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無需挂心 “他是我的人
第51章 無需挂心 “他是我的人。”
好眠只不過是相對而言。顯然不包括第二?天在曙光之前就被嘈雜的敲門聲吵醒。
埃德溫悄無聲息地睜開了灰色的眼睛, 眼中是警覺的痕跡。
塔爾不在房間裏。
這個發現很吓人,但稍微一轉頭就能?看見,惡魔在埃德溫的桌面上留了紙條。主教假裝自己?沒有真的感覺有一點悵然若失。
睜開眼睛看見塔爾,這似乎已經變成了生?活的一小部分。
玫瑰的香氣?依舊在, 但也?可?以解釋為那是書?桌上的花束散發的芳香。埃德溫只用了幾眼就掃過了惡魔留下?的紙條。
塔爾是聰明的惡魔, 所以清楚自己?最好不要?留在房間裏。
“別擔心, ”
漂亮圓潤的花體字寫着, “只是暫時躲一躲,我還給他們準備了驚喜。”
埃德溫很少對什麽東西心懷期待。
但這句話一定在這個“很少”裏面。
*
安其羅有點焦躁不安地邁着步,他身?上的惡魔卻嗤笑着人類的憂慮與淺薄。
“你究竟在擔心什麽——”
領主惡魔薩塔對此充滿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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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生?魅魔絕對無法強行克制自己?的血脈,也?會保持相當長一段時間的無法反抗。一定是提前埋伏在房間的人已經和他滾上了床, 因為滋味太銷魂,所以才忘記了給別人開門;
若非如?此, 主教就一定會自己?失去理智打開門,去祈求外面蹲守的人的恩惠。
計劃聽起來依舊天衣無縫。
安其羅親王一宿沒有合眼,最終還是沒有等到天明, 在晨曦尚未染上天空時就匆匆拜訪教廷,秘密地訪問教皇, 要?求搜查埃德溫的房間,揭露主教的真實面目。
“只要?您打開門, 就能?看見他犯下?了多麽可?怕的惡行。”
教皇年紀越大,就越發地遵守着和皇室保持距離的懷柔策略。他知道若是只因為毫無根據的指控,便撬開主教的房間, 恐怕不能?讓人信服。
但安其羅信誓旦旦,同時,又據說?昨日?在宮廷裏的驅魔儀式确實出現了一些問題……
老人最終還是松了口。
只是,在昏暗的燭火下?, 教皇布滿皺紋的臉孔上,那雙本已經老朽的眼睛再次銳利起來,像是鷹隼,在夜色中,足以使親王冕下?感到凝重。
這是他最關?鍵的一次機會,足以完全?将對方踩在腳下?。但若是此事不成,之後要?試着在動搖主教的位置,便會很不容易。
他的內心莫名地湧起了近乎不安的情緒。
安其羅一生?做過很多不留情面的事情,造過很多殺孽,其中,不乏位高權重之人。但他很少會有這樣的感覺。
上一次湧動這樣的情緒,還是親王在魔鬼的授意之下?,在親生?父親的酒杯中塗上難以察覺的毒藥之時。那也?是生?死?攸關?的時刻。
要?是當時老國王将關?于他的事情事情說?出去,他就全?完了……
然而,他最後賭贏了。
猶豫只不過是朝向?懦弱之人的刀刃。
安其羅無意識地摩梭着點綴着碩大寶石的戒環,跟在人群後向?着教廷的白塔走去,鴿子蛋大小的寶石熠熠地閃爍在領頭的神官點亮的燈火之下?。
他被準許跟在确認的隊伍中,但是,當然,這件事情還是得由神官來做。
曙光之前,白塔立在黯淡的夜幕下?,依舊有着神聖不可?侵犯之感。身?着白衣的神的使者腳步無聲,一點點朝着埃德溫的房間靠近。
主教的房間被深紫色的帷帳擋住,看不見裏面的具體情形。
直到埃德溫将門打開。
他顯然是剛剛被驚醒,所以還穿着睡袍。但就算是睡袍,也?和一般人的服飾無二?,嚴嚴實實地遮住了他的全?部肌膚,扣子從頭扣到尾。
在看到他的第一刻,親王就明白,他終于被巨大而可?怖的“失敗”所集中了。
這不會是一個魅魔——一個血脈失控之人所能?展示出來的态度。
而主教終于擡眼看向?這群不速之客,舉着火把,像是要?來燒死?惡魔。安其羅在隊伍的後半部分,那雙像是霧霭一樣深沉的眸子不怎麽費力就定格在了他的身?上。
原來如?此。安其羅覺得埃德溫的眼神似乎在這樣說?。
“請便吧,”主教籠了籠衣袖,主動退後了一步。
“搜查你們想要?搜查的,找尋你們想要?找尋的,我将對一切負責,絕無半點隐瞞。”
“——神會看着你們的所作所為。”
*
搜查的結果,當然是一無所獲。
在這樣的情況下?,一切掙紮幾乎都是無力的,安其羅親王說?不出自己?究竟要?揭發什麽,而埃德溫大主教的房間一覽無遺,就算是身?上的惡魔也?察覺不到端倪。
身?邊的教士倒是敬畏而驚訝地竊竊低語:“不愧是主教大人。”
這是在說?主教的書?櫃,放滿了關于對付惡魔的書籍,顯然都有取閱翻動的痕跡。
無意識地瞟了一眼,親王的臉色更黑了。安其羅不斷地摩梭着手上的寶石,無意義的動作能?幫助他恢複平靜。雖然在這樣一個毫無疑問宣判着他的失敗的場合,這樣做已經于事無補。
甚至連屍體也沒有。
安其羅不能說出房間裏有人這件事。他作為王宮的親王,無法解釋自己?怎麽有可?能插手到這個地步。他只能咽下自己?的困惑。
但是……這樣一想,親王反而冷靜下?來。薩塔說?的不錯,埃德溫不可?能?在沒人的情況下?自己?解決初生?魅魔的情.潮,屋裏少掉了或許不止一個人,是兩個人。
“我要?求确認主教昨天出行時車夫的情況,”
親王舉起手,寶石在燈光的映照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他的聲音嘶啞,“我指控主教閣下?做出了見不得人的事情,所以不得不殺人滅口。”
屋子裏一瞬間陷入了奇妙的寂靜。
埃德溫靠着窗戶,聞言只是擡起眼睛笑了一下?,
“你們想要?确認就去确認吧。安其羅親王,我想您一定對我有什麽誤會,我們不妨靜靜地在此等待結果出來。”
親王的手指痙攣了一下?。
這不可?能?。原本的車夫已經被他安排的人換掉了,而埃德溫不可?能?在殺人滅口之後還一副游刃有餘的樣子,殺手也?不會一夜之間背叛他,這不符合利益關?系。
然而,趕來的人匆匆彙報:
“昨天的車夫還留在教會裏,已經确認是本人,其他貴族的車夫也?能?證明這位車夫昨天和他們交談過。據他說?,他只是将主教送回了教廷,主教大人一切正常,他還說?——”
“夠了!”
安其羅打斷了他的闡述。親王的語調裏有一種殘忍的冰冷,那個傳訊的神官硬生?生?停下?了話頭,但是內心卻湧起了一點不忿。
親王殿下?仗勢欺人,而他們的埃德溫主教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卻要?被迫接受調查和懷疑。
安其羅有點狼狽地擡起手指,右手攥住左手。他試圖強勢地要?求:
“我要?和那個車夫見面,這一定……告訴他安其羅親王要?求他說?實話——”
他張了張嘴,看着埃德溫的表情,卻知道這個要?求在此前的一連串失敗之下?,已經毫無力量。
埃德溫果然有點憐憫地對他笑了笑:
“恐怕不行,”
他說?,“親王殿下?,您今天的所作所為,已經冒犯了教廷的權威。相信教皇和皇帝陛下?會為此給出一個合理的洽談結果,至于那個車夫……”
年紀輕輕已經身?居高位的主教有資格對此提出意見。
他的語氣?輕柔緩慢,卻不容置疑:
“請您不必挂心,他是我的人。”
*
在這個城市,醜聞就像麻雀那樣長着翅膀,在短暫的時間內足以晉升為人們茶餘飯足的談資。
這一段時間的主角是安其羅親王。
新?聞足夠大膽而熱辣,能?夠挑動所有人議論大人物的熱望。
人們争相傳播着:從親王的床上,居然一夜之間擡出了兩個死?掉的男人!
嗤笑、驚訝、感嘆、斥責,流言只會一點點發酵,而事件中心的人終于體會了被議論的滋味,卻無法為自己?進行辯護。
埃德溫得知這個消息時,塔爾已經回到了他的房間。
這樣才對,室內再次被惡魔身?上獨有的玫瑰香氣?填滿,在這樣的氣?息內,埃德溫卻感到了難以言喻的舒适和放松。
他又看了一眼在看書?的惡魔,不禁懷疑他是不是真的在讀。
那是一本《光明教會歷代神職人員名錄》,記載了數千年來的每一個教皇、主教、聖子或是聖女的名字,最新?的一個是埃德溫,而舊的名字則被大部分人忘記,成為書?籍中冷冰冰的符號。
這種書?沒有人會看,只有虔誠過度的老教士會去背誦裏面的名字。
上次塔爾就在翻這本書?,這次……
埃德溫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非議惡魔挑選書?籍的品味。
塔爾卻感知到了目光,漂亮的石榴紅眼睛将視線從冷冰冰的書?頁上移開,有點狡黠地看着主教,他知道埃德溫想要?問什麽——
“兩個男人?”
“在你房間裏那個,還有想要?替換我身?份的殺手。”
惡魔伸出手指搖搖晃晃,“反正你們的親王和他身?上的惡魔都不在宅邸裏了,我只是順便去送個禮物,很安全?。”
這真是一個合格的驚喜,不管對安其羅還是埃德溫,兩種意味上的。
埃德溫笑了一下?。
他只有這樣單純因為心情好而笑的時候,才能?看得出他只是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平日?裏,他的笑太刻意,永遠和職位和責任挂鈎,在不同達官貴人的交際中浮沉,在虔誠的信徒眼中作為風化的遺跡留存下?來。
“主教,”所以塔爾說?,“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笑起來很好看。”
埃德溫顯然不知道,而且,顯而易見,在他的成長過程中,沒有人因為“笑起來好看”這個理由誇獎過他。他一直覺得自己?的笑容虛僞,不必認真對待。
最重要?的是,他剛剛甚至沒意識到自己?笑了。
笑容轉瞬即逝,主教因為自己?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而感到不安,又對自己?內心中一點陌生?而酸澀的情緒感到陌生?而惶恐。
“……謝謝,”
但他還是回答,有點猶豫要?不要?禮貌性地回應,
“你的眼睛也?非常好看。”
他明明不是一個拙于語言的人。埃德溫走上這個位置,和各種各樣的人都打過交道,也?熟悉怎樣應對最難纏的人,但和一個惡魔在很靠近的位置互相誇贊,不在他的所有準備範圍之內。
而看向?惡魔的眼睛,他又難堪地意識到,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都映照在這雙明亮的紅色瞳孔中,而他一次次的失控,也?被對方盡收眼底。
他沒辦法裝作忘記。
但他發現自己?并沒有因為這些記憶進一步譴責自己?、打碎自己?。塔爾的态度——塔爾簡直說?不上對發生?的事情有任何态度,他還是像平常那樣和自己?相處,帶着惡魔特有的友好。
埃德溫在白天說?:他是我的人。
這個念頭莫名其妙地在埃德溫腦中盤桓。主教知道,自己?無法信任任何人,在他向?上攀登的過程中,也?從未期盼過有什麽存在能?夠依靠。
召喚惡魔意味着獻祭自己?的靈魂,這本來會是不平等的交易。你要?獻上很多東西,才能?換得對強大存在來說?微不足道的幫助。
但那是塔爾,一個低階惡魔。甚至需要?自己?的幫助,在躲避他的敵人。
這樣來說?,埃德溫霧霭一樣輕飄飄的灰色眼神落在塔爾身?上,惡魔聰明卻弱小,有一雙漂亮的眼睛,還有玫瑰花那樣的氣?味。他們不能?彼此傷害,但主教能?将他鎖在房間,以非惡意的手段。
這可?以說?明,他能?夠确實地擁有一些東西嗎?
被埃德溫莫名其妙地盯着看了一會,塔爾只覺得主教眼中的霧霭越來越深重,完全?陷入了思緒之中,所以在他眼前晃了晃右手。
迷霧就在那一瞬間被打散了。
需要?任何東西的念頭都是危險的,尤其是對于有生?命的活物。
埃德溫知道這個道理。
他不可?能?因為短暫的順利沾沾自喜,血脈的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他的覺醒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他必須盡可?能?在下?一次無法壓制血脈進行轉變之前找到解決的辦法。
與此同時,安其羅親王也?絕不會輕易放棄。親王正在試圖追蹤他的血脈至親,若是有可?能?,埃德溫要?先一步找到他,評估他的風險。
主教冷酷地想:也?許需要?弑親。這是可?以接受的代價。
等到這次的風波過去,教皇也?會對他做出補償。今天安其羅鬧事無果,就讓他站在了大衆同情的視線之中。或許到了明天,他被奪走的權柄就會回來一部分。
下?一次為聖子準備的儀典,也?需要?他的主持。
還有,他手上有着領主惡魔身?上取下?的布料,雖然說?只是布料而已,但魔鬼的衣物不過是魔法的外化,所以也?可?以看作他得到了一小截魔力碎片。而上面有着安其羅的血跡。
藏在手心裏帶回來的東西,就是最鋒利以刺傷敵人的刀刃。
領主級別的魔鬼并非是絕對不能?戰勝的。埃德溫這兩天讀過非常多資料,其中有些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
比如?,光明教會曾經有過一段時間,實力和權力達到最高點。教會似乎借助某些神秘的武器,足以與當時最邪惡兇狠的黑暗力量對抗。殺死?了當時臭名昭著的七柱魔神。
但這段記錄匆匆忙忙地截止,随之而來的就是史稱“光明浩劫”的教會史上所受過的最巨大的創傷,當時的教廷總部直接被摧毀,中心領域的神官死?傷大半,剩下?的幸存者則對此事諱言莫深。
主教能?猜到,使用不屬于自己?的力量必須付出代價。
人類無法直接使用魔法,必須借助外物。這段信息是否有用,他不得而知,但至少提供了某種探索的可?能?。
世界上沒有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問題是,代價他付不付得起。
惡魔看着埃德溫從少有的些許放松又回到了危險緊繃的狀态,幾乎可?以讀到他的心理狀态,所以悄無聲息地笑了笑。
塔爾的指節無意識地點在壓着的書?頁上,壓出半月形的弧痕。
如?果埃德溫此時留意到惡魔尖銳的指節所劃過的名字,就會發現:
他手中那本記載神職人員名錄的大全?所翻到的那一頁,正好是“光明浩劫”那段時期的全?部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