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賈家婆媳
賈赦這邊才剛安頓下來沒多久,賈琏便敲門來禀報,榮禧堂那裏,賈家史太君要見大哥。寧珊皺着的眉頭還沒松開,頓時又打了一個結兒。這賈史氏還真以為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尊貴了?不過一個死了丈夫的國公夫人,居然就對着超品侯爺呼來喚去的,誰給她的權利和膽量?
寧珊不打算給下他爹面子的賈史氏臉面,因此毫不客氣道:“我并未給史太君遞過帖子,如此貿然拜訪不合禮數,下次再來吧。”他的帖子是直接遞到長房他爹的書房裏的,他還願意來見見的,這滿榮國府算下來也只有他爹和同胞弟弟了,雖然他如了當今的意跟賈家沒有徹底扯開,可到底,他已經不是賈家人了。世家子弟以宗族為自豪,不重皇權重宗族是不假,可他如今是寧珊,而寧家,只有他一個人了。賈家,與他無幹了。
榮禧堂裏,聽了賈琏回話的賈史氏一揮手就打翻了一套茶碗,後邊暖房裏正跟才從家回來的表妹說話的賈寶玉被吓了一跳,跑出來一看,賈史氏似在生氣的模樣,當即揉身上前,摟着賈史氏的胳膊撒嬌道:“老祖宗,您這是怎麽了?誰惹您不高興了,只管告訴我,我去唾他。”裝癡賣憨的讨好是賈寶玉最擅長的,這一招配着他滿月般的臉龐也确實讨人喜歡,至少賈史氏一見他就不生氣了,只揮揮手,吩咐賈琏道:“既然你大哥這麽說了,那就下次再見吧。”說完也不以為意,一心一意摟着賈寶玉去了。賈琏早見慣了這一遭,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彎腰拱手退了出去。他也不是不知道侯爵是超品,但是在這個家裏,史太君是超品國公夫人,又是老祖宗,尋常往來的人家,便是郡王家的老太妃也是有說有笑的,結親的林家姑父當年在京中也是對着史太君尊敬有加的,現在過世了,更是以獨女相托付,可見他對賈家的信任,對史太君的尊敬。是以,賈琏從來都以為,這位老祖宗叫的人,是不敢不去見面的,不但要畢恭畢敬的聆聽教誨,還要立刻馬上,不能拖延片刻。故而,今日他那剛剛聽說留見了面的大哥渾然不在意的樣子和史太君竟然沒有當面叱罵就随随便便過去了,真是讓賈琏吃驚不小。也是他第一次見到,原來除了皇家,還真有別的人是淩駕于史太君之上的,至少,是有人可以不給她面子的。
寧珊聽了賈琏的回話也沒說什麽,那位賈史氏,和她中意的媳婦賈王氏,他是早晚都要會會的,不說別的,他爹這些年受的委屈他還要算一算呢,若是鬧大了,正好可以給當今留一個他和賈家确實是兩家的印象。寧珊雖然不預備做當今的心腹,可是讓他放下提防,自己也能早日重回朝堂,也是件好事。說到底,世家出身的寧珊還是願意做權臣而非遠離朝堂、超然物外的閑人的。采菊東籬下的悠然才子固然名聲很好聽,可是又有多大發展呢?就算如今寧家只他一人了,無需考慮家族,他也還是願意做人上人的。這賈家,除了他爹和弟弟,其他人,他是不願意跟他們扯上關系的。就憑着當今的小心眼兒,一旦擺脫了太上皇的禁锢,怕是第一個就要朝太上皇的寵臣們開刀的。寧珊固然自己是不怕他的,但也不想當這個冤大頭。他誰的心腹也不做,憑自己一身本事照樣可以出人頭地,又何必自降身價去呢。
悠悠然給賈琏留下一句話,讓他等賈赦酒醒了傳話給他,寧珊便回到幼時随祖母居住過的寧府裏去了。這裏不是敕造的,因此寧家雖然敗落了,地契還在自己手裏,只是宅子荒廢了十多年,他也是幾個月前預備返京的時候才派老仆回來拾掇拾掇的,這麽久了也只打掃除了主院和幾處大小書房,一個演武場,其他地方,不修繕是沒法住人了的。寧珊不以為意,徑自吩咐下去便擇了處正房住下了。這裏原本也是侯府規制的,後來老侯爺去了也沒收回,如今他又做了侯爺,還是有封號的鎮北侯,這原本的規制都能用了不說,還可以再添一添。如果當今撥給他的侯府一直收拾不出來的話,寧珊是打算在寧家老宅住下去的,比起看着當今臉色住在敕造侯府裏,他這老宅更加舒服,最重要的是,離賈家也遠,不必日常就看到那些人進進出出,也是省了洗眼睛的功夫了。
賈赦的酒轉天就醒了,他似乎對這個久未見面的大兒子十分想念,也或許只是喜歡可以在他面前暢所欲言自己對賈家的怨憤,因此第二天,聽了賈琏傳的話,沒等寧珊再上門,自己就熟門熟路的摸到寧家老宅去了。這地方,他原配還在的時候也是每年要來上幾次的,老侯爺和老夫人還指着他兒子養老承重呢,因此對于賈赦也是頗為慈和的,至少比起一見面就只會指着他鼻子大罵沒出息的賈代善和天天在他面前捧着賈政損着他的賈史氏來說,賈赦也覺得老侯爺和老夫人才更想爹娘一些。當初老侯爺戰死沙場的時候,他也沒少哭鼻子,幫着燒香請靈料理後事來着,寧家的老仆們俱是知道的,也都上報到了寧珊那裏。寧珊瞧着這個腫着眼泡一臉讨好之色的爹,面上更加溫和了幾分。
賈赦這一回倒沒空着手來,只是拿的東西也不大像樣,估計多半是他自己尋常喜歡把玩的,聽完當日那場哭訴,寧珊可不認為他能從公庫裏要出東西來,只要那位賈史氏沒松口要跟他走親戚,賈赦不管想拿什麽讨好他都只能自掏腰包。看着便宜爹略微肉痛的表情,寧珊笑的更加開懷了。
“父親大人也是客氣了,原本該是我尋些東西去孝敬您的,如今倒反過來了了,讓我可怎麽好意思收用呢?”留着便宜爹一臉緬懷之色的坐在正廳裏喝茶,寧珊溫文爾雅的做派似乎讓便宜爹放松了許多,也或許是他累積多年的怨怼終于有了發洩的地方,說起話來更加不過腦子了。
“不給你也落不了好兒,就琏二那個糊塗種子,連他媳婦都恁不住,還能得什麽好兒?還不如都禍禍了,憑什麽老子承爵卻讓別人當家作主,揮霍無度的供着別人吃喝,與其都便宜了二房,還不如大家一起揮霍,花錢麽,誰還能不會不成?”賈赦頗為自得自己的做派,也不知道這人是聰明呢還是傻透了。說他聰明,是他看得清形式,知道自己在府中是個什麽地位,在外面又是個什麽名聲,頗有自知之明。人若不自知,就要惹笑話了,比如那位端莊的二老爺賈政。可是真聰明,又怎麽會跟人較勁大把撒着自己贏得的家産呢,真聰明又怎麽會讓一個本該夫死從子的老太太騎到頭上作威作福呢。光是老太太一個也就罷了,好歹還是親娘,還能說一聲孝順,可是弟弟弟媳都踩到頭上了又能算什麽聰明人,充其量他也只是傻的還沒那麽淋漓盡致罷了。
只是賈赦的那點小聰明也只能放在花錢上了,身為榮國府襲爵人,他真豁出去不要臉面的要錢要東西,多少還是能得到些的,他把這些本該屬于自己卻好不容易才要來的錢財當成戰利品,擺在自己房間裏自娛自樂,也算是胸襟不小。至少別人沒他這份樂觀,真碰上和他一樣的情況,未必能忍這麽多年。這麽想着,便宜爹也還算是個好的,至少認了他,也不會帶來太多麻煩,這人已經廢了多年了,連出去惹是生非的本事都給壓迫沒了,就算真請回家供着,頂多滿足他好吃好喝不用受人壓迫,他也就樂呵了。
寧珊是真沒想到,當今迫不及待的就要往他府裏塞人了。明明敕造鎮北侯府還在磨磨蹭蹭的規整着呢,當今就惦記起他的後院兒來了。寧珊今年已經過了二十了,這個年紀放在前世家中,只是正好該成親了,放在當下,卻顯得晚了。可是他在邊關一呆十幾年,征戰沙場就七八年了,又哪裏來的時間去結親。後來老夫人過世,他又要守孝,也耽誤了三年多,就這麽前前後後,裏裏外外的拖着,才會拖到現在。如今寧家就剩他一個人了,想提親都找不到女性長輩,因此,皇上就惦記起他來了。
先是遮遮掩掩的拿那所謂的四王八公家的女兒來試探他有沒有結黨的意圖,跟着就是上皇心腹的其他老臣,包括那位已逝的前任巡鹽禦史賈家姑爺林如海的女兒,也被皇上拿來試探了。寧珊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那位林姑娘他可是聽弟弟賈琏說起過的,自小就跟他家那寶貝的賈寶玉一道兒養着,如今十來歲了還同起同卧,連卧房都是裏外相連的,寧珊可不想搶別人的童養媳,而且那個賈史氏教養出來的,他天生就有一份膈應。
只是他府裏無人管理後院也确實是個問題,如果不想讓所謂四王八公家的女眷插手進來,最好的辦法是自己請個能管事的回來。跟便宜爹來往了幾回的寧珊覺得大房一家子都還算可以,領回來了至少不能給他惹禍,而且左右也是要認一戶的,不如認了還懂得識趣兒怎麽寫的便宜爹,也強過被當今硬塞進來什麽女官、女史的,他可不覺得以當今的氣量能給他什麽好人來。
于是,當賈赦又一次跑來抱怨他想要的古董被送給賈寶玉的時候,寧珊漫不經心提議道;“父親在那府中住着若實在不舒服,不如到兒子家來,如何?”如果賈赦還沒傻透腔,他就應該知道,在那府中,他只是一個沒人放在眼裏的一等獎軍,而來了他府裏,可就是老侯爺的待遇了。寧珊不信以賈赦又貪又懶的個性會拒絕這種好事兒。哪怕榮國府裏還有錢財吊着胃口呢,他也必然要上鈎。而一旦賈赦過來了,他的妻子、女兒、兒媳,哪個不得跟着來盡孝?随便哪一個,只要能撐起他府中中饋就可以了,先讓當今沒借口給他塞探子進後院,之後的事情,他再慢慢打點也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