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番外·紅繩 值得這世間最盛大的見證……
第34章 番外·紅繩 值得這世間最盛大的見證……
1、折花
魔尊重新拾撿了一個良好的習慣, 每日晨起後折花一枝,聊以贈美人。
他摘花的手法熟谙,利利落落地就是一只覆雪含露的花枝。
這個習慣能夠溯源到很久以前,在傅停雪還是他師尊的時候, 他就常為?他折花妝點仙宮, 畢竟仙人的居所看上去太素了, 少了些顏色。
在他們分別的數百年?間, 那只他拿來的羊脂玉花瓶并沒有挪過位置,也沒有積灰,像是被人照料着,擺在最顯眼的地方, 卻始終空空落落,再也沒有人折花枝相贈。
若是瓶中有花, 矚物思?人,多麽難堪。
可是瓶中空落,卻無?時不刻不提醒着傅停雪, 那個為?他折花的黑衣少年?已?經不在了。仙宮那樣寂寥,仙人的視線孤寂若雪, 多少次輕輕落在花瓶上,卻始終做不到填補那個空白。
那時他想, 顧識殊已?經不喜歡他了,這是事實;他沒能放下,也是事實。
仙尊從來不自?欺欺人。
直到那個清晨睜開?眸子, 他的睫毛微顫,窗外?的綠意和清風穿過仙人宮室的窗棂,照亮了瓶中那枝瓊堆玉砌的梨花,還有梨花邊笑望着他的人。
他墨色的衣裳還帶着一點外?頭的涼意, 分明剛從小竹峰走?了一趟回來。
顧識殊察覺到仙人的目光,放下手中的花瓶,湊近了他,兩人挨得?很緊,傅停雪清醒過來不久,眼中還霧蒙蒙的,也不知這情緒有幾分算在他頭上。
顧識殊湊過來親了親他的眼睛。
他身上帶着晨露和花枝的清爽味道,微微發冷,卻很是好聞。
傅停雪的手順着他的領子往上摸索,本來仙人的身上偏冷,此刻卻因為?在殿中待久了,比才到小竹峰外?頭的魔尊身上要暖些,只是輕柔地攀附着,肌膚相觸,卻彌漫出點點燙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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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魔尊不得?不更低了些頭,這樣就恰好吻到了傅停雪微微啓開?的唇齒,含住他濡濕的吐息,唇舌交融之間,就像是在品一池清甜的春水。
仙人本來已?經半倚在榻邊,又被親的渾身沒有力氣,腰也被眼前的人摟住。
“停雪,你怎麽這麽好,”
他在耳邊低低地笑,手指劃過仙人的腰窩,抵着皮膚上的紅痕碾磨,
“看到梨花了嗎?”
就是看到才想親你的。傅停雪這樣想,卻顫着聲音有點說不出話來,怕一開?口話音就融成破碎的喘息,他的發絲零落着浮在對方的衣襟上,也恰似一樹梨花。
索性就把頭埋在對方的肩膀上,任由他采撷。
除了顧識殊身上冷冽的氣息,傅停雪這個角度,還恰好能看到那只羊脂玉花瓶,溫潤的顏色逐漸浸透了仙人的眼睛,氤氲出漂亮而?朦胧的光澤。
魔尊的聲音嘶啞,卻有點蠱惑之意,
“喜歡的話,以後日日都?給你折花,好不好?”
……
然後就是這樣一天,傅停雪睜開?眼睛。
今天的花和往常不同,那是一枝并蒂的梅花,既有梅的清冷寒香,又展露着殷紅的花瓣深藏的秾豔明媚。兩只花倚靠着彼此疊在枝頭,多了一絲暗示意味的旖旎。
也不知顧識殊是從何處摘來,想來應該圖謀已?久。
“停雪,”
他的手腕不知何時交纏上紅色的絲線,這是靈物,并不真正在肌膚上留下痕跡。傅停雪擡眼看向紅線盡頭的人,他的衣裳完全還是淩亂的,顧識殊卻已?經一襲墨色衣袍,周身魔氣肆虐,只在仙人面前溫和。紅線在黑衣上竟稱得?上融洽。
魔尊眼中藏着笑意,向他伸出手,
“今日是我們結為?道侶的日子,仙人對此情此景滿意否?”
2、典儀
結為?道侶這件事,還是掌門旁敲側擊了兩人,才得?出結論的。
數百年?前,傅停雪就曾經準備過和顧識殊舉行結契的儀式,甚至于在情不能已?時,早已?經交換過心頭血,神魂相互聯系。
但是變故來的太快,顧識殊的魔族血脈覺醒後,他一身的仙骨被更替成了魔族的血肉,此前所立的契也被強勢霸道的魔氣所沖散。
再改立兩心契固然可行,可惜那時的他們都?來不及有這種心思?,只是晝夜不停地想着如何解決顧識殊的問題,一直到分離。
這件事不得?已?之下,便擱置了。
直到今天卻又再次提上議程。
或許他們不打?算公?開?——
雖然有這樣想過,但掌門卻自?己否決了自己的想法。無論是魔尊還是仙尊,都?不像是諱言情愛,要隐瞞這段感?情的樣子。
他也想不太出這兩個人物地下戀情的樣子,這對愛人簡直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他們的關?系,至少在他面前是這樣表現的。
兩界領袖宣布在一起結為?道侶,當然會掀起軒然大波。掌門為?兩人操碎了心,在召開?道侶大典之前便設想了各種各樣的狗血戲碼,愁的連覺也睡不好,思?來想去還是去請示仙尊。
直到這時,傅停雪才知道,掌門大概連他們道侶大典舉行時該用?什麽地方産的玉杯招待賓客,都?已?經考慮好了。
仙人縱然對除了顧識殊以外的世事大多都沒什麽情緒,此時卻也有些失笑,他笑時是春風化?去冰雪,好看到讓人心驚。
顧識殊顯得?對掌門的提前籌劃很是滿意。
兩人都?看不出有什麽猶疑之色,掌門反而?更加膽戰心驚,試探性地詢問道:
“不知魔尊和仙尊打算……打?算請哪些人來?”
“掌門以為?呢?”
顧識殊本是随口一問,卻見胡子花白的掌門還真從袖口掏出一份長長的名冊。他果然考慮得?周全,每一個賓客的名字旁都?帶有細細的朱批,魔尊随意挑揀了幾個看,覺得?很是不錯,并無?問題。
他便遞給傅停雪過目。
仙人稍讀了讀,也是颔首。
“可。”
掌門本來還在試圖讀兩人的表情,眼見得?兩人都?無?反對之意,剛剛放下的心又提起來:
“您……您的意思?是,這些人都?邀請麽?”
他瞬間覺得?是自?己親自?給自?己挖坑,雖然名冊上的人都?是他精挑細選的結果,但掌門的本意其實是讓兩位尊主從中挑選出一些到場的人。畢竟兩界尊主結契,也不是誰來都?合适,萬一有些什麽争執,豈不麻煩?
掌門委婉地表達了自?己的憂慮,卻聽見魔尊緩慢地笑了笑,他周身的威壓之勢更重,使得?這位仙門的掌權者一驚。顧識殊的魔功,甚至比傳聞中還要高出幾分。
“若是有人有所非議,打?出去便是。”
倒、倒也是。
天下雖大,誰想和仙門第?一人傅停雪作對,誰又敢同魔尊為?敵呢?
只是魔尊的這般發言,算得?上是狂佞不羁,與傅停雪一貫的風格并不相符。掌門的視線忍不住往仙人那裏飄,卻見傅停雪面上的表情并無?一點波動,依舊坐在高臺上,像是冰雕雪塑一般——
等等。
他淺色的眸子中,是不是閃過了微弱的笑意?
掌門只能捕獲其中的毫厘,但他正對的顧識殊應該看得?清楚。此時,魔尊的指節微微勾起,看着仙人蝶翅般的睫毛稍稍顫了顫,又開?始覺得?心中有點發癢。
這不是仙尊的作風,顧識殊開?口之前就知道,但他卻不僅默許了,還呈現出縱容的姿态,似乎下定決心和魔尊共沉淪。
要怎麽為?這愛戀做傳?
應值得?這世間最盛大的見證。
一生只有一次,飛蛾毫不猶豫且跌跌撞撞,終于撲向了他的火焰。
3、梳發
盡管提前進行了種種預期,但掌門也不得?不承認,結契大典進行得?比他想的要順利多了。
最困難的環節反而?是發放請柬,畢竟這聽起來太像一個荒誕的傳言。
還好,掌門提前讓兩人在請柬上留下了獨特的靈力痕跡,這算是做不了假。于是客人們就算不相信也不能不信了,至少打?算到現場去看看真僞。
而?此時的大典現場,主角卻還未上場。
顧識殊從背後用?一把鳳凰木梳輕輕梳理着仙人的銀發,手指似有若無?地觸碰着,一點點地貼近他霜白的頸子。
親密的肢體接觸對于傅停雪來說也是喜歡的。
今天仙人仍舊着一襲如皎月一般的雪衣,這是最适合他的顏色。
只不過,畢竟是永結為?好的日子,還是得?添上幾分顏色。顧識殊的手指靈活地繞了繞,便系了一條紅繩在仙人的發上。
紅繩顏色秾麗,與他一身深深淺淺的霜雪相映,更顯得?明豔脫俗。
就這樣取得?了微妙的平衡。無?論誰一眼看去,都?會承認,傅停雪從來不變,仍舊是那個孤高出塵的仙尊。
但若是細看,卻無?論如何也展露出一點不同。
比如他眼中潋滟的顏色,或者他微微發紅的耳垂,以及他染上深深淺淺的緋紅的唇珠。此時仙人手腕上纏着紅線,拉住了顧識殊的衣袖,線的另一頭已?經纏上魔尊的手腕。這是象征姻緣的紅線,也有相思?的寓意。
仙界的紅繩自?有靈性,只要兩人心意相通,不論多遠,只要心念微微一動,腕上紅線的痕跡便會顯露出來。
道侶結契的典儀前,更是要求紅線展露在衆人面前,以此證明兩人真心相愛,心念相通。
顧識殊替傅停雪整理頭發,仙尊此時坐在榻上,一時間不知道該看些什麽,便盯着手腕上的紅線,是深紅色,像是陳年?的紅豆。
很漂亮。
也來的很不容易。
鳳凰木梳最後纏綿地繞過頭發,傅停雪坐着,而?顧識殊放下手中的梳子,微微俯下身,親了一下他的額頭。
只是親額頭而?已?。仙尊的眼中微不可查地閃過一點失落。不過他們此刻差不多該到典禮上去了,确實也不方便再做些什麽。
何況他看見顧識殊的眼睛,眼中相似的情緒流轉,黑沉沉的瞳孔像是酒釀,只消凝視着就幾乎要人醉過去。
往後還有很多時間,他們可以慢慢來。
4、見客
飲酒的玉杯是上好的和田玉,在日光下瑩潤欲滴,是掌門的得?意之選。
這些客人一個比一個不好伺候,都?是三界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此時卻沒有什麽掌門預期中的不耐之色,只是時不時向高臺背後的宮殿投去窺探的目光。
直到雪衣的仙尊和身邊一襲墨袍的魔尊終于出現在視線之中,兩人的手還牽在一起,十?指交扣之下,暧昧的氛圍彌漫開?來。
竟是真的!
就算這一幕真實地出現在他們眼前,也抵不住他們滿心的震驚。看着這些大人物直愣愣地呆在當場,連酒都?忘了再喝,掌門一時說不出自?己什麽滋味——
怎麽說,有種提前知道內幕的愉悅感??
傅停雪擡起眸子,他身上那般霜雪般清冷的氣息猶未散,更何況還是最常穿的雪衣。就算在座的人算得?上有頭有臉,卻也難得?見到高高在上的仙尊幾面。
他身上有疏離的劍意,凜冽到使在場所有人都?心中一驚。不是說好了青城劍尊數百年?前與魔尊針鋒相對,清霜被毀了一半,
如今怎麽一點也沒有殘損之意,反而?像是劍道還有所突破?
比起表情不那樣鮮明的仙人,顧識殊的情緒顯然豐富些。對于在座的賓客而?言,這位才是真的不能招惹,甚至到了此時,仍舊忐忑不安。
畢竟,掌門所請的貴客中,不乏正道的領袖,聽說仙尊要同魔尊結為?道侶,第?一反應自?然是惶恐的。莫非是魔頭耍了什麽花招脅迫了仙人?但請柬上出于自?願留下的印記又不似作僞。
左右為?難下,不願意推拒,唯恐得?罪任何一個人,所以還是來了。
但此時所見——仙人的劍道不僅毫無?破綻,還鋒利勝過當年?,而?兩人手腕上的紅線則為?他們添了一分秾豔的顏色,紅是紅豆般的深紅。
道侶儀式使用?的姻緣線,情愈是濃重,則顏色越深。僅僅是胭脂般明豔的顏色,已?經足夠人們挂贊這是一對愛侶,何況如此之深?
一時之間,客席中多少人閃過思?緒。不過卻都?精得?很,到頭來一點震驚的情緒也沒有外?露,只是紛紛起身,要敬新結的道侶一杯酒。
玲珑的金杯也被送到顧識殊手上,他只是眸中笑意很深地擺了擺手,便飲盡了杯中物,喉結随着下咽的動作滾動,頗有一番潇灑恣意的氣度。随後,金杯酒再度盛滿,這都?是烈酒,正合适用?來添上幾分大喜之日的興頭。
酒杯被顧識殊輕巧地遞給仙人,順便囑咐他慢點喝。他向來不擅長飲酒,況且是烈酒。
傅停雪盯着酒液看了看,沒有什麽遲疑,便也學着顧識殊的模樣咽下酒液。
果然,氤氲出的辛辣使仙人有些受不住,但只有顧識殊察覺得?到。他和仙人站的太近了,足以看到他微微漫上水光的眼睛和泛紅的唇瓣,還有他暗藏的心思?。
他唇齒與酒杯相觸,正好落在顧識殊飲酒的位置。
顧識殊的眸子暗了暗。
他接過仙人的金杯,手指摩挲着特殊位置的痕跡,仙人卻不像往常那樣微微避開?他的視線,雖然猶帶着羞意,卻坦然地用?那雙淺色的眸子和他相望。
這是他的愛人,顧識殊教過他,對愛人要坦率。
所以你可以輕而?易舉地看到,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