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舊友 他們從來不是舊友
第25章 舊友 他們從來不是舊友
不管烏綏舍不舍得, 他都得笑?着把東西送出去。
那些常見的待客套路也一樣要進行,畢竟顧識殊和傅停雪的身份特殊。
雖說現在?不是能夠大張旗鼓的時期,但烏綏還是置辦了宴席,全了這?一份禮數。
縱使烏綏心裏有一萬個?不願意?, 他也得擺出很樂意?的樣子, 邀請魔尊和仙尊在?妖宮小住一晚。
好在?顧識殊客套了幾句, 便推辭了。
烏綏提前松了一口氣, 他再次将試探的目光投向仙尊,心裏卻?已經有答案。
傅停雪一如他所?想,應允了魔尊的說辭。
觀察了這?麽久,烏綏早就意?識到仙尊和魔尊的意?見從來沒有相左過?。
就一般的決定?來說, 仙尊只是微微颔首表示許可。
顧識殊不僅是魔域的魔尊,還是個?精明的商人, 并?不容許所?談條例對傅停雪有一點不利。和他談判,連烏綏心中都發虛。
至于重要的決定?,顧識殊會一開始就把話語權交給傅停雪, 等他先開口。
這?件事細想起來極其危險。
不過?人都有八卦的欲望,妖也一樣。
眼見顧識殊打算就此走人, 還替仙尊順走了他的一大堆寶物靈器,烏綏一時沒有忍住, 還是問了一句:
“恕我冒犯,但……魔尊和傅仙尊并?非外界傳言那般疏離,不知二?位是什麽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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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識殊沒有生氣, 卻?也沒有回答,而是擡眼看向了傅停雪,是詢問的目光;
傅停雪本來就垂着眸子,被這?樣一看, 眼中霜雪之色微溶,卻?漫出一點茫然和無措。
他抿住嘴唇,沒有立刻說話,而是踟蹰着。
他好像也在?等顧識殊開口
烏綏不禁心想:這?是什麽難以回答的問題嗎?
倒……倒是有可能,畢竟兩界尊主有什麽秘而不宣的聯系,對于全天下而言,都算得上大事,若是謹慎些也是正常。
但這?得是什麽關系,結合他們兩人在?他面前的表現——
妖皇驚得一下子屏住呼吸,瞳孔緊緊一縮,內心狂風驟雨。
他心中忽然閃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但愈想就愈是确鑿無疑,到頭?來完全說服了自己。
他們竟是那種關系!
還是顧識殊先開口,似乎是看出了傅停雪的為難,他略有些安撫意?味地對他笑?笑?,随後對烏綏道:
“我和仙尊是舊友。”
“噢,”
烏綏恍恍惚惚地點頭?,心裏仍舊對自己方才的發現震撼不已,并?不相信他的話:
“好啊,魔尊和仙尊如此……情深意?重,也是天下的福分。”
他裝作不動?聲?色,話語間卻?不自覺暴露了自己的心緒。
妖皇用詞怎麽如此奇怪。
顧識殊把“情深意?重”四個?字放在?嘴裏囫囵地咀嚼了一圈,還沒品出什麽不對,就看見傅停雪在?聽到舊友二?字時微微側頭?對自己笑?了一下。
他笑?得好看。顧識殊便不再在?意?妖皇。
至少這?半天下來,他确定?了未來的妖皇是一個?有手段也有野心的人,同時很有求生欲望,已經想明白和他們合作所?帶來的好處遠遠超過?為敵。
這?就夠了,他也沒興趣了解對方的更?多心思。
畢竟他甚至連自己現在?的心思都有些……看不太清。
*
顧識殊其實一直想不明白他現在?對傅停雪究竟是什麽情緒。
他和他的緣分始于那場晉升大典。
彼時顧識殊尚且身份低微,但他前所?未有地對自己堅定?又自信。他有所?有弟子中最好的天賦,能用出最漂亮的招式,會成為一個?最優秀的修道者。
所?以他值得最好的老師。
年輕而野心勃勃的弟子擡起眼睛望向所?有人之中坐在?最高處的尊者,他知道青城劍尊實力殊絕,是如今的仙門第一人。
而且……他看着那個?如月如雪的仙人,目光灼熱,與?他冰霜一樣的眼睛輕輕相觸。
他真好看。
收徒的過?程不出他所?料。
在?他們眼神相觸的一瞬間,仙君避開了視線,而後卻?宣布顧識殊将會是他收的第一個?弟子。顧識殊就這?樣順理成章地住進了小竹峰。
小竹峰雖然獨立,卻?不孤僻。
這?樣好的修煉位置,也就只有他們師徒二?人而已。
彼時簡直如夢一般,所?有人都在?祝福,頂多有兩句對顧識殊的嫉妒,但他确實有這?個?能力。
各位長老格外欣喜,覺得仙尊終于出世收徒,修仙界後續有人。
而傅停雪比他前半生見過最好的人還要好得多。
仙尊對他毫無保留,顧識殊是他的第一個?弟子,所?以他其實不是很明白怎麽和弟子相處,他們的日常也就變得不僅僅像是師徒。
當然,他會和每一個?老師一樣,教?他練劍,教?他咒術,教?他陣法。他們專門制作了許多傳音符,兩人都将這?些符紙随身藏好,因為随時會取用。
顧識殊是一個?有天賦的學生,他的學習效率極快。所?以他們有很多閑暇時間。
傅停雪不知道這些時間能用來做什麽,顧識殊覺得可惜,清冷如冰雪的仙人從來都沒有過?強烈的感情,也沒有培養出對世界萬物的喜歡。
沒關系,顧識殊想,我可以教?他。
這?時候他已經有一些喜歡傅停雪了。
他教?他怎麽去看小竹峰的草木枯榮,仙人說是乾坤定?數,顧識殊就笑?着同他講“猶憐草木青”;他教?他怎麽坦率地表露自己的情緒,後來變成從教?他怎麽認識自己的情緒開始;他用小竹峰的梨花釀酒,釀了整整十年,然後取出酒釀,邀請傅停雪一起品酒。
仙人不喝酒。
他此前沒有喝過?酒。
不過?他猶豫了一下,拿起酒杯,不想要拂了顧識殊準備多年的好意?。
傅停雪這?輩子第一次喝酒,酒液略略觸及舌尖,覺得辛辣之意?漫上喉嚨。
顧識殊盯着仙人,就見他眼眸泛出一點茫然之色,抿了抿嘴唇咽下了自己活了數千年來的第一杯酒,随後竟微微地咳了兩聲?,似乎很不适應由唇齒竄向五髒六腑的熱意?。
傅停雪的唇色時常偏于蒼白,就像他的人一樣冷淡。
可是沾染着酒液的唇看上去既柔軟又嫣紅。
顧識殊也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梨花釀雖然入口味濃,回味卻?很輕,能被比喻作顏色皎潔的花瓣。
他笑?意?漸起,看着蹙眉對着杯中剩下大半杯酒釀的仙尊:
“師尊是不喜歡嗎?”
“不是,”傅停雪迅速地給出了一個?回應,随後才對自己的話感到懊悔,
“……我只是有點不習慣。”
他又抿起唇嘗試着喝了一小口,這?次早有準備,所?以沒被嗆到。
顧識殊看見傅停雪眼神微微亮起,似乎終于品出了酒液除了辛辣以外的味道。
他和顧識殊兩人對坐,便各自又飲了幾口。
盯着杯中的酒液,仙人輕輕地說。
“喜歡的。”
顧識殊忽然聽見傅停雪開口,随後才驚覺第一次喝酒的仙尊或許不勝酒力,醉的很快,此時眼神已經朦朦胧胧成半融化的冰。
顧識殊不禁啞然失笑?。
“仙尊醉了,我扶你回去休息吧。”
他上前去扶傅停雪,傅停雪也似乎很聽話地把手搭在?他身上。他的手終于不再像是以往那樣冰冷,反而微微透出一點暖意?。
但他起身時不小心打翻了酒杯。澄澈的酒液流淌在?白玉石桌上,流淌出香甜的味道。
顧識殊想要放開手先把杯子扶起來。
傅停雪卻?不願意?讓他放手一樣,只是半個?人倚靠在?顧識殊身上,他看着散落的杯宴,仿佛有什麽感想要抒發,最後卻?還是輕輕地說了一聲?:
“我喜歡。”
顧識殊很認真地去聽,卻?只聽到這?樣一句話,不禁有些想笑?,又有點酸意?,想着只是一杯酒而已,憑什麽能得仙君兩句喜歡,實在?不像話。
可他看向仙尊的眼睛,心念卻?是微微一動?。
仙尊也轉頭?看他。
像是寒冰化成春水,像是桃花覆上冰雪,他的眼裏沒有酒,沒有醉意?,只有顧識殊一人而已。
顧識殊啞着嗓子,他不知道能問什麽,只好問他:
“你方才說……喜歡酒?”
傅停雪像是有點嗔意?般盯着他看,也不回答。
他到底有沒有喝醉?
他第一次知道清冷之人能夠如此勾起人心中的妄念。
顧識殊按住傅停雪的手,對方垂下眸子不理他,似乎對他的表現不是很滿意?。
而倏忽之間,卻?感受到耳邊傳來潮濕暗昧的熱氣,還有一句低沉卻?小心翼翼的話:
“仙尊想聽我說……我喜歡你?”
那雙眸子氤氲出的明澈和清寒,都像是春水一般被攪動?。
顧識殊本來并?不确定?,此時說出口,卻?發現自己并?沒有半分後悔,他幾乎是用擁抱的姿态将人攬入懷中,輕輕地在?他白玉般的耳垂旁複述了一遍:
“我喜歡你。”
顧識殊覺得自己也醉了。
因為傅停雪,他的月亮和他的鶴,微微側過?頭?,他清霜一樣的頭?發散落在?自己的胸口,就像是一副淡薄的水墨畫,畫外的觀者大膽地說出表白的話語,畫中的神仙卻?沒有躲開。
不僅沒有,他的唇很輕地貼着他的皮膚印下了一個?痕跡。
是一個?親吻。
*
然後,現在?呢?
顧識殊妄想說服自己,卻?不忍心。傅停雪沒有變,他一直沒有變。
他早就應該發現的。
在?傅停雪和他對飲忘情水時他就應該有所?疑慮,在?傅停雪和他于兩個?對立的陣營遙遙相望時,如果他留意?去看,就能看清仙人的瞳孔深處最深沉的悲怆,但是他沒有。
一直到方才,他都是有所?懷疑,卻?不敢确定?。
所?以他才一路試探,打破他們之間橫閡多年的疏離,佯裝親密,去窺探他的神情。但在?這?個?過?程中,魔尊恍然發現,其實他們之間根本沒有想象中的疏遠。
他和傅停雪一直很默契。
就像是方才他看着對方因為笑?意?微微垂下的眼睛,睫毛纖長,眼底是他最熟悉的清寒,可這?一次,他卻?看到了最隐晦的情緒。
傅停雪是真的開心,就算他只是向妖皇介紹他們“舊友”的關系,這?聽起來就足夠親近。
但他蝶翅般扇動?的眼睑下卻?也藏着支離的落寞。
他們從來不是舊友,從第一天就互相吸引,彼此曾是世界上最親近,也互相訴說過?全部的愛語。
可此時舊友已經是能想到的最體面的關系。
顧識殊知道這?種感覺,也知道傅停雪試圖逼自己接受,卻?并?不能坦然接受這?種情緒。仙人雖然在?笑?,眼中卻?仿佛閃過?一點自嘲,對自己貪心的嘲弄。
可這?種感覺方才也如火花一般在?魔尊心中一閃而過?。
不滿足,求不得,放不下,這?是對愛人最常見的情緒。
不是……
不只是剛剛那一瞬。
從他決定?開始試探傅停雪的那一刻,魔尊就再次心甘情願地再次走向他的所?愛,他終于意?識到不論對方有沒有回應,這?份愛意?從來沒有消失過?,此時又無比強烈地昭示着存在?感。
我是輸了嗎?
顧識殊含糊地想着,卻?沒有把眼睛從仙人身上移開。
自己終究忘不掉他,終究放不下,但那又有什麽關系。
我現在?就想要親他。