河向來?不愛在旁邊聽着,四處閑逛了幾圈。
沒尋到蘭延青的帳篷,又頓時覺得口渴,周圍沒瞧見熟人,蕭河也?不好?意思上前讨水喝。
又往裏走了走,倒是瞧見不遠處兩座搭建的格外?大的連帳,頂上系以黃綢絲帶者,乃是皇嗣之居所?。
不确定是哪位皇子的連帳,蕭河也?不準備過去。
恰巧此時有一名瘦黑瘦黑的侍從捧着吃食從他身邊經過,往那營帳裏去。
益惟沒瞧見蕭河,蕭河卻瞧見了他。
見他進了右手邊的那座,便曉得是四皇子時钊寒的帳子。
緊挨着他旁邊的營帳,應是七皇子時允钰的。
蕭河心裏猜着,那邊帳篷裏恰好?走出來?兩人,一高一瘦,正驗證了他的想法。
時允钰身穿月白山水印墨暗紋雲袍,腰間別?一把精致的小折扇,倒是眼尖的瞧見了不遠處的蕭河。
他便笑着轉過頭去,對身旁的時钊寒說道?:
“瞧瞧,怕不是剛到就來?尋你的吧?”
站在他身側的時钊寒未發一言,冷冷的抿着唇,眉眼間的冷淡之色盡顯。
時允钰見他這副不為所?動的模樣,更是有心揶揄道?:
“四哥,你猜他會拿什麽當由頭來?說,感?覺像是會說來?讨口水喝呢。”
話?剛說完,便見蕭河如預料的那般朝兩人這邊走來?。
時允钰臉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手中的小扇打開又收起。
眼見着蕭河越走越近,就要?走到跟前之時,時允钰打開扇子,微微一笑正欲開口,下一秒話?卻噎在了嗓子裏。
只見蕭河若無其事的從他們面前三米左右的距離經過,視若無睹般,瞧也?沒瞧兩人一眼。
時允钰臉上的笑有些僵硬,不知道?該如何找補,便見那人筆直筆直的走到另一處尚未搭好?的營帳前,笑着與一蹲在地上正在幫忙的人搭話?。
聽不清他們說了什麽,便見蹲着的那人從身後?摸出水袋來?,遞到了蕭河的手上。
蕭河臉上笑意更甚,伸手接過,兩人又湊的極近,模樣親密,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真是去讨水喝的?不是,他這是讨錯了人吧!”
時允钰竟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下意識望了望時钊寒,他四哥面無表情,眸色沉沉的收回視線。
“蕭五郎這是…轉性了?!”時允钰喃喃道?。
無人作答,待他再一轉頭,身後?那人早已不見了蹤影。
第二?日,皇帝入圍開獵。
按照舊例,登看城觀圍,以觀圍獵禁軍排兵布陣之法及圍內野獸數目。
此次春蒐統領三軍、布陣施圍者乃骁勇左将軍魏潮臣,身穿虎頭铠甲,手持利劍,嚴陣以待。
其外?甥魏挽舟年初剛剛晉封,風頭正足,是以盛裝出列,位于其右側。
魏挽舟面容冷峻,雖神情盡斂,仍掩蓋不住其身上迸發的精銳之氣。
是以随帝登城圍觀的奴才們,心裏倒止不住的感?嘆。
“拿弓來?。”
天武帝心情大好?,伸出手便有侍從立馬遞弓,為其侍箭。
皇帝搭箭拉弓,面容沉穩目光淩厲,動作推拉之間一氣呵成。
此時天上恰有鳥禽飛過,只聽“嗖”的一聲破空聲響,箭出獵物落。
圍場中落下一只大雕來?,正匍匐在地,垂死掙紮。
待魏挽舟上前查看,提起大雕,他面色卻為之一震。
長臂高舉,衆人得見,大雕翅膀之下仍護有一只幼崽,乃是一箭雙雕!
“吾皇威武!乃我天淩之大幸!”
随着魏挽舟這一聲喝出,衆人皆跪拜高呼萬歲,其聲彌透天際,久久不曾停歇。
此時東方旭陽緩緩升起,照耀着衆将士們的铠甲折射出淩烈的光來?,一時之間士氣磅礴無比。
天武帝的身影立于朝陽的光芒下,更顯真龍之威,他揮手而下,聲音低沉有力:
“今日獵鹿,拔得頭籌者,朕重重有賞!”
蕭河在一片振聲中,默默獨自離場。
這一整天,禦林軍都會緊随帝後?,護駕在側,直至滿載而歸。
而他們所?捕捉的獵物,除了懷孕的母獸之外?,大多會被皇帝賞賜給受寵的妃子、皇子以及大臣。
待到第二?日,藩王前來?朝拜,天武帝會為此設宴款待,一連五日飲酒作樂。
是以他們這些疲于坐宴的世家子弟們,家中長輩也?不會過多管束着。
便三兩作伴,帶上扈從侍衛,不入深林,圍場附近狩獵着玩玩,亦有樂趣。
今年更不同往日,除八皇子年紀尚小之外?,其餘皇子皆已年滿十六,儲君之位卻遲遲未定。
宮中嫔妃、王公大臣們,無不以為皇帝會借此機會,觀其表現優異者,是為儲君人選。
蕭河請安回來?,正巧見蕭斐與思哲來?尋他。
“五郎,你這是去見皇後?娘娘了?”
蕭斐迎面走來?,“怎不讓思銘來?與我說一聲。”
蕭河微微一笑,“是我疏忽了,本想着去給娘娘請安用不着多久…..”
“沒成想貴妃娘娘也?在,便留我在那說了一會兒子話?,這才誤了時間。”
聞此言,蕭斐便走近了些壓低聲音問道?:
“即是二?位娘娘都在….沒說些什麽吧?”
蕭河垂眸,表情自然的應道?:
“娘娘們倒是對我頗為關懷,沒有為難于我。”
蕭斐這才放下心來?,如今立儲君之事已迫在眉睫。
自闵太子薨逝也?有三年了,眼見着各嫔妃身邊的皇子們一個個長大成人,立儲君之事,皇帝卻仍未松口。
前幾年因?是皇帝喪子之痛,無心顧此,如今過去的也?該過去了。
不僅僅是前朝大臣心裏着急,後?宮嫔妃們亦然。
原本太子之位理應由溫皇後?的嫡子繼承,但如今天武帝又格外?寵愛魏貴妃。
一連提拔其母家不說,其父魏潮臣更是穩坐軍統,手握重兵。
魏貴妃膝下無子,只得兩位乖巧伶俐的公主。
但早些年,天武帝就将幼年喪母的三皇子過繼給了還?是嫔位的魏貴妃。
如今三皇子也?已出落的玉樹臨風,與其父更為的肖像。
比起行為乖張、目中無人的二?皇子時尋夜,三皇子時文州做事向來?穩重,顧全大局。
是以天武帝誇贊三皇子的居多,而對時尋夜的态度卻更為縱容。
也?不知是看在溫皇後?喪子之痛上而憐憫其次子,亦或是心中對死去的長子有所?愧。
倘若不是朝中風聲四起,蕭斐倒也?不會如此緊張。
蕭河心裏自然最為清楚,自是不會比蕭斐知道?的少?。
蕭斐不知道?的是,蕭河在給二?位娘娘請過安後?回去的半路上,又讓魏貴妃的下人攔下請去了。
魏貴妃膝下有二?女,都已到了适合的年紀,卻無婚約。
身為母妃,自然要?為女兒,乃止自己的整個将來?早做打算。
而整個淩天都,除去高家的二?子,也?就只有蕭北侯的幺子能入她的眼。
原本蕭家嫡長子蕭捷,才是兩家聯姻的最佳人選。
但奈何蕭捷已有正室,兩位公主身份高貴,自然是不願嫁過去當其側室。
于是魏貴妃只好?将注意打在蕭河的身上。
蕭河雖為幺子,但其父戰功彪炳,大哥亦有其父之風采,再過兩年難免皇帝不封其侯。
如此一來?,蕭家滿門?功勳,蕭河身為嫡次子,仍能承襲爵位。
彼時皇後?在場,她不好?發問,如今私下偷偷将人請了去,便問了此事。
魏貴妃雖已過三十,卻美貌依舊,一颦一笑細語溫柔,她意味深長的問道?:
“五郎,以你所?見是澤岚美….還?是嘉岚美?”
蕭河怎不懂其中之意,莞爾一笑道?:
“誰人不知二?位公主之傾城容貌,不分伯仲。”
“五郎以為,得其一便是萬幸之幸了,又怎敢比之。”
如此回答,魏貴妃滿意至極,并未再說什麽讓其回去了。
皇帝日落而歸,帶回來?的獵物衆多。
除了皇帝獵得一頭豹子外?,就屬魏将軍獵得得獵物最大。
天武帝一路賞賜下去,魏家得的最多。
賞了魏貴妃一只鹿腿,兔狐一類的皮毛也?送過去不少?。
溫皇後?那卻只送去了吃食,皮毛倒是沒有幾張。
衆人紛紛看在眼裏,卻不敢作聲。
待到第二?日一早,魏挽舟身着一抹深墨,出現在蕭河的連帳口。
蕭河着一身淺青,見到他來?,臉上便揚起笑容來?。
“魏兄,你怎來?了?”
魏挽舟生得英俊,卻不善言語,言簡意赅道?:
“我姐姐聽說你今日要?去狩獵,讓我跟去打打下手。”
蕭河一聽,原是魏貴妃的意思,臉上無不高興:
“魏小将軍,不敢當不敢當呀!”
蕭河當即讓思銘備馬,叫上扈從侍衛,轉頭對魏挽舟道?:
“不過就是尋點?樂子罷了,不如多叫幾人熱鬧熱鬧?”
魏挽舟與其相熟,不過也?就是說過幾句話?的交情,帶上旁人也?好?相處些。
于是,蕭河經過時钊寒的連帳,将高子瞻一并喊上。
怎料蘭延青也?在,自是最好?不過。
準備走之時,又見赫連凜也?備了馬立于門?口。
他卻不是巧合,而是乖乖聽了蕭河的話?,早早在這候着的。
眼下兩人就算是再熟悉不過,也?要?裝作不熟,免得被有心之人故意嚼了口舌去。
所?以衆人與其交談之間,只見初陽的餘晖傾瀉而下,落在他的臉上,為其鍍上一層光芒來?。
蕭河本就生的極為好?看,膚白凝脂,鼻梁挺立,一雙明眸盛着盈盈笑意,眼尾卻微微上挑,又顯得幾分風流與肆意。
左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握以缰繩,而令缰繩都入畫三分。
他右手持鞭,看似與蘭延青說話?親密,擡手甩鞭将落未落之間,恰似無意的偏過頭。
正好?撞見了滿是柔情的一雙眼眸,蕭河當即一愣,這倒不像是裝的。
而自他駛來?,赫連凜的目光便沒有片刻從蕭河的身上挪開過。
“世子殿下,這般巧?”蕭河回過神來?,勾起笑問道?:
“我等一起去狩獵,你去與不去?”
不等其他人反應,赫連凜便點?頭道?:
“要?去的。”
說罷這就翻身上馬,與蕭河并肩而行。
到了這時,蘭延青與高子瞻兩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蕭河是有意要?帶上赫連凜,只不過當着其他人的面,他們也?不好?多問罷了。
如此一來?,衆人再帶上各自的扈從,洋洋灑灑也?有三十餘人。
騎行不過一盞茶的功夫,便到了北林。
北林樹木高聳,直插雲霄,郁郁蒼蒼,鳥獸争鳴。
北林往西二?十公裏內,都有禁軍提前排查過的标旗,是為安全之地。
再往深處走,太陽的光難以透過繁茂的樹林,毒蛇猛獸亦會增多。
魏挽舟深知其中之險,是以在進去之前,又再三強調了一遍。
他們各自挑選了兩名貼身扈從,其餘人持箭布陣,留守原地等待。
倘若有猛獸從林中被驅趕而出,他們便可立即箭殺。
蕭河幾人中,除了蘭延青技拙之外?,個個都會武,又精通箭術。
北林二?十公裏以內,多為野雞野兔狡狐一類,不怎麽傷人。
魏挽舟與程恺在前打頭陣,蘭延青與高子瞻在中觀四周,蕭河與赫連凜殿後?,以此入林。
入了林,只覺得身上莫名的陰冷了些許,鳥蟲一類的鳴叫聲,不絕于耳。
蘭延青頗為緊張,一步一趨緊其後?,高子瞻回頭看他,倒罕見的沒有嘲笑他。
“跟着我。”高子瞻伸出手來?,蘭延青下意識抓上了他的袖子,嘴硬道?: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
高子瞻神情淡淡,“注意腳下,別?踩到蛇。”
蘭延青瞬間面容失色,吓的聲音都虛了幾分:
“在哪在哪,我不敢走!”
高子瞻勾起唇角,這才露出一抹不懷好?意的笑來?。
跟在其後?的蕭河忍不住撫額,無奈道?:
“延青,沒有蛇。”
蘭延青這才意識到自己被騙了,不過樹林裏全是落葉與枯枝,即便真有蛇藏于其下,也?難以發現。
他剛想沖高子瞻發火,便突然聽見前方魏挽舟發出一聲暴喝。
蕭河擡眼看去,他們運氣實在是不錯,沒走多遠便碰上了獵物。
那東西皮毛油光水亮,體型雖小,行動卻十分敏捷,乃是一只未成年的赤狐。
魏挽舟與程恺去追,他們所?帶的扈從亦個個都是高手,一個眼神便能讀懂自家主子的意思。
七八人快速圍成一圈,逐漸縮小範圍,那狐貍氣的在原地團團轉,一直沖衆人龇牙叫喚。
魏挽舟拿弓拉箭,動作利索一氣呵成,只聽破空一聲箭響,那只狐貍慘叫倒在地上。
蕭河見此,不由的贊嘆道?:
“魏兄箭技了得,所?帶的扈從倒也?個個身手不凡呀。”
魏挽舟笑笑,擺擺手并不多言。
倒是他身旁的好?友程恺見其謙讓,便笑道?:
“挽舟總是這樣,每年出來?狩獵,他所?射殺的狐貍就算沒有七八只,也?有五六只之多。”
“對于旁人來?說,狐貍靈活最是難抓,他嘛,倒是将這東西抓出了點?本事來?。”
聽到此話?,魏挽舟頗感?不好?意思,只能說道?:
“不過都是些小物,我聽叔叔說,聖上年輕之時就曾在北林獵殺過棕熊與灰狼。”
“棕熊我怕是搏不過,灰狼倒是可以一試。”
聽他如此說,程恺瞬間也?來?了鬥志,便建議道?:
“不如這樣,我們一路往西前行二?十公裏,倘若遇不上就折返,如若遇上了,自然要?好?好?較量一番。”
魏挽舟眼睛一亮,也?正有此意,便回過頭看向蘭延青等人。
高子瞻率先開口道?:
“無妨,魏兄你們先去,我與延青怕是沒這般體力,獵些小物玩玩便回,不必顧及我們。”
魏挽舟點?點?頭,道?一聲“好?”,又看向蕭河問道?:
“蕭兄覺得如何?”
蕭河本是沒什麽想法的,灰狼不過是他十三歲就殺過的玩意,并不覺得稀奇。
但如今身邊跟着的可不是時钊寒,而是羌肅王的小兒子赫連凜。
即便現在的赫連凜尚未兇名在外?,他想要?提前為蕭家鋪設一條活路,便是有心要?試他的底。
于是他應聲道?:
“那便一同前去,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如此一來?,他們與高瞻二?人又同行五公裏,蘭延青便說走不動,這就停下了。
臨走之時,蘭延青拉過蕭河到一邊說話?,特意壓低了聲音道?:
“阿鶴,我聽高詢說,今日時尋夜與時钊寒也?來?了北林,你等會再走幾公裏便與魏挽舟分路而走吧,免得到時候撞上了又鬧的難堪。”
二?皇子時尋夜行事向來?乖張,如今天武帝寵愛魏貴妃,器重魏家,冷落溫皇後?也?有一段時日。
以時尋夜的氣性,又怎能忍得下這口氣。
這裏不是淩天都,尚且能約束其人的皇帝皇後?不在,出了什麽差錯即便是到了帝後?跟前也?難辯其糾。
兩波人馬倘若在北林撞個正着,必定有所?沖突,恐怕會見血。
蘭延青也?是沒想到今日魏挽舟會與他們同行。
本想勸蕭河與他們一起就此回去,但蕭河另有謀算也?就作罷了。
蘭延青走後?,蕭河本也?就不打算再跟着魏挽舟一行人。
于是沒走多久,蕭河便找了個由頭兩波人就此分開了。
不過和魏挽舟等人方向大致相同,而蕭河與赫連凜兩人腳步更快一些。
兩人一路比試切磋下來?,蕭河發現赫連凜在箭術方面有着驚人的天賦。
他的體格較之常人更為彪悍強壯,重達三十餘斤的弩弓,赫連凜推拉至滿弓仍面色從容不迫,且尚有餘力。
無論是射鳥還?是殺蛇,其箭之快,獵物尚且不能反應,便一箭斃之。
而赫連凜的眼力、耳力也?尤勝蕭河許多,是以蕭河不得不重新打量他。
“果?真子類其父,你有羌肅王當年的風範。”
赫連凜聽罷卻搖搖頭道?:
“那是你沒有見過我大哥赫連蒼,他才是塔莫一族的雄鷹。”
蕭河卻一笑了之,“你大哥如今正值壯年,而你卻年僅十四,如何比得?”
就算赫連蒼真的如傳聞所?說,亦活不到那個時候了。
上一世赫連蒼暴斃而亡,羌肅王大為震怒,悲痛之餘誓死要?追究其兇。
然而直到他死,赫連凜掌管了整個羌肅,也?沒有查到赫連蒼真正的死因?。
倘若不是皇帝所?為,整個天淩又有幾人能做到如此天衣無縫?
想到這,蕭河看向他,意味深長的說道?:
“阿凜,你本就是草原上的狼,雄鷹雖霸道?,卻未必不能将其搏殺。”
赫連凜微怔,不敢過多揣測,悻悻然道?:
“可是草原的狼,總是怕蒼鷹來?叼的。”
蕭河搖搖頭,“只有幼年的狼崽會怕獵鷹,難道?狼王會怕嗎?”
赫連凜愣在原地,內心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問道?:
“你想讓我承襲我父親之位,成為羌肅的塔莫王?”
眼下赫連凜身邊跟着的眼線都被留在了北林之外?,蕭河的野心便漸漸的顯露出來?。
他微微一笑,垂眸而立,風吹不進這片樹林,顯得他的聲音格外?的平靜。
“是。”
“我想助你成王,以平自身之危。”
上一世,蕭百聲被溫皇後?的人領兵圍困于殁關,亂箭穿心而死。
盡管消息被封,蕭捷卻遲遲等不來?父親的信兵,已然猜到真相。
蕭家無上榮耀加冕,又手握兵權,是以功高蓋主,天武帝又怎能容忍于此?
是以蕭捷手握三十萬重兵,意圖擁三皇子時文州為帝,策劃謀反為父報仇。
怎料時文州圖有野心卻并無魄力與膽量,畏罪怕死,聽信謀士讒言,于深夜蕭捷熟睡之時,砍下他的頭顱,回都邀功。
當時聽聞此消息的蕭河,幾乎暈厥。
如今再回想起從前,心中仍舊有滔天之恨,無處可洩。
重來?一世,蕭河只想為家人謀劃生路,其他并無所?求。
他的話?說的過于直白,以至于赫連凜再笨,亦能明白蕭河是在利用他。
就連蕭河心中都有幾分忐忑,赫連凜卻點?頭說好?。
“倘若你蕭河不背棄于我,我成王之時,便是還?恩之日。”
蕭河心頭一震,好?一會兒才沉聲道?:
“以此為盟,不敢違背。”
此時樹林靜谧,透不進來?絲毫的光亮,亦無法見證這于晦暗之下的盟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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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邊聊邊走,一時之間竟跨過了最後?一道?防線,也?并沒有察覺。
直到聽見樹林更深處傳來?一聲悠悠鹿鳴,兩人面色一喜的同時,也?反應過來?竟走進了西北林已有三公裏。
不過既已撞見,豈有不獵殺之的道?理。
蕭河以手勢告知,身後?的扈從很快便明白他的意思,四散開來?形成包圍圈。
蕭河與赫連凜壓低腳步,慢慢逼近,在那頭雄鹿不到三十米的地方停下。
獵物卻并沒有察覺異樣,仍舊低頭悠閑的吃着草來?。
赫連凜此時已取來?弓箭,對準獵物的脖子。
此雄鹿強壯,一箭未必能将其射殺。
倘若受了驚吓,一時恐懼胡亂沖撞之下,其頭上尖角頂死人的也?不是沒有過。
是以保險起見,一箭斃之最好?。
然而就在赫連凜松手之間,忽聞前方傳來?聲響,那雄鹿受其驚吓,竟往右偏了些。
那一箭射偏,只中其胸前。
雄鹿卻因?此痛苦嘶鳴,受驚亂竄。
蕭河面容一沉,抽出長刀追去。
沒想到又一箭破空而來?,射中雄鹿後?腿,随後?數十箭齊發,活生生将其射死在地。
蕭河臉色霎時變得難看起來?,赫連凜也?在其身後?三兩步距離停下。
站在他們面前的一衆人等,便這般映入眼簾。
為首之人身穿瑞獸紋绛軟緞大氅,腳踩繡金騰雲靴,神态不是一般的居高桀骜。
時尋夜的身形高的有些逼人,面容與其父更為相似,下颌線的線條淩厲,鼻梁高挺,一雙眼眸深邃銳利,正上下打量着不巧撞上的蕭河與赫連凜。
在他身後?除了一衆随從之外?,四皇子時钊寒與七皇子時允钰也?在。
時钊寒神色冷淡,目光卻在蕭河身後?稍稍停留。
時允钰倒有不小的吃驚,這裏已經是沒有了标旗的西北林。
蕭河與赫連凜身邊只帶了三五個随從,就敢越界狩獵,膽子真是不小。
時尋夜嗤笑一聲,從身側侍衛手中抽出刀來?,逼近兩步。
“這不是蕭家五郎嗎,什麽時候和咱們世子殿下走的這般近了?”
此時蕭河也?已冷靜下來?,面色如常道?:
“沒想到這麽巧在這裏和幾位殿下碰上了。”
時尋夜瞥了他一眼,笑的頗為邪氣。
“巧嗎?本宮尋鹿至此,倒是讓一個塔莫來?的庶子搶了先,不過也?罷…..”
他沖蕭河微微挑眉,譏諷道?:
“本宮還?能跟個不懂禮數的粗鄙之人計較嗎?”
此話?一出,蕭河的臉色微變。
不用腦袋想,他也?知道?時尋夜敢帶着手下這般肆無忌憚的闖進西北林,無非是想獵鹿回去邀功。
勢必要?在天武帝跟前,強壓三皇子時文州一頭。
原本只要?時尋夜客氣些,這頭鹿讓就讓了。
然而時尋夜的嚣張不是強奪一頭鹿那麽簡單,他拿走你的東西回頭往你臉上甩一巴掌,還?要?你笑臉相迎。
他話?雖只針對赫連凜一人,實際上卻也?在暗自告誡蕭河,身為世家子理應避嫌,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
所?謂禮數一說,不過就是想讓蕭河知道?,誰才是天淩以後?的主子,拎清主次。
就在時尋夜即将擦肩而過,欲砍下鹿頭之時,蕭河開口了。
“殿下,既然您提到禮數二?字,按照規矩…..”
蕭河神情平靜,看向時尋夜時,未有絲毫退讓。
“獵物也?應當歸世子殿下所?有吧。”
此話?一出,時尋夜臉上的神色頓時露出一抹不耐,啧了一聲轉過身來?。
他沖蕭河冷笑,開口道?:
“蕭青鶴,今兒個你是故意要?與本宮過意不去是嗎?”
“本宮說這東西是誰的就是誰的,你又能奈我何?”
時尋夜眼裏閃過一絲戾氣,語氣十分霸道?。
說罷,他身後?的侍衛便持劍大步向前,欲将獵物扛走。
蕭河卻不看他,快步走至赫連凜的身邊,擡手掃劍,一招就擊退了臉前的兩名侍衛。
那幾名侍衛見狀,瞬間惱火起來?,竟敢拔劍指向蕭河。
從始至終赫連凜一言未發,卻在這時下意識站出來?擋在蕭河面前。
而站在一旁未有神色的時钊寒,卻忍不住皺起了眉。
蕭河冷眼掃視過這些侍衛,蔑視一笑:
“我與你家殿下說話?,你們又算什麽東西?”
“敢傷我一絲一毫,怕是全家的腦袋都不夠砍的!”
聽聞此言,那幾名侍衛頓時面露難色的向後?退了幾步。
“蕭青鶴,你好?大的架子啊。”
時尋夜的臉色很冷,語氣陰沉:
“從前你就是這般…..怎麽,現在連羌肅來?的小子也?要?護着?”
蕭河并不是第一次得罪時尋夜,從前是為了四皇子時钊寒,如今又變成了南世子赫連凜。
一時之間時尋夜竟不知道?他是有意為之,還?是真的膽大妄為。
提起從前,蕭河便察覺有一道?強烈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令人不容忽略。
他還?尚未開口說話?,站在一旁原本只是看戲的七皇子時允钰忍不住輕咳兩聲,開口道?:
“二?哥,不過只是一頭雄鹿有何稀奇,我們确實要?慢上他們一步,時間尚早,未必遇不上更好?的獵物來?,你覺得呢?”
聽聞此言,時尋夜卻擡頭看向左手旁的時钊寒。
時钊寒的目光毫不避諱的落在蕭河的身上,神情卻令人捉摸不透。
時尋夜倒是咂摸出一絲不同尋常的意味來?,玩味一笑後?擺擺手,那些侍衛們便向後?撤去。
待到他們走後?,蕭河才舒了一口氣。
這便沖身旁的赫連凜一笑,招呼扈從們将獵物扛回去。
“殿下,這鹿可否送于我?”
他既已沖撞了時尋夜,時尋夜可不是什麽好?招惹的人。
倘若回去之後?,有心在帝後?面前搬弄口舌,怕是對赫連凜如今的處境更加不利。
所?以蕭河先将獵物讨要?了去,與時尋夜之間的沖撞,說大了也?不過是氣不過自己的東西被分走,言語上不敬罷了。
更何況,他們在西北林相遇,本就是沒守規矩,即便時尋夜占理,也?難辭其咎。
赫連凜點?點?頭,說道?:
“這獵物我不要?,本就是要?送于你的。”
“我聽勞叔說,每年春蒐皇帝都會重賞狩獵最多之人……”
說到這,赫連凜到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所?以想着把能獵到的都給你,讓你也?開心開心。”
蕭河微怔,失笑道?:
“那些賞賜之物,對于我來?說本就可有可無,倒是對于你意義大為不同呀,傻世子!”
赫連凜搖搖頭,“我是世子,就算他們再不喜歡我,吃穿用度總不會少?。”
“今日出行,你看着卻不大高興。”
蕭河腳步一頓,心裏頓時不是滋味。
許是見了魏貴妃的緣故,想起了前世的一些經歷,他表面不顯,心裏卻壓了事。
赫連凜雖不工于心計,洞察力卻敏銳非常。
蕭河只好?嘆氣笑道?:
“這都讓你看出來?了,你說我該如何是好?。”
“阿凜,倘若以後?沒有我在,遇見時尋夜還?是能避就避,知道?嗎?”
赫連凜點?頭,“知道?的。”
一行人扛着獵物走的不快,一直到晌午,才出了北林。
出了林,蕭河也?覺得累了,只想快些回帳休息。
他還?沒來?得及上馬,思銘好?似有話?要?說,先一步叫住了他。
蕭河停在原地,順着思銘示意的方向看去,右側樹蔭之下正站着一個熟悉的挺拔身影,身邊沒帶任何随從。
“五爺,是否要?等您一塊走?”思銘想了想,還?是問道?。
蕭河點?點?頭,神色如常道?:
“我去去就回。”
赫連凜上了馬卻不見蕭河的身影,見思銘還?在原地候着,便問了蕭河的去處。
思銘笑着回道?:
“回世子,四殿下剛剛來?了。”
赫連凜面色一愣。
見狀,思銘便接着說道?:
“不過五爺讓我們在這原地候着,想着也?就是說兩句話?的功夫就回了。”
赫連凜這才放心些,點?點?頭道?:
“多謝,那我也?等他回來?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